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大门时,又和看门的老大爷说了声再见。老大爷问我怎么昨晚没见我出像,我笑着告诉他我值完班了。
(三十四)
回到家中,看到屋子里那几件家用电器和家具,想了想,这些是不可能带走的,干脆送给《晚间》组里那几个和我要好的小伙子吧。他们还没结婚,住在单身宿舍,这些东西应该会有用的。于是找出纸和笔,写下他们的名字,有的贴在彩电上,有的贴在冰箱上,有的贴在洗衣机上,有的贴在沙发上等等。过一会,又觉得这个应该送那个才更需要一些,那个应该送这个会更有用一些,于是又换来换去,折腾近一个小时,最终打电话叫他们明天自己来拿走,被他们欢天喜地地感谢了一番。其实,友情是需要感谢的吗?放下电话,我笑着摇摇头想。
电脑送给起平好了。他虽然懂电脑,但却一直因为经济的原因没买一台,用单位上的电脑毕竟不太方便。至于我放在卧室里的那套MINI 组合音响,我要把它送给宏风,想念我的时候就听听音乐吧,也只有这样了。还有我的那些衣服,我挑了几件最爱的之后,其余的就送给小鱼儿。小鱼儿和我差不多高,只是比我还瘦一点,穿我的衣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这么突然地想见到小鱼儿,于是毫不犹豫地CALL了他。
“喂!小未!你终于回来啦?”小鱼儿兴奋地说。
“对啊!”我也高兴地说,“你在哪儿?”
“在跑车!”小鱼儿说。
我有点犹豫,那还要不要叫他过来呢?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小鱼儿问。
“你能来一趟吗?我有话要跟你说。”我平静地说。
“好!我马上就到!”小鱼儿向来答应我都是这么干脆。放下电话,心里突然茫然起来。这个家即将空空如也了,就连我也快 被自己处理出去了。
二十分钟后,小鱼儿气喘吁吁地敲开了我的家门。
“堵车堵死人了!你怎么晒得这么黑!”一进门,小鱼儿就喊,拿起桌上的杯子就去接纯净水。
“恐怕不能喝了吧。一个多月了。”我赶紧阻止他。
“没什么!自来水我都能喝!”小鱼儿满不在乎地说。我想起这两天我就一直喝的自来水,不禁哑然失笑。
“你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吗?”稍微平息了一下,小鱼儿就问。我沉吟了一下。
“我要走了。”我看着小鱼儿说。
“什么?!”小鱼儿一下楞住了。
“我要走了!离开这个地方了!”我再说一遍。
“到哪儿?”小鱼儿还是有些茫然的样子。我告诉了他。
“叫我来就是要说这个?”小鱼儿问。
“我想把我的衣服送给你。只是怕你会嫌弃。”我领着小鱼儿到我的卧室里面,打开衣橱,指着一大衣橱的衣服说。
“哦,穿上你的衣服就感觉像抱着你一样?”小鱼儿又恢复了开玩笑的模样。我笑笑不语。
“内裤也送?只怕会被我顶破哦!”小鱼儿提拎起我忘了拣出来的内裤嬉皮笑脸的问。
“要死啊你!”我一下反应过来,拍了小鱼儿的肩头一下,转身往外走。
“我要你!”小鱼儿突然把我抱住,从后面开始一下一下地用髋部顶我。我站着不动任他闹着,心想,如果他对我只有性欲的话,那反而简单多了。
“我要!”小鱼儿开始解我的裤扣,我也被他闹得起了反应。突然,手机响了。我一看号码,是宏风,一定是叫我吃饭来了。我笑着推开小鱼儿,接了电话,果然是约我吃晚饭的。
“我要出去吃饭了,跟我去吗?”我问小鱼儿。小鱼儿摇摇头。
“那你晚上来吗?”我故意问。
“我不会放过你的!”小鱼儿坏坏地笑着说。我大笑起来,小鱼儿就是这么直率得让我喜欢。
晚饭还是我们四个人。我讲着在外一个月的一些有趣的事情,和我在那家卫视台的短暂的实习,气氛比昨天好多了。吃完饭,宏风又要送我,我没答应,借口说想一个人走一会儿,和他们分了手。看见他们都走远后,我给小鱼儿打了电话,要他来接我。很快,小鱼儿的的士停在我面前,我和他一起回到了我的家。一进门,小鱼儿就动手动脚,我挣脱他的怀抱,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想看最后一晚的电视节目。
“快来!我受不了了!”小鱼儿又过来摸我。
“我不!”我躲着他。其实我是想要小鱼儿多抱我一会儿,和我说说话,毕竟我和他以后不太可能见面了。可是,也许正因为如此,小鱼儿才急不可耐。最终,我被小鱼儿挑逗起来了。
“去卧室,好吗?”我说。最后一次,我不想再在沙发上。
小鱼儿抱起我就往卧室走去,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小鱼儿终于最后一次要了我。
高潮过后,小鱼儿趴在我身上不说话,我也不说话,轻轻抚摩着小鱼儿干瘦的脊背。
“未!”小鱼儿突然撑起半个身子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只有那种欲望?”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样问,只好看着他不说话。
“唉!”小鱼儿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头埋在我肩头。
“我爱你!未!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一连串说出这些话,小鱼儿双臂环住我的肩膀绞来绞去,像个不安份的孩子。
有一瞬间,我仿佛失去了意识。然后,眼泪安安静静地流了出来。捧起小鱼儿的头,他的眼睛也湿湿的。
我们绞在了一起,眼泪流得一塌糊涂。
(三十五)
今天一天平淡无奇。上午,《晚间》的几个单身汉来了,高高兴兴地搬走了我送给他们的家用电器和一些家具。下午,又叫宏风和起平来分别拿走了MINI音响和电脑,至于衣服,昨晚小鱼儿走时已经叫他拿走了。环顾四周,这个我曾住了几年的小窝现在已经是空空荡荡,并且马上就要人去楼空了。
我直接坐在地上,累得要死,心里空落落的,突然觉得害怕起来,仿佛要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眼泪又要流出来。这个小窝,曾经见证了我多少欢笑和泪水,曾经陪伴我多少个不眠夜,无言地包容了我对尼可刻骨铭心的爱情。可是,那即将住进来的人会是谁呢?他或她会了解这屋里曾发生过的爱恨纠结吗?他或她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
我寂寞难堪的灵魂躲在墙角偷偷地哭泣。尼可,就让我从今后都不再见到你!
当晚,只有宏风陪我吃饭,起平和程程都有事来不了。
“晚上打算干什么?”宏风问我。
“去喝茶吧。”我说。
“去哪家茶楼呢?”宏风问。
“就是那家吧!”我看着宏风说。我想再去尼可出事后宏风带我去过的曾让我流泪的那家茶楼。
宏风仔细地看了我的眼,他明白了我想去哪家茶楼。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依然选了那个临窗的座位坐下。
“麻烦你放一下《两个人的月亮》这首曲子,多放几遍。”我对服务小姐说。
依然不说话,依然看着细瓷青花小茶杯上袅袅升起的轻烟,音乐依然在耳边幽幽回旋,依然是那首老歌,江淑娜的《两个人的月亮》。“眼看着两个有缘人,爱过又分散,各自站在两处遗憾。”尼可,我和你是两个有缘人吗?我们彼此爱过吗?我们又因为爱而分散过吗?以后我们会不可避免地站在两处,那么,你会遗憾吗?失控的情绪依然如潮水般将我淹没,只是我没再泪如雨下。我甚至就连泪水都没有,只是那样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没有了时间,没有了空间,忘记了前尘旧事的悲欢离合,失去了隔世来生的朦胧恍惚。此时的尼可,对我来说,像是一个影子,亦真亦幻地在我面前,我伸出手,抓不住,再伸手,他已不在。
不知过了多久,我清醒过来,宏风正忧伤地凝望着我。我心里一动,不能再让宏风为我担忧了。
“走吧!”我一笑,站起来。
走出门,这个城市已是华灯初上。望着远远近近的灯火,我裹了裹衣服,毕竟,这里还是春寒料峭的。
车平稳地停在楼下。我拒绝了宏风要我去他家过夜的请求,宏风知道现在我的小窝已是家徒四壁。我告诉宏风我想一个人呆一晚上,看着宏风,忍不住亲了他的脸颊一下,这是我能对他做的最亲昵的举动。在宏风的注视下,我消失在楼道口。
我住的楼层并不高,不过三楼而已,可今晚我却爬得那么费力。到达门口时,我已是气喘吁吁心力交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发现门缝里卡了个什么东西,拿手去抽,抽不出来,原来是一封信。
谁塞到这儿的?我疑惑地想,赶紧开门。信掉在屋内地上,我拣起来一看,信封上什么也没有,信纸也薄薄的。我撕开信封,抽出信纸,甩开简单折叠过的信件,陌生的字迹显现在眼前。
“未,你好!看到这封信,你一定会很意外吧。我想你也看不出来这是谁的字迹了吧。我的字写得本来就不好,以前你配我的稿件的时候总是不认识我的字的。”
我的脑袋“轰”的一响!尼可!尼可的信!
“知道你就要走了,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说点什么。也许,对于你而言,什么都不用说了吧,因为我原本就是你已经抛在脑后忘记了的一个人而已。”
我的眼泪涌了出来。尼可,你错了,我但愿我能把你抛在脑后!
“以后的你,也许会遇见很多优秀出色的人,过着快乐的生活,你会把以前的不开心全部忘记,我也会衷心地为你祝福!只是,我想告诉你,你快乐我才会快乐,你要是不开心,我何尝不是在受着折磨呢?!”
我已经泣不成声。尼可,为什么?为什么?!
“还记得那个鼎山上的夜晚吗?你搂住我的时候,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我好想对你说出我心中藏得最深的秘密,可你只是默默地替我穿好了衣服,送我回了房间。那个夜晚,我失眠了。回来后,我把和你照的那张照片放大了挂在我的床前,让它每天陪我入眠。可是昨晚,我又失眠了,因为你就要走了。”
“看到这些你不会笑吧。我只是想告诉你,未,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如果上天能让我再选择一次,我愿它让我们能真正地相爱并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很久没有写字,字写得越来越难看了,也不知道你是否看得明白。尼可。”
信纸无声地滑落在地上,我痛哭到跪倒在地。上帝啊,你为什么不可怜见这两个受苦的人!无数次,我拨打尼可的电话号码,可又在接通前将它挂断。在痛彻心肺的苦难和矛盾中,我肆意地惩罚着自己的肉体和灵魂。最终,我选择了放弃。如果这是上天注定,那就让它这样吧!
这一夜,我合衣躺在冰凉的卧室塌塌米上,任泪流淌,睁眼到天亮。我的体力和精力都被耗尽了。到第二天早上宏风来接我的时候,我两眼红肿,头重脚轻,周身酸痛。宏风要先送我去医院看病,我拒绝了,坚持要他送我到民航机场坐早班机。于是,宏风只好收拾好其实我早已整理好的行李,送我到了机场,买了第一班飞抵那个木棉开满的城市的机票。在等候登机的时候,宏风给我买了份牛奶面包早点,我勉强吃了点,又服下宏风从服务台给我要来的感冒药,靠在宏风怀里沉沉睡去,直到登机。登机前,我和程程、起平、小鱼儿还有程池通了电话,跟他们道了别,始终没给尼可打电话。
飞机平滑地飞翔在高空。从这座开满木棉的城市到那座木棉开满的城市,飞机要飞行约三小时。看着舷窗外亮得眩目的云彩,我的心情跟它们一样漂浮无根。
我起身走进卫生间,取出贴身放着的尼可的信,再看了一遍,静静地撕碎了,碎到极细小的纸屑,撒进抽水马桶,一按水阀,“呼”的一声无影无踪了。
(三十六)
转瞬间一个多月过去了,在这个木棉开满的城市里,有新的工作方式新的工作内容新人新事新物需要我尽快熟悉。这一个多月,我忙得有些凌乱。台里告诉我要么给我分一间单身宿舍,要么我自己在外面租一套房子而由台里给一定的租房补贴,问我愿意选哪一种。我于是选择了后者。
在这个城市的市中区,居然有一片保存完好的老城区,这是这个城市为了保持古城风貌而特意留存下来的。外面还是宽阔现代的街道,一走进小巷,眼前豁然展开另一片古朴淳厚的旧宅区,宛若世外桃源。这里住的大多是这个城市的原住民,民宅也大都是私宅,街巷布局建筑设计都充满了浓郁的地域风情。自打我在这座城市实习时无意发现了后,就爱上了这片老城区。走在这里头,满耳朵里听着的都是我还听不懂的方言,才会让我有一种真正进入了当地社会的感觉。所以,当台长问我选择哪一种时,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我并没有费什么周折就在那儿找到了一个住所。房东蔡家阿婆是个和善的原住民,家里有一个大宅院,只有阿婆和阿公以及他们的小儿子小儿媳妇住在一起,整个院子显得冷冷清清的。本来蔡家阿婆并不打算出租房子,可听说我是电视台的,阿婆放心了,并以很低的价格租给了我。我租住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左厢房,让我惊喜的是居然还有单独的卫生间和小厨房,而且整个房子都被蔡家阿婆打扫得很干净。我简直觉得遇见蔡家阿婆,这是老天对我的恩赐。
出巷口就是一家著名的国际连锁超市的分店,从家用电器到日用百货,这里应有尽有。我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购置齐了一应生活用品,请超市的工作人员帮我搬了回来。我买了一张大到睡三四个人都不成问题的大床,令到蔡家阿婆好笑到死。床,对于我这样一个离家在外的游子来说,是我最后可以疗伤的地方,我不能没有一个舒服的床,尽管它花掉我不菲的银两。当晚,我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干干净净地陪蔡家阿婆聊了些家常,回答了一些她感兴趣的问题,就早早上床睡了。躺在这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闻着它散发出来的新鲜气息,我也说不清楚是疲惫还是松弛,舒心地叹口气,翻过身,睡去了。
工作熟悉得很快,台长对我很关心,同事们对我也很热情,我很快就融入了这个新的大家庭。只是闲下来的时候,我仍不免会想起和尼可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和宏风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就会一个人望着窗外的远方发呆。同事们以为我想家,就都来开解我,像转圈似的请我吃饭陪我消夜。临睡前,我总会给宏风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我这一天的生活和工作,快乐和不快乐的事。给宏风打电话最多,因为只有在他面前,我是最坦荡最无忌的。也曾拨打尼可的电话,可总在拨最后一个号码的时候挂掉。原本就很宿命的我,在经历了这一场情感劫难后,越发觉得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是上天早就注定好了的,对现实的接受和承认当是对感情的最大尊重。
两个月过去了,我已经完全融入了当地社会,已经能讲一口流利的方言,过着和蔡家阿婆这样的原住民差不多的生活,就连台里的同事也不得不佩服我适应能力的强大。
一天上午,我拨通了我曾生活过的那座开满木棉的城市的电视台《晚间特快》组的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竟然是龙林。我们高兴地聊起了天,互通了彼此的情况。随后,我又将电话打到了《城市报导》组,想看看今天谁在。
“喂!”有人接了电话。
尼可!
我的心态立刻复杂起来,拿着听筒不知说什么。
“喂!请问找谁?”尼可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