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子看着安雪祁难得愠怒的小脸,安慰道:“不用担心,待过了今晚,他的烧便退了,也就无需担忧了。”
安雪祁听完,默默地去打了一盆凉水,将毛巾打湿后,细细地为那正发烧的孩子擦拭。“你叫淳于央,我叫你小央可好?小央,我是你师兄安雪祁,你可不要像老头那样叫我雪儿这么女气的名字,你要叫我师兄,或者,叫我祁……”
安雪祁难得多话,续续地向那昏迷的孩子述说着,也不知他是否听得见。南山子见到此景,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将门轻轻阖上,然后走了出去。
南山的空气很是宁静,夹带着那份特殊的清甜。
南山子回首看看了阖上的房门,轻叹,抬眼望着无尽的天空。
雪儿他终是寂寞的,虽平日里不说,但毕竟才是仅八岁的孩子,正是玩闹的年纪,却与自己隐在这幽远的南山,怨么,总是有的。如今这淳于家孩子的到来,倒也能替他找个说话的人儿,好扫去这终日里的寂寞。
轩,想必你也未料到,昔日繁华的安氏,到如今只剩雪儿一人。轩,你可要好好保佑着他啊!他啊,像极了那时的你。
“唔……渴……”
正在小睡的安雪祁忽然听到床上之人的呓语,猛地醒来,忙去倒了杯水来。奈何这人正昏迷着,水怎么也喝不进。无奈,安雪祁只要自己先喝下一口,然后以口相渡。待这一小杯水给淳于央喂下,安雪祁白皙的小脸已是通红一片。
“不打紧!不打紧!我们尚且是孩子。”虽是这么说,眼神却总是不经意地瞥向又陷入沉睡的淳于央,面颊更是像烧起一般火热。
“雪儿,”青衫的南山子走进屋,坐到床边搭起了脉,“他可有异样?”
“……”安雪祁方是降下脸上的热度,话语间有些支吾,“嗯……他很好……并无异样。”
南山子自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瑰色的唇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雪儿,我再去熬些药,你好生照看着。”
“嗯。”安雪祁应了一声,眼神紧紧地看着昏迷着的小人儿。
呵,这淳于央倒真是个人物,还只是昏迷着,竟让一向冷清的雪儿为之动容。还真是期待两人日后的相处呢!这么多年,南山子忽然对往后的日子有了期待。
翌日清晨,窗外鸟鸣啾啾,米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床上的小人儿也睁开了眼。一双黑琉璃一样纯净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这是哪里?
他是谁?好漂亮的姐姐!
羊脂玉一般莹润的皮肤,透着樱绯色的红晕,两条细细的柳叶眉,睫毛长而密,在脸上投下些许阴影,束着的发辫松散开来,散在雪色的衣服上,在阳光的映衬下,美得有些虚幻。
“唔……”
安雪祁感觉到光线的刺眼,揉了揉惺忪的眼,正好对上那双清澈的墨色琉璃。“咦?你醒了!”
小人儿点点头,蓦地凑近安雪祁,直盯着那双墨色的凤眸瞧。“姐姐,你好漂亮!”
“……呃。”姐姐?
“嗯嗯,姐姐!”小人儿一下子抱住安雪祁,猛地在他脸上“吧唧”一下。安雪祁的小脸“噌”得一下子红了,连耳朵也是通红通红的。
“姐姐,这样你以后就只能嫁给我了!”得逞的小人儿笑得好不得意。太棒了,这样漂亮的姐姐以后就只是自己的了!
“姐姐?为什么?”安雪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咦?这是娘亲说的啊!娘亲说,只要你亲了女孩子,你就得对她负责,娶了她当妻子。”小人儿眨巴着琉璃眼,认真地告诉安雪祁。
“可是……”可是我不是女孩子啊!安雪祁刚想开口解释,那小人儿却抱得更紧了,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姐姐,难道你不喜欢我吗?”小人儿听到安雪祁的欲言又止,松开手,黑琉璃的眼眸氤氲,小鼻子也顺势一抽一抽起来。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初次见面就把这可爱的小人儿弄哭了,安雪祁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伸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小人儿的背。“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还要守护你一生呢……”安雪祁喃喃地在小人儿耳边说道,,小脸早已通红一片,那小人儿的耳朵也是一片绯色。
“那姐姐就是同意嫁给我了喽!”听到安雪祁的话语,小人儿兴奋不已,又搂住了安雪祁的脖子。
“可是我……”我不是姐姐啊!安雪祁有心想解释,但那小人儿却不给他这机会,一旦他开口,小人儿就用一楚楚可怜的表情看着他。
“姐姐……”
罢了罢了,姐姐就姐姐吧!安雪祁一阵无奈,只得从了这小人儿。
南山子一进门,便是这俩小孩相拥的景象。看来他们相处得挺好!“你醒了!”南山子走过去给小人儿把了把脉,发现已无大碍。
“叔叔,你是姐姐的爹爹吧!你把姐姐嫁给我好不好?”看到南山子进来,小人儿马上用他那双黑琉璃一样的眼睛,真诚地看着南山子。
姐姐?爹爹?把姐姐嫁给他?南山子心里满是疑惑,这里并没有女孩子啊!又瞧了瞧安雪祁,便见那素来清冷淡漠的孩子却通红了脸。呵呵,看来日后的生活会很有趣呢!这么多年了,也该有点乐子了。
(五)
“师兄!师兄!”
一身雪色衣裳的小人儿跑得气喘吁吁,白嫩的小脸浮起点点红晕,却是咧开了小嘴扑进另一个雪色长衫的少年怀里。
“然,何事跑得如此急?”安雪祁爱怜地理了理央未然凌乱的额发,替他整了整衣襟。
“我想师兄了!”央未然把头埋在安雪祁怀里,身子扭啊扭啊,“师兄想我么?”
安雪祁唇角扬起,顺手抚着央未然已经比较长的头发,“想啊。然有没有听师父的话呢?”
“真的!”央未然听到回答,满心欢喜,继续在安雪祁身上蹭啊蹭啊,“然很听师父话的。可是师兄不在,然好无聊啊!”
“那我可要先好好考考你了!若是答得好,我便将那山下趣事讲与你听。”
“好啊好啊!师兄不许赖皮哦!”
“难道师兄可曾对你赖皮过?”
“不会不会,师兄最好了!”
南山的桃花像是永远不会凋谢,永远红得那么妖娆。
央未然还记得,那年自己刚醒来,入眼便是一张安然沉睡的面容,美得那么不食人间烟火。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样漂亮的姐姐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于是发挥史无前例的赖皮功夫缠上了安雪祁。
“姐姐,你嫁给我好不好?”
“姐姐,我亲了你,你就只能嫁给我了!”
“姐姐……”
“叔叔,你是姐姐的爹爹吧?你把姐姐嫁给我吧!”师父南山子进来,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姐姐的父亲。
南山子一阵错愕,脸上满是好笑,又看到安雪祁通红着脸却瞪着自己,也便明了了。
“淳于央,他不是姐姐,他是你师兄安雪祁,我是你们的师父南山子。”
“淳于央?你在叫我吗?可是,为什么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个名字?”央未然偏着脑袋,黑琉璃的眼中充满了疑惑。
“你不记得了?”南山子连忙再次把脉,发现并无异样。
“记得什么?”
南山子沉默少许,明了淳于央已然失忆,扯出一抹微笑,道:“你可别说你是央未然都忘了!我是你们的师父南山子,他是你师兄安雪祁。”
“他是……师兄?!”央未然听罢南山子的话,大惊,“他不是个姐姐吗?”
“呵呵!”南山子掩面,再看那安雪祁,小脸早就撇向窗外,“他跟你一样,可是个男孩子啊!”
“男……男孩子!骗人!”央未然不相信地跳起,揪住安雪祁的前襟作势要扒开,“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男孩子!”
“呃……”安雪祁无奈地笑笑,他知道自己长相俊美,但不至于让人误会是女孩子吧!“那个,我确实是男孩子,和你一样的。”
央未然顿感挫意,一张小脸耷拉了下来,失去了活力。
南山子笑笑,示意安雪祁退出去,自己同央未然谈了起来。
安雪祁不知道南山子同央未然讲了什么,只知那日后,央未然很是喜欢黏在自己身边。
“师兄,这招是不是这么使的啊?”
“师兄,教教我这曲子嘛!”
“师兄,师兄,你瞧,我按着医书上的步骤制出药丸了!”
“师兄,师兄,跟我讲讲山下的事吧!”
什么时候,这个纯净的小人儿在自己心中的比重越来越大了?什么时候,自己已经习惯了他亲昵的呼唤?什么时候,自己越来越依赖那份他特殊的温暖?
然啊,若非无奈,我又怎会舍得离开你呢!
“师兄,你为什么叫师父老头?师父他并不老啊?”已经十岁的央未然,一身白衣,长发高束,一双琉璃目清澈依旧,偏着头问正在替他拢鬓发的安雪祁。
十二岁的安雪祁,凤目含情,低低地笑着,“别看他年轻面貌,他都不知活了多少年了,称他为老头一点也不为过。”在安雪祁的印象里,南山子永远这副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模样,从未见他有何衰老迹象。
央未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想问些什么,却忘了该说什么。因为安雪祁眼中的宠溺,让他一下子失了心神。他记起那年南山子对他说的话,“别看雪儿一副清高淡漠的模样,其实还只是个孩子。这些年跟着我,着实苦了些,日后,你要多陪陪他。雪儿他,很寂寞。”
“师兄,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央未然抱住安雪祁,声音闷闷的。
“然你可莫要嫌弃我才是。”安雪祁笑,也搂住了尚显单薄的孩子的腰。
不远处的南山子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笑笑,“这俩孩子,是不是还太早了?”随即又摇摇头,“安家果然不出普通人呢,轩。”
寒来暑往,几个春秋过去,当年的稚龄孩童,如今已是翩翩少年郎。
“祁,我觉着,这白衣于你着实不符。我想着,也就那桃花般的火红能衬出你的气质。”一日,央未然看着那盛开的桃花如是对安雪祁说。
红色?安雪祁看着迎风飘零的桃花,道:“既是然说的,那我便试试吧!”
一听到身边人的同意,央未然马上绽开笑脸,“祁,你且稍等一会儿。”然后跑进里屋去了。
这孩子,怎还这般冲动!安雪祁看着那抹翩翩的白色,宠溺地摇摇头。
精致华美的红色锦袍,穿在安雪祁身上,显出了他颀长的身姿。雪色如玉的面庞,青丝高束,凤眸狭长,点点柔情,渗出了诱人的魅惑。雪山的清冷,桃花的妖娆,这才是安雪祁!
“然,你何时弄得这衣裳?”安雪祁穿上这衣服,发现异常的合身,简直量身定做。
“唔——两个月前来着。祁不是要生辰来着,我便想着趁机为你做些什么,于是绘了样式,拿了你的尺寸,趁那下山的机会找衣服店的老板做的。”央未然得意地说着。果然,只有红色才配得上祁,也只有祁才能将红色穿得如此合身!
正巧南山子采药归来,见安雪祁着了红衣在桃林里抚琴。悠悠琴声,丝丝入耳,甚是让人舒服。
“师父,你看,祁穿这衣裳好看不?”央未然一见师父回来,马上过去炫耀。
南山子看看两人,点点头,道:“甚是合身。”红色啊!记得轩也是这么爱红色。不愧是轩的后人,能将红色穿得如此好看。
红色,嫁衣的颜色么。这是不是有些反了?
(六)
“师父,你找我什么事?”
距离那日赠衣事件已过去几日,安雪祁也将白衣换成了红衣,日子照样很平静。央未然实在想不出为何南山子要单独找自己谈话。
“然儿啊,”南山子负手立于窗前,神思悠然,“你与雪儿相处也近十年了,时间真是过得快啊!”
央未然有些不明所以,“师父?”
“然儿啊,恕我多嘴,你对雪儿,可是有何想法?”南山子忽然面向央未然,墨色的凤眼深不见底。
“啊?”央未然一愣,继而回答道,“祁很好啊。”
“我是问……”南山子蓦地贴近央未然,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是问,你可对雪儿有心思?”自然,那双漂亮的凤眸中的促狭笑意,央未然是看不到的。
什,什么!央未然惊讶地后退了几步,嘴角扯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笑,“师父,你是说笑的吧!”怎么可能!师父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丑陋的思想……不,不,绝对不能承认!祁他会看不起我的!
南山子自然将央未然的神色看在眼里。即使央未然将情感不外露,但又怎能瞒过南山子这只老狐狸呢!
“然儿,我并未有责怪你之意。”南山子直直看着央未然那双黑眸,“你对雪儿,我又怎会不明白。我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感情之事,我只是想让你们不要错过。”
“师父?”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然儿,我孤寂了一生,我不想你们步我的后尘。当年我叫你多亲近雪儿,原是想让你扫扫雪儿的孤独,能让他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后来却见却见你们日益的相处,情意远超出了师兄弟,只是你们两个还太过年轻,并不清楚。如今我摊开了这样说,是想让你们日后不会后悔。”南山子怜惜地摸了摸央未然的头,语气中的苍凉愈发明显,“对于男子相恋之事,然儿,不要逃避,雪儿不会看不起你,我也不会反对。你们缺少的就是面对的勇气!”是啊,有勇气说出来才有机会,当年,若是我早点意识到,或许,结局便会不一样吧!
师父,你到底又怎样的过往,才会令你如此说?央未然看着原本风轻云淡的南山子,现在面上满是悔恨的哀愁,心里很是不解。可是,若是我真的将出来,祁,他会接受吗?
经过那日的谈话,南山子明显注意到,央未然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安雪祁,那双眼底,是那么期盼。
“哈哈,祁,你输了!”
安雪祁看着凌乱的棋局,笑笑说,“然的棋艺又精进了,怕是不久之后,我便不敌你了。”
“祁你是看不起我的棋艺么?这局棋,难道是你故意输的么?”央未然不悦地看着安雪祁,“祁,你不可以骗我哦!”
安雪祁一愣,回过神来依旧淡笑,“然,我输了。然,我不会骗你。”
听罢,央未然扬起嘴角,眼里闪过狡黠,“祁,愿赌服输。这次你输了,可否满足我一心愿?”
“自是。你有什么心愿?”
“再过几日便我的生辰,我想让祁陪我下山。听说那临安西湖乃一方胜境,祁可愿陪我去一观美景?”
“为何不愿?”看着央未然期待的眼神,安雪祁也未错过那抹狡黠,“然应是还有其他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