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辜慎心底不止的苍凉之感,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辜慎他害怕辜自明,——他害怕辜自明,这总行了吧?辜慎沉默的再次将车速飚到了二百迈以上,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苍白,头痛的几乎要被逼出眼泪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辜慎拿出袁宇歌家门的钥匙,径直打开门,也不考虑对方的隐私问题,一声没吭的走了进去。
袁宇歌这几天倒时差也有点问题,现在还没睡觉,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都不抬眼看来的人是谁,就明了的说:“辜慎,快给我倒杯水,我刚吃完饭快渴死了。”
辜慎没打算回应他,只说了句:“我很累,今晚我住你这儿了,明天还有演唱会,你早点睡。”
袁宇歌这才抬眼看了看辜慎像是死人一样的脸色,愣了愣,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今天那个记者发布会……真的是你本人吗?”
袁宇歌指的是辜慎对外宣称‘和辜自明恩断义绝’的那场发布会。恰好是辜慎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辜慎摆摆手示意不想说,在下一秒就被拽住领子狠狠撞到了墙上。
袁宇歌看了他两秒,定定的,随后用吼的音量对他说:“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说你和老师?!我他妈觉得老师就是养了一条白眼狼,这么多年石头的心都该热了,你怎么还在这种时候反咬老师一口?”
辜慎狠狠地把他的手甩开,一天的暴躁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辜慎的声音也有些激动,说:“为什么都觉得我不对?他辜自明对我真的像是我对他一样真心真意的吗?他当初阻止我逼得我快死了的时候,有没有人问过我,我愿不愿意?——我愿不愿意?!”
辜慎第一次对外露出这种真正的自己的感受,连袁宇歌都吓呆了,愣愣的不知道说什么,手也从辜慎的领带上慢慢滑了下来。
辜慎喘着粗气,自己来到了袁宇歌家里的客房,‘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都说辜自明给了辜慎一个美好的未来,像是恩赐一般,让那个原本穷困潦倒的孩子奇迹一样的成为有修养的绅士。只是,穷人有穷人的难处,富贵人家也有富贵人家的难处。辜慎敢说,自己从未在辜自明身上得到任何‘爱意’。不仅局限于父爱,连爱情都没有,辜自明爱的是他的——说得直白点,辜慎觉得辜自明爱的是自己的皮囊,爱的是他的长相,这点认知让辜慎害怕到了极至。甚至辜自明不愿意自己碰他,他就真的不碰他,连最基本的欲望都克制的一干二净。
可是辜自明还是不满意。
辜自明的举动让辜慎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焦躁,辜慎的不安和冷淡,用一句话可以解释,那就是他不信任辜自明。
富贵人家情比纸薄,这句话真是说对了。
辜慎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是受伤了的野兽,不停的颤抖。
尽管今天辜慎和袁宇歌的心情都不好,但是第二天的演唱会空前的成功。他们之间磨练的时间太长了,根本是得心应手,像是天生就切合的一个圆,即使出现一些缺口,也总会有另一个人将它补全。
从演唱会现场出来,袁宇歌早就已经忘了两人昨晚针锋相对的模样,尖叫着和辜慎热烈庆祝。
这个孩子对音乐的热情永远让辜慎觉得惊讶。这样大大小小的演唱会他们开过很多次,无论多么盛大或者是默默无闻,只要是成功的,袁宇歌都是充满了热情与兴奋——对待所有的演唱。
辜慎将袁宇歌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扯下来,不冷不热的说:“你非要让听众和你一起合唱,累死我了知道不?”
这是一场袁宇歌个人的演唱会,他一个人连唱十七八首,到了后来辜慎都开始担心他的嗓子了。结果这孩子想了一个很巧妙的解决办法,那就是让观众与他一起合唱。虽然效果很好,但是辜慎这边就非常费劲了,要找准众人合唱时的频率,难度效果加倍。
袁宇歌知道他的个性,嘻嘻一笑不再多说。
成功的演唱会后是公司的一场大型庆功会,举办在每年的年底,春节左右,是公司上层人士的一次狂欢。辜慎以及袁宇歌凭借新人良好的销售量成功被邀请,并且,不得不来。
辜慎和袁宇歌刚刚从演唱会现场走出来,就被经纪人叫上车,直接奔向庆功会的酒店。
“辜慎,我要给你一个惊喜。”经纪人转过头,兴高采烈的对辜慎说。
辜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闭上眼,靠在车座上,一言不发。这种性格如此冷淡的人,如果没有什么过硬的后台,理应被公司冷藏。只是辜慎的后台够硬,而且还有一个轰到烫手的实力派搭档,怎么冷淡不爱搭理人都不算过分了。
这样快马加鞭的飞驰,辜慎和袁宇歌到场的时候还是迟到了,推开门的瞬间带来了外面的冷气,原本照在舞台上小提琴手身上的灯光瞬间聚集在他们两人的身上,灯光关上了一秒钟,然后马上打开,这样全场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台上的主持人不慌不忙的介绍:“迟到的这两位,辜慎、袁宇歌;是公司新派人物领先代表,目前最为活跃的音乐人,刚刚从演唱会赶回来。”
随后两人礼貌的点了点头,这才被服务生带引着走到了宴会中央。主持人正巧介绍完所有来宾,放下麦克风让大家自己随便交谈。辜慎的经纪人拉着辜慎来到一个小角落,小声的说:“辜慎,最近几天你的状态都非常不好啊。”
“……”
“我也听说了你和你父亲的事情了,看了几天的报纸,”经纪人慢慢的说,“你不能再继续消极下去了。”
辜慎觉得奇怪,自己心情不好是一定的,但是从来没有耽误过工作,现在一下子被经纪人批评,就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了。突然想起,最近几天,辜自明对外宣称,辜慎做出这样举动的原因——都在辜自明自己的过错,过分强迫辜慎,造成辜慎的叛逆,表露出希望和好的意思。这样经纪人很容易联想到自己消极的情绪。
辜慎客气的说:“我会自己努力调整的,谢谢。”
经纪人突然神秘一笑:手指随便指向一个方向,道:“你看那边。”
辜慎乖乖的看了看,这里面的光线很暗,人又多,什么都看不清,眯起眼睛仔细看,在看清楚的一瞬间,辜慎脸色骤变。
经纪人拍了拍辜慎的肩膀,道:“给你找一个和好的机会,你自己看着办吧,别忘了,不要再继续消极啦。”说完就把辜慎向那个方向推。
经纪人指的那个人,正是辜自明。
辜慎不知道辜自明是怎么进来这里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辜慎犹豫了一下,走向辜自明。他不再想和辜自明恢复以前的相处模式,但是毕竟是在一起那么久的‘恋人’,几天不见,心里就像是以前一样,控制不住的思念,好像火炭烧在心里,怎么都浇不灭。他讨厌让自己变成这样的辜自明,所以更愿意和他冷言冷语几句,让辜自明也尝试一下自己的痛苦。
辜自明也看见了辜慎,他的身体显而易见的僵了一下,然后客套的对正在谈话的对象道歉,转身也向辜慎走去。
辜慎多少能确定是自己的经纪人将辜自明带过来的了,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辜自明还是能和别人谈的天花乱坠,辜慎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辜慎觉得失望极了,所以他淡淡的看了辜自明一样,径直向别的方向走去,打算无视这个男人。辜慎能清楚地听到男人焦急的吸了口气,然后狼狈的喊:“辜慎,你等等。”手指僵直在半空,一副想拉着他,又不敢拉着的模样。
辜慎礼貌的转过身,一副完全陌生的态度,点了点头。
辜自明看着辜慎那种完全不理不睬的态度,心里‘咯噔’一声,本来以为过去这么几天,辜慎能稍微清醒一点,没想到他反而更加过分,只觉得一下子凉了。却仍然不想放开辜慎,压低声音说:“辜慎,我已经对外面说了你……和我断绝关系都是我自己的原因,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的。”
辜慎气极反笑,最后哭笑不得的对他说:“你觉得我会在意这点事情吗?我要是在意的话,当初就不会对外宣称和你‘断绝关系了’。辜自明,无论我做什么事情,你总是不能懂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辜自明长这么大,头一次被自己辈分小的人这么说,只觉得恼怒,却又想,这孩子能和你说几句话就算不错的了,等辜慎说完了再反驳也来得及。
辜慎道:“我在意我的名誉受影响吗?当然不,我在意我的事业受到影响吗?也不可能。我当初决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这些东西早就抛之脑后了,辜自明,你太看不起我,也太不相信你自己了。”辜慎想了想,却突然笑了一声,说:“我再也不会和你说这些了,反正你永远也不会改,我也再也不会喜欢上你。你这个懦夫。”
辜自明被他说得脸上表情精彩的很,一副要发怒的模样,只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颓败的看着辜慎离去的背影。
第六十九章:坦白
辜慎和辜自明的谈话声音不小,袁宇歌本来在一旁和人家聊天,见到辜慎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急急忙忙结束了对话,跑过来,打算劝一下。谁想到袁宇歌前脚刚跑过来,辜慎下一秒就转身走了,压根没看见袁宇歌跑到这里。
袁宇歌看辜慎还算冷静,就转过头安慰辜自明,说:“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您放心,回去我帮您说说他。”袁宇歌向来是个护短的人,尤其是个护着自己喜欢的人的人,辜慎算他的兄弟,辜自明就完全是他的长辈了,袁宇歌把他当成父亲一样爱戴,如果两个人吵架,袁宇歌义不容辞的站在辜自明这边,鼎力相助训斥辜慎。
当然,因为动手的话绝对打不过就是了。
辜自明尴尬的摇了摇头,也不说什么,只开口祝贺袁宇歌:“你是个好孩子,辜慎和你在一起我很放心。”摆明了一副监护人的架势。辜慎和辜自明的事情,袁宇歌多少知道一点,刚知道的时候简直是晴天霹雳,不过毕竟是别人的事情,他也不好管,现在反而接受的坦然。只是平时看辜自明说话的时候,觉得很奇怪——他的表现、表情、言语完全像是一个监护人,而不像是恋人,这样辜慎不会觉得难受吗?
显然是会的。
只是袁宇歌不好意思多说,点点头,浅饮一点酒精饮料,就从辜自明身边走开了。
尽管辜慎早已经离开了大厅,但是辜自明的眼睛仍旧看着那个方向,袁宇歌知道,辜自明的眼里只有辜慎,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不是辜慎说的。
辜慎并没有提前离开,他来到了洗手间,不停的用水拍打自己的脸,刚才和辜自明趾高气昂说话时候满脸的热气不能消去,辜慎甚至将洗手池里放满水,然后将脸沉到里面。
和辜自明谈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要蹦出来,连接心脏的左手手指疼到痉挛,刚说了几句连身体都开始颤抖,只好草草结束谈话,狼狈地离开。
水池太小,听到换气时的气泡声大得惊人,屏住呼吸,却又能听到水管流水的声音,怎么都是不得片刻安宁。
辜慎抬起头,水珠顺着他的头发滑下,然后狼狈的贴在他的脸上。
辜慎深吸一口气,半晌,总算平复了下来。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听到‘铿铿’的两下敲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洗手间就有人进来了,只是辜慎没有发觉,现在被吓了一跳,一看,居然是袁宇歌。
辜慎僵硬的身体略微放松,抽出面巾纸擦了擦,哑着声音:“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把脸放到水池子里的时候。”袁宇歌抱着胳膊看辜慎,冷声道,“我还以为你会把自己淹死。”
“我不会。”辜慎吸了口气,“不可能。”
袁宇歌看了看辜慎因为洗完脸而通红的眼角,有些犹豫的说:“你这——是因为老师吗?”
“……”辜慎默不作声,并不回答。
“我还以为你和老师断绝关系,只是因为你不想与老师扯上关系……”袁宇歌顿了顿,“其实不是的吧?你是想换一种关系和老师相处?”
辜慎将手指擦得干干净净,蹭着袁宇歌的肩膀走了出去,轻声说了句:“你想多了。”随后离开了洗手间。
辜慎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平静下来后,他自己能冷静的思考一下,才发现,他想要的,只不过是辜自明的承认。只是得不到,甚至感觉辜自明带着有色眼镜来看他,这种畸形的看法,让辜慎觉得窒息,忍不住的想要逃离。
扭曲到,想看见辜自明落魄,只能依靠自己一个人;想让辜自明——再也不能离开他。
扭曲的、偏执的执念。
辜慎回到大厅,拿起外套,和自家经纪人说了想要提前回去的想法,随后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辜自明此次来这里的,确实是收到了辜慎经纪人的邀请,希望他们两个可以缓和一下僵硬的关系,平复辜慎的情绪。谁想到这次没有缓解关系,反而越发的针锋相对。
辜自明看见辜慎回来的时候前额的碎发有些湿漉漉的,竟像是拿水浇过的,不觉有些担心,后来又看辜慎拿起外套要走了,反射性的想要起身追上去。
但是他看见辜慎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一眼,就有些心灰意冷的意味,迟疑着不敢追出去,想了想,还是留在原地。
他觉得自己快被这个无理的儿子弄疯了——无理由的和他吵架,还摆出一副怎么都不可能复合的姿态来,简直是有理不饶人。辜自明这几天想了想,自己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比如他不能在公众场合那么和辜慎大声说话。但是辜慎不与他和好——这简直是戳中了辜自明的软肋并且施加压力,弄得辜自明不自觉的天天想着怎么软下来才能让辜慎同意和他和好。
确实不能就这么等着辜慎来找他。
辜自明暗自鼓励了一下,拿起外套,走出门追了上去。
辜慎低头向停车场那里走去,一路上见到不少沿路接吻的恋人,仔细一想才知道,今天竟然是今年的最后一天,马上就到了新的一年了。
辜慎走到车子旁边,打开车门进去,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辜慎一边开车一边看了看电话,来电显示是辜自明。
瞬间没有了接听的兴趣。
辜慎将车开到了大门那边,就看见手里拿着手机,顿顿的放在耳边的辜自明。
辜慎暗骂一声,打算避开这个人径直开走,没想到那人却一把站在车前,一副不让他走的模样。
辜慎:“……”正觉得男人缠人的很的时候,辜自明居然毫不客气的坐在了自己的副驾驶舱,冷清着声音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像是辜慎不接电话这种事情,在四年前非常常见,这孩子总能用不同的理由拒绝他的关心。他接听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愿意。’
而现在。
辜慎将右边车门的车锁打开,淡声道:“因为我不愿意。你可以下车了。”
辜自明反手将车锁又关上,说:“我不会走的,你去哪里就把我送到哪里吧,我今天晚上不回家了。”
辜慎哼了一声,露出调侃戏谑的模样,对他说:“我要去找我的女朋友了,这样你也要去吗?”
“……”辜自明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哑着声音问,“你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