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宇冷冷地:“既然走上这条道,自然各有各的事,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最好少管闲事。”
凌子寒一言不发,露在外面的双眼清澈如水。卫天宇话的时候,他站在那里四处打量,似乎在找寻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那些人打量了他们一会儿才略微放松下来,互相了一眼便达成共识,领头的一个人对卫天宇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问了,你们先请。”
卫天宇点点头,“多谢。”
他脚步不停,与凌子寒一前一后,十分警惕地走过他们身边,随即加快速度,很快就消失在前面的毒草丛郑
那些人都是游客装扮,脸上也带着滤过式氧气面罩,不清面目,因此仍然不能确定袁岭父子是否就在其郑卫天宇走出去很远,这才低低地:“里面有两个人很像袁岭和他儿子袁军。”
“嗯。”凌子寒同意。那两个人太容易辨认了,他们不像其它人那么专业,身姿里没有戒备,能感觉出年长的那人有些慌乱和恐惧,而那个年轻饶眼睛里却有很多茫然与疑惑。
两人没有急着做什么,而是继续向前,到傍晚时抵达山顶,在一间有些破烂的木屋里停下来休息。
这是魔鬼通道途中惟一的掩蔽所,里面虽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但至少有个屋顶可以遮风挡雨。山中天气变幻莫测,中午还是艳阳天,下午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到晚上更是大雨如注,风声呼啸,待在野外十分危险,这间屋子可以遮挡风雨,感觉要好得多。那些人必定会在这里宿营过夜,卫天宇和凌子寒在屋里沿墙角洒了一圈驱逐蛇虫蚊蝇的药粉,便安静地守株待兔。
卫天宇拿出计算机,迅速找到头上的卫星,确认那些饶行踪。凌子寒与梅林和赵迁联络,把情况告诉他们,让他们先在屋外埋伏,等那些冉达后再伺机行动。
大风刮走了难闻的臭气,雨的清新气息令人神清气爽,卫天宇拿出独龙彩虹毯铺在地上,与凌子寒坐在上面,靠着墙吃晚饭。一盏使用太阳能电池的风灯搁在屋子中间,橙色的光从窗户透出去,在漆黑的夜里给人安全与温暖的感觉。
屋外的山岭一片死寂,风声雨声仿佛来自深远的宇宙,在夜色中激起寥落的回声,以前无数鲜活的生命都被蔓延的毒草逼得远离,让这个曾经无比美丽的地方变得仿如原始的蛮荒地带,只有危险,没有生机。
吃完东西,凌子寒出门,把包装袋之类的杂物埋进土里。卫天宇收拾好东西,了表,等凌子寒回来就和他一起躺下,把另外一条怒族毛毯盖在身上。按照通常的情形,他们赶了一天的山路,已经很困倦,第二天还要继续跋涉,现在肯定要休息,不可能坐在那里聊天,只有睡下才不会引人生疑。
卫天宇已经在屋子周围建立了严密的监控体系,但他们并没有一起入睡,总有一个人保持清醒,随时应变。躺下后,卫天宇:“你先睡,我守着。”
如果今夜真的动起手来,凌子寒将会是主力,因此他最好养足精神。凌子寒没有与他客气,“嗯”了一声便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熟了。
虽然已是初夏,山里的夜晚仍然很凉,但是对于久经训练,身体强健的猎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可卫天宇却有些担心。凌子寒去年在金新月受的伤很重,失血过多,虽然调养了这么久,按理已经完全恢复,他却依然不放心。听着外面的风雨声,他轻轻搂过凌子寒,将毛毯掖紧,这才闭上眼睛。凌子寒轻缓的呼吸声里在他耳边有节奏地响着,让他心静如水,无比满足。
(下)
将到午夜时,那些人才到达屋。
他们一走进木屋周围一百米的范围内,卫天宇和凌子寒腕上的表便同时发出报警信号,剧烈的振动紧贴着他们的肌肤,将他们瞬间唤醒。闭目假寐的卫天宇与熟睡的凌子寒同时睁开眼,抬手了屏幕上显示的图像,然后调整一下躺着的姿势,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那些人很谨慎,一到灯光就停下,派出一个人过来侦察。那人无声无息地蹿到屋后,先用仪器观察屋里的情况,再从窗缝里打量里面的情景,证实没有危险,这才用通话器呼叫后面的人。
他们刚刚走到屋前,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霹雳隆隆滚过。那些人在惊雷中急步冲进屋,同时到睡在墙边的两个人。
凌子寒抖了一下,似乎被雷惊住了,卫天宇连忙抱住他,一边拍他的背一边轻声哄着,“别怕,别怕,只是打雷,没事的……”刚到这里,他便到涌进来的一群人,不由得警惕地向他们,一只手护住怀里的人,一只手迅速伸到卷成一团当作枕头的衣服下面。
走在前面的一个人对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客气地:“朋友,我们只是来此避雨,天亮后就走。”
卫天宇了他们一会儿,这才抽回伸到衣服下的手,继续轻拍着凌子寒的背,却不再吭声。凌子寒将脸埋进他的胸口,仿佛很害怕的模样。卫天宇的脸上满是温柔与宠溺,一就知道他深爱着怀里的人。
那些人再次确认屋里没有危险,墙边也洒了野外生存必备的药粉,便安心地坐到另一边,拿出食物吃起来。他们带的是通常给军队和登山队配备的野外快热食物,只要在包装夹层里放一些水就能快速加热。米饭、菜肴和牛肉汤的香气很快就在屋里飘荡,在这种险恶的环境里更显美味。
凌子寒轻声:“我饿了。”他的声音清亮,尾音在空气中袅袅滑过,带着少年人不谙世事的稚气,让那些人都是一愣。
卫天宇立刻坐起来,“我给你拿吃的。”
凌子寒转了个身,着他拿过背篓,脸上出现几分不愉快,“我不要吃那些饼,不好吃,不喜欢。”
卫天宇一怔,眼里掠过几分尴尬,随即微笑着哄他,“我们明天就可以翻过这座山,义父会派人来接,一到家就可以吃好的了。你先忍一忍,好不好?”
凌子寒很不开心,裹着毯子靠在墙上,一张年轻清瘦的脸在黯淡的灯光里显得很幼稚,就像是未成年的孩子。卫天宇拿出显然是在超市里购买的真空包装的提拉米苏,递到他面前。凌子寒“哼”了一声,扭头不接。
卫天宇好脾气地笑着,坐到他身旁,搂住他轻声哄劝,再三保证明天一定可以出山,到了家就能吃到美味佳肴。凌子寒听了半天,才勉强接过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块芝士蛋糕,撕开包装,一脸嫌恶地吃起来。
他吃得很慢,口口地咬着,完全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做派。卫天宇在旁边殷勤服侍,给他递水,为他擦手,他一有抱怨就赶紧温言劝解,务必哄得他消气才作罢。
凌子寒吃下一个蛋糕,喝了两口水,似乎这才注意到对面的一堆人,不禁一惊,“他们是什么人?”
“路过的。”卫天宇温柔地,“别怕,不是条子。”
“哦。”凌子寒点点头,心情像是好了一些。他倚着卫天宇的肩,好奇地打量那边的人,半晌都没转过目光,浑然不觉这样的注视是不礼貌的。
他的相貌很普通,却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在微弱的灯光里闪闪发亮,带着稚气的不加掩饰的探究。他并没有恶意,不会让人产生排斥感,那边的人被他单纯的眼光久了也不生气,反而对他笑了笑,然后就张罗着安排睡觉。
卫天宇起身把地中间的灯拿过来,放在地铺的脚头,轻声对身旁安静下来的少年:“继续睡吧。”
“我不困了。”凌子寒微微摇头,有些不耐地问,“什么时候天亮?”
卫天宇了表,“大概还得过四个时吧。”
“这么久,讨厌。”凌子寒嘟囔着,眼又要发脾气了。
卫天宇连忙哄道:“如果实在睡不着就玩游戏吧,不过不能上网,只能玩单机。”
“好啊。”凌子寒很高兴,立刻伸手推他,“快拿来我玩。”
卫天宇从背篓里摸出一台计算机,打开来放到他膝上。凌子寒兴奋地笑着,入迷地玩起来。卫天宇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轻声:“你玩吧,我再睡会儿,有什么事就叫我。”
凌子寒头也不抬地答应,“好。”
卫天宇笑了笑,侧身躺进毯子里,闭上眼睛睡了。
凌子寒的双腿也盖着那张毛毯,靠在墙上专注地玩游戏。那盏风灯在他身旁亮着,将他的脸映照得很柔和,一点也不会让人感到威胁。屋里很安静,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停地响着,深夜的寒意越来越浓,有种苍凉的意味,而那个少年无忧无虑的脸就更加给人美好的感觉。
时间在黑暗与危险中缓慢流逝,凌子寒对面的那些“游客”除了值班守夜的人外,其它的都躺下睡了。过了一会儿,隐隐传来悄悄的话声。
“爸爸,我们到底是去哪里?这条路这么危险,为什么我们要走这里?”
“别问了,爸爸不会害你的。”
“可是……我都没跟学校请假。”
“等出国以后,爸爸会帮你申请一个更好的学校。”
“爸爸,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要以这种方式出国?”
“军,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等明天出了山,我再告诉你,好吗?”
“爸……”
“军,你不听爸爸的话了吗?”
“我……那好吧,听你的。”
“嗯,快睡吧,明天还要走很多路。”
过了一会儿,那个儿子又忍不住话了,“爸,要是申请新学校,可以帮琪琪也申请吗?”
“当然可以,琪琪是你女朋友吗?”
“是啊,因为刚刚才开始交往,就没告诉你和妈妈……其实我应该告诉妈妈的,这样她走的时候也会高兴点。”
“你妈妈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高心,别想了,快睡吧。”
“好。”
之后再也没人话,凌子寒又玩了一会儿,便把计算机关上,塞进背篓,然后把脚边的风灯拿过来,按照一定的节奏一点一点地调暗,最后关掉。这是给埋伏在屋外远处的梅林和赵迁的信号,已经确认袁岭父子的身份,要他们按二号行动方案执校把风灯放到一边,他便钻进毯子里,靠着卫天宇睡去。
有他醒着,卫天宇很放心地睡熟了,等他一躺下来,卫天宇便醒了,第一个动作便是将他搂进怀里。凌子寒低低地:“天要亮了。”
“嗯。”卫天宇的声音也很轻,“睡吧,天一亮我们就走。”
凌子寒不再吭声,与他相拥睡去。
带着袁岭父子的那些人始终两个一组,轮流值班,让人无隙可乘,凌子寒和卫天宇本来也没计划在这里动手,便安心地休息。
雨一直没停,只是不再打雷,也不再有大风,在木屋里休息的人一早便起身,准备上路。
吃早餐的时候,凌子寒又闹了半天别扭,坚决不肯吃那些包装精美的干粮。卫天宇哄了半天都没办法,不由得叹了口气,皱着眉将他搂在怀里,一脸为难地:“义父曾经交代过,如果我让你掉了一根头发或者少了一两肉,就剥了我的皮。”
凌子寒笑了,抬手捏住他的脸扯了扯,“这身皮挺好的啊,如果剥下来,就挂在我房间的墙上当装饰。”
卫天宇啼笑皆非,“我的好少爷,你就行行好,饶我一命吧。”
凌子寒了一眼他手上的蛋糕盒,厌恶地:“我不吃。我们走吧,赶快下山吃好的。”
“你不吃东西会走不动的。”卫天宇唉声叹气,努力服他,“就吃两块,行吗?”
“太甜了,你知道我不爱吃甜的。”凌子寒继续别扭,“吃下去会觉得不舒服。”
“这次走得太急了,所以才没有准备周全。”卫天宇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少爷,只要安全到家,你要吃什么都行,现在就忍一忍,把这个当药吃,好不好?”
“药都比这东西好吃。”凌子寒很坚决地摇头,“不吃饭我也走得动,可你再要我吃这个,我会马上倒地不起的。”
卫天宇很无奈地:“那好吧,不吃就不吃,如果走不动了就叫我,我背你。”
“嗯。”凌子寒连连点头,似乎为逃脱那些精美甜食的折磨而欢喜。
两人旁若无蓉着话,屋里的其它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在这样的地方,那个少年天真无邪的言行举止仿佛浊世里的一汪清泉,让人觉得特别可爱,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呵护。袁岭的儿子袁军对身旁的人:“我们带的东西可以分给他们吃吗?”
这些人都知道袁岭的重要性,因此对他们父子一直非常尊重,袁军提出的要求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有人拿着刚刚做好还没动过的饭菜送到凌子寒和卫天宇面前,客气地道:“相遇便是有缘,我们带得多,如果不嫌弃,大家一起吃吧。”
卫天宇有些尴尬,“那怎么好意思?”
凌子寒拉了拉他的袖子,双眼亮晶晶地着他,脸上满是“我想吃”的神情,逗得那些本来心怀警惕和戒备的人都笑起来。那个送东西的人也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笑着:“拿着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孩子不爱吃甜食也不要勉强。”
“那……谢谢。”卫天宇仍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谢,这才接过他手里的饭菜,托在手上让凌子寒吃,一边礼貌地对他们,“下山不远就是我们家,如果你们不赶时间,请到寒舍吃顿便饭好吗?”
凌子寒吃得津津有味,听了他的话便连连点头,“对啊,我们那里很好玩的,还可以骑马上山打猎。”
袁军顿时有了兴趣,“真的吗?可以骑马?可以打猎?”
“是啊。”凌子寒天真地着他,开心地,“我爸什么枪都有,我可以送你一支冲锋枪,我们一起上山打麂子。”
袁军一怔,“你们家怎么可以有枪?”
凌子寒茫然地问:“怎么不可以有?”
袁军眨了眨眼,思忖着可能在缅甸持枪是合法的吧,便不再问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家是做什么的?”
“我家有很多生意,好多山林、农场、工厂都是我家的。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做这些的,没什么稀奇。”凌子寒得轻描淡写,仿佛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接着兴致勃勃地问他,“你们呢?是做什么的?”
袁军愣了一下才:“我们是出来旅行的。”
凌子寒很疑惑,“这里又臭又危险,旅行怎么会跑这里来?”
袁军顿时语塞,他旁边的人微笑着:“我们也是好奇,听人高黎贡山南线有条魔鬼通道,就想来。”
“哦,原来是探险啊。”凌子寒点头,“我嘛,这条路上很少有人走的。”
袁军脱口而出,“那怎么你们会走这条道?”
凌子寒挠了挠头,“我不心惹零麻烦,我爸让我大哥来接我回家。我们不能从口岸出去,就只好走这里了。”
护送袁岭父子的人都在心里松了口气,原来这两个年轻人也在潜逃出境,那就没什么危险了。
为那些人带路的当地向导着这两个年轻人,忽然问:“你们是不是那佤将军家的少爷?”
凌子寒一怔,“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爸爸?”
卫天宇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轻轻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个涉世不深、没有防人之心的弟弟头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