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卡在临门一脚到最终凝成鬼婴用了三年时间,其间遇到过艰难险阻,甚至有次险些魂飞魄散——由于是意识体的关系,忌贫并不清楚这些。而就在他好不容易神功初成准备抓人庆祝的时候,就传来了小宪王病重的消息。在酒馆里听到那些人议论后,萧小笑就知道自己计划中的庆祝活动搁浅了。
好在……酒是越陈越香,小奴隶是越憋就越热情呐!
手上沾着的是忌贫的味道,心里想着的是把他压倒喂饱,脑中循环播放的是他主动缠上来索取的影像……要不是夜间出行有利于减少消耗,打死他也不会抛下将军府的温柔缱绻,孤零零的去荒郊野岭挖坟!何况那是他自己的坟,能进入流通领域的钱币珍宝差不多已经被小奴隶挑出来用作旅费了。
郑崎真胆大包天外加吃饱了撑的,就算想谋反篡位也不必要去前主子的墓地折腾啊啊啊。
飘比走快得多,消耗一夜的某人散开鬼婴凝出的实体,以一团无色雾气的状态朝阴风阵阵的大山里裸奔。
入了鬼月,俗世里孤魂野鬼们也开始增多,绕着城外的乱葬岗转来转去。萧小笑一路朝王室墓葬的区域飘,中途顺道收了几个残魂补营养——客观的说,用鬼婴拟成人和小奴隶恩爱,其实蛮耗体力的。若是忌贫使出内里相抗,再坚持个一天半日的没准疲惫涣散的就得换成自己。
消耗虽大,好在补给足够他在到达目的前调整回巅峰状态。
景致因为季节而有所变化,但味道……还是原先那个。萧小笑很快找到当年的逃生之处,单寒挖出的盗洞被填上了,以他的业余水平看不出表面有何异常——填土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就是他们破土而出的时候。郑崎果然故弄玄虚,萧小笑略微放下心来,带着缅怀的心情钻入沙土。
独自行动的原因就是这个,对他来说盗洞和岩石的唯一差别就是泥土间空隙大而石头里比较难钻而已。
轻车熟路地进到后室,忌贫栖身的斗室里陈设一如从前。地铺孤零零铺着,摸起来冰冷得好像根本就不含有御寒属性;堆起来的大饼还有不少,落在上面的积了厚厚的灰尘,竟还没有发霉腐坏。
若没有他,不知道忌贫能守在这里多久……
心里直发酸,萧小笑转身离开这引发他无限感慨的地方,陡然间猛地刹车。
放置白玉棺床的地方,除了盖得严严实实的棺材,还有……一个人。
他穿着这时代常见的武士劲装,黑色的布料几乎要跟墓室融为一体。他没点灯也没带火把,孤身一人站在棺材前面,整个人溶于黑暗之中,却又像是立于黑暗之外。
“这时候过来,希望没打扰到您和公子们欢好。”
萧小笑听见他对棺材说,声音里带着合理的缅怀,唯独少了臣子对主君的尊敬。事实上若不靠他提醒,萧小笑几乎忘记除了他和忌贫,这座地宫里还埋了数个娈宠。
只见郑崎朝棺材鞠了个躬,继续不合礼制地走上前,最后竟抓住棺盖边缘!
棺材虽重,对有内力傍身的武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当初他故意发出声音,也是小奴隶过来掀的棺盖。
他想开棺!萧小笑暗道糟糕,忙施法术死死压住棺盖,依靠灵力和郑崎对抗。
开棺失败的郑崎触电般弹开,瞪着双圆眼怔然盯住白玉石棺。
“娘的,大王你变成恶鬼也得打声招呼啊!”郑崎气得咒骂,颓然倒地靠在冰凉的石棺上,好像瞬间就失了力气。
萧小笑仍压着棺材,不敢掉以轻心。欣赏堂堂护国将军怅然失意的同时调出萧啸与这人的过往缓缓研究。爱惹事的主子和同样爱惹事的伴读,志大才疏的诸侯国大王和能力卓越威慑沙场的青年将军,娶妻生子的同性恋帝王和男女通吃的浪荡世家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纯粹的战斗情谊,但根据萧啸的记忆他俩又的的确确没半点基情。
难道是浪子回头被老婆压迫狠了,才大老远跑这儿来找媒婆诉苦?
对老男人的恋爱史毫无兴趣的萧小笑摸摸吐槽,只见郑崎作忧伤状扶着石棺站起。
“伺候你安寝的那孩子回去了——哼哼你得意了,我没吃到他,也不打算对他下手了。还有你儿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小小年纪就惦记着护食哪像你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我都想好再教他两年就告老还乡享受生活去的,谁知到那小子跟我玩重病……啊啊啊我个大老爷们凭啥掺和到你的家务事里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啊大王您开开眼别在让你家里这对孤儿寡母折磨我了成不,我也有孩子要样有女人要疼啊啊啊啊!”
郑崎抓狂的抱怨,双手泄愤般拍弄着冰凉的石棺。
他和大王的关系还真好。
萧小笑冷眼旁观,不知不觉间收回了对棺盖的压力。
郑崎又自怨自艾说了阵,突然拍拍袖子运足力气一掌击向棺盖。
中计了!漫天灰尘腾空而起,萧小笑凄惨地闭上眼。
棺材里只有从他身上扒下来的全套玉衣,哪有半点骨骼僵尸的痕迹?
果然,郑崎的贼笑声在灰尘落下的同时穿过来,“您果然还在!我说小忌贫那死心眼的怎么可能偷偷溜出去逃命!大王别玩了,天亮了我们回家……小恕儿生病了据说是鬼上身,您抽空回去看看儿子吧。”
他的语气越来越欢快,眼角却隐隐泛出泪光。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郑崎猛地跪下,朝棺材重重磕头:“我知道您就在这里!是您派忌贫去救小殿下,您……还在人世!”
知道?萧小笑绕着他飘了一圈,用行动表示出鄙视态度。
无论是诈死是复活还是尸体遭窃,出现在大王陵墓中都是件能让一群人掉脑袋的大事。如此事情发生了,为人臣子的郑崎将军却完全没有恐慌的神色,萧小笑看得清楚,在看清尸体不在石棺中的时候,他眼里的光彩分明是代表解脱的。
郑崎磕完头维持了好一阵跪姿,没等到回应又颓废地坐回去,低低得嘲笑着什么:“好吧,萧恕登基那阵,我……的确生出过不该有的想法,的确放任了许多事发生,甚至期待在这种环境下长成的小殿下被养得暴戾阴狠。可事实上,这三年大王做得很不错。”
他坐着说了很多,从宪王妃逼娈宠殉葬、迫害有孕的侧室一直讲到半月前小殿下善待偶然碰见的幺妹。
“可谁知,大王那日后就发了癔症,并愈发严重以致于一病不起。”说到这里,他低低咳嗽起来,像是不顾遗嘱偷偷抽烟的呼吸道疾病患者。好不容易等咳嗽止住,郑崎拍拍屁股站起来,朝开了一半的石棺深深鞠躬,“打扰您休息,郑崎实在惶恐。”
惶恐你妹!萧小笑依旧腹诽,末了终是顶着某人的期盼眼神催动灵力合上棺盖。就当是做个警告,也好保忌贫平安。护国将军和大王恩师的头衔摆在那儿,若郑崎吃瘪后一个不爽拿小奴隶开刀,应付起来又是一桩麻烦。
“您、您、您果然……我懂了,你个混账东西!”郑崎果然惊喜地瞪大眼,看样子似是恨不得抱着棺材又亲又啃才能满意。
萧小笑看得嘴角直抽,好在郑崎还没二到家,又行了个礼后匆匆从退入走廊。
正上方,一个约莫容一人钻出的圆洞囧囧地将阳光投射下来。这个洞怎么看都不像是官方出品,而是某个笨贼凭一己之力挖出的产物——至于挖洞的到底是在他们走后才姗姗来迟的盗墓者,还是眼前这美名在外的青年将军,他也说不清楚。
郑崎身手矫捷地沿石壁攀爬而出,萧小笑吐了口气跟上,与自己在这世间上的出生地挥手告别。进去的时候天还没亮,听郑崎发了顿疯后出来时已经正午。耗费大量灵力顶着炎炎烈日返回实在非他所愿,萧小笑想想,操控身体缩进郑崎形成的影子,心安理得地搭顺风车——啊不,是顺风马。
与他了却一桩烦心事之后的悠闲惬意不同,另一边独自行动的忌贫却被现实弄得惶然失措。
第五十六章:怪丫头
许是老天爷也为宪王殿下的康复而欣慰,一连几天都是艳阳高照。
忌贫调用灵力为萧恕治病用掉了整天时间,大功告成时虽仍板着脸作高深状,汗水却已经将里衣浸透。
在某人的诱惑下,三年来他不是没接触过这种灵力,甚至自身也修习了白潭和萧小笑联手开发出的业余般小黑屋,但将这种力量用在最复杂的脑部——还是大王脑部,忌贫仍不免战战兢兢。
好在一切顺利。
回想起小殿下退烧后展眉安睡的样子,忌贫心情畅快起来。
大王的病已经好了七八分,只需将脏腑、肢体内残留的气息扫尽再用药调养,不出一月即可痊愈。
相较于御阳宫的恢弘大气,萧恕的福延宫则被层叠的花草灌木们装点得精致温雅。忌贫目不斜视地跟着侍人穿梭在小径中,忽觉心中不安,竟是体内灵力开始躁动。
忌贫沉下脸,停在原地。
躁动的灵力直指向园林中某处,似在催促身体的主人过去。忌贫习惯性地遵从王宫规矩不想乱走,可灵力的反应时在奇怪,沉吟半晌后对情人功法的担心终于胜过对王宫律法的畏惧,他立即调转方向,冲向草坪。
“哎季先生——”侍人小跑着跟上,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睡梦中的大王。
有人躲在那儿!
忌贫倒抽口气,却听侍人惊叫起来。
“慕殿下?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来人啊快送慕殿下回去。大王在静养听不得喧闹,您可不能再乱跑了……”侍人说着要将人朝外拉,来人却不为所动,后退一步避开侍人的手,瞪大眼盯着冲过来的黑衣男人。
她看起来只四五岁,绣工精巧的衣裙被泥土染得黑一块花一块,空荡荡地套在她麻杆似的身体上。女孩儿很脏很瘦,只一双眼睛明亮得吓人。
她的显然神智不怎么清楚,忌贫看见她后却直道后悔——这丫头正是他头次潜入时撞见的那个,当初她就要张嘴叫喊,这次相距如此之近也不知认出他没。可当这这么多人面,总不好现在就跑。
忌贫顶着小丫头诡异眼神的扫描,冷冷地弯起嘴角:就算是什么殿下,也不能坏了笑哥交待的事。
“你不是你,”软软的童声自她口中流出,竟显得阴测测的。语毕,明亮的大眼睛里闪过几许困惑几许依恋,“你是谁?”
见驱赶无效,侍人竟将伸去拽女孩的手臂收回,只叫喊着让守卫将人带走。可守卫们将人围住后,也跟着迟疑起来。
那一抹依恋让忌贫更加困惑,可与此同时体内灵力却欢欣雀跃。
“草民来给大王医病,姑娘是谁?”
女孩盯着他,忽然现出笑的模样来:“恕哥哥好,你也好。”
他这才明白女孩大约是小殿下的妹妹,可大王是独子,小殿下的妹妹岂不……视野里突然出现条脏兮兮的裙子,眼见女孩就要扑到他身上,忌贫急忙闪开。谁知他这一闪,女孩卯足力气地一扑落空,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忌贫又是一慌,忙拉住她让女孩顺势撞在自己身上。
“先生当心!”大王生死系在这一人身上,知道轻重的侍人再顾不上其他,急忙推开忌贫扶在女孩身上的手掌,急匆匆道,“这丫头是不祥之人,先生您千万不能碰她。以前伺候她的侍人们都染了失心疯,前些日子她找上大王,谁知大王也……”
见这奴才如此怠慢大王血脉,忌贫不悦地皱眉,听到后面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守卫们见闯了祸,不敢去赶给大王治病的医生,也不好对付身带不祥之兆的小主子,只好插在二人间充作肉盾。
“你到底是谁?”虽然脸上脏污看不清容貌,但这女孩骨骼眉眼均十分平庸,看不出与大王有半点相似。忌贫盯着仍在笑着的女孩,冷下声音。
“哥哥怕?”女孩咧嘴一笑,平凡的脸蛋竟在霎时间变得甜美可人,“哥哥长得好看,比娘还好看。我要和哥哥玩。”
忌贫嘴角一抽,蓦地回想起姐姐家喜欢死黏住自己的小肉团。
他向来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长相和好看搭不上边,但为何连换两张脸……都有小孩子说他长得好?
“季先生、季先生……”僵持间,又有侍人小跑着赶来,气喘吁吁地停在草丛外面,“大王召见。”
“哥哥醒了?!”女孩亮得吓人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兴奋。
忌贫瞬间收回各种多余的表情,转身就走。
侍人通知完他,又不情不愿地向前几步,冷声道:“慕殿下,大王也要见你。”
女孩蹬蹬蹬蹬追上忌贫,伸出小手死抓住他腰带:“哥哥等我,不许偷跑……”
她哥哥哥哥叫个没完,把忌贫听得冷汗涔涔。
好在他还没走出多远,很快就回到之前施法的寝宫内。
萧恕换了身衣服,半靠在床头上朝他二人微笑。睡着时脸上的稚色被很好的隐藏起来,他脸色还是不好看,气质却与先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忌贫想着,心里没来由地放松了,可很快又为这种逾越惶恐起来——就算他现在已经是萧小笑的人,也不该越俎代庖为大王感到欣慰。
“寡人宿疾缠身,劳先生费心了。”萧恕示意忌贫免礼,又沉下脸转向站在边上作乖巧状的小丫头,“不好好跟乳娘练习绣工,又跑出来作甚?”
“乳娘丢了,”小丫头嘟起嘴,活像是被主人嫌弃了的宠物犬,“这个哥哥说带我玩。”
萧恕嘴角一抽,摆出与萧小笑被他顶撞后极其相似的表情:“舍妹顽劣,让先生见笑了。先生妙手仁心医术超群,不知寡人能否有幸得先生辅佐?”
“草民所用并非医术……皆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难、难等大雅之堂。草民、草民久居山林未得教化,能为大王医病已是侥幸,不敢再得意忘形。”
得不到萧小笑指点的忌贫答得战战兢兢。估摸着那人略显……顽劣的性子,忌贫壮着胆子替人做出决定。
“是寡人莽撞了,”萧恕挥手示意他不必紧张,转而问道,“既如此,先生有什么心愿但说无妨。寡人定会竭尽所能助先生完成心愿。”
“草民身为大宪子民,所愿……唯大宪昌隆,大王安康。”
萧恕松了口气,豪爽之气染上眉梢:“先生如此,寡人真得穷尽一身为先生实现愿望了。”
“哥,”趁他高兴,被无视了半天的小丫头内八字挪到床边,甜甜道,“哥哥有心愿的,哥哥说要带慕儿出去玩,还说要交慕儿医术哦”
萧恕眼睛一亮,忌贫身子一僵。
小丫头背对萧恕,猛朝忌贫眨眼:你要是敢拒绝,我就把你供出去!
忌贫目不斜视,正准备否认,却见那丫头惊恐地咬住嘴唇低下头,心瞬间就被柔软包围了,尴尬道:“刚在门口偶遇殿下,殿下提议带草民游玩,草民不知殿下身份……答应了。”
对交医术的事,忌贫打死都不敢承认——何况,他根本什么都没说,连带出去玩也是小丫头自己编的。
“还不谢谢先生!”与小丫头的惊恐相配合,萧恕神色间也少了几分自在,与忌贫随意交谈两句后便示意二人退下。忌贫后退时萧恕跟着抬头,故作讶异地盯住屋中莫名多出的一人,露出个甜甜的笑,“母后安好,母后来了怎不告诉孩儿,母后……”
竟是太后听闻爱子苏醒,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