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苏小东还小,不知道这都意味着什么。
再后来?再后来,苏小东就再也没看过那个耀眼的哥哥了,听说是出国了。
回到楼上,从书包里抽出了手提电脑。一如既往地打开QQ、博客、还有那个网站。苏小东已经习惯了那个群的热闹了。平时无聊,也会打开那个群的页面,傻不拉唧就看着里面的人聊天。
苏小东上去的时候,他们正在说自己恋人的事。
在屏幕前看了会儿,突然整个人弹了起来。猛地一拍脑门。
自己跟程绘这么久了,都没有他的QQ号码呢!更别说是密码了。
一般恋人不都是应该要互相知道对方的QQ密码之类的这种东西的吗?这样才能突出两人的关系匪浅吧。
可是连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连对方的QQ号码都不知道,这就太不正常了!想到这,苏小东心里头开始不安。拿着手机在房间里猛转圈儿。
要不要现在问程绘?如果问了,程绘会不会觉得自己以前都太不关心他了?可是如果留着以后才问不是更糟糕吗?原理就像菜饭一样,留得越久发霉的可能性就越大。
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发出去时,房门被敲响了。
“小东。”
是苏爸。
苏小东连忙把手机扔到床上,还特用枕头盖得严严实实的。像个青春期跟恋人背着父母偷偷通电话的中学生。把门开了。习惯性地只露了个脑袋出去。苏爸看了眼苏小东猥琐的动作,却出奇地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不让我进去?”
苏小东这才想起自己的动作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一边在心里头骂着自己下次一定要做得更好,一边慌慌张张地把门打开,腾出个位儿给苏爸进来。
苏爸身影一闪,身后变出了个女人。
是Abby。
两人进了苏小东房间。Abby坐在了书桌前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等着苏爸说话。
苏爸看着苏小东,道,“小东,八月八号我跟Abby的婚礼在万琴教堂举行婚礼。”
外面的庭院有个喷水池,每到早上十点正的时候就会喷水。苏爸话音刚落,外面的喷水池哗啦地响了起来。苏小东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Abby有些不耐烦了,站了起来,走向苏爸,“不是说早上去挑礼服吗?”
苏小东看着两人牵着的手,然后模糊,最后是门被关上的声音。脑袋里空白空白的,突然想起了谁的话,这人生就是个被veto的剧本。
又烂又狗血,可是生活偏偏就是这样。
过了会儿,苏皓文来敲门了,在门外说了句,“苏小东我们要出去了,中午和晚饭饭会有人过来。”
等了会儿,见里面没声音。就走了。
苏小东在房间里面,看着那盆仙人掌发呆。突然有股想打篮球的冲动。这劲头说来就来,势不可挡。
下了楼,刚好听见屋外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脚下的步伐顿了顿,然后埋头在屋子里四处乱窜着找篮球。幸好苏皓文喜欢打篮球。不用一会儿,就在储物室里找到了一个半新不旧的篮球了。
苏小东抱着篮球出了门,顺着小区里面的卫星地图找到了一个露天篮球场。
苏小东并不会打篮球。就连上篮这么基本的动作也不会。在七月份的太阳底下射了半个小时,一球也没有进过。苏小东却始终站在罚球线上,固执地自个儿射着球。
“爸爸——”
“小东,以后只要有不认识的人在,都不能叫我爸爸。”
“——为什么?”
“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答案的。”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叫——”
“这条线叫做罚线。你站在这里,当你投进十五个篮的时候就可以了。”
汗顺着脸颊快速地滑进了衣服里面。
中午的时候,苏小东湿了一身地回到家里。站在蓬头下冲洗掉身上所有到底汗水。换了套衣服,清清爽爽的。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亮起的信息还没有发送出去。看着最上面的那个电话号码。却始终没有拨通。
苏小东想逃。
逃到程绘身后。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管了。
可是,程绘说过,有些事情不是逃掉就可以解决的。苏小东也是男人,他也有想要独当一面的时候。
那天晚上苏小东很早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床头边的手机给闹醒了。迷迷糊糊地按了接听的。然后程绘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苏小东出来。”
一听到程绘的声音,苏小东就整个人振奋了起来。可是又不能让程绘知道自己这么高兴,不然程绘就会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了。
矜持这种东西不仅仅是女生的特权。
硬生生地亢奋的腔调给掰了下来,“去——去哪里?”
“门口。”
苏小东心里头突然冒出了个电视剧常出现的场景。眼睛一瞪,握着电话鞋也不穿,噔噔噔地冲出房间跑下楼。
猛地把门打开。
门外却是空空如也。
六十一:是时候要学会独立了
脸上的笑意垮了下来。顺便就蹲了下来坐到门口阶梯的上。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没有半点的情绪,
“出去了?”
苏小东绕着在阶梯狭缝间长出来的草,卷在手指上玩,嘟嚷着,“才没有——”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现在大概是早上七点不到,太阳却已经老大了。照得整个小区暖洋洋的。道路两边的树上也许住着很多很多的蝉。夏蝉的叫声在小区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
苏小东坐在屋檐底下,没有穿鞋的脚伸出了太阳照着的阶梯上。也是暖暖的。
看着卷在指头上的草。安静地感受着电话那头的呼吸。想象着那人的表情。幻想着开学时应该给他怎么的惊喜。这个喧闹的盛夏似乎又变得宁静了起来。
过了会儿,苏小东开始不安了,是不是刚才自己的语气太差,程绘不高兴所以才一直都没有说话?
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巴,“程——程绘——你为什么都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
程绘的答案总是那么让人受打击。
“可——可是别的情侣之间不都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吗?”
以前在宿舍的时候,汪洋总是和他的系花小女朋友聊一整晚都有说不完的话题的。苏小东以为所有的爱情都是应该这样的。
“你认为在一个月三十天每天聊三个小时还不算多?”
程绘是在讽刺苏小东每天都坚持给他电话的行为。苏小东死鸡撑饭盖,“可是——可是我昨天都没有打——”
“你也知道?”
刚想说话的苏小东突然一愣。在清晨的太阳底下,有对老夫妇一人拄着拐杖,一人扶着老伴在屋前的小道一步一步缓缓地经过。也许是在晨运。又或许是一起上街买早餐。
苏小东握着手里的手机,一脸的不可置信。嘴巴张得老大的。显得表情格外的滑稽。
程绘是埋怨苏小东昨天没有准时给他电话?
也许,程绘昨晚一整晚都在等着苏小东每天一响的电话。
这个想法惊大过于喜。因为苏小东觉得这种事情太不真实了。
是不是所有的幸福都是这么突然的呢?还是因为突然才让人觉得幸福?
苏小东把脑袋埋在膝盖上,看不到脸上的表情,细小细小的声音被风卷起飘散在八月份的空气里,随即就被鼓噪的蝉声淹没,“程绘——我好想你——”
在别墅前左侧转弯的地方停放着一辆银色的轿车。轿车内,司机从倒后镜里看着少爷合上了手机。小心翼翼地问道,
“少爷不下去吗?”
程绘看了眼坐在阶梯上把脑袋埋在膝盖上的人,淡淡道,“不需要了。”
那个家伙是时候开始学习独立了。
七号那天,家里的客人就是源源不断的了。都是来祝贺送礼的。苏小东躲在房子里也没有出去。一来是因为都是些不认识的人,二来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别人问起来也只是落得个尴尬的下场。所以就躲在房间顺便给那新开坑的小说给码字了。
评论栏上。依然都是跟大大粉聊天南地北的破事儿。依然是苏小东在网络上最喜欢待着的地方。
短短一年的时间,生活上很多事都已经变了。苏小东认识了程绘。父母离婚了。到今天爸爸的再婚。一切的一切都在时间每一分每一秒转动的同时迅猛地变化着。节奏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可是似乎只有评论栏这个地方还始终保留着苏小东一开始那种渺小的快乐。
不同于与程绘在一起的幸福,也不同于奶奶的温暖,大大粉给予苏小东的是快乐。属于朋友之间的快乐。
不知不觉从高二到大二已经四年了,他们陪伴苏小东走过了人生最寂寞的一段路。谁也不曾走进过谁的生活,却是实实在在地把这些人装进了心里头了。
晚上苏小东在电脑前跟大大粉聊着乱七八糟的所谓的国家大事。门就被敲响了。
“小东。”
一听声音,苏小东连忙把电脑合上,踢着拖鞋跑出去给苏爸开门。幸好,这次苏爸身后再也没有变出一个女人了。
“——客人都走了?”
“嗯。”
苏小东哦了一声就没有了下文,也不知道苏爸进来的意图是什么。只好傻傻地站在一边等候发落。苏爸像个视察民情的领导一样,环视着苏小东的房间。
“住得还习惯?”
“挺——挺好的——”都住了一个月了,能不习惯?
苏爸看到了书桌下的篮球,顿了顿,背对着苏小东,似乎只是随口问道,“你有打篮球?”
苏小东像个被审问的犯人一样,问一个答一句,“就——随便练练——不过一直都不好——”
苏爸似乎笑了笑,“是啊,你的篮球从小到大就一直都不好。”
房间里再度安静了下来。苏小东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了。气氛诡异得很。良久,苏爸依然背对着苏小东,“小东,你有没有恨过我们?”
苏小东身体一僵。这个问题太敏感了,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正面谈过。现在被苏爸这么突然问道,苏小东倒是一下子给蒙了。以前也想过如果有哪一天面对面地谈这个问题,他一定会大声说,没有!
可是当现实来临的时候,苏小东脑子却空白一片,什么语言都想不出来。像个不会说话的人一样,嘴巴张着,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最后,那晚那个问题始终没有答案。
第二天一早,苏皓文到苏小东房间找他的时候,苏小东的床却是空空的,什么人也没有。
六十二:夏天就是蝉的天下
教堂里很多人。几乎都坐满了。
而苏母那边到场的只有苏筠琦,苏母并没有来。听说是出差了。苏筠琦到亲属位的长凳上坐下。看了周围的人,似乎只是随口问问,“苏小东不是住你家了?竟然没来?”
苏皓文刚刚跟客人客套完回来,便坐到苏筠琦边上。“谁知道,今早去找他的时候已经不在了。”
苏筠琦收回巡逻在客人间的目光,低头整理自己的衣着。“真是让人讨厌的家伙。”
苏皓文耸耸肩不可置否。
苏小东来的时候,满头大汗,衣服湿了大半个身子。气喘得厉害。幸好,他是从侧门进来的,会堂里面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缩着肩尽量挑着角落的地方走,终于给他缩进了后台那儿。
后台的人不多,估计都已经出去准备进行婚礼。苏小东喘着气,目光急切地寻找着什么。突然,目光定住了一个地方。
苏小东站在那里,张合了下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拳头紧紧地握着。所以,苏爸转过身的时候都被苏小东那张脸都吓了一跳,以为苏小东是来讨债的冤鬼。
汗从发际线顺着脸颊滑进了胸膛里边,痒痒的。苏小东有点想伸手去捉一下痒。
舔了舔嘴巴,把怀里的篮球双手递了出去,像个开学自我介绍的学生,声音怯生生的,“我——进了十五球了——”
苏爸脸色一变。
阳光透过教堂特有的彩色玻璃射进了房间里面,映得苏小东的脸五颜六色。有点炫目。
苏爸离开后不久,外面突然吵闹了起来,也许是新娘来了,新郎在接新娘下车的场景。
房间里只有盛夏嘶叫着的蝉叫声。一道凉凉的声音从门外传进了小房间里面,“苏小东。”
苏小东唰地转过了头,只看见门口站着的人背对着阳光,看不清脸只有一个修长的身影。像一幅惟妙惟俏的剪影。
暖暖的风从打开了的窗户吹了进来,带着夏天专属的气息。鼻翼微微张开,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空气,满胸腔都是熟悉而甜蜜的味道。
苏小东一辈子也忘不掉那天立于门前背向阳光的剪影被风吹起的衣抉,在空中飘扬着,像天神下凡一样。
然后,轻启薄唇,淡淡地对自己说道,“回家了。”
“程绘——我想看完他们的婚礼。”
教堂里响起了进行婚礼的钢琴曲。优雅的曲调带进了一身长裙的新娘。苏爸穿着礼服,挺拔地站在教父前,优雅地笑着,看着自己的妻子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靠近。
待两人都站好了,神父庄重圣神的声音回响在教堂里面,“钱凤凤,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
“苏国民,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苏爸转头看着Abby,缓缓道,“我愿意。”
再后来的事,苏小东也不知道了,他跟程绘已经离开了教堂里面。
翠绿的叶子随着微风脱离了树枝,在空中飘零着,然后缓缓地落到草地上。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斑驳地洒在街道上。两人并肩走着,斑驳的阳光落在头上,落在肩上。偶尔旁边的马路会急速经过一两辆车子。然后,整条街道又只剩下蝉叫声。
夏天就是蝉的天下。
苏小东低头按着三块砖走一步的规律跟程绘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程绘都没有要问自己事的意向,他决定采取古人之道,先发制人。说白了,就是自己嘴巴痒又想说话了而已。
“程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经过。”
苏小东别过脸莫名其妙地嘿嘿笑了两声。这次即使苏小东再笨也知道,这不是经过。
“程绘——”
“说。”
“爸爸刚刚跟我说谢谢了。”
程绘停下了脚步,侧身转头看着停在后面仰头看着自己的苏小东。然后走了过去,抬手按着苏小东脑袋靠在了自己胸膛上。良久,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了下来,
“嗯。”
苏小东说出来并不是要讨取别人的安慰,他只是需要别人认真地聆听他说话。然后得到仅仅一个简单的答复,他就满足了。
有时候,把话说出来并不是要向讨取什么,不需要一起分担痛苦,不需要绞尽脑汁去想安慰的语言,只是单纯地想说出来。然后,被认真地聆听。
仅此而已。
苏小东脑袋依然顶着程绘胸膛,声音有点模糊,“程绘——结婚是不是真的能铨住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