季寿成捏了捏额头，心想保命的问题已经考虑完了，当前迫切需要的就是表个态了，现在老皇帝病着，干巴巴的写封信回去实在不妥，还是应该带些礼物随同书信一起带回京都。
这个姿态么，要拿出来，切勿让他人挑出毛病来才是。
第8章：再进雪山
季寿成平日虽不亏待自己，但是作为合格的军人，他也与骄奢淫逸无缘。
西疆军的内库里还存有一些山珍和名贵的皮毛，考虑到老头子的身体情况和当前的形式，这些东西的份量可不够。眼看再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礼物太少恐怕引人诟病。
想到这儿，季寿成看了看坐在塌上的小人儿心中一动，心想：不知他是不是能帮上忙？
西疆元帅拿起一管笔，饱蘸墨汁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尖嘴，两只咪咪眼，随手画了个椭圆的身子和四只直直的细腿，看看觉得不像，又填了几撇胡子和一个大尾巴。完工后自己欣赏了一下，向小人招招手。
可惜他文武双全却偏偏不通绘画。
小野兽瞧着白纸上的一团墨迹左看右看，觉得像他挖土时挖出的地鼠，但是尾巴太粗又不像。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季寿成心想这个孩子恐怕也不是十分可靠，还是明日让老秦找几个本地的猎户，再叫上个懂药材的军医。进山去，弄上什么算什么吧。
＊＊＊＊＊＊
第二日在中军帐中，众人召开了“第二次巫岐山狩猎扩大会议”，会议首先批准了新成员的加入。
但是在开始正式会议之前，众人还有些问题需要确认。
“元帅，让他去，我可不一定能看的住他。你把他往山上一放，等于放虎归山了，他要是跑了，您可别找我要人。”
季寿成看看早上吃的小肚滚圆的某人，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舍得这里的煎蛋，鸡腿，牛肉等等。
“这个我会留意的，我们对于山上形势不熟，带上他效率可能会高些。退一步即便他起不到什么作用，也不可能影响我们什么。”
“可这孩子来路不明的，到现在叫什么都还不知道呢，总不能‘小野人’‘小野人’的叫吧？”李四问。
“李四说的是，如果这孩子没有名字，不如请刘军师给起个好听响亮的名字？”秦枫也表示认同。
刘军师捋着山羊胡子，正准备思考一个“好听而又响亮的名字”。就听到季寿成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什么好听响亮的，就叫‘小宝’。既好听，又响亮”。
小野兽坐在一旁，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草率了定了名字，他正在开心的揉捏着一块雪白的皮毛。
这块雪狐皮毛洁白无瑕，顺滑柔软。它的皮毛就像丝缎一样的稠密而光滑。他只见过这种动物几次，但是却第一次摸到。
真舒服呀。他把雪狐皮贴在脸上，眼睛弯弯的眯成了一条缝。
李四心疼的瞧着小野兽手里的皮子，心想你别揉了，这次进山真要再打不着，我还得拿这块交差呢。
“小宝，你见过这个吗？”
季寿成指着雪狐皮问他。
小孩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不过众人还是有些怀疑季寿成沟通的成效。
“算了，明天一早准时上路，这次不去那个山谷了，那个方向都不能再去了，那一带估计都被这孩子祸祸了，不太可能有收获。明天往更深处走一走，带上足够的干粮。刘军师和老秦军中坐镇。有紧急的事情点上烽火，我们在山上能看见。另外我们进山的事情，切勿张扬。”
第二日天不亮，队伍就出发了。小宝从来没有骑过马，坐在马背上颤颤巍巍，东倒西歪的，心里也有些害怕。
小孩实在不争气，季寿成又怕耽误行程，就干脆把他拉到自己的马上，拽着缰绳把小孩环在怀里。
站在一旁的秦枫又觉得不妥了：这么多人都会骑马，谁带孩子不行，干嘛非得你自己搂着？
＊＊＊＊＊＊
宁静的巫岐山中缓缓地行进着一个马队。这个马队里的人全都是一身短打扮，腰上和背上都带着武器。为首的一个人高马大，披着一个大氅。就是肚子那里鼓鼓的，看上去不怎么正常，从大氅的缝里还伸出了一个小脑袋。
这是西疆军进山狩猎的队伍，已经走了多半日了。
小宝坐在高头大马上，前后左右都被围的结结实实的。有了保护，他在马上左顾右盼，整个人也轻松了起来。
看着怀里的小人高兴了，季寿成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队伍逐步向山里挺进。一路上小宝在季寿成手把手的指导下，用他的弓箭左右开弓，左一只雉鸡又一只野兔。在强有力的火力支持下，配合高头大马的脚力，让一直在山中绞尽脑汁求生存的少年自信心空前暴涨，有点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他甚至一跃下马表演了“雪地空手追野兔”的技艺。小宝在雪地上奔跑着追逐野兔，身手是敏捷，就是谈不上雅观。最后一个鱼跃扑到了野兔，赢得了大家轰然叫好声。
他露的这一手确实漂亮，只是季寿成怎么瞧着怎么觉得心酸。谁要看你这种江湖技艺啊！拍掉孩子身上的雪，把他掐住再也不让他下马疯跑了。
马上的季寿成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孩子个子不高，人又瘦，一个大披风垂下来，把自己和小宝都裹了起来，小孩只露出头来，活像一直小袋鼠。
在斗篷的遮挡下，西疆大元帅一会捏捏人家的腰，一会拉拉人家的胳膊，小宝躲着痒痒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向深山进军的路上西疆大元帅打打猎，逗逗小孩，好不快活。唯一煞风景的就是威武非常的战马脖子上丁零当啷的挂着山鸡，野兔，松果球等物件，实在是有损战马的威严。
没有经过那日的陷阱，小宝还有些失望，他还惦记着他的匕首呢。但是越往山里走，他就越熟悉，开始叫着指向一个方向。
起初季寿成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东西，但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没有。问问向导，向导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看着小宝的态度既兴奋又十分坚决，季寿成决定顺着他指引的方向走走看。
行了半日，小宝越来越高兴，季寿成瞧着他一脸的兴奋劲，觉得不论前面有什么，这半日走来都是值得的。
最后众人终于来到到小宝所指的尽头。
马队停留在一块大石崖前面。
石崖下是一片空地，空空旷旷的没有一颗树。在这块平地的尽头突兀的耸立着一个石头山，小山的一面就像暴露出伤疤一样，露出了一大面石崖，从山脚下一直延伸到半山腰。
石崖向阳的一面非常光滑，平整的就像被刀斧劈开的一样，在它距地面十几米的地方有个狭长的洞口。
众人在山下看不清洞里的状况，只看见从洞口垂了根粗粗的藤条下来。
第9章：小宝的家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队伍在石崖下面平坦的空地上驻扎下来。
顺着下垂的藤条，季寿成和小宝一起爬上了崖洞。
这应该原本是崖壁上一条不大的裂缝，被人为的开凿成了一个狭长的崖洞，五六米进深，大约十几米宽，内部的崖壁上满是敲凿的划痕。一侧的崖壁上还有用火熏黑了的痕迹。
这就是他住的地方？？
季寿成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崖洞。
这么大的工程，根本不可能是小宝一个人完成。崖洞内有几个藤条箱子，地上散落着零星破碎的瓷器和骨头，一边的地上堆有一些兽皮，另一侧的墙壁突起的部分挂着一条绳，绳子下端系着一块很小的冻肉。
小宝走到这块冻肉面前，想了想，解开了绳子将肉块递给了季寿成。
季寿成瞅着手里通红的肉块，面对小宝第一次送给自己的礼物，不知道是应该放进兜里“珍藏”呢，还是应该扔到地上？
回到“家”的小宝心情雀跃。他逐一打开藤条箱子，在里面翻翻拣拣，把自己最喜欢的“宝贝”都往季寿成的手里面塞：
找到一串尖牙穿成的骨链，挂在了季寿成的脖子上。又翻到一枚鸟蛋，鸟蛋上有棕色的花纹，小宝以前对它爱不释手，一直没舍得吃掉，拿出来放在眼前比量着瞧一瞧，又放到了季寿成的手里。在另一个箱子里还有他从溪水里拾到的一些很漂亮的石头，这些石头能够透过光亮，盛夏的时候，小宝就喜欢坐在溪边的藤条上，把双脚浸在水里，然后一块一块的把石头对向日光，看着日光透过半透明的石头，折射出柔和的光晕，有白的，有黄的，也有绿的。这些现在也都放到了季寿成的手里。
——盼望了这么久，终于有了伙伴了，对于伙伴可不能藏私，藏私是很不好的应为。
看着在崖洞内像陀螺一样不断打转的小宝，季寿成心里五味杂陈。
小孩细心收藏的都是这么不起眼的东西。如果他真的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他的人生恐怕又是另一种轨迹了吧？应该是让人宠着疼着，像水晶一样的被照顾，像美玉一样的被雕琢的小少爷吧？
命运啊，还真是捉弄人……
藤条箱子里的东西不多，很快的，一个在山中艰难求生的小人儿，将他唯一的口粮和所有的娱乐都与季寿成分享了。
分享完“宝藏”，小宝拍了拍自己衣服上鼓鼓的口袋，笑了，眼睛弯弯的眯成了一条缝。
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小宝蹲在地上把口袋里的东西往外掏，季寿成开始不那么感动了。
小孩每掏一件季寿成的脸就黑上一分。心想我说抱着你在马上的时候，就摸到口袋鼓鼓囊囊的，还以为是老秦给你塞的吃的，怕小孩路上饿了。闹了半天人家还有夹带的。
小宝开始一件一件的把他收集的新“宝贝”放到藤条箱子里：一个崭新的亮亮的枪尖，几粒纽扣，一个小银碗（他发现它怎么摔都不破，准备留着它以后舀水喝），插着几枚针的针线包……
还有他很喜欢的牛筋强弓和弓箭，小宝把他从自己的后背上取下来。但是又有一些迟疑，弓箭和别的不一样呢。别的是他捡的（？），这个是人家给的，主人现在就在旁边站着呢。
心里有些虚的慌，他用两只手将弓箭按住，用大眼睛瞟瞟季寿成。季寿成不理他，弓箭就这么一直在箱口悬着，小宝的心情也变的怯怯的起来。
俩人僵持了一会，季寿成妥协了，小孩不对的地方，以后可以慢慢教。他向小宝点了点头。
孩子这是苦怕了，把什么都当成了宝贝。
虽然在情感上能够理解，但并不表示季寿成能够接受。营里什么都有，他永远都不会亏待小宝，只是小孩现在还是没有把营里当成家。
在小宝众多的收集品中，季寿成还赫然发现了自己的一枚私印，这枚私印虽然不是他特别重要的印鉴，但一般书写家书的时候会用到它。
因为是与家人通信的私印，不需要那么严肃，因而尺寸十分的小巧。印章是用上好田黄石精心雕刻而成的，圆润而精美。只是不知道何时到了小宝的腰包。
“这个不行。”季寿成认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小孩过家家的问题了，自己的私印如果被有心人得了去，恐怕会出乱子。
而此时此刻的小宝还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印章你不能留着，得还给我”。
不太明白他在生气什么，他试着放回季寿成手里一枚针。
“那枚印章是有用的，不可以。”
又放回一粒纽扣，装傻。
看着季寿成要来拿，小宝赶忙把小印章紧紧的攥在手里，一双大眼睛里有不解也有委屈。东西是他捡的呢，又漂亮摸起来又舒服，上面好像还有季寿成的味道。
季寿成瞧着小宝蹲在地上，像小乌龟一样把印章牢牢的护在肚子上，实在有些无从下手，更想不明白小宝是什么时候看见印章的，又是怎么拿走的？
他向下属要来了一个荷包，哄得小宝把印章放在荷包里。季寿成告诉他把漂亮荷包放回到自己的兜兜里，不要留在箱子内，放箱子里多可惜，放在身上还能天天看见！
哎，等小宝带下山后再伺机偷回来吧。
＊＊＊＊＊＊
夜里，西疆军在崖洞下燃起篝火，火星在火焰中升腾起舞，盘旋着向漆黑的夜空升去，消失在了深邃的夜里。
众人围坐在篝火边取暖，将白天猎得的猎物放在架子上烧烤。小宝也和大家一起坐在火堆旁，火光映衬着他的小脸颊红红的。
大元帅用刀将烤好的肉一片一片的片下来，喂给旁边的小孩吃。
烤过的鹿肉外焦里嫩，皮子脆脆的，一咬就流出油来，小宝吃的笑眯眯的。
有的时候等不及了，小孩会自己动手割生肉吃，等季寿成回过头来时他已经嚼的满嘴是血，看的大家非常惊悚。
季寿成赶忙用手从他的嘴里把生肉掏出来，加快了烧烤喂食的速度。
虽然还没有找到雪狐的窝，但是找到了小宝的崖洞，两人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些了。
这个夜晚，季寿成是被邀请入住崖洞的唯一一人。虽然是难得的殊荣，但对于这种盛情邀请他却有些吃不消。
季寿成睡在坚硬的地上，小宝睡在他的肚子上，睡的正香甜。
虽然崖洞内也点燃了篝火，但是山风还是不断的夹杂冷气扑面而来。季寿成脊背发痛，怀念着自己军中大帐。
他低头看着小宝的脸颊在篝火的映衬下忽明忽暗，倾听着远处北风划过山谷发出的呜咽，偶尔还有一两声狼嚎飘过。
再瞅瞅这个货真价实“家徒四壁”的冰冷崖洞，季寿成扭了扭僵硬的脊背，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不是人住的地方，不论小宝是什么身份，不论他是谁家的孩子，都不会再让小宝一个人回到这里受苦了。
只要小宝愿意呆在他身边，他就要护得他这一生一世。
此时此刻的小宝不知是不是正在做着美梦，嘴角微微的翘起，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淡淡的阴影。
崖洞还是那个崖洞。但是今天和以往不同了。小宝邀请了朋友一起来了，小宝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第二天，终于熬到清晨的西江大元帅舒展着僵直的四肢，扭扭脑袋，扭扭腰，已经快不会走路了。还没等小宝醒过来，他就下令迅速开拔，急急忙忙的用斗篷裹着迷迷糊糊的小人儿重新上路了。
顺着小宝建议的方向行进了半日，前方探路的人跑回来非常兴奋的说，看到狐狸的脚印了。很可能就是雪狐的！！
避免打草惊蛇，众人决定在下风处驻扎，准备捕猎雪狐。
第10章：收获
为了弥补之前的失误，同时挽回自己的面子，出发前李四可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把能想到的都装备上了。
不仅做了些小巧的兽笼，还找军中工匠打造了几个很巧妙的索套，外面裹上层柔软的兔皮，放在雪地上丝毫不显眼，套上了就越挣越紧。索套的末端连着个铃铛，只要雪狐一挣扎铃铛就会响起。
众人将索套放在雪狐的足迹周围，消除了雪面上人类扰动的痕迹，在专业人士的建议下，向后退出六里等待猎物上钩。
但是不知是多疑的雪狐发现了众人的痕迹，还是说此处只是它偶尔经过。众人在此蹲守了一天一夜也一无所获。在向导的建议下，狩猎小队又向下风方向再次退出五里。
第三日，就在大家等待的百无聊赖之际，火堆旁烤火的小宝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急急忙忙的向季寿成汇报。
众人赶紧驱马来到下索套的地方，一看。果然套住了一大一小两只雪狐。在一身雪白皮毛的掩护下，雪狐的颜色几乎和大山的背景融为一体。
这种狐狸春夏秋的皮毛会带一些棕灰色，与普通的狐狸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到了冬季换毛时会换上一身雪白的皮毛。为了抵御寒冷，最内层还会长出细细的绒毛。不论是手感，御寒，还是外观各个角度上看，都是裘皮中的珍品，也是宫廷中的最爱。
所以雪狐只能在冬季捕捉，而且赶上冬天天气越冷越漫长，雪越大，皮毛的质量就越好。不过冬季一般都是大雪封山，雪狐又生性多疑，很难捕捉，无形之中自然加重了它的珍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