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陌低头踢了一下滑板,这就是你所谓人缘好的原因吧,对谁都这么好,我该怎么办呢?
04.赵衍的自负
这次见面之后赵衍开始联系他了,没有发过短信,都是直接打电话过来,也都是有事问他。但是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事呢,交集除了陶京再没有了。
所以,赵衍打电话来是问陶京的电话号码。
景陌对着电话说:我待会把号码给你发过去吧。
赵衍说:好,谢谢你了。
景陌说:没事。
赵衍说:要考试了,我忙着学生会的事还没复习呢……
景陌也不知道怎么了,脱口就说:我周末在奇迹书店,笔记借你。
赵衍爽快道:好,周末见。
接着便挂了电话。
景陌挂了电话,后悔的要死,他哪有什么笔记,就是上课也是睡过去的。陈晨看许景陌低声和一个人打完电话,就一动不动的发呆。
他走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景陌,你发傻呢?”
不料景陌看了他一眼,蓦地说:“陈晨,你都做了笔记了吧?”
陈晨一头雾水的说:“是啊,但是不全,高数比较难弄。”
景陌蹙起眉,“你有多少都给我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收走陈晨的笔记说做就做,明天就是周六,他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宿舍十一点熄灯,景陌搬着课本和板凳来到走廊楼梯那继续写。宿舍的人都吓了一跳,一向不怎么在乎成绩的许景陌竟然刻苦学习到这种程度,匪夷所思啊!一阵风一阵雨的,劝他明天再说还没反应。
宿舍楼梯没有暖气,不一会就冻得发抖,他回去又抱了一床被子,窝在楼道里一直写到凌晨四点,终于把高数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这时手脚已经僵硬了,回宿舍也没睡着,太冷根本缓不过来。
赵衍在书店等到景陌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比上次更大的粽子。许景陌一边擦着鼻子一边低头走进来,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歪着就不动了。
赵衍看他脸红红的不停擦鼻涕,便问:“你感冒了?”
景陌声音哑着:“嗯。”
“你吃药了吗?”
“……吃了。”
“要么你回去吧,我自己复习就行。”
“没事。”景陌从包里翻出笔记放在小桌上,“你先看着,我睡会。”
说着窝在沙发里果真就睡过去了。
赵衍也不打扰他,翻看着字迹飞扬潦草的笔记,微微笑了笑。
一边抄着笔记一边听着那人的抽噎声,实在是不好受。偏偏看他睡得很死,大概叫也叫不醒。
手下加快速度,抄完高数,再抄别的科目,字迹明显却工整很多。这么多本,一天也抄不完,索性也不抄了。
缩在沙发上睡着的人可能因为发烧,一向苍白的脸上微红,比起以前沉默的印象生动很多。鼻子红红的,不时抽动一下,眉紧蹙着,仿佛睡不安稳,但是也醒不过来。
赵衍好像也被感染了睡意一般,和许景陌相处时间总是过得很缓慢,像是慢走了几个小时,一天变得极为漫长。
就像现在,看着他睡,灵魂也跟着他睡过去了。
许景陌是被迫醒来的,因为根本睡不着。他的生物钟一向很规律,突然打破规律是没法真的睡着的。又因为感冒太难受,他睡着睡着就醒了。
他茫然的望着对面看着自己的赵衍,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赵衍看了一下手机说:“下午三点,你睡了五个小时了。”
景陌头昏昏的坐起来,“怎么也不叫我。”
“看你睡得熟。怎么样,好点没?”
“……不太好。”
赵衍看他睡醒后脸红的更厉害,手搭上他额头试了下温度,有些发烫。拿起衣服说:“走吧,我们去校医院看看。”
景陌吓一跳,他从来不吃药更不进医院,哪能这么脆弱了。
忙说:“不用不用了,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赵衍也不会勉强别人,只好说:“那行吧,你回去睡,我也该回去了。”
这次照例是赵衍先陪景陌回R大,他再返回S大。
分别的时候,赵衍略显担忧的说:“回去吃了药好好睡一觉,睡醒了病就好了。”
景陌点头,没说话。
回到宿舍,景陌爬到床上不一会就又睡着,他的生物钟一般需要12个小时的睡眠,昨晚那么折腾,再熬不住了。
景陌再醒过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闭着眼睛接电话,嗓子哑的声音无力:“喂……”
“感冒好了吗?”电话里传来赵衍的声音。
景陌顿时清醒过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其实,他是十分排斥赵衍的这种【善意】的。他没法分清其中真假的成分,可结果都无甚差别,他只能越陷越深。正如第一次对赵衍的好感,也只不过是他帮忙把困窘的他从讲台上解救下来。
赵衍的【善意】十分凉薄,他是个完美的人,样貌好,功课好,连打篮球和玩游戏都让人敬佩,他生来就是站在人群中央的。
所有的人都望着他,围着他转。
而自己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赵衍没有听到回音,以为景陌严重的说不出话来了。
“景陌?”
许景陌鬼使神差的挂了电话。他不够勇敢,不够勇敢去猜测和鉴定其中真假的成分。
他条件反射的拥有逃避痛苦的本能。
接下来是没法睡了。他打开电脑上网,无所事事的耗到半夜2点。QQ弹出一个小窗口。
薇薇公主:小心熬夜年老色衰,他不要你!
冥王星:= =
薇薇公主:进展如何?
冥王星:没进展。
薇薇公主:白痴。
冥王星:╮(╯_╰)╭
景陌犹豫了一下,又打了一行字:……我本来就没想怎样。
薇薇公主:伪君子!
冥王星:刚才他给我打电话了。
薇薇公主:呀!还想瞒我?
冥王星:我挂了。
薇薇公主:你真行……
冥王星:= =
薇薇公主:欲擒故纵?欲扬先抑?
冥王星:和你说话还真是浪费时间。
薇薇公主:那是为啥?
冥王星:额……他对我太好,我受不了。
薇薇公主:啊,你还真是欠虐啊~
冥王星:……你说是就是吧。
薇薇公主:唉……我去碎美容觉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衍觉得许景陌这个人不只是有意思了,而是有点难明白。他不过是打了个电话问候一句,虽然他以前没有这样问候过其他同学,但是在S城,也只有许景陌这么一个老同学。何况,他对许景陌还挺有好感的。
然而对方没领情,他一开始以为景陌出什么事了,接着又打了个电话,却已关机。他这才发觉对方是不愿意接电话。
他还真没有被一个人这样拒绝过。
赵衍当然不是不自负的,被这样拒绝,他总有些过不去,莫名其妙的。
笔记没有抄完,景陌是不太可能主动送上门的。景陌翻看着自己潦草的演算公式,又把其他科目的笔记都誊写好。
他打了个包裹想给赵衍寄去,但是他忘了自己根本没有赵衍的地址。
他只知道赵衍在S大法学系,几班哪个宿舍怎么可能知道。连自己都不知道,遑论他人了。
连续病了一个礼拜,感冒一好他就往S大送笔记去了。
幸好他还算聪明,先从教学楼的电子荧屏上看到大一法学的课表,然后才在相应的教室门口等。
赵衍走出教室,抬头就看到了许景陌。他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背着单肩包,依旧包的严严实实。冬日的阳光照着他半边脸,半个身子隐没在灰暗里。
赵衍觉得许景陌这个人还真是莫名奇妙。
他没道理不爽,但却真的因为一个电话被挂似真似假的不爽了一个星期。
他不爽什么呢?什么时候赵衍的涵养这么差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能只是,不爽自己难得的好意被冰凉的拒之门外。
他还没有来得及有动作,许景陌就看到他了。景陌冲他打了个手势,向他走过来。
“等到你了,笔记我给你带过来了,考试用。”说着许景陌从背包里拿出一摞笔记本放到对面男人手里。
景陌问:“没耽搁你用吧?”
赵衍确定,许景陌真是太让人不爽。他是一面黑色的湖水,不论你在旁边如何动作,都映照不出影子。
赵衍不甘心,“我自己复习差不多了,不用了,麻烦你了。”
许景陌有些发愣,淡淡的笑了笑,“没事,我就过来问一下。呃……那我先走了啊。”
这是赵衍第一次有意识的看到许景陌笑,嘴角极淡极淡的弧度,面容丝毫没什么牵动,虽然是笑,却不觉得多么高兴。
赵衍有些心软了,他是骄傲的,但是他一直把这点骄傲埋在笑容后面。偏偏对着许景陌,他的骄傲就按耐不住了。
但他又不是不感动。
他说:“景陌,我还缺一部分没看,去书店吧。”
景陌看了看他,说:“好。”
两个人相处,一向是赵衍主动的,赵衍不找他,他从不会主动联系。虽然这点不爽颇为矫情和可笑,却使两人的关系陡然增进一步。
两人终于从三年多的陌生人晋级为了朋友。
朋友?朋友需要什么样的定义呢?他们这个时候还不知道。
只是偶尔的几通电话,周末的几次见面,就足够让景陌消化很久很久了。
他一向很知足,知道自己只是对方世界外的一个看客,所以并不觉得委屈。
05.十句话
许景陌在另一个世界并不是那么沉默,这归功于韩维维。
韩维维能在许景陌身边做了这么多年朋友还没擦枪走火,则归功于她是一个腐女。
她是很看不好许景陌的感情的,懦弱、胆小鬼、装在肚子里,脸上却昭然若揭,她一天内转身看许景陌五次,四次看到他的眼睛跟着赵衍转,一次看到他发呆。
她想,谁要是看不出许景陌对赵衍有意思,谁就是白痴!
但实际上白痴的不只是赵衍,还有全班剩下的47个人。
许景陌太沉默渺小了,以至于他的感情也被渺小到微不足道。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韩维维表现出舍我其谁的牺牲精神,坚持做了三年的倾听者,并顺利把这个蜗牛壳里的小人推进了耽美的光明大道上,培养出了革命同盟般的情谊。
韩维维,是许景陌在他那座荒芜的秘密花园里唯一的出口。
许景陌上网大多是看动漫、小说、广播剧,这些让他闷了很久的黑暗终于透出一些光芒。他在这个世界里是自由而放松的。
他甚至有自己的朋友圈,虽然他在网上也不多话。
一个人总有很多个侧面。
而赵衍,并不理解。他事情太多,很少上网。
他望着在键盘上运指如飞的人问:“你都做什么?”
许景陌看他一眼,讳莫如深的道:“你不懂。”
赵衍挑了一下眉。
考试很快考完,许景陌本着不挂科的态度混过了三天。收拾东西飞回了家,彻底告别了北国的冬天。但是回到家才发现,宿舍的暖气竟是宝贝,南方的潮湿阴冷更让他抑郁。
他终日缩在空调卧室里不出来,景陌妈妈按时叫吃饭,把他当做病患来养。
最后韩维维遍寻不得,杀进了家门。
进门先是淑女状的和景陌爸妈打了一声招呼,才开门对许景陌叫嚣。
首先狠狠控诉了许景陌蜗居着不联系自己的可恶行径,许景陌边杀着屏幕里的怪物边应着,电脑里不时发出扑哧扑哧的血肉撕裂声和怪物的哀嚎。
韩维维喝了一杯水,终于说到正题:“陌陌,后天班里聚会,你去吗?”
许景陌连着三剑砍在怪兽身上,发出咔嚓的骨肉断裂声,答道:“不去。”
韩维维诡笑着:“是班长组织的哎~真不去吗?”
许景陌不防备怪物未死骤然反扑,身上挨了一下重击,血液值降了不少,他瞪了韩维维一眼:“什么地方?”
韩维维得逞的大笑:“老地方!”
许景陌不置可否,又沉浸在杀怪的世界中,电脑里发出胜利通关的音乐声。
到了聚会那天,许景陌往身上贴了三贴暖宝宝,裹的严严实实去了御盛林。
刚进了大厅就被一个身影扑过来一记熊抱,他吓得抖了抖,陶京大笑:“景子!可见到你了!”
他微弯起嘴角,受了这记温暖的拥抱。
赵衍从陶京身后走过来,对他微笑道:“外面冷,先进去吧。”
陶京搭着许景陌的肩,揽着他往里走:“景子,你是不知道,我在那郊外的破学校可真是闷出鸟来了!……”
许景陌点头,看赵衍和他默契的相视一笑,又走进了人群里。
这次聚会颇为冷清,只来了一半的人,就算赵衍再有号召力,也没法让天南海北的同学都能过来。所以,他们也没订在大厅,赵衍要了个足够容纳30人的大房间,景陌进去后顿觉温暖,空调吹着热风,在他耳边呼呼响着。
直到饭菜上桌,苏青都没有来,韩维维站在女生群里咋呼,陶京取笑了她两句,惹得她更疯了。
赵衍照例喝了不少酒,眼神清亮,隔着桌子望着许景陌一笑。
景陌感觉头疼,心满的像是溢出来,手心里都是汗,房间里太热了。
陶京喝的更是多,搭着他酒气喷了一脸,陶京对赵衍叫嚣:“赵衍!你丫的有种待会就和我一对一玩一场!”
景陌翻白眼,天寒地冻的上哪去打篮球?
赵衍无所谓的笑笑,沉稳的道:“怎么玩?”
陶京看他一派云淡风轻,瞬间被激:“就在学校篮球馆,一对一,谁先进10个球谁就算赢!赢了的……”他沉吟着左右看了看,一把抓过许景陌来,“你赢了这桌就我请,输了也不为难你,你能让这小子连续说十句话就行!”
他嘿嘿笑着:“是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连续对你说十句话,不能是‘嗯、啊、好’等没意义的字眼哦!”
谁都知道景陌是不可能在人群前说话的,更何况还要连讲十句。这惩罚不可不说是刁难。
陶京一脸挑衅的看着赵衍。
桌上的男生都被这赌局刺激的叫嚷起来,既想饭钱被免,又想看赵衍落败出丑。而许景陌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赌注,并不在意。他们想看的不是景陌说与不说,而是赵衍为难认输的样子。
而女生一听到两大帅哥的对决,早兴奋的叫成一团。
陶京满面笑容,还在挑衅的看着他。
赵衍望了望低头沉默的许景陌,说:“好,走吧。”
于是一群人结了帐,风风火火的往高中母校走去。酒店隔着学校很近,寒假整座校园十分荒凉,望进去阴暗的墙边还残留着几块白冰渣。
赵衍对着门卫低声说了几句,一行人就大模大样的走进了校园里。
陶京拉着许景陌,也不扭捏,就走在一行人前面。
男生在后面笑嚷:“陶京!你可真敢,拿你媳妇开玩笑呢!哈哈~”
陶京满足的握着许景陌的手,对着男生回过去:“闭上你的臭嘴!”
许景陌经常跟着陶京来来去去的,男生们一向调侃惯了。陶京又经常和韩维维犯冲,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韩维维果然呲牙咧嘴的跑过来了,一把拽过许景陌:“陶京!你这只猪,去死吧!”
她都看到许景陌发抖了。
景陌有些人群障碍,一旦被置于人群前就会恐慌。她是看到他被老师作为发火引子叫到讲台上百般刁难过的,如果那时不是赵衍把他从讲台上解救下来,她没法想景陌会是什么样子。那次,许景陌走回座位连续一个月没说一句话,然后,他就爱上了赵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