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黑试了四五招才从空隙袭击,挑开了林渊手里的长剑,剑架在林渊的脖子上。另一人捂着刚被刺伤的手臂走过去,他让二黑停下来就是要自己报仇,敢刺伤老子的人真他妈的找死。
狠狠地扇了林渊几巴掌“混蛋,你活得不耐烦了?”林渊被打的嘴里都是血,心中是火海般的怒,抬起猩红的双眼,翻滚着频临死亡的狂暴,把血吐在那人的脸上“敢碰我媳妇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人怒抹了一把脸,猛地抢过二黑的剑就刺了过去,刺中左腰后正要拔剑。不料,林渊猛的往前一送,握住手柄不动,趁机把腰间的匕首刺进那人的心窝。
二黑被这一幕弄得一愣一愣的,等反应过来时兄弟已经倒地了。看着林渊把剑从身体里拔出,架剑护在那女人身边,二黑只觉得脚底生寒,也由衷的佩服,是个汉子。权衡了一下,还是扛着兄弟回去急救罢,免不了被老大训斥关键时刻惹事。
第12章:殇
左腰被刺穿了,每动一下,貌似每根神经都牵扯着伤口,连毛孔都痛的急速翕动着。林渊扔掉剑,捂着伤口慢慢走到林氏身边:右手揽着她的肩头,轻轻地拍着、哄着、呢喃着别怕,轻声地,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声音很飘渺,来自远方神秘的力量,林氏停止了挣扎与哭喊。回过神来注视着林渊,看见他苍白痛苦的样子,眼泪忍不住又夺眶而出。林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温柔地抚着林氏的脸颊“别哭,扶我到车……上去,咱回家,这里……不安全。”
林氏抹了一把混着泪水和血的脸,半驮着林渊歪歪倒倒地走到了板车边。
林渊借助她的力量倒在板车上,便看见她疯狂地抽打着毛驴,毛驴吃痛地挣扎嘶鸣,奔跑的毫无效率,这样的速度仿佛永远达不到她的期望,便看见她更疯狂地把货物往地上扫,甚至要跳下车去推车。林渊看着她的狂乱、挣扎,心疼的要窒息,可是痛的痉挛的身体一丁点的劲儿也使不上来,只能轻轻地碰一下她的手背,世界瞬间就平静下来……
林氏俯下身,薄唇贴着耳朵,似情人的私语:“相公?”
林渊觉得身体越来越沉,大概大限要到了,急着交代遗言,“我走后,照顾好孩子……孩子……咳,太小。”刚被抽嘴巴子时的血沫儿呛得他边说边咳,可是心心念念的还是这个会不完整的家。
什么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林氏只是柔柔地擦拭他嘴角的血,眼神空洞地遥望远方,“相公,我只告诉过你我叫澜儿,其实我的全名是罗伊澜,驻边将军遗孤。过去我怕害了你,可是,现在你一定要记住,记住我的样貌,求你下辈子还去找我,我只愿是你的妻。”
林渊眼神渐渐地涣散,人说死前都会过滤一生的幸福片段,他只是温柔地唤:“澜儿、澜……儿……”
调皮一笑:“对啊,晨儿出生后你就一直喊我‘他娘’,害我还真以为你都忘记我的名字了呢。”
林渊累极了,缓缓闭上眼睛,沙着嗓子,“‘他娘’不……不止是澜儿,更是我……媳妇儿、我孩子的……的娘亲。”说完突的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意识也渐渐模糊,呓语着:“对不起,对……不……起……”
林氏笑容开始发酸,唇瓣已咬出血渍,手也执着地描摹着往日熟悉的轮廓,要把他的一颦一笑都刻在骨血里,把头偏向他宽而厚实的肩膀上,蹭了蹭,“相公,我只是你的澜儿,你的妻。”
毛驴的急奔慢慢平缓下来,昭告着她的世界的崩塌、消亡。
第13章:回家
伴随着一位大爷的惊慌声,全村有一半左右的人都陆陆续续滴赶过来随在板车后面走着,之所以不敢上前帮忙,而是因为第一位上前的“勇士。”的悲催结果。
林氏只是死死的抱着林渊,温柔的笑着,谁的话都不听、不答。不知是谁把手凑过去探试,惊呼一声死了,林氏就恶狠狠地抬头咬了他的手指,“不许碰我相公,他睡着了,他睡觉很轻的。”说完又温柔的看着林渊笑。大家面面相觑,这还是那个温柔小娘子吗?
大部队还未进军到林渊家门口,俩娃已经翘首以盼了。晨儿听到吵闹声就牵着冽儿急急跑过去,看到浑身是血的娘亲抱着“昏迷”的父亲,冽儿就哭着跑过去抱着林氏垂在板车边缘的腿,“娘~娘~,冽儿怕。”
林氏一蹬踢开冽儿,满脸怒容,“哭什么哭?你爹又没死!”
林瑞扶着村长老赶过来就看见这一幕,都呆愣在原地。晨儿已经快十一岁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父亲已经带走了娘亲的心,僵在原地片刻后就清醒过来,立马跑过去抱着冽儿,“不怕,哥哥在。”他小小的身子罩着冽儿而显得如此伟岸,对,他还知道,现在弟弟需要他。
林氏半驮着林渊下板车,毕竟体力悬殊,她靠自己一个人实在不可能把林渊背进屋,“他瑞叔,能不能帮忙背相公进屋休息,外面有点冷了。”林瑞呆呆地哦、哦了两声,连忙过去帮忙。
把林渊背到床边,扶他躺好,林氏轻柔地盖了两床被子才招呼林瑞出去。林瑞看着衣裳上、手上的血迹,想起林渊冰凉的触感,心底一阵阵悲凉。
村民们你推我,我推你,最终把村长老推到首位,“林家媳妇儿,你看大伙都在这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吱一声。”
林氏只是微笑的摇摇头,“啥事等相公睡会再说罢,今天进城起得早。”转身回屋时斜扫了一眼俩孩子,心疼的波澜一掀而过,又心平气和的进屋去了,还把门反锁了起来。
村长老还想再说什么,可又怕刺激住林家媳妇儿,喊了两声里面都没有任何动静,只得作罢。
他走到俩娃身边,希望带他们回去照顾,晨儿只是有节奏地拍着怀里的冽儿,平静的摇摇头,“谢谢村长爷爷,晨儿可以照顾好弟弟的。”说完眼睛就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紧闭的门。村长老无法,只能留下林瑞帮衬着,就遣散了众人。
原本欢声笑语的小院现在已经是死一般的沉寂,冽儿只是紧紧依偎在哥哥怀里汲取温暖,秋天的寒冷里也就只有这一丝丝温暖了吧。晨儿感受着胸前的湿濡,心里酸涩,此刻也只能重复地说有哥哥在。
第14章:疯狂
林瑞去哄了半天那俩孩子还是不肯起来,只得说了句:“我去做点热粥,晨儿把冽儿扶起来吧,别再染上风寒了。”这确实提醒了一直处在悲伤崩溃边缘,刚才什么都没听到的晨儿,对,现在是非常时刻,他要照顾好冽儿。
晨儿牵着冽儿走进厨房,拿过林瑞手中的汤勺,“叔,我来做吧,这儿没事,您先回家吧。”
林瑞并没有走,只是坐在角落看着晨儿熬粥,照顾弟弟吃饭,心里不知安慰多,还是心疼多点?
晨儿端一碗粥走到主屋前敲门,不,应该是说摸着门嘀咕:“娘,出来吃饭吧,爹也饿了吧,我端了粥过来。”他只是靠着门,重复着同样的话,重复着……
突然门被拉开,林氏沉着脸,狠狠地掴了晨儿一巴掌。听到碎裂的声音,她转头看了看洒落一地的冷掉的白粥和破碎的碗,又盯着手掌发愣,内心犹如困兽乱撞。她傻怵了一会儿,猛地推开晨儿,跑到板车旁一阵乱翻,把仅剩不多的物品弄得面目全非,最终抱着像布匹的东西在大家的注目礼中走回屋里。
在听到碗摔碎的声音时,林瑞和冽儿就赶出来了,看见林氏把晨儿推倒在地都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可晨儿明明手压在刚摔碎的瓷片上,鲜血直流,却眉头都不皱一下,眼神一直追随着林氏,直到她进屋才沉下眼皮,落寞滴起身。
林瑞忙过去抓住晨儿的手,“走,叔给你包扎去。”冽儿也忙过去牵着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哥,娘怎么了?好可怕……”
晨儿在看见冽儿的一霎那再次出现柔和,“别怕,哥哥在呢。”说着牵着他往小屋走去。
幸好林渊家是猎户,家里都会备一些儿伤药,林瑞一边包扎着一边想事情,林氏这疯狂的行为真是让人不放心,这俩孩子以后咋办那?
“冽儿?”冽儿注视着他,意思是我有认真在听。
晨儿给冽儿安心一笑,“冽儿,你也长大了,哥哥告诉你,爹死了,永远离开我们了。”说完,头低了一会儿,掩盖起内心的悲伤,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你记住,你还有哥哥永远陪着你。”轻轻地拍了拍冽儿的肩膀,狠狠地把他搂在怀里。
林瑞在旁边石化了,这一家人都怎么了?温柔的不温柔了?小孩子转身变“成熟老大人”了?调皮鬼灵精呆了?这家人疯狂了?这世界安静了……
确实,林氏进屋后把门窗都关死,静静地坐着、抚摸着林渊的脸庞,到都入夜了才长长滴叹了一口气,转身出门。
找到林瑞他们,“他瑞叔,明儿就请你帮忙去准备一口大棺材和一块空石碑吧,写什么我还没想好,等后天下葬前再说吧。”说着,递给林瑞一袋子铜板,“这俩孩子就麻烦你多帮衬点儿,我这两天想静静。”
转身离开的林氏是没看见林瑞狂点头那样儿,就差喜极而泣了,林家嫂子终于正常了,他原来还以为嫂子不会让下葬呢,入土方为安啊。
第15章:坦白身世
林氏回里屋点上油灯,拿出买好的布匹,露出作为一位母亲的慈爱微笑,开始不眠不休地赶制那两件冬衣,眼酸了就转头对床上的人温柔一笑。
双手循着规律开始无意识地穿插,眼神慢慢地空洞,思绪飘到久远的十二年前:
我叫罗伊澜,此刻正坐在凉亭里完成娘亲布置的功课——练琴一个时辰。我是家中幺女,虽受众人疼爱,可必须正襟危坐地端着大家闺秀的模样,等待着传说中的“天赐良缘”,天知道我多想像哥哥一样习武练兵,再花木兰一把儿(原谅巢姐吧,就当这个时空中也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吧)。在我人生的第不知道排老几的叹息声中,一群士兵冲进了我家的后院,甚至把我重重包围。
我只来得及看娘亲一眼,在不了解状况的情况下就被单独关进了一间牢房,期间我只收到右相伯伯递来的纸条,那是娘亲的笔迹“好好活着”。然后我就接了一道改变我人生的圣旨,大概意思就是父亲通敌卖国,祸及九族,念幺女尚未及笄,发配边疆。后面的话我根本没听,是处于震惊中没回过神儿来,父亲是不可能卖国的,不可能……
在我单独被押送发配的途中,我依旧倔强地认为这是梦,直到下雨那夜,这个噩梦终于醒了。
疼痛瞬间让我清醒过来,被整夜施暴的身体上盖着满是补丁的外衣,不知是老天还是乞丐的怜悯,最起码死时不至于衣不蔽体。整理好衣装,我便往河边走(记得押送时路过一条河),“娘,澜儿活不下去了,这就洗干净了去见你们。”
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明媚的阳光射进窗棂,和林渊憨笑地站着,一副想扶我又不敢的表情。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是他救了我。
相处了一个多月,他无微不至地照顾让我都快忘了我是要死的人,连自杀的勇气都随着对世界的眷恋慢慢消散无踪。当大夫告知怀孕时我才忆起自己的肮脏,可看见他傻笑地接受大夫叮咛,当着村民的面承认孩子是他的时,生活似乎还给我留着曙光。
林氏放下针线,抚摸着林渊的脸庞,声音哽咽地道歉,“相公,我不想打晨儿的,真的。我当时就是恨,恨他是那个禽兽的儿子,恨他早产害我不能有我们的儿子,我是真的恨,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狠心地离开。我……我错了,我知道晨儿是你的命根子,求你,别生气,别丢下我,求你,这何尝不是剜我的心啊……”
哭累了就趴在床头歇了一会儿,又接着赶制冬衣,嘴里还喃喃着‘别丢下我’。
隔天凌晨,晨儿趁冽儿睡着时走向主屋(没办法,这两天冽儿到哪儿都不肯松开他,他又有些话想和娘亲谈谈)
“咚、咚、咚。”真是母子心有灵犀,林氏缝好最后一针,收线去给晨儿开门。
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一样,爹在睡觉,娘在缝衣。
林氏拿起那件深蓝色冬衣在晨儿身上比了比,“做得有点大,还能多穿一年。”
晨儿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父亲和那两件刚做好的冬衣,犹豫不决,“娘,你舍得我们吗?”
林氏惊讶于儿子的通透,心痛他还这么小就能平静地面对死别,“娘舍不得你们,可是,娘更离不开你们爹啊。”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这是她从出事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
晨儿也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因为前段时间震撼于读的一篇文章,他懂得了什么叫做生死相随,懂得了娘亲现在的行为的寓意。
林氏想了想就交代起冽儿的身世,正讲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忙翻开衣箱拿出一件绸面儿夹袄,“这是冽儿来我们家时身上穿的夹袄,虽然当时你很小,也应该记得吧?你留好,将来也有个信物。”
想了想,又再三叮嘱:“当时你爹抱他回来时都冻坏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要冻死一个孩子,所以他右肩上的胎记不可让任何人瞧见,免得节外……”生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外面有什么东西倒了。
晨儿忙追出去,两个身影前后消失在小院里。
冽儿漫无目的地狂奔,耳边的风都拌着娘亲的声音“冽儿是你爹从林子里捡来的……冽儿是你爹从林子里捡来的……”不停地叫嚣着。
往事一幕幕地在脑海中闪过,什么只爱喝鱼汤不喝奶,什么河水脏不许和阿沐他们玩水,什么生日是同一天的兄弟更亲,什么我长得像娘,哥长得像爹,所以不像?骗子,都是骗人的。
冽儿跑得气喘吁吁,坐在空地上嚎啕大哭。
白色的芦苇随风飘荡,想要随时掩埋那空地上的小小身影,晨儿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等待他发泄完。看着芦苇在风中的舞姿,晨儿笑了,他会比芦苇更坚强……
风停声消,晨儿从身后抱着冽儿,把他圈在自己小小的怀抱里,“冽儿,我永远是你哥,相信哥,只要你需要我,什么风都刮不倒我,什么事都难不住我。”
冽儿挣扎的内心缓缓定了下来,执着地唤着:“哥。”执着地等待回应。
第16章:下葬
大手牵小手回到家,院儿里外已经围了很多人,一口大棺材竖放在院儿中央。晨儿知道这是什么阵势,他紧紧地攥着冽儿的小手,一声不吭。
林瑞已经把林渊放进棺材,大伙儿这才打量起林家这一家子:林渊平常打猎多穿短褂长裤,今天也没有穿寿衣,而是特意换上了过节才穿的蓝色长衫;林氏则一身水蓝色襦裙,发髻别着一根精致的手工木钗(巢姐出场:其实林氏原有一对耳环价值不菲,那是她母亲的遗物,但有一只在“流放的路上。”丢了,林渊就亲手雕了一根木钗镶着那只耳环,纪念价值大无边嘛),看起来柔静安逸,娴雅超脱。给人一种错觉,她就是那天边的雪花,随时都有可能飘落、融化……而那两个孩子根本就没有换衣裳,未着麻衣,未戴孝帽,一身污迹斑斑,狼狈的好像流落在外的小狗。
村民们迷惑不解,还是头遭遇到这样的葬礼,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说辞,说什么节哀顺变吧,看这家人好像比他们还超然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