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曦,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劳累。况且,你……并不喜欢我,又何必因为我而让自己累着。”说完,殷君霖又是一叹,神色有些落寞。
听得殷君霖这话,姬清曦张了张嘴,却没什么话好说。的确,他现在并不“喜欢”他,何必为他担心,况且,他又不是没打过仗,而且场场都是胜仗,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可是一听他这语气,心莫名的有点揪痛,再一想到自己获得的情报,还是有些担心。
“不管怎么说,小王爷也是烟云京华楼的常客,况且也帮过清曦赢得黄泉剑,清曦不喜欠他人人情。”姬清曦说得婉转,但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喜欢欠人人情,这次打仗如果用得上他的话,他必定会鼎力相助。
闻言,殷君霖嘴角微挑,似是有些欣喜,但是又想到了什么,又皱了皱眉,沉声道:“想必清曦也知道,这次出征,并不是我自愿的吧!那些人早就盯上我手上的兵权,皇上与太子也对我颇有忌惮,此次前去边城,很是危险,就算是为了还人情债,清曦也用不着以身犯险,陪我走这一趟。”
“这个……小王爷又何必逼我?”姬清曦苦笑,双手不安的握紧了手中的手杯。
“我不是逼你,而是不想你受伤。我不希望在你没有喜欢上我之前,就和你阴阳两隔,我不希望,真的要死,还得让你看到我惨死的一幕,这岂不是要毁了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第十二章:深宫夜谈
大盛二十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月圆之夜,都城里繁华无比,热闹非凡。
小河边,来来往往的男女,手持河灯,到河边放灯许愿,有的许团圆,有的许姻缘,还有其他的等等。
老百姓在这个团圆的日子里都是很高兴的,做月饼,下汤圆,一家人围坐桌前,其乐融融。
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小摊摆放,叫卖声错综复杂,一时间倒也很是喧闹。再加上一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人进城,使得这都城的道上一下子变得拥挤很多,显得倒是十分热闹。
宏伟的皇宫内院,夜夜笙歌的后宫灯火通明,每一位绝色天姿的妃子盛装以待,期盼着元明帝能来自己的宫中,和自己一起过这中秋佳节。不过,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尽管元明帝也有想过要与哪位妃子一起过节,但是大战在即,外加殷小王爷已经在御书房等候,身为明君的元明帝,自然不能缺席。
笔锋犀利的“御书房”三个大字,镶金表在漆红的牌匾上,古铜色的门窗上摇曳着微弱的烛光,淡黄色,透露着久远的气息。青玉石铺成的地面透着凉气,夜晚的风从窗子吹进,更冷了些。
殷君霖一身大红色朝服,胸前纹着一条四爪金龙,张牙舞爪的盘踞在胸口,威武无比,英俊的脸庞上不再嬉笑,邪魅的桃花眼透着凝重,坐于椅上一动不动,但心里却在打鼓。
想起之前的那道圣旨,殷君霖就预料到,元明帝还会再一次召见自己,只不过没有想到会是今天。
元明帝,也就是殷乾月,一身深黄色龙袍,脚踏金黄色皮靴,一张较为沧桑的脸被保养得不错,看不出已经是一个五十的老人,反而正当壮年。一双犀利的眼睛古朴无波,但殷君霖却是深知,这双眼中饱含算计。
“殷君霖,朕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猜到,朕叫你来御书房,是何原因吧?”
元明帝翻开一本奏折,莫名其妙的笑笑,看似和蔼,但了解元明帝的过去的人,看他这么笑,心里都会发毛。元明帝之所以会登上皇位,是在早年杀兄弑父,后来与八位兄弟明争暗斗夺来的。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相传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可算是无恶不作,但是一登上皇位,这才有了改变,成了万民敬仰的明君。不过,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尽管他现在在老百姓眼里,是个明君,但是他生性阴狠、多疑,对殷君霖死死地防范着,想方设法的想从殷君霖手里取得兵权,可是殷君霖又不是傻子,死活不交。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好了。
“臣知道,皇上既然忌惮臣手中的兵权,直接让臣交出来不就好了,何必要煽动勾野来攻打边城,闹得边城百姓人心惶惶。”
“呵呵,君霖你何必要说的那么明白?大家心里都清楚不就好了?你的兵权是由朕唯一一位皇侄授予的,那些人听的都是你的话,兵符于朕又有何用?比起死物,活物更有用。”
“勾野曾经被臣打得三度退兵求和,皇上难道就认为这次他们能取臣的性命?”殷君霖狂肆的笑着,噙着讽刺。
殷乾月听了也不恼,只是高深的笑笑。“殷君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勾野这一年的休养生息,你就那么有把握?”
“如果臣没有把握,皇上还用得着忌惮我吗?”殷君霖挑了挑眉,低头喝了口茶,唇角挂着冷笑。
“哈哈,果然么,不愧是他的儿子。”殷乾月大笑,但神色却有些古怪,似是缅怀,似是感伤,还有一丝遗憾和愧疚,复杂的神色让殷君霖微微皱了皱眉。
他说的“他”是哪个“他”?他还是她?
“皇上,就事论事,如果真的为了铲除我,为何要牵扯进边城的那些无辜百姓?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明君!”说到“明君”,殷君霖特意咬字咬的重了些。他也知道未曾登上皇位前的殷乾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好歹他也是他侄子的儿子。
殷乾月在未登皇位之前,其实也就是一个仗着身份高就无恶不作的皇子。当时的殷氏皇族很乱,什么兄弟姐妹一箩筐,甚至有些侄子侄女都比自己大或者差不多岁数,发生乱伦什么的,也是很正常的事,而且有些皇子之间还有乱来的,兄弟乱伦,叔侄乱伦,甚至还有父子的,总而言之,就是关系很错综复杂。而殷乾月在其中就是一个关系极其复杂的皇子。
殷乾月年轻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个美人,说他跟姬清曦长得差不多美,可一点也没有夸张。而且那时候的他,人又娇小,个子不高,地位不上不下,夹在中间位置,上面下面的人都好欺负他。
他也是一个心机重的人,勾引他的几个皇兄,又玩弄了几个皇姐,再在父皇面前来几下挑拨离间,弄死了几个皇弟皇妹的,还不放过他的亲生骨肉。虽说都是乱伦后剩下的,但好歹也是自己的孩子,正所谓“虎毒不食子”,可是殷乾月真的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而且还很冷血,弄死自己的亲骨肉,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后来,殷乾月差不多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被派遣出宫,而那个时候,正好也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内忧外患,十几个皇子皇孙要夺位,明争暗斗,使得这后宫之中如同人间炼狱般惨烈。当时被派出宫的,还有一位皇孙,也就是殷君霖的爹。
他爹曾经虽然担任镇远将军一职,但是偏偏生来是个断袖,而且不死不活的偏偏喜欢上了殷乾月,也曾经成为他的身下之人。后来和他一起被派出宫,毫无疑问的就又好上了。
当时,殷君霖的爹,也就是殷琰卿,长得倒是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的,一双桃花眼勾走无数美人的心,跟现在的殷君霖长得差不多,只不过喜欢穿着大红色,而且整个人也是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殷君霖的娘——凤云艳,当时骚动一时的天下第一大美女,对殷琰卿算是一见钟情,而且她出身名门,与殷琰卿也是门当户对,只可惜殷琰卿整颗心都在殷乾月身上,也没搭理她。
不过,他没搭理,可不代表殷乾月不搭理,殷乾月对凤云艳还是有些心思的,可是还没弄到手,就被吃飞醋的殷琰卿夺了去,美名其曰是为了少一个人跟他争殷乾月,所以才求皇上赐婚。
殷琰卿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并不是冷血无情的人,虽然与凤云艳成亲了一个月都未曾与她圆房,但对她也还是很不错的。那时候,皇上突然病倒,那些个皇子皇孙斗得就更加厉害了,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当时皇宫里也就剩下两个皇子,也就是殷乾月的大皇兄和五皇兄,其中一个是殷琰卿的爹。
殷乾月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觊觎皇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于是利用殷琰卿对他的感情,唆使他帮他逼宫造反。殷琰卿虽然爱他,但他不至于丧了良知,要杀自己的父亲和爷爷,所以求殷乾月到时候放他们一马。当时殷乾月还是满口答应的,可是一得到皇位,就弑兄杀父,让殷琰卿伤透了心,然后才渐渐爱上凤云艳,有了殷君霖。
而这些秘闻,也是殷琰卿在他小时候告诉他的,他还特意嘱咐他:以后若是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将她牢牢抓住,如果不是好人,那就要看紧她,万不得已的时候就亲手杀了她,免得作孽,留给自己一生的遗憾和后悔。
殷乾月在弑兄杀父后,也并不是立刻就夺了皇位,那时镇守边关的还有八位皇子,他们好不容易打退了外敌,结果一回都城,就又跟殷乾月斗了起来,最后惨败,皇位也就自然落到了殷乾月的手中。殷乾月本来就是个狠角色,不仅将那八位皇子全杀了,还抄了他们的府邸,将他们赶尽杀绝。原本他是不该吧=把殷琰卿留下的,但是就是在那一刻动了恻隐之心,才会让殷君霖活到现在,成了自己的心腹大患。
殷琰卿自从看清殷乾月的真面目后,就留了一个心眼,早早带殷君霖去了边关,创建自己的势力,完全忠诚于殷君霖的势力,并且将兵权交予殷君霖之后,在凤云艳的忌日那天,战死沙场。殷君霖是个聪明人,知道殷乾月和他爹的恩怨,所以当上安定王后,就收敛了锐气。
不过,虽然殷君霖想要明哲保身,但是殷乾月不让啊,他可担心着殷君霖手里的兵权呢!
“呵呵,谁说这是朕的主意?勾野那群人早就想找你讨回公道了,朕只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殷乾月忽然变脸,有些难看,冷冷的笑了两声,听得殷君霖耳朵有些难受。
“顺水人情?皇上未免也太大方了吧,为了要臣的命,还要搭上那么多无辜百姓和将士的命,值得么?况且,若是边关失守,皇上的江山……恐怕也保不住了吧!”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守得住守不住江山,是看朕的本事,有没有命从边关回来,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拭目以待吧,臣不会让皇上失望的。”殷君霖站起身,拍了拍朝服,豪步迈出御书房,在门口停下,又说了一句。
“我不会像我爹那么傻,你也已经不是以前的你,还有那个资格去干扰我。等着吧,我殷君霖……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殷君霖一甩大红衣袖,打开御书房大门,直直的离去,隐在黑暗之中。
看着殷君霖远去的背影,殷乾月眼神迷离,有些黯然失神的样子,在他模糊的视线中,似乎看到了殷琰卿的影子。
刚毅英俊的脸没有表情,一如他刚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冰冷的双眼看得他心惊胆颤,但也就是这双眼,让他对他有了征服的欲望。那一身艳丽的火红衣袍,让他心潮澎湃。
看得殷君霖这与殷琰卿极其相似的背影,幻像中的殷琰卿那双冷漠的桃花眼含笑看着他,对他招了招手:“乾月,过来陪我,我好想你。”
“琰卿,对不起,是朕……对不起你,你的骨肉……恐怕要被朕害死了,你会恨朕吗?”
“应该会吧,不过这也不能怪朕,是因为你,是因为你……哈哈哈,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你儿子的,不是朕,不是朕……”
“知道吗?朕曾经想过给你一个名分,可惜你不领情,是你不领情要先娶亲的,朕没办法,既然朕得不到,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你。哈哈哈哈,云艳啊云艳,你和你相公都是朕的人,都是朕的,都——是——朕——的——”
中秋佳节,往往都是团圆的日子,天边满月光华四射,清凉的银色匹练如水洒在皇宫内院,一阵强风刮灭了御书房的明灯,黑暗的御书房里,殷乾月在疯狂地哭哭笑笑,似是幽魂低泣,似是百鬼呻吟,十分凄厉。
殷君霖出了皇宫,回头看了一眼隐在黑暗中的皇宫,冷冷一笑。殷乾月,你等着吧,既然你想先下手为强,我也不能让你失望啊!爹,您的要求,恕孩儿我做不到了。
第十三章:有情人
殷君霖从皇宫里出来,信步走到街道。此时夜已深,百姓们都已经回屋上塌睡觉,原本繁芜的街道瞬间冷清了下来,清凉的月华洒落一旁的街道,有些府门前摇曳着淡淡红光的灯笼,“咯吱” 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得特别清晰。
一身红衣在夜风中飞扬,一根红色发带飘到前胸,尾部绵绵的贴在胸前的衣衫上,似是一只安慰的手。意气风发的面庞隐于黑夜之中,看不清表情,黑丝在背后飘扬,原本应该是潇洒的风味,可是现在却有些落寞。
走到某处,突然停下脚步,抬眼看向某一方向,淡淡的笑了笑,却很苦涩。“我没事,放心吧!”
“殷君霖,带我去吧!”从小巷的暗处走出一人,一头青丝同样在风中飘扬,纯白色的锦袍绣着花色山河,是那样的宏伟壮丽。清冷的容颜,那粉红色的樱唇紧抿,略带着点忧愁,凝重带着不可置否的语气,让殷君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清曦,你就不能叫我亲密点么?有可能,这一去,我就回不来了。”殷君霖用着比较轻松的语调调侃着,试图转移话题。
“你想我怎么叫你?你说过,会等我爱上你的。”
如果你死了,我要去爱谁?
如果你死了,我要怎么跟你说,我爱你?
如果你死了,我要向谁索要当初的承诺?姬清曦的脸在月华下,忧愁的表情让殷君霖不可置否的心疼,但是不管姬清曦怎么说,他也不想带他去冒险。
“清曦,你觉得我会死吗?”
“你很危险,只要你一离开都城,你的命就不值钱了。”
“清曦,不要小看我啊,元明帝想除掉我,不会亲自动手的。”
“不管怎么样,我不会眼看着你去死。”
大盛二十二年,九月初,天已转凉,秋日的风席卷狂沙,无情地侵略着都城外的草地。原本还是绿色的草地,在风沙席卷过后不久,站在高处望下,能看到的,都是一片黄沙。
与都城内部繁芜不同,都城外算是寸草不生,遍地荒芜。殷君霖奉旨率兵出城,一身黑亮的铠甲贴身,将他的身材衬得更加挺拔,英姿飒爽。身后整齐的军队分为两大列,两千人马步伐有力整齐的踩踏过这片土地,激扬起阵阵沙尘。一车车的粮草被运出都城,车轮“咕咕”和将士们洪亮而有力的喝声响彻天地,都城两旁的街道此时挤满了人群。
“爷爷,他们要干什么去?那个骑马的大哥哥好威风哦!”人群中,被挡在道路两旁的一个小男孩仰着稚嫩的小脸,小手拉着身旁老者粗糙布衣的袖子,泛着天真的稚音在吵杂的议论声中响起。
“诶,那个骑马的,就是安定王爷,我们大盛最年轻的将军,此次匈野人来攻打我们大盛的边城,小王爷就向皇上请旨去边关把匈野人给赶走。孩子,你要记住,长大后一定要成为像小王爷这样的人,保家卫国,以护国为己任,只要有国在,家才能有。”
“嗯,我知道了,爷爷放心,我一定会成为像小王爷那样的人的。”
高高的城墙上,灰白色的城墙泛着沧桑的气息,两盏大红灯笼在秋风中摇摇晃晃的,说不出的肃穆。姬清曦一身白衣,没有太多的装饰,一捆滑顺黑丝披散在身后,精炼简洁。绝色的容颜是那样清冷,严肃,一把碧玉的洞箫被渲染成泛着杀气的利器,背上那把黄泉剑似是被这肃穆的气氛感染,在剑鞘里激动的呻吟着,狂躁的气息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