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了很久也不见结果,最后丹尼站出来说:“我们还是请金先生来说说吧,他应该更有发言权。”
肯尼和巴伦同时住嘴,愣愣的看着他,他们都忘了还有这一茬。那位金先生和侯爵的关系那么亲密,侯爵对他的态度也是空前的温和包容爱护,他们应该是那种关系的,既然如此,侯爵不能主事,就该找他来商榷。
楚衣在舱房里安静的呆着,他在给戴纳擦洗身体。这么热的天气,在舱房那种狭小的地方更加闷热,不停的出汗身体变得粘粘的,这样子很容易生褥疮。所以,楚衣每天都给他擦洗一遍,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
丹尼敲了门得到允许,进去时正好楚衣在给戴纳系扣子。他从甲板上带着的火气顿时就消弭了,直到楚衣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他,他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轻咳了一声说:“我哥和肯尼吵起来了,想请您去做个决定。”
楚衣眉头一皱,这都什么时候了,长眼睛的都知道戴纳现在最需要医生,他们居然还有心情吵架?还有,为什么要请他过去裁定,他算什么人呢,丹尼居然对他用敬词?
“我们想……”丹尼看到楚衣那副表情,有点担心,吞吞吐吐的解释,“他们其实也都各有道理,但……还是请您过去看一下吧,还是侯爵看医生要紧啊。”
楚衣点点头,心道,直到看病重要还在那里吵架,吃饱撑的就跳到海里游几圈再回来!
他们一路过来,见着的人都自觉的让开路,很快就到了他们争吵的地方。这时候,该说的都说完了,两个人倚着两侧的栏杆,静静的抽烟。见到楚衣,都站直了身子等他说话。
“丹尼都跟我说了,我觉得很好笑,你们找我来算怎么回事?”楚衣也没有拿乔,该说的话直接挑明:“所有人都该知道给侯爵看病最重要,那么这些次要的事情怎么还值得此番争执呢?”他尤其看着肯尼,话里有话:“我以为你们有多忠心护主,没想到也是这么计较这些虚名,谁说了算还能有侯爵说了算吗?”
肯尼脸红了,低下头乖乖听训。说了几句话之后,楚衣才突然想起来,他对外的身份可是戴纳的新“朋友”啊,就是这个不清不楚的身份才让他们都有所顾忌吧。虽然明白这一层,但是楚衣也没多废话,只是语气里多了那种适合他所谓身份的威严:“我觉得还是给戴纳看病为先,至于上不上岸的问题,你们自己在这里讨论吧。丹尼,”他转头往回走,“你跟我扶着戴纳出来。”
走回船舱的一路,楚衣一直在剖析自己刚才的表现,虽然不是浑然天成的贵气,但跟在楚袂身边那么多年,那些做派那些威颜,他也能学个七八分。所以,还是可以过关的吧。
肯尼被说了一通,跟在丹尼身后也下了舱。背戴纳的时候,他总觉得楚衣眼睛里含着刀刃,一下一下剐过来,让他更是羞愧难当。
其实,楚衣根本就没这个心力,这几天照顾戴纳可是疲惫至极,他本身就是刚藏那种鬼地方出来,身体还没将养好,这么一折腾更是受不了。他在想,看完医生,他一定要先倒头睡一觉才好。
他们离开之后,巴伦也觉得自己很无聊,说了声原地候命就挥挥手让人们都散了。
从港口出来,楚衣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怎么找医生?”
肯尼环视四周,说:“如果地图没有标错的话,这里是奥兰港,是戈蓝国的属地。”
楚衣了然,殖民地么,说得那么委婉。
楚衣和丹尼扶着戴纳到一处平地坐下,等着肯尼去叫车,顺便打听哪里的医生最有名望。不多时候就看到他站在后座上朝他们挥手。
这个车夫四十多岁,对整个奥兰港都了如指掌,很快帮他们找到一个诊所,然后到门口去候着他们。
第 17 章
医生作了初步检查就皱起眉头,语气非常的严厉:“都这么严重了,怎么这时候才送来就诊?”
“很严重吗?”肯尼瞪大眼睛,盛满担忧。
“他这个症状,很像是中毒。”医生捏开戴纳的嘴巴,掀起他的眼皮,扯开他的衣领看了看,确定的点点头。
“中、中毒……这……”肯尼傻眼了。
“中毒?不是发烧……”楚衣也呆住了。
“我还要在检查一下,护士,推他进去。”医生说完,取来趁手的工具进到一个帘子遮住的房间去。
外面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对这样的结果接受不能。怎么会中毒呢?他们谁都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肯尼应该是最着急的,他跟在戴纳身边有十年了,他们不是上下级不是主仆的关系,他们是朋友,在戴纳被凯瑞那样伤害的时候,是他陪着他走出痛苦,无论戴纳去哪里都会有他跟着,无论戴纳做什么都有他在身边。他负责保护他的安全,从来没有失过手,现在居然告诉他戴纳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
他想来想去还是想不通,虽然来的时候遇到一点麻烦,但是戴纳仅仅是受了皮肉伤而已,要不是他喝酒发起热来那伤口应该早就愈合了。同行的人都是皇家海军里面的人,他们效忠国王,也绝对的忠诚于摩奥家族,他们没人有这个胆量敢做这种事。排除到最后,肯尼慢慢的转头看着他们中最陌生的那个——楚衣。
他太可疑了,凭空出现,突然的成为侯爵的朋友,寸步不离的跟着,如果他要下毒,太有机会了!动机?随便什么都可以,谋财害命或者报复私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肯尼怒目圆睁,口里喷火。
楚衣被问蒙了,疑惑的眨着眼,肯尼看他这样一副无辜的样子更是气怒交加,揪着他的衣领提起人,咆哮道:“你为什么给他下毒?!”
丹尼反应过来,赶紧跑来劝架,拽着肯尼让他松手,但他力气小根本撼动不了肯尼半分,急了就朝着楚衣喊:“解释啊!”
解释什么楚衣还是懵懂,他的脑子好像被什么塞满了,完全听不进去他们在说什么。
“你跟来船上的目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给他下毒?你究竟是什么身份?”肯尼一问接着一问,眼睛都瞪得发红了。
丹尼一愣,推了肯尼一把:“你瞎说什么?金先生怎么会给……会下毒?”
“他离着最近,身份最可疑,动机最充分,不是我下毒不是你不是巴伦不是船上任何人,难道你要我相信是他自己下毒要毒死自己吗?”肯尼扭头瞪着丹尼。
丹尼倒退了一步,他不是信了,也不是不信,他就是……太混乱了,这都是些什么事!
楚衣曲肘一拳打到肯尼脸上,让自己从他的铁爪下解放出来。抚平自己的衣服,退了两步抬手挡住追上来的肯尼,说:“你凭什么说我下毒?我为什么要毒死他?你们出发的前一天下午我们才刚认识,我不仅跟他无冤无仇,他还几次救了我,我为什么要毒杀自己的救命恩人?!你给我一个理由!”
听完楚衣的怒斥,接收到丹尼望过来的指责,肯尼皱着眉无话可说。
正在这个尴尬的时候医生出来了:“吵什么!”
丹尼离着医生最近,连忙上前问结果怎么样。医生面无表情:“排除人为下毒的可能,他看起来可能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可能是某种热带水果……你知道的,热带丛林里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很危险的,这个有很多勇敢地先驱者为我们亲身验证了,所以,啊,也许是这样的。”
肯尼面有愧色的看了楚衣一眼,后者没有任何反应,他低头想了一下,叫道:“不应该啊,我们是到过一个海岛,在那里吃过野果野兔野鸡还有鱼,但是他吃的我也吃了,怎么会是他中毒而我没事呢?”
“这个……”医生也有些为难,“也许是某两种或多种食物之间营养物质冲突导致的,这个说不准的。”
“食物相克?”楚衣皱眉,食物相克而中毒甚至死亡,这种例子还真不少。
医生满脸惊喜的看着他,手舞足蹈的跑到桌子边:“啊呀呀,真是太妙了,食物相克食物相克,这个词儿真好,赶紧记下来……”他翻着本子刷刷写完,然后愁眉苦脸的跳到楚衣身边问:“那反义的是什么?”
“食物相生。”
“太有才了太有才了!”医生跳着脚欢呼,脸贴着楚衣的上臂,仰起头看他,眼睛里几乎要冒出崇拜的星星:“先生是从哪里来?”
楚衣低头看了他一眼:“中土。”
医生眼睛变得更亮:“果然是来自那片神秘的大陆啊……”
“医生!”肯尼打断他的狂热朝圣,“怎么能治好呢?”
医生正经起来,面容严肃:“要先搞明白究竟是哪些食物导致的,才能对应的配出解药。”
“那太多了……”肯尼喃喃一声,坐到一边去想,“我还是不能想通,所有的他吃的我都先给他试过了,怎么可能会食物中毒呢?医生,你会不会是搞错了?”
“你怀疑我的医术?!”医生很不悦,一挥长袖,“带去找别人看!”
楚衣插到两人中间,追着直面医生,认真的说:“他说的是真的,所以我们很迷惑,是不是其中还漏了什么?”
“我看到的就是因为食物,没有别人下毒!”
“他身上有伤,也许是哪一种药物所致?”
“他受伤了?上的什么药?”
楚衣走到帘子遮住的内间,解开戴纳的衬衣,解下绷带:“就是这种金疮药,主要成分我也不是很清楚,樟脑、冰片、血竭、儿茶、没药、乳香……一共二十几位药,我背不全。”
医生用手指抹了一下,凑到鼻尖闻了闻,面色凝重,半晌才说:“他除了这个,还用过什么?”
楚衣说:“他的确是用过别的药,但那些成分我完全不清楚。”
医生点头:“看来是药物之间的反应,然后他吃了海味,你知道的,海味本来就对伤口愈合不好,所以……你明白了?”
楚衣点头,问:“那要怎么办?”
“别急。”医生抬手安抚一下,转身拿来手术刀,放在戴纳伤口处,楚衣着急去拦,他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放心好了,我这一刀下去,他就醒了。”
医生把刀尖没到戴纳的肌肉里,沿着生理弧线划了一刀,血顺着刀刃上的血槽流出来,乌紫发黑。然后等到血变得红艳了一些,拿过消毒棉球给他止血。
楚衣不懂这是什么,他好像没听说哪里的医术说过可以这样解毒啊,但是他看到戴纳的脸色居然不再那么青白,他就忐忑的信任了这个有点疯癫的医生。
医生从瓶子里倒出两个药片,用药杵捣碎了,化到水里喂给戴纳喝下去,然后扶着他躺下,擦了把汗对楚衣说:“真是的,看我这忙的满头大汗,你都不知道给我擦一下!”
楚衣满头黑线的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的问:“你这究竟是什么疗法?”
医生眯着眼故作神秘:“保密。只要给他治好病就成,还问这么多做什么。”他找了几个瓶子拿出几个药片装好递给楚衣,“回去,按照说明给他服下,三天之后再来复诊。”
还没等楚衣再问,他就掀开帘子出去叫那俩人了:“来啊,把里面的先生抬回去吧。”
肯尼两人见着楚衣询问的眼光看了两眼,见他点头也只好背着人出去。
楚衣在付钱,肯尼背着戴纳先到了车上,等他出来一上车看到戴纳睁着双眼吓了一跳:“你,你什么时候,醒了?”
这一叫把肯尼也吓了一跳,小声的叫道:“侯爵?”
戴纳点点头,肯尼差点哭出来:“您总算醒了!”
“我们这是在哪?”戴纳看着车子的窗户,神色迷茫。
“奥兰港。”肯尼赶忙回道,“您病的太厉害了,需要医生,只好就近靠岸。”
“就是这样,你也已经昏迷三天了。”楚衣接道,“我建议还是在这里多停驻几天,你的身体还很成问题。”
肯尼有点着急:“可是,那我们还要参加陛下的宴会……”
戴纳一抬手阻止了楚衣想出口的怒话,说:“肯尼是担心陛下责难于我,如果赶不到我会去信说明。现在先在这里住几天,然后尽量往回赶。”
他这么说了,两外两个也只有同意。
车夫得到命令驾车离去,帮他们找到一家合适的旅店之后,楚衣给了他一笔钱算作封口费,他们刚才说的话他起码听到一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花点钱塞住祸口比较好。
第 18 章
丹尼去船上通知众人,楚衣仍然负责照顾戴纳,肯尼去采买回楚衣交代的东西,扭扭捏捏的跟在他屁股后头转了几圈,终于把戴纳也给转悠烦了:“肯尼,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啊?”肯尼一惊,“这个,我……”
戴纳眼睛一眯,面色不悦,肯尼深知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赶紧把话说清楚:“金先生,对不起!”
楚衣正在收拾东西,听到这话放下手里的活回头看人,想了一下才明白他在道什么歉,笑了笑:“没关系,这不算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戴纳问的。
“没什么,一点小误会。”楚衣轻描淡写的回道。戴纳自然不会相信,眼神逼迫肯尼,终于得来实话:“医生说您中毒了,我,我怀疑金先生……”
戴纳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指指肯尼又指回楚衣:“你怀疑他?”
肯尼羞赧的点头,自我厌弃的低着头:“我知道错怪了……”
“可以了,不要再提了,我原本也没有放在心上,你护主心切嘛。”楚衣十分体谅,他知道如果是楚袂发生这样的事,他也会做出肯尼一样的举动,不过他会更沉得住气。所以,他不但没有对肯尼反感生气,反而生出一种阶级感情。
一行人都在这个旅店住下,顺便找了医生给每个人做体检,还好食物中毒的例子只出现在戴纳身上。安安静静的过了三天,复诊的日子到了。
楚衣后来想起来,这三天是他在少爷丢了之后最轻松最平常的三日,每天按时作息,戴纳身体状况良好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他只需要提醒他到时间吃药。
肯尼到门口拦下一辆车,戴纳下楼之后说自己身体很好不需要坐车,而且这三天都在旅店活动,他想到处看看。无奈,肯尼只好打发那车夫走了。
由于对外开放,很多外国的船只都到奥兰港停靠,各地风情汇聚于此,多元的浪漫元素让这个城市拥有无与伦比的魅力,随处一条小巷,都有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风景。
于是,这短短的一段路,三人走了近两个小时。
再有一条街就到诊所了,肯尼计算着按照这样的速度能不能在午饭前回旅店吃饭,不过他又想到,这一路吃过来再一路吃回去,根本就不需要吃午饭了。
楚衣对奥兰港的食物不是特别喜欢,只挑了几样蜜饯捧在手里是不是丢到嘴里一个来吃。而戴纳手里拎了各色小吃,几乎每根手指挂了一样,嘴里就没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