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华听到了，但是他觉得自己是幻听。他忍不住跟旁边的护士确认道：“他回答了什么？”旁边的小护士笑得一脸暧昧：“他说好！可以重新开始！”
殷华就忍不住开始呵呵呵了，一路呵呵到手术室，医生们都吓了一跳，头一次见动手术
的人还这么高兴，这太不正常了，助理医生们吓得不大敢动手。直到赵医生轻轻咳嗽了一下让大家回神，问殷华说：“准备好了？开始麻醉吧！”
被打了麻醉针以后昏昏沉沉的，手术室的无影灯晃得人眼睛难受，殷华突然觉得害怕了。他不怕死，但是他怕死了以后就看不到金山，再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吗？他才不到27，生下来就爹不疼娘不爱，突然想到那年在金山家围着炉子包饺子，然后金山帮他捂着耳朵躲着鞭炮声一路跑回家，天边绚丽绽放的烟火……一幕一幕像走马灯一样划过，然后他就没有意识了。
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倒病房头了，外头华灯初上，不知道是傍晚还是快天亮了？手边有个毛茸茸的大脑袋，打着酣睡得挺香。熟悉的舒肤佳的香味，是金山？
殷华想抬起手摸摸他的头发，想看看头发的触感还是不是原来那种硬的扎手的感觉，可是他抬不起胳膊，身体沉重的不得了，只是维持着睁眼就快耗尽了了所有的力气。他想开口说话，努力了好久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可是金山似乎就被这微弱的声音叫醒了，先看到殷华手指有微微在动，一抬头正好对上殷华的眼睛。
金山激动的一下子跳起来，可是趴在床上腿都有点麻了，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扯着嗓门喊：“医生！人醒了！醒了！”
几个护士打着哈气走进来，查看了一下情况换了个吊瓶，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打着哈气出去了。
殷华身体虚弱，可是眼睛却亮晶晶的，嘴里嘟囔着一句话，反复说了几遍金山都没听清，最后耳朵靠在他嘴边才终于听清了，金山脸轰的一下子就红透了。殷华重复的那句话是：“手术成功了就重新开始啊，不能赖皮。”
喝了几天的流食，殷华已经一看到米汤面条汤就想吐。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更加吓人，金山天天忙着照顾人也瘦了一大圈。其实金山父母和刘孜也帮衬着照顾，可是金山就是放心不下，非要亲自来。
殷华看着金山一副老母鸡护孩子的样儿，又有点感动又有点心疼。也为了自己之前那点小心思感到羞愧，原来就想着让金山多心疼自己故意找了个普通病房装可怜。现在他自己偷偷找到狐狸医生，调换到VIP病房，设施好服务好金山也能省点力气。
赵医生笑得一脸贱样，故作为难的说：“哎呀，你的病刚好，要是调到VIP单人间的话……”
殷华当然知道他那个龌龊的脑袋里想的什么，“我们之间关系很纯洁的的，你别用哪种奇怪的想法想我们。”
“嗯嗯，我知道的，手术成功的话就重新开始吗！护士都告诉我了！”啧啧，太狗血了，太感人了！每天都有新进展啊！充分的满足了医院每一颗滚滚燃烧的八卦心。
殷华又开始磨牙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换不换！”
“换的换的，正好今晚VIP房有人出院。”
殷华听到他的许诺，转身就走。谁知道医生又在后头轻轻补了一句：“大病初愈，注意身体，控制运动啊！乘骑太费力了，一般体位就行！”
殷华再次欲哭无泪，又一次倒在病床上对枕头一顿拳打脚踢。
54．
“VIP病房果然服务不同。”金山咋吧咋吧嘴巴，特供的伙食真不错，听说每一餐都是营养师专门调配的，病房里都能吃到生鱼片！
殷华有点心虚，害怕金山问他为啥以前不住VIP，赶紧解释道：“其实以前就申请了，这不是刚刚腾出来病房么！”
那点小心思金山能不知道嘛？那天急诊把他送到医院，发现他身上没有多少钱的现金，还以为这小子混的不行呢，对他格外上心，后来看看他的吃穿用度，发现自己真是好傻好天真，可是又怕这狼崽子疑心自己看上他们家钱，所以才一直没吭气，天天当牛做马的哄他高兴，就怕手术出个好歹。原来就当小孩子撒撒娇，现在手术这么成功，就没有宠着的必要了。金山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的说：“护士姐姐都格外漂亮，啧啧！”
殷华心里咯噔一下子，想起了原来自己一时冲动一腔热情的飞去日本，却发现夕阳西下金山和一个小狐狸精含情脉脉的谈心，好不容易赶走一个刘孜，一回忆才想起了这么个程咬金！
“我先走了啊，下午还上班呢，小赵医生说一周内最好陪床。我晚上下班再来陪你。”金山瞄准垃圾筐，苹果核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稳稳的落进去了。
殷华有些痴迷的看着他漂亮的动作，想起了小时候金山三分投篮的帅气，心里痒痒的。还没来得及说点啥金山都已经出门了。殷华心里那个失落啊，感觉手术结束后金山似乎就对自己不那么上心了。
VIP病房虽然设施齐全，但是殷华还是觉得挺孤单的。公司里除了秘书他谁也没让过来，最近是学生放暑假的时候，地下商店街搞了很多活动忙得要命，那些高层就算来了也就只会说些漂亮话，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留在公司卖命来得实在。
电视里在播放一些棒子连续剧，哭爹喊娘的非常闹心。闹腾的殷华直接关了电视。
手术前老爹也就一天一个电话问候着，在电话里听到女人埋怨的声音。这两天老爹直接连电话都没有了。
整间房子就只能听到钟表的声音。
殷华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孤独感从四面八方把他包围，前些日子一直都活在甜蜜蜜的气氛里，感觉金山一出现四周氛围都变成粉红色冒小桃心的，明明已经答应了自己重新开始，明明全医院的人都听到了，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冷不淡的态度？？
这时候大学老师敲敲门笑眯眯的进来了，殷华松了口气，他需要有人来大破他的胡思乱想，大学老师人单纯，说出的话有时候也傻乎乎的，但却并不乏味，跟他说话也不用斗心眼，非常轻松。
聊了一会儿老师就开始频频看表，殷华打趣道：“你女朋友不是一般都五点一刻来嘛？还差十几分钟呢！”
老师被说中心事，脸轰的一下红得跟猴屁股一样：“没……有，我我，我不是等她，哎呀……我就是那个，手机忘到病房了！我，我的去看看！”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
刘孜还是每天五点一刻准时给她的老师来送饭，吃完了就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散步，殷华在楼上看着两个人你侬我侬的，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
金山一推门就看见殷华站在窗口磨牙。“你馋肉了啊？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吃太多肉，等病好了给你做番茄土豆炖牛肉。”
殷华刚才的羡慕嫉妒恨一下子就飞到九霄云外了，金山记得他喜欢吃的东西！说明自己在他心里还是重要的！殷华也知道自个人现在有点神经质，能因为对方的一个表情就痛苦不已，也能因为金山一句话而飞向天堂。
“你还没吃呢？”
“等你一起吃！”殷华慢慢挪回窗边，身上的刀口还是隐隐作痛，只能做舒缓的活动。
“行，那你叫他们开饭吧！我先冲个澡。”金山第一次看这VIP的病号餐价格，吓了一大跳，一餐的价格就顶他一周送水的工资，殷华眼睛都不眨的就点了一堆，自己不吃白不吃！
殷华一听冲澡这个词就觉得血往头上涌，听着流水的哗哗声绮思丽想就止不住了，他头一次恨自己没有特异功能，透视眼之类的，后来想想要是真有了这功能自己这会儿估计已经因为流鼻血过多又被送去急救了吧！
金山嫌天热，洗出来就光个膀子直接开始吃饭，殷华眼睛都直了，就盯着金山胸前两点和腹肌瞧，食物忘了嚼就咽下去结果呛到自己，咳了半天，一咳嗽就牵动了胸口的刀伤，最后直接疼得他躺倒到病床上了。
金山看他那个倒霉样儿也有点不忍心了，套上T恤衫坐那儿继续吃，自己故意逗他玩来着，刚刚殷华那眼神赤果果的都能吃人了！：“我说你快点起来吃饭，否则你那份儿我也吃了你信不信！”
殷华正疼着呢，他嫌弃金山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赌气继续躺在那儿不回话。过一会儿慢悠悠的爬起来了发现自己的那份儿晚餐被吃的干干净净！金山翘个二郎腿在在那儿剔牙呢！
“你！你还真的都吃了！”殷华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他气的要命，晚餐没了可以再要一份，可是金山越来越不像话了。
“你自己不起来的，瞪我干嘛？”金山啪的一下把牙签折成两截，“今晚排骨烧得不错。”
殷华气的不知道该说啥，他记忆中的金山都是最最爱护着自己，对自己百依百顺呵护的无微不至的，可现在却专门来气自己！可是当他看到金山翘起的脚，那些丑陋的疤痕，一直从脚趾延续的小腿，是当年被油烫伤留下的痕迹，过了这么久还是让人触目惊心，可见当年伤的多严重，殷华一肚子气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愧疚感简直要爆棚了。呐呐的说了一句：“我没瞪你，我今天也没胃口不咋想吃。”
金山整个人都在备战状态了，殷华突然180大转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他慢慢趴回床上准备睡觉，金山也有点后悔了，捉摸着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这手术虽然是成功了，可是殷华尿袋还没拆呢！术后不吃饭也不利于恢复啊！可是现在劝殷华吃饭又有点拉不下脸，他也一个翻身倒在陪护床上闷声说：“找医生说今晚拆尿袋，你好好睡，护士来了我叫醒你！”
殷华恩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小声问道：“你还没睡吧？”
“这么早谁睡得着啊。”才刚刚九点，刚刚还想看会儿财务书呢，怕影响病人休息才没敢开灯。
“记得小时候我阑尾炎住院，也是你陪床。那时候一间病房里住4个人，到了加上陪床的小小一间屋子要挤八个人！”
“旁边那个象棋下得很好的大爷还有狐臭！狐臭加脚臭那个味儿啊！”金山想起自己当年的惨状，忍不住笑起来。
“明明是围棋吧！”
“是象棋！”
“围棋！那时候流行个日本动画片，你跟风学的！”殷华坚持。
“大哥！那是我下的棋我能记错嘛？”
两个人争执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又顺便聊了些小时候的琐事，扯了扯对方的老底互相
嘲笑了一番，嘻嘻哈哈的不知道聊了多久。
赵医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情景，他咳嗽了一声，冲殷华眨眨眼，小样儿有两手啊，看来进展的不错啊。
拆尿袋其实算是护士的工作，可是鉴于VIP身份和自己的滚滚八卦魂，医生决定屈尊自己来做，殷华有点不好意思，虽然自己的重点部位都被这医生看过摸过（？乱想的同学面壁去！是赵医生给做的手术吗，此摸非彼摸！）可是这么意识清醒的被医生碰还是第一回。再加上金山也在旁边盯着，他心里更不舒服了。
幸亏医生业务熟练，没一会儿就把尿袋拆完了。转身洗了个手就回来交待注意事项。说的都是些普通的医生该说的话，可是殷华看着他不怀好意的标准狐狸式笑容还是又不好的预感，果然那医生咳嗽一下轻轻嗓子就开始换了一种语气：“虽然我对病人说过不能剧烈运动。”
殷华恨恨的撇了一记眼刀过去，眼神里的威胁让人觉得慎得慌。他害怕这不正经的医生又说出什么乘骑式耗费体力的话吓跑了金山。
可是显然医生并没害怕，他拉长了音说：“可是病人还是需要一定运动量的啊！”
金山把医生的话都当圣旨，完全没注意到旁边殷华古怪的表情。赵医生看着殷华扭曲的脸心里偷笑，可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忧国忧民的表情： “有空要出去走走，别老窝在床上！不利于伤口愈合！” 他赶紧把剩下的话说完就跑了，久了表情就绷不住了！刚刚殷华那个表情实在是太精彩了！要是能照下来多好！
55．
金山算算麻杆做完手术也有一周多了，好像都没出去溜达过，谨遵医生圣旨，牵着殷华出去遛弯。
两个人等了半天电梯，愣是挤不进去。
“VIP都没有专属电梯吗？太不人性化了吧，钱都白交了！”金山瞪着四部电梯哼哼道。
殷华估摸着金山最近是不是更年期了？没事就爱拿话噎人，一点都没有以前的体贴，简直和原来判若两人。怕他又说出啥抱怨的话，殷华赶紧表态：“要不咱就走楼梯吧，也就4层楼。”
金山一马当先走到前头，下到二楼了才发现小麻杆完全没跟上，等了半天才看到他颤巍巍的从楼上下来，咬着牙扶着把手颤颤巍巍的走，脸色惨白，流了好多虚汗。金山突然有点良心发现了，堵在楼梯口拦住他的路，“来吧，我背你。”
殷华有些惊愕，这是手术以来金山第一次对自己示好。
“你聋了啊？快点！”金山不耐烦了。
殷华手忙脚乱的趴到他背上，幸亏是医院，这样背着也不显得奇怪。殷华把头埋的低低的，贪婪嗅着那熟悉而陌生的体味，舒肤佳的香味和很爷们的汗臭味，他象醉了一样有点控制不住了，轻咬着金山黝黑的皮肤，口感真好，弹性十足。
金山好久没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了，突然被人舔吮就像过了电一样，全身都抖了一下，险些吧殷华摔在地上。他颠了颠背上的人粗声粗气的说：“再不老实把你摔到地上！”
殷华突然就想起来小时候刚来X市，和金山认识不久，那时候两个人关系还不好，金山对自己也是这么没个好语气。记得有一次得阑尾炎，手术后出院打不到车，金山嘴上不说好话可还是任劳任怨的背着自己回家的。现在不就和那时一样嘛？温暖感觉又回来了。他心里热乎乎的，我们终于能回到从前了。
金山觉得有什么一直把殷华背到医院门口才放下来。可他身体还是弱，走几步就要喘半天，金山没办法只好搀着他走，不知不觉就走到医院车棚了，顺便带着殷华参观了一下自己的“专车”。
“听说我发病急救是你送我来的医院……你就是拿这个车把我运过来了？”殷华瞪着那辆又小又破的绿皮三轮车，眉头抽搐，街边收破烂的都比这三轮车新好吗！
“你还说呢，你抱起来没两桶水重，可是长的还挺长！当时这车上都装不下，没办法只能把你折了一下硬是给塞车上了！”金山还做了个叠被的姿势，描述的活灵活现。
殷华欲哭无泪，自己不就瘦了点吗？至于用“折”这个词吗？我是纸片人吗？
往后几天都这样，金山基本每天都带着殷华溜达一圈， 跟遛狗一样。殷华有时候还眼巴巴的期盼着金山能再背他。 可惜这样的特殊待遇再也没有了。两个人出去遛弯都是等电梯上下楼。殷华所期盼的”更进一步接触”并没有发生，甚至有时候他故意想对金山揩油，摸个手拍一下屁股啥的都会被义正言辞的呵斥。最后他憋不住了，挑着趁着吃饭气氛最和谐的时候小心翼翼的问：“我手术前…你不是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么？”
金山正埋头猛吃呢，听到殷华的话就略略抬了下眼，三下五除二的哗啦完自己盘子里的饭食，一抹嘴道：“今天我也就把话敞开了说，医生说手术前不能刺激你，最好啥都顺着你，所以我才贱嗖嗖的围着你转，就怕手术出个好歹。等你全养好了我们也就没啥交集了，没事儿……就别联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