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忖这句话没什么出格的地方,谁知忌贫听见后惶恐地抬头看他一眼,迅速从跪坐的姿势变成趴伏,前额一下下朝青石板地猛磕。
“够了!”怒喝一声,萧小笑随即敛下不悦,淡淡道,“有事说事,摆这可怜相作甚。”
“隐瞒大王,下奴该死!”
“怎么了……好好说,我不怪罪。”
估计小奴隶又钻了牛角尖,萧小笑自觉他所说的隐瞒没啥大事,爽快地开起了空头支票。
“杜衡、甘松、安息、细辛……等公子,以及御阳宫中仆役,均为大王殉葬了。”
听见前面那堆名字萧小笑还在发愣,听到殉葬时不禁变了脸色:“他们都在墓里?”
忌贫咬住下唇,犹豫下又磕了个头,颤声道:“是、是,公子们生葬在侧室中,奴仆杂役……埋在地宫外的车马坑。”
“生葬?他们还活着?”
第六章:前尘
原来墓里除了他和这个闷葫芦奴隶外还有活人,萧小笑眼睛一亮。
然而未等他高兴,忌贫又断断续续说下去。
“封墓前公子们饮下鸩酒,准备在阴间继续服侍大王。如今……如今……”
死了?毒死了?
死就死吧,呃——
墓里除了他俩,还有一堆中毒而死的娈童……
萧小笑打了个寒颤,干笑道:“他们可是自愿而去?”
“是、是的。”
忌贫应着,悄悄朝后挪了挪。
“放屁!自愿的话你瞒我作甚,老实交代。”不顾忌贫被吓得煞白的脸色,萧大王凶神恶煞地补充,“我,要听实话。”
萧大王霸气侧漏,小奴隶瑟瑟发抖。
“大、大王息怒,是下奴……下奴毒死了公子们。”
诡异的沉默在墓室中蔓延,再不敢掩饰掉情绪,忌贫脸上的冷淡被惶恐绝望割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淋。沉寂中,好像绝望的不止是小奴隶,还有墓中无数枉死的魂灵……
擦!墓是我的,我瞎害怕什么?
萧小笑自嘲的笑脸忽的僵住,肌肉抖动着怎么也挪不回去。这座地宫,属于未知朝代里一个叫萧啸的诸侯王,而不属于他——某只从异世飘来的孤魂野鬼。
或许,虎视眈眈的魂魄中,就有一个是这尸体的前主人。他摆脱了身体束缚,以灵魂状态在地宫里与娈宠寻欢作乐,极乐之时,突然被鸠占鹊巢的自己打扰了清静……
石板的寒气通过毛孔钻入皮肤,侵占了五脏六腑,而怨魂们就随着这寒气将他吞噬。
萧小笑凭空打了个寒颤,告诫自己发散性思维不能乱用。
他的恐惧与沉默,对墓里的另一人来说无异于最残酷的刑罚。
忌贫原先只是苍白的脸现已变成青灰,眸子也不再有一点神采,静得如一潭死水。
跪在地上,任凭绝望蔓延扩散,忌贫努力将腰杆挺直,眼里闪过一抹留恋。
“犯上弑主,罪无可恕。请大王下令处死忌贫。”
飘飞的思绪被勾了回来,萧小笑才意识到他无心的举动又吓着了小奴隶。
看着小奴隶一脸死灰,他有些恶意想道:小样的敢吓我,被我吓了简直活该!
于是只顾着得意,怨灵什么的很快被忘了干净。
“又骗人,”萧小笑故意盯着忌贫眼睛,见那里面迸发出的神采迅速黯淡,方幽幽问道,“王妃下的令?”
忌贫不言,抿抿嘴又跪伏下去。
对王妃,萧啸脑袋里没什么记忆,硬想的话也就是什么贤良淑德温柔如水。他虽娶了王妃,也另有两个侧室,但个人还是偏爱走旱路玩后门。
而萧小笑发现自己性向后没再怎么关注过女人,此时知道自己王妃翻脸把一窝男宠都埋了,也没生出多大感触。本来他就不是什么狗屁大王,谁来接宪王位置谁又来迫害宪王的小三小四小五……与他毫无关系。
他关心的只有——
“王妃放过你,是顾忌你姐姐?”
进了次小黑屋后,他对灵魂的控制有了很大提高,心念一动,便将小奴隶的身世从萧啸乱七八糟的记忆里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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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前,十六七岁的萧大王带十六七岁的伴读闲逛。伴读抓住个乱跑的小奴隶责问,管事恰好赶到,又跪又叩,得了赦免后当着二人的面痛骂惊扰大王的小奴隶。
小奴隶也跪着,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他只有八九岁,头发梳得还算整齐,只是脸有些脏。
他不哭不闹,默默承受着恶毒的指责。
直到又有一人闻风赶来,那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女孩先朝他二人磕头,挡在小奴隶身前对身强力壮的管事指指点点,简洁明了地揭露出管事私卖王宫珍宝的事。
身份所限,女孩了解的并不深刻。但倒卖王宫御物的罪名也不是一个小小的管事担得住的。刚刚当上大王的萧啸怒不可遏,当即命人彻查此事。
要将这一男一女两个奴隶收监时,却被一旁看戏的伴读拦住。
“臣也算立了功,大王赏臣个奴隶玩?”
萧啸这才发现男孩虽瘦骨嶙峋,长得却很清秀——特别是明明心中惧怕却咬着唇死撑的样子很对伴读口味。
“大王,弟年幼无知怕会触怒大人,下奴愿代弟弟服侍!”
那女孩膝行几步挡在男孩身前,卑微却不怯懦,瞪大眼仰望着二人。她口齿伶俐,谈吐间透出一股泼辣劲,穿得却比他弟弟破得多——麻布衣服仅堪蔽体而已。
“孩子太小,你领回去有伤天和,就让他姐姐随你回家……查明此事后就留在你府里,”萧啸又指指捏紧双拳的男奴,“你随我回御阳宫,近身服侍。”
“下奴不用阿姐替——”
“小忌贫你给我闭嘴!”
这边姐弟俩争执不休,那边伴读已苦着脸勾住萧啸脖子。
“哎大王……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你你这——”
萧啸邪邪一笑,“放心,我不动他。”
“大王等他长大身子硬了,我还吃什么?”
“寡人回去就派人叫他武学,保证他……”
“谢大王!”
“保证他不至沦为王公大臣玩物。”
“你……”
“郑将军有何事?”
“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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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连续闪动,萧小笑看着看着,不由痴了。
听见他问话,忌贫咬住嘴唇,半晌后闷闷应了声是。
说来荒唐,就算忌贫姐姐有了身孕且颇为得宠,算起来也只是个奴隶出身的妾室——虽然她相公尚未娶妻,也只有她一个妾。奴仆小妾就算耳边风吹得再猛,也不会让当时的王妃现在的王太后心生顾忌。
如此一来,王后也只是想拉拢臣下。内弟什么的,活着殉在大王陵寝,不会落人口实,而面上又好看得多。
这一切,忌贫都清楚,却听之任之,从未想过做些什么来改变自己命运。
“起来,看你看得你脖子酸。”
回忆触发了恻隐之心,萧小笑声音比先前软,口气也比原先平和。
忌贫以为他真的颈部不适,暗恨自己又给大王添了麻烦,又见大王似没有惩罚自己的打算,犹豫着膝行几步挪到炕边,双手伸向萧小笑脖颈。
和服侍他的小兄弟相比,小奴隶显然更擅长替人按摩。颈间僵硬的肌肉被疏散开,苏苏麻麻的感觉让萧小笑惬意地哼哼起来。
“下奴技艺不精,请大王海涵。”
忌贫停下动作,小心翼翼抱他翻了个身,双手又重新落在萧小笑颈部,顺着脖子一点点朝下按捏。一番惊吓后,他又拘束起来,嘴唇紧抿,眼眸恭敬地垂着,手上半点多余的动作,而只有不断抖动的睫毛泄露出他的紧张。
萧小笑看在眼里,却不管不问,只顾享受。
除了出棺材那阵,小奴隶都表现得忠心耿耿,但萧小笑自问这身体给出的恩惠并不足以至此。
就算忌贫感激笑笑将他带离苦海,为他殉葬也到了极限。萧小笑不知道一个人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面不改色走入满是死人的墓地,看着别人封死每一条逃生通道,再回来侍奉他不在人世的大王。
却知道能面不改色做到这些的人,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骗过的。
闭上眼,仿佛看到昏黄火光拖出一个孤寂的影子,影子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墓道被巨石堵上,眼神纯粹得不含一丝情绪。
这般坚毅执拗的人,收服了就不会轻易背叛,受再多委屈,也只会傻傻地忠于主人。他的主人……已经死了,连尸体都被别人占用。而他却错把窃取他大王尸体的魂魄当成死而复活的主人,忍下畏惧不辞辛苦,任劳任怨。
意识到自己在心疼小奴隶,萧小笑笑容僵在脸上,默默在心里念叨“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名言。用唯一能动的脑袋蹭蹭垫在身下的被褥,闷闷道:“给我说说地宫布局,还有……随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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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国诸侯,宪王萧啸的陪葬物之丰厚令人咋舌。
人殉风俗自古有之,而萧啸之父死前明确下令不准武士殉葬,因此到了萧啸这代除了忌贫,为他殉葬的只有男宠和若干奴仆。
除了活人和埋在陪葬坑里的车马陶俑,古墓中常见的青铜玉器自不会少,粮食兵器、家具织物、笔墨书籍以致钱币金银样样俱全,甚至仓库灶台水井厕所都装备得完完整整。
地宫按宪王生前所居的御阳宫样式修造,却比宫殿还要奢华。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看盗墓,随便拿几件顺利出手就不用披星戴月给老板卖命了。想当年刚工作时第一个月的工资给爸妈晨晨买完礼物就所剩无几,萧小笑望着寝室里的奇珍异宝,怅然若失。
地宫凿山而建,出口的墓道被石头填满,他们,和数不胜数的珍宝都被关在其中,无法逃离。
第七章:亲密接触
成人腰肢粗的巨大蜡烛将墓室照得透亮,给墓中的生灵带来几许暖意。墓室另一端,长明灯火苗悠悠晃着,又平添出几分诡异来。
忌贫停下按摩的动作,给熟睡的大王拉上被子后又温驯地跪回床脚。
静谧、冷清,空旷的墓室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忌贫偷偷窥探一眼侧头而睡的大王,只是看着他,心中的寒意就渐渐驱散。
如此的守候,已经持续了一百多个日夜。
之前对着的是一具玉棺,现在则是个活生生的人。
本以为会守着棺椁直至死亡,谁知竟得到上天如此厚待,让他能独自守护大王。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凝视着眼前睡得安逸恬静的人,忌贫僵硬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心绪重新归位平静,忌贫发现大王的脸比日间更显苍白,又敛下笑容咬住嘴唇。
一定很冷……
久病初醒身子孱弱,地宫又阴气遍布。忆起那日被大王拥住取暖时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冷意,忌贫握握拳头,颤抖着站了起来。
他从未意识到,自己脸色要比萧啸难看不止一分。
可以毫不怨愤地吃遍天下苦楚,却见不得主人受半点委屈。
小奴隶小心翼翼挪到床上,小心翼翼钻入被中,小心翼翼挨上金贵的身体,想为他驱除寒冷,又不敢放肆地将体重交予他的大王。
忌贫趴着,几乎感觉不到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撑伏的姿势存不住热气,被子里冰冷一片,好像里面睡的不是活人……只是具不明身份的尸体。忌贫无法阻止越来越快的心跳,只能狠狠咬住下唇。
这么抱着起不到取暖的作用,忌贫狠下心猛一翻身让大王趴在他身上,而自己仰躺着担任起床垫的职责。
被他抱住的人毫无反应,身体依旧没有一丝热度。
曾经风华绝代的大王,此刻竟……
忌贫心中悲凉,搭在床侧的手不由颤抖着挪像对方脊背。
眼看指腹就要挨上他皮肤,小腿忽然抽了筋。
尽管知道大王身上失了知觉,他却还是在抽筋的瞬间松开环住对方脊背的手,生怕力道失控伤着他的大王。
连绵不断的抽痛令他张开嘴无声地惨呼,他努力伸直小腿,祈求疼痛快点过去。
腿上抽痛还未缓解,其他部位也跟着凑起热闹。五脏六腑、四肢关节,四个月的墓室生活对他并非毫无伤害,更何况之前十几年他过得也称不上轻松。
抵抗疼痛消耗掉忌贫大半精力,以致没发现将头抵在他颈间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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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死人都该被弄醒了,何况萧小笑不是死——呃,何况他还没睡觉。
想事情想得胸中郁结,萧大王干脆把自己关回小黑屋里冥想练功,被踢出时神识正好瞧见小奴隶爬床,就装睡准备探探他目的。
谁知那孩子磨蹭半天,只是要给他暖身子。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被毛还没长齐的小子抱着有些丢人,但那份带着阳刚气的温暖,让现在的他毫无抵抗之力。
沦陷在这份温暖中,当抱住自己的手松开时,闭目养神的萧大王立刻觉察到异常。
小奴隶剧烈颤抖着,呼吸却未乱分毫。
咬牙憋着,是怕吵醒主子后挨罚?
笨死了。
很快萧小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男孩灰白的唇被他自虐地咬破,殷红的血沿着唇瓣滑落而下,给苍白的皮肤添了一抹血色。
萧小笑慌张抬头,却见男孩已痛得面容扭曲。
“忌贫!”
小奴隶双眼紧闭,发觉自己被人搂在怀里后只以为是产生幻觉,生怕就此沉沦长眠不醒,奋力挣扎着试图甩开这怀抱。
“砰——”
一声闷响,他终于甩脱障碍,如释重负地睁开眼,顿时愣住。
炕上一片狼藉,而先前睡在上面的大王……
“下奴该死!”
被从床上踹下来,萧小笑姿势怪异地躺在地上,满脸无奈。
“怎么又跪了,扶寡人起来。”
被重新抱回床上,萧大王安抚般摸摸闯了大祸的小奴隶头顶,成功收获了那人一个冷颤。
忌贫先是一躲,随后急切地扑上来。
“恭喜大王……”
“手能动了,就是不灵光。”示意忌贫坐下,萧小笑伸出一指在他咬破的下唇上摩挲,轻声问,“刚怎么了,哪儿疼?”
忌贫摇摇头,恰好躲开那根试图占便宜的指头,绷着脸回答:“属下无事,方才抽筋……打扰大王安睡,实在……”
“没事就成,”见过忌贫惶恐的模样,萧小笑不再提被踹下床的事,半开玩笑地朝他膝盖捶了一拳,“一惊一乍地就知道吓人。”
他本想显示下亲近,谁知轻飘飘一拳却让男孩变了脸色。额上冷汗涔涔而下,男孩再次咬住满是伤痕的下唇,良久才重新跪好,低声认错。
“怎么了?”
“没——”
“又糊弄人!”萧小笑大吼一声,一手扶床一手按上忌贫膝盖,伴随着忌贫的抽气声,命令道:“把裤子脱了。”
“……大王勿要生气,忌贫脱、脱就是。”
在御阳宫时他就不会看人脸色,更别提巴结上司,只知道勤勤恳恳做事。忌贫不善言辞,此刻担心自己的笨拙气坏大王,只能战战兢兢解释。
等人收回手,忌贫利落地脱掉单裤,又准备跪下,却被早准备好的萧小笑一把架住。当然,身体孱弱的萧大王撑不住从小练武的小奴隶。二人一起倒在床上,萧大王被压在下面,上举的爪子正好抓住小奴隶胯下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