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恼怒安雪祁猜到自己的心思,央未然只是神秘一笑,“到时,祁便知道了。”
十二月的天,肃杀的寒冷。山下的气候不似南山四季如春,而且又是接近年关的时候,气温有些寒冷。若是平常人,早就厚厚的袄衣在身了,然而央未然与安雪祁,自幼习武,内力深厚,即使一身单衣,也并不感觉冷。
安雪祁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红衣,又看看央未然得逞的笑容,只得苦笑着接受。
谁能想到,央未然另外的打算,竟是让安雪祁穿上女子的红装!火红的长裙,并无多复杂的坠饰,衬着安雪祁清冷的气质,又多了份妖娆。安雪祁本就是倾城容貌,又是十七岁少年,尚未完全长开,身材较为纤细,这时着长裙在身,倒也叫人猜不出性别,只道是一美丽妖娆的少女。
“然,为何……”安雪祁不知该怎么开口问。又一想到自己疼爱了十年的然,竟会藏着女孩子的衣服,心里不觉一阵不快,也没想着衣服与自己是多么合身。
“呵呵……”央未然尴尬地笑笑,“祁,你是否不乐意?那我……”手里的伏羲古琴,也突然不知道该不该给安雪祁。
看着央未然明显黯淡的神色,安雪祁只得叹道,“我终究还是男子。不过,只此一次。”罢了罢了,今日是然的生辰,依着他吧!
央未然一听,迅速又有了生气,“祁,把伏羲带着,我们走吧!”将古琴递给安雪祁,自己也拿了桌上的碧色长箫,拉着安雪祁兴冲冲地走了。
南山子站在窗前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由一笑,轩,他们是不一样的吧!
温润清秀的少年,清冷妖媚的少女,一白一红,走在街上,煞是引人注目。
“祁。”央未然不安地扯扯安雪祁的衣袖,人也靠的更近了。
安雪祁握了握央未然的手,示意他有自己在,不会有事。
“看,好清秀的少年!”
“那少女真美,就像仙子一样!”
“他们两个走在一起真是般配啊!”
“是啊,这不像是俗世里的人!”
前夜里下过一场雪,此时大地银装素裹,为这西湖添了另一番风韵。
“祁,这里便是西湖吧!真美!”
宽广的湖面,朦胧的雾气笼罩着,不远处孤山上的小塔,若隐若现。深呼吸,一股沁凉的寒意渗入肺腑,人也不由一阵清爽。
“都说欲把西湖比西子,便是这缘由吧!”的确,西湖的美,如此的让人铭记心底,安雪祁也不由得衷心赞叹。又看到央未然沉醉的模样,这一趟,便也值了。
“诶,祁,那是什么?”
迷蒙的湖面上,似有一道长桥横卧。因为阳光照射,冰雪消融,露出了斑驳的桥栏,而桥的两端还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依稀可辩的石桥身似隐似现,而涵洞中的白雪奕奕生光,与桥面的灰褐形成反差,远望去似断非断。
“那是断桥,西湖胜景之一。它还有一动人的传说故事。”
“祁可否讲一讲?”
见这央未然兴致勃勃,安雪祁便娓娓道来,“然可听过白蛇的传说?”见身边的人一脸疑惑,安雪祁继续道,“相传,有一修炼千年的白蛇名白素贞,为报书生许仙前世救命之恩,遂化为人形,携侍女小青,来到钱塘县,巧施妙计,嫁与许仙为妻。不料婚后异象横生,那金山寺的老和尚法海欲收了白蛇……”
那在场的其他人,也没想到那个耳熟能详的传说,竟让这少女诉说的如此传神。
听罢传说,央未然似有了悟,唇角上扬,道:“祁,可我与我共奏一曲?”
安雪祁哪能不知央未然心思,眼角浅浅的漾开,将背上的长包解下,取出伏羲琴,找了一地方盘腿坐下。
呜呜然的箫声响起,绵长,空远,随即,泠泠琴声附和,缠绵,哀怨。
一箫一琴,配合完美。那传说里的故事,让他们连个演绎得栩栩如生,那些围观的人,似乎都亲眼见证那场凄美的爱情。
“寻不到花的折翼枯叶蝶
永远也看不见凋谢
……
断桥是否下过雪
我望着湖面
水中寒月如雪
指尖轻点融解
断桥是否下过雪
又想起你的脸
若是无缘再见
白堤柳帘垂泪好几遍
……”
邈远的空间,似乎有人在轻轻歌唱,清澈却又哀伤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响。此等妙音,怕是这些人日后回想起来,也是如痴如醉,不想醒来。
(七)
“既然你们感情这么好,为什么后来却分开了?”还高的阴阳分隔。优默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眼前妖孽的男人。
安雪祁低下头,几络发丝遮住眼帘,道:“因为……这终究只是妄想。”男子相恋本就违背常理,更何况相守这样逆天的心思呢!
安雪祁不是很清楚央未然对自己的心思,还是他对自己太过自信,以为只要这么默默守在央未然身边就可以。然而,他还是太自信了。
“祁。”
宁静的午后,微风和煦,伴着桃花的丝丝清香。
安雪祁有午后小睡的习惯,却是不知这次为何睡得如此沉,还是他已经知道是央未然进来了,故意这么睡着。
“祁。”央未然温柔地替安雪祁拢好面颊上的发丝,目光锁住安雪祁纯净的睡颜。他一直都知道,祁很美,那是融合了清冷与妩媚,超然世外的美。忆起初见安雪祁时的情景,央未然不由轻笑。那时,果然是小孩子,天真。那么,现在呢?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胆量接受下面的事实。
“祁,我想师父说的很对,原来早在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经沦陷了。年复一年的相处,你的温柔就像一剂毒药,让我越来越无法自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愿意唤你师兄了?那个时候或许是我意识到的开始吧!祁,若是你知道,你会如何看我?祁,我,我真的很想……”永远陪在你身边。
犹疑了一下,央未然轻轻俯下身,将自己的唇轻轻印在安雪祁的唇上。
柔软的发丝垂落在脸上,有些痒。直到唇上有温热的触感传来,安雪祁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带着轻微迷茫的凤眸,对上了那双纯净的黑眸,里面是被发现的错愕。
“呃……”央未然一下子就直起身,清秀白皙的脸上染上了赧红,脑袋低垂,一双手紧撰着衣襟,就像一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
“我……我……”祁都知道了!祁都知道了!央未然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面对这样的场景,不知该如何处置。祁,你……会如何看我?
看着央未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安雪祁心里一阵好笑,开口道:“然……”
然而还未等他将话说完,央未然已然逃走了。
“祁,你好生歇着,我不打扰你了!”
看着央未然仓皇的背影,安雪祁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然的味道,心情不由大好。
然,原来并不是只有我人在挣扎。
“唉,我说,既然你们都有这个意思,为什么后来还是分开了?”朱颜感觉自己有种在看人间话本子的感觉。明明两情相悦了,却还得劳燕分飞。
安雪祁顿了顿,伸手取过一杯茶,啜饮一口,道:“凡事都会乐极生悲。方过半日时光,多年不发作的心疾竟开始发作,不得已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养病,却不曾想到,错过了向然解释的机会。”
央未然这几日心里很是忐忑。我居然亲了祁!而且还被发现了!但是,祁会怎么回答呢?希冀,却又害怕。
祁是不是讨厌我了呢?为何这么多日都未见到身影?
原本还可向南山子寻求意见,哪知这几日南山子又去了屏翠山,不见人影。
祁,你是不是在厌恶我?停驻在安雪祁的房门前,央未然抬手想推门,却还是放下,沉默良久,转身走向自己的屋子。
祁,我再等一天。若是你还是不见我,那么,我便离开南山,离开你的视线。
另一边,安雪祁也在痛苦挣扎着。这次的心疾发作,比以往来得更猛烈,两三日的修养根本不能解决问题。明明知道央未然在等待自己的出现,却不能以这种病态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然,你一定要等我。
五天过去了,依旧不见安雪祁的身影。
央未然失落地垂下眼睑,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
祁,你就这不愿见到我吗?
祁,如果你听到了,为什么不出来?
祁,你真的讨厌我了吗?
箫声呜呜然,缠绵,哀怨。信手的曲子,也不知道改以何命名,就当作离别的纪念吧!
祁,我要走了呢。
祁,不要讨厌我。
祁,恨也好,怨也罢,但不要忘了我。
祁,你真的不想原谅我吗?
祁,你怎么连见我一面也不愿?
祁,我走了。
祁,我不后悔。
祁,……
呢喃声消散在拂过的山风中,谁也不会记得那些明明留恋,却不得已离开的落寞。
“然……”
待到安雪祁撑着病弱的身子出现时,央未然一身白衣,已经消失在苍茫的远处。
“啧,还真是纠结。”朱颜撇过一眼淡然的安雪祁,心道:还真是乐极生悲。不就一告白嘛,激动成这样……
“后来,你应该去找他了吧。”优默笑眯眯的,后面才是正戏吧!
“然走后不久,师父便回来了。经过他一年有余的调养,我才终于与常人无异。师父对我说,莫要错过,莫要最后与他一样孤独终生。我知道,师父有一段难忘的过去,我也不愿放开,便动身前去找寻。辗转多月,终于打听到,然在绿柳山庄,身边还跟着一年龄相仿的少女……”
“于是,你想要放弃了?”安家的人也会放弃?
“不。”安雪祁回答道,“我决定去绿柳山庄看看。若是然对那女孩真心,那女孩也确实是个好女孩,也是真心对然,那么,我便放手。可是,天意弄人……”
谁能想到那个清秀灵动的女孩,竟是然的亲妹妹,淳于家小姐淳于薇薇,为了淳于一族的祸事来绿柳山庄寻仇的。
“淳于薇薇知道自己和央未然是兄妹的事实后,决定放手。同时,她也看出了你的心思,要将兄长的幸福交与你手里。是吧?”朱颜轻叹一口气,唉,这两个人真是麻烦!
安雪祁一怔,又继续说道:“小薇是个好女孩。然而,她毒害绿柳山庄庄主与庄主夫人的事,还是被发现了。那日我本想要出手相助,哪知心疾再次发作,出不了面……”
“于是,那本就一心求死的淳于薇薇自杀了,你家央未然心灰意冷,连带着你也恨上了,然后带着淳于薇薇的尸体躲了起来。”安家的人怎么到了这一代这么多病?每逢关键时刻就发病……
“我本该那年就去找他的。但是……”我还是不够勇气。
“那么,安公子,我还是那句话,”朱颜啜了口茶水,“如果给你个机会,你是否愿意去找他?”
安雪祁轻轻瞥过两人,抬手抚过鬓发,道:“去了又如何?终究已是物是人非。”
“不不,只要你想,秋水庄自会满足你的。”优默摇摇头,认真地对安雪祁说。
“罢了……”安雪祁刚想拒绝,却听到两人的低语。
“诶,优优,现在什么时辰了?”
“好像是快申时一刻了……”
“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忘记了?”
“诶?啊!”
一阵惊呼,然后安雪祁便发现面前两人已然消失,再看,不远处,碧衣与蓝衣的少女,正向一紫衣的少女解释着什么。那淡紫衣裳的少女明显面色不善,颇有爆发的趋势。
“她们两个,绝不是庄里大丫鬟那么简单!”没见过哪家丫鬟这么有闲情来听客人讲故事,一连五天也不嫌腻烦,而且,举止间隐隐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这两个少女,怕是才是秋水庄的正主吧。”
(八)
“唐依,对不起嘛!”优默讨好地扯着紫衣少女的袖子。
“哼,你们俩约了又不来是要闹哪样耍我么这是!”少女名唐依,一身淡紫的长裙,飘逸而灵动。的确,万年难遇的天狐,近万年的修为,又是青丘的神职者,唯一能在九重天来去自如的狐狸,不厉害是不行的。而且,她与秋水庄的渊源可谓不是一般的深。
“嘛,这不是听故事忘记时间了么!”朱颜摇着唐依的胳膊,解释说。
“听故事?”唐依疑惑地看着两人,“什么故事这么好听?!我也要听!诶,等等,那亭子里有个妖孽!”
“喏,就是那个人的故事啊!”
“是啊是啊,人家小俩口现在阴阳两隔,我们正劝着呢!”
唐依一听,连忙道:“我也要参与!”好戏怎么可以不给她看呢!
朱颜与优默对视一眼,拉过唐依,低声说了些什么。
不远处小亭内的安雪祁,不由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少了优默与朱颜的日子,安雪祁觉得异常安静,也觉得异常无趣,整日里只是坐在亭子里看荷花。
“安公子,可是无聊?”深蓝华服的非墨,高傲的小脸噙着狡黠的笑,一步步走向安雪祁。
安雪祁扫过一眼非墨,又继续将视线献给荷塘里的荷花。“非公子,你那两个大丫鬟很是有趣。”
没头来的一句,让非墨差点噎住。就说嘛,哪有当主子的这么不正经!演戏也不演好点!若是日后知道被拆穿,怕是会怪到我身上吧!一想到那诡异的蔬菜汁,非墨一个抖索,道:“不知她二人有打扰到公子?若是,非定会惩罚。”
“那倒不必。”安雪祁站起身,嘴角弯起一个魅惑的弧度,“她二人连日来安这里听故事,倒是为安解了乏闷。只是不知,这几日为何不见她们?”
非墨也是个鬼灵精的人物,多多少少猜到安雪祁的意思,道:“前几日大姐传讯,有急事需她二人前往相助。倒是难为安公子如此惦记了。”
“哦?我还道这俩大丫鬟在庄内不需做事,原来是要派到大用场处啊!”安雪祁笑笑,只是那轻浅的笑,却让非墨心惊。
唉唉,这安家的人果真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这安雪祁虽然比不上安陌轩,但终究还是一妖孽啊!“非知道安公子喜好乐音和医药,大姐也有过安排,若是公子觉着无聊,可到音阁挑把好琴好纾解郁闷,也可去药香居寻些医书,打发打发时间。若是依旧无趣,非定当再想办法。”不过那个时候,那两个不负责任的主子也回来了。
“那安就谢过非公子的好意了。”安雪祁一个打揖,却把非墨吓个半死。
安雪祁去音阁走了趟,好琴倒是不少,但终归比不上自己那把伏羲古琴。为了打发时日,他也便挑了其中一把。其实若是放在人间,这些古琴可是千金难买的。
铮铮的琴音,多了份空虚与落寞。
“呀,原来是你在弹琴!弹得真好~就是太哀伤了!”安雪祁一顿,发现面前竟是半秋,无声无息的出现。
安雪祁没有作答,停下的手又开始拨动琴弦,只是那琴音,依旧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