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克皱眉，“其他先不说，就算我暂时放手，小孩儿抚养权也是在我手里，但是只要我稍微一松懈，你觉得亚莱会怎么做？”
离开伊登堡又过了许久，巴里特突然反应过来，卡洛克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啊，就算不让亚莱陪同雷曼进场，嗯，卡洛克指不定又使什么手段了。
……
19
风和日丽，休息日，众人在花园里喝下午茶。
亚莱却带着小雷曼从树上捉毛毛虫，然后把它们围着大小合适的圆形花盆摆了一圈儿。
小雷曼听话地观察它们一拱一拱地一个接一个地转圈儿爬，认真思考着老师让他自己得出的结论。
雷帕德最开始对亚莱的教学方法颇有微词，任哪个贵族看见自己的孩子不顾身份地脏兮兮玩儿泥巴都会觉得不妥，只不过顾虑到卡洛克，所以无法直接进行干预。
但是一次别开生面的游戏让他彻底改了观。
那日，
刚回伊登堡的雷帕德长老理所当然观摩被人传说已久的伊登堡教学设施。
卡洛克之前让巴里特找人按照亚莱原来手工粗制的地形沙盘重新定制了一个更为精细的。
雷帕德深谙政治之道，但是也上过战场，所以同样精通战略之术。
小雷曼正想让卡洛克叔叔给他讲讲战争的故事。
但是，卡洛克倾向于激进，雷帕德则倾向于保守，都是不错的将领，也都很固执，三言两语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僵了下来。
最后的决定权竟然落到了沦为看客的小雷曼身上。
小雷曼左看看右看看，小声说：“我要当卡洛克叔叔那样的大将军。”
听到自己的儿子心中榜样是别人，本身实力也不差的宗父当然不高兴。
亚莱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学生在两个战争狂之间当夹心儿小饼干，接话道：“雷曼为什么想当将军啊？”
小雷曼被解救地躲到老师的身边，“大将军很威风，到时候就没有人会欺负我，还有很多人会听我的话。”
回想到儿子曾经受到的委屈也有自己的责任，雷帕德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重新来过，他想改变很多事，至少不能再因为公事的忙碌而忽略了自己的家庭。
卡洛克知道，如果没有亚莱，自己就是把孩子抢过来也没能照顾好，所以也觉着有些愧疚。
亚莱没有能影响自己判断的感情负担，对小孩儿建议道：“要不要玩儿一个游戏？”
老师想的游戏都很有意思，小雷曼欢喜点头。
这么点儿小孩儿也不可能真的当将军或者上战场，所以亚莱设定了角色扮演的游戏。
但是场地布置成类似于真人CS的模拟环境。
卡洛克对于亚莱的行事方式已经习惯了，当然不会质疑所谓的劳民伤财。
雷帕德倒是对亚莱侧目三分。
……
两个不知名的国家发生了冲突，同时派出了最强悍的将军为国家而战。
雷曼将军有最优秀的六名士兵（抽签得来的），站在椅子做成的指挥台上小威风一把。
厨房送来面粉和装满番茄汁的小布袋儿，番茄袋儿挂在胸前代表生命源泉的心脏，士兵手上沾满面粉，碰到哪白哪儿，而被沾到面粉算负伤。
亚莱觉着有些事情一次性的教育得彻底会更有效，所以可没有马虎谦让的意思，大义凛然地给自己画了两撇胡子装成兽人。
没办法，非兽人不可以上战场前线，顶多后方支援而已。
站在自己这边的椅子上，他慷慨激昂地发表战前演说：“亲爱的兽人士兵们，如果敌人胜了，会抢夺我们的财富，霸占我们的非兽人，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为荣誉而战！”
七拼八凑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广大”士兵跟着喊道：“为荣誉而战！”
对方气势高涨，自己这边静悄悄的，小雷曼小脸儿憋得通红，最后雄赳赳看着自己的士兵，指向对方的方向道：“你们听见没，要听我老师的话。”
士兵们忍笑啊忍笑，自家将军真是把奶娃娃的本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出征前，街道两旁的“市民”夹道撒花，也有相送家人上战场的感人情节。
小豹子感受到一种被人厚望的自豪与崇高，小爪子每走一步落地有声，最后气势昂扬地嗷嗷——等待我胜利的消息！
被人捧得高高的，有些迷糊，根本忘了要是失败该怎么办。
亚莱哪里懂得怎么打仗，顶多会装个将军样子还不怎么像，于是让自己的士兵自己看着办吧，然后找个凉快地方猫着，名曰后方指挥。
小豹子可认真了，给每个人都下达了不同的命令，但是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不成熟的指挥直接导致了失败的序幕。
士兵的天职是服从命令，这在哪里都一样。
于是两方开战没过多久，小光杆儿司令孤零零地站在战场上中央。
自己的士兵都“死”了，红红白白躺在地上，好伤心。
眼前不是自己的老师，是敌人的将领，不能抱抱。
宗父和卡洛克叔叔他们说好了是大树，也不能抱抱。
亚莱拿起小木棍儿，准备把小将军胸前的红色小袋子捅破。
小将军不知所措，扁嘴，吸鼻子，绝望地闭上了泪汪汪的眼睛。
“哎呀。”亚莱突然叫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心脏”。
士兵喊道：“快叫军医！”
一阵混乱，小将军有了逃脱的机会。
他爬过了高山，游过了大河，穿越了丛林，披荆斩棘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但是眼前全是围住自己询问各自亲人怎么没一起回来的市民。
“哇……”，小雷曼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我不当将军了，哇……”
一旁的克雷尔忍不住用手绢儿擦擦眼睛，“跟真的似的，太让人伤感了。”
雷帕德想上前把儿子抱起来，却被一旁的卡洛克拦住。
亚莱蹲在小孩儿身边，温和又严厉地说道：“哭够了就自己站起来。”
小雷曼可怜兮兮地哽咽爬起来，扑向惦念很久的怀抱。
亚莱摸摸他的小脑袋，“记住了，越是风光的身份，背后承担的责任可能就越大。”
小雷曼领会地点头，脸上鼻涕眼泪模糊一片，“宗父那样的长老也是一样吗？”
亚莱跟着他看向面色凝重的雷帕德长老，不乏敬意道：“当然。”
……
雷帕德从回忆中缓过神，看见自己的儿子仍然目不转睛地守在一堆毛毛虫，问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亚莱喝着茶，看着书，根本是做好了长时间等待的准备，“直到死亡。”
克雷尔看着认真的小雷曼关心道：“不如现在告诉他？一会儿太阳会很晒。”
“亲自观察有助于他的理解。”卡洛克道。
亚莱毫不吝惜地向卡洛克投以赞赏以及谢意的目光。
卡洛克的下半句本来是“一会儿找人支个伞就行了”，被亚莱这么一看，觉着小孩儿多晒晒太阳有好处。
小雷曼不知道大人那边的动静，只是越来越奇怪，明明旁边就有食物，怎么谁都不脱离队伍，组织纪律性真好……
啊，知道了，小雷曼高高兴兴把自己的结论报告给老师。
亚莱只好给他解释，“听话不一定就是优点，失去了自己的目标就是盲目，要有自己的想法，信任有度，懂得怀疑，才能收获属于自己的精彩……”
小雷曼失落，但是心眼儿好，知道了虫虫们的结局，低头教育道：“大家还要变成蝴蝶飞向天空的，不能在这里停止生命。”亲自把它们放回了树上。
嗖嗖嗖，几道贼影飞过，把肉呼呼的小生灵们衔走了。
小雷曼张大嘴，愣住。
亚莱最后总结道：“真是世事无常，大自然果然是最好的老师！”
20
小雷曼不再像以前那样过于老实，最直接的体现是在和大人的相处上，懂得交流，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其实是心智的成熟，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顶级裁缝送来参加成兽礼的礼服。
白色的小长袍，很神圣的感觉。
亚莱亲自上手帮助小雷曼打理，他知道克雷尔也想参与进来，但是潜意识里他觉得那个人不合适。
小雷曼老实不动，高兴地自言自语道：“到了神庙就能看到陶德叔叔了。”
亚莱耳朵竖了起来，让人肉眼可见地知道他听见某个名字非常上心。
一旁的卡洛克挑眉，“你又对大祭司感兴趣了？”
亚莱点头，脑海中的画面是一个身材纤长的圣洁青年，但是融合巴里特之前的说法，青年的表情逐渐向浪荡的“狐仙儿”靠近，好像还有那么一分猥琐之气。
“放弃吧，等着吻陶德脚尖儿的非兽人数都数不过来。”卡洛克没想到亚莱竟敢当着他的面儿大胆惦记别的兽人，陶德，那个招蜂引蝶的彩虹男！
亚莱皱眉，“吻脚尖儿是见大祭司的礼仪吗，那我不想见了。”再干净，那也是脚啊……
“对，以后离他远点儿。”卡洛克淡定地顺着错误方向回答。
亚莱点头，病怏怏的狐仙儿更有要飘渺飞天的气质，自己要是被人发现非原装就糟了。
……
祭司府里，懒洋洋躺在床上的大祭司打个大喷嚏，又生病了？换家庭医生！
……
亚莱也很能吃苦，每天都坚持搏击训练，所以身上经常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卡洛克心疼。
亚莱道：“轻伤不下火线！”继续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
很快，他的小笔友儿回信了，还回了一叠儿，热情得很，文如其人，字里行间不难看出是个心思单纯的傻孩子，还停留在充满不切实际地谈梦想谈人生的年纪。
写完回信，亚莱活动活动酸痛的臂膀，真是无限感慨，兽人帝国讲究实力至上，你可以生而高贵，但是却不能因此高贵一辈子，所以贵族出身往往会让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来守住自己的身份。
亚莱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无知与弱小，也许对于自己来说，大贵族提出的条件真的是一种保护。
“老师，您还好吗？是不是很累？”小雷曼身负很重要的任务来和老师谈话，不是，聊天。
亚莱笑道：“没关系的。”拿过点心和小孩儿一起吃，“强身健体很有好处。”
小雷曼很想问问具体有什么好处，不过还是决定默背被人嘱咐的话，“卡洛克叔叔在让人收拾房子，等您上学后，他会一同搬去中心主城居住。”
亚莱道：“我听说是住校的。”他依旧在意和大贵族之间的距离。
这个回答自己记着答案，于是小雷曼接话道：“住校又不是住监狱，而且有休息日。”一听就不是他这个小孩子说话的语气。
亚莱反问道：“小东西，你知道什么是单身贵族吗？”
小雷曼当然不知道，老实摇摇头。
亚莱解释道：“自己能承担自己，有房子，有资产，有一份兴趣相投的工作，那是一种向上的生活态度，关键是无拘无束的自由。”他和小孩儿相处不是一天两天了，小孩儿现在一脸背书时的表情，自然让他明白其实这些问题是某个大人想问的，“老师我向生活妥协了一次，但是不想再妥协第二次。”
前世，他放弃了入学美院，和母亲一起送走了父亲，之后放弃了首都就职的机会，一个人送走了母亲，最后没过多久又送走了自己。
此生无憾，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所以弥留之际，他想过，如果还有下辈子，他想真真正正为自己而活，活得自由。
所以，他很珍惜这个现在。
小雷曼现在完全听糊涂了。
亚莱就知道小孩儿不懂，于是继续道：“很多人会觉着拒绝你卡洛克叔叔是我的损失，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挺不知好歹的。但是我现在对你卡洛克叔叔没有那种感觉，抱着不确定的心态和他在一起是不负责任的。也许是我太过主观，但是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一个我在乎的人抱着不确定和我在一起，万一有一天他选择离开，我想我的心里会很不好过。”
小雷曼望天儿，脑袋里绕成解不开的团团，小脸儿都皱了起来，甚至忘了卡洛克叔叔交待的其他问题。
亚莱一笑，“其实我也不傻，会认真考虑，感觉要是真到了，我也愿意顺其自然。”
当亚莱再来到自己的工作室的时候，里边的摆设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多出的那个人非常显眼，“阁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卡洛克理直气壮道：“有利于帮助你培养对我的感觉。”
亚莱故意问道：“小雷曼对您说的？”怎么可能，小孩儿现在还糊涂着呢。
卡洛克道：“是我路过的时候偶然听到的，你们说话声很大。”
亚莱抿嘴，偷听还这么有道理！恐吓道：“您不怕我把您重要的文件泄露出去？”
卡洛克眼里露出危险的笑意：“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亚莱从不自欺欺人，再说这里的财产都是大贵族的，这个房间他很中意，大贵族一个不高兴让他换房间就不好了。
但是，井水不犯河水，不代表河水不骚扰井水。
“做什么呢？”卡洛克凑过来。
亚莱扶了一下眼睛，“树叶书签儿，送给艾凡的。”
“你对这个笔友倒是挺上心。”卡洛克的话语中不乏酸气。
“礼尚往来。”亚莱把艾凡夹在信纸中的羽毛书签儿给他看。
卡洛克扫了一眼，明显是用过的，恐怕是那个粗心的艾凡忘了拿出去被亚莱误解了，要不要提醒一下？
亚莱的手很漂亮，饱满圆润的指甲折射着健康的光，每一个小动作都撩拨着卡洛克的心。
柔软的头发，漂亮的酒红色，脸色已经不像刚来时的苍白，健康了很多，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更好看，带上眼镜很有气质……
亚莱后仰，奇怪地看着极其靠近自己的大贵族，“您是不是近视？配副眼睛就不用离这么近也能看得清了。”
卡洛克脸色发寒，有时候他真分不清表情无辜的亚莱是不是故意的！
21
邮差踩着晨露把重要信函送达伊登堡，不是因为勤快，而是珍惜这个能看一眼平时闲人免近的伊登堡的大门机会，且侥幸想着如果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非兽人艺术家新星？
还在睡眠中的亚莱被小雷曼叫了起来，“老师，恭喜您，他们说您的作品入围了！”
前一天晚上熬夜练习作画来着，亚莱现在迷迷瞪瞪，眼角还带着哈欠后的水汽，半天才张口，“啊？”然后瞄见旁边有个柠檬味儿的小不点儿，捞进怀里搂着继续睡。
小雷曼开始脸上冒蒸汽，老师穿得很少，他已经明白非兽人和兽人不能随便这么亲密了，伸出手指头戳戳又想睡过去的老师的脸。
亚莱眼皮动了动，终于清醒，看着坏笑的小脸儿，张口想咬一口。
“您入围了！”小雷曼咯咯笑躲着，很开心地又说了一遍，还把手里的信封在老师眼前晃了晃。
亚莱搂着怀里的小孩儿一起看，信上的内容写得啰嗦，总结一下就是自己的作品进入了决赛环节，对此他倒是不太惊奇，而是更加关心最终的结果。
现在也就是前十，第一不可能，第二不上不下，第三算是探花郎，名字倒是好听，虽说这里没那个叫法，前五也不错，第六第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