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四)——雁过留声

作者:雁过留声  录入:02-13

两名随从脚下一个踉跄,埋怨的看向青年。青年似乎也觉出此举不太合适,只好尴尬一笑。

此时,方才出去打水的随从端着水盆回来了,跟着他的还有上官云峰。他不知为何只是经过一夜,上官云峰的态度好了许多,今早不仅为他们备好了热水,似乎还为他们准备了些上路的干粮。

他走进来,见到屋内几人的架势,先是一愣,随后看到了门旁的男子,也是一惊。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上官云峰见到那人时,却是一脸惊喜。放下手中的东西,急忙走到了门旁,对那人道:“你怎么起来了?”说着,又急切的弯腰想要看他的腿脚。

青年几人都心下好奇,就见那男子微微抬手,止了上官云峰的动作,退开一步,摇头示意无碍。青年看得出那男子退后的一步很缓慢,而且手依旧扶在墙边,似乎腿脚不甚有力。他又见上官云峰看那男子移动,面上又是焦急又是小心翼翼,伸出了两手护在那人身侧,好似生怕那人跌倒一般。

待那人站稳了身子,他才收回两只手,放在身侧,却摆放的不知所措。

青年看着两人,心下好奇。不知道这清秀俊雅却是一脸病容的青年是什么人,只是看着他那深邃的眼瞳,竟莫名的生出几分好感来。他咳了一声,见那人抬起了头看向他,顿时心中几分窃喜,拱手道:“不知道阁下是?”

背对着他上官云峰皱了下眉,心中不快的转过身,看着青年道:“问别人之前难道不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么?”

那青年尴尬的咧嘴,一旁的随从立刻喊道:“大胆。”他连忙止了身旁人,却见上官云峰仅是挑了挑眉,丝毫不惧。而他身后那人脸上表情丝毫没动,看着他们几人的目光和看着桌椅板凳的目光没什么区别。这叫他有几分失望,但他却并不气馁。清了下嗓子,笑道:“这位大哥说的极是,在下是木汗。树木的木,流汗的汗。”

上官云峰又是挑了下眉,他身旁那人依旧面无表情。

木汗面上尴尬,自报姓名却不见对方回应,这下子真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他又是为难又是尴尬的看着两人,咧嘴干笑。可上官云峰丝毫没有搭理对方的意思,他正不知如何收场,却听那面色苍白的青年缓缓开口道:“再不洗就水凉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些僵硬,好似许久不曾开过口一般,听着就叫人心疼。木汗一愣,“啊”的疑问一声,他身后端水的随从立刻将湿好的布巾送上,唤了声“公子”,木汗这才反应过来,忙接过擦着脸。

上官云峰颇不赞同的看了眼身后的人,只见那人缓缓走到木汗身旁,坐了下来。他虽然脚下缓慢,而且看起来有些吃力,但整个动作都很优雅,一看便知是出身良好。木汗和他三个随从看着,心里暗暗计较,好奇这人出身,更好奇两人关系,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在两人脸上逡巡不定。

上官云峰皱着眉,走到那人身后,看着他单薄的身子只披了件中衣,更是不满。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去寻件衣服给你。”

那人点了点头,上官云峰才走入了里屋。

那人又抬头打量木汗,深邃的目光看得木汗有些心虚。接着听那人说道:“我们姓云,他是叫云峰,我叫云清,我们是兄弟。”

木汗听他报了姓名,一脸惊喜,道:“云清,真是好名字。”

上官云峰刚好拿了件外衣走到门旁,听到他作答,微微一愣,心下有些隐隐作痛,可又好像释怀不少。他看了看自称云清的路子清,想起今早醒来,看到对方睁着眼睛看着他,自己内心的激动。

他终于醒过来了。

在最初的喜悦之后,沉淀下来却是满心的害怕。他怕路子清早已知晓一切,知晓他母亲的恶性,知晓自己为了掩饰母亲的过错,和满足自己的私心,将他带了出来,却又固执的守在他身边。他怕路子清恨他,但是又不愿离开他。

在路子清迷糊的时候,他虽然痛心却也安心,痛心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变成现在这样脆弱无力,却也安心对方就此可以留在他身边,成为他一个人的,不哭不闹,不会用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言语刺激自己,也不会用那爱恨交错,错综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让自己除去心疼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所以当他知道路子清清醒过来的时候,虽然不知缘由,第一反应却是想要逃离,尤其是在看到路子清那双仿佛看透了一切,知晓了一切的深邃眼瞳时,更加难以自处。因此当时他谎称要为对方煎药,准备早膳,逃也似的离开。得知木汗等人醒了,他才敢回来,至少不需要一个人独自面对路子清。

此刻,他听到路子清舍去了上官的姓氏,不知他是不愿承认还是有其他意思,心下有着几分困惑,更是对路子清那句“兄弟”不明其意。但也只是一愣,随后他立刻放松了表情,若无其事的走到路子清身后,为他披上了外衣,遮住了中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木汗看得出上官云峰对路子清的紧张和那小心翼翼的态度,那样的眼神他就算是瞎子也能看懂了。他尴尬的笑笑,心中觉得有些惋惜。路子清没有道谢,反而是扯了上官云峰的衣袖,拉他坐到了自己身旁。上官云峰受宠若惊的看向路子清,对方却只是看着木汗,道:“木公子是准备去哪里?”

木汗道:“京城。”

路子清听到“京城”两字,眼神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瞧不出端倪。上官云峰听了那两字也微微皱眉,一脸的不耐,很明显不想听到这个话题。

木汗面露尴尬,见两人都兴趣缺缺,摸了摸鼻子,想了一下,问道:“看云公子的样子,倒不像是山野村夫,不知道怎么会住在这里?”

上官云峰一愣,他本就想隐姓埋名,而昨夜也一直想着这四人很快就走,因此他从来不曾想过若有人问起这样的问题,他该如何回答。正犹豫着,却听路子清道:“小弟自幼身体不好,曾有高人指点,住在山里,接近自然,假以时日,对身体大有益处。因此每年小弟都会随兄长在林中住上一段时间。”说着,他微微垂下眼眸,抚过胸口,做出一副旧病模样。木汗连忙点头,不住道歉道:“昨夜打扰了,真是对不住。”

路子清微微一笑,道:“哪里……我哥脾气暴躁,只怕是怠慢了几位。”

想到上官云峰那副高高在上,阴阳怪气的样子,木汗也只能摸着鼻子苦笑。看着路子清那带了几分歉意,又有几分腼腆的笑容,他就算是有气也会变得没气,更不要说他本来也觉得昨夜之事是自己唐突了。于是说道:“没有没有,不会不会。”随后又道:“大哥让我们留宿一晚,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一旁上官云峰听他叫“大哥”两字极为顺口,忍不住又是一脸嫌弃,皱起了眉头。

路子清没多说什么,只是眼睛扫过四周,最后目光停在了上官云峰最初带进来的东西上面。几人顺着他眼神看过去,见到云峰放在角落的包裹,云峰会意,起身将那包裹拿了过来放在桌上,道:“你们要去林外的村落,怕是要走一段时间,这里有些干粮,供你们路上充饥。”

木汗脸上有些尴尬,这分明是要赶人,他有些不舍的看向路子清,却见对方没有看他,反倒是将那包裹打开。里面用油纸包了一些熏肉,几个馒头。他微微点头,又包回了原状,推到木汗面前,道:“都是些实用的干粮,怕是不合公子胃口,只是出门在外,还请担待。”木汗更是脸色尴尬。路子清又道:“这里距离京城只怕还有段距离,不知路上要耽搁多久,公子若是徒步,还是早些上路的好。”

木汗见了路子清这举动,虽说有赶人之意,可有句句在理,挑不出错处。他无奈只好叫随从收下干粮,准备启程。

启程在即,木汗与路子清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不过数句交谈,心中却是万般不舍。想要在多些接触,多些探寻,然而千般话题却在看到对方平静近乎冷漠的面容,以及那深不见底的沉寂眼眸时,变的无力苍白。

那人周身散发的气息,仿佛铜墙铁壁,让人无法靠近,可是那人的眼神却又吸引着旁人。木汗说不出心底的感觉,只是举步维艰,不愿离开。

路子清身后跟着上官云峰,将四人送到了门口,上官云峰细心的为他们指了道路,杜绝了木汗以迷路的借口再行回转的念想。

临走时,路子清却突然开口问道:“在你看来,无双公子是怎样的存在?”

木汗怔愣了下,不明白对方为何会问,想是因为听了自己半夜的交谈,他想着借此话题对方会留下自己,于是面带喜色的道:“他是个传奇。”

上官云峰闻言皱了眉头,路子清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隔了片刻,才道:“木公子,一路走好。”

木汗愣了愣,见对方毫无挽留之意,面上尴尬,心中无奈,也只好离开。几步一回头,每次回头都看到路子清仍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他便心怀期望,对方是否会唤住他,然后结交一番。然而渐行渐远,路子清只是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没有半分动摇,亦没有半分表示,直到最后转头再也看不到那人身影,木汗几乎想要立刻掉头回去,可念在自己身份,只得咬牙离开,心中却是惋惜不止。

第163章

待送走了木汗,路子清依旧站在原地,像是木头一样。雨后的日头本就毒辣,上官云峰怕他被太阳晒坏了,站在他身侧,替他挡住日光。站了片刻,路子清才回过神来,低声道:“我们进去吧。”

上官云峰又惊又喜,他只怕两人独处,路子清再不愿与他多说半句,谁料听了他这一句话,声音虽然低哑,却似包含了几分无奈,几分不舍,各种复杂的感觉,却独独没有怨恨。他心下一松,轻快的应道:“好。”说着,伸手扶了路子清,这次对方没有躲开,反而顺势靠在了他手臂上,上官云峰又是一喜,扶着他进了屋。

倒了杯水给路子清,上官云峰说道:“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定是渴了,喝口水润润嗓子吧。”路子清“嗯”了一声,喝了口水,又不做声了。

上官云峰也不说话,他心里仍是喜多于忧,眼睛盯着路子清,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路子清静静的坐着,看上去像是在发呆,又好似在思考,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如今是什么日子了。”

上官云峰一愣,随后答道:“今日是九月初二。”

路子清又是半晌不语,脸上虽然全无表情,心底却在暗暗吃惊。他自昨夜醒来,虽是心里万分不愿,但过往发生的种种,他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最后停留在眼中的景象还是漫天的白雪以及如何都洗脱不去的血红。他记得世事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不公,更记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耻辱。他当时恨不得死去,更是在双眼侵染了血红的一霎,发了誓言,绝不会让今日之事白白发生,他要记住所有对他不起的人,他要他们一一偿还。

然而清醒之时,他不曾看到那个言之凿凿,说要与自己并肩而行的男人,却是另一个他不知该恨还是该爱的男人。他想了许久,也看了那男人许久,在男人醒来的一霎,看着自己露出惊喜万分的神情的那刻,他不可否认的心底有了一霎的感动。

只是男人脸上的惊喜仍未退去,却又流露出了害怕的神情,他心底明白那人在怕着什么,同时他亦明白,这男人对于自己发生过什么,一清二楚,甚至满怀愧疚。愧疚,却没有加以阻止,任其发展,同样的不可原谅。

那一霎,看着男人起身离去,他眼底染上血红,染上无尽的恨意。只是他也无法否认,在看到那男人的同时,心底涌上的安然是那样的清晰,清晰到让他感觉到自己紧绷的心跳逐渐变得轻松,缓慢。

后来,看到那自称“木汗”的青年,他脑子里想了许多。

思考,算计与他而言是种本能,但是却在这样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很难做出应对。他只好不语,他不明白上官云峰的用意是什么,与木汗的只言片语,却也在观察上官云峰。见对方对自己小心翼翼,甚至是过度的保护,让他不解,更是谨慎。

然而却在自己躲避时,看到对方露出受伤的神情,他心中微微疼痛,一闪而过。

送走了木汗,知晓对方要去京城,他却在想,自己该何去何从。询问了时间,却不想如今已是过了半年之久,虽然不知道京中那人怎样了,但是他心底却明白,当时的形势不容许君王退缩,纵使自己不在,身为帝王,一国之主的他也势必会与上官家联姻。想也不用想,是谁做了皇后。

他心底自嘲,原本想要借势而上,平步青云,一朝得势,打压对手。却不想自己机关算尽,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愚蠢却可耻,如今自己早已是残破之身,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他又如何争得过皇后之势?那男人又如何肯为了他无端废后。就算那男人当真情深不寿,肯这么做,自己又如何愿意让那男人背负千古骂名?

如今自己早已进退无路,心酸更是心痛,尽是迷茫。

上官云峰心下忐忑,他看着路子清,过去对方的眼中也是深不见底,却总有波涛粼粼,看得出心绪动荡,如今却不知该说是寂如死水,还是深如浩海,总之那漆黑的一片瞳眸中,看不出任何的思绪。

他不知路子清究竟知晓多少,甚至不知路子清将会怎样对待自己,只是暗自告诉自己,无论对方如何,自己都会好好照顾他,不离不弃。这不仅是因为自己爱他,更是因为自己欠他。想到自己亏欠的一切,他更是自责,可想到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上官一族万世盛名,一边是自己的良心,路子清一生冤屈,他就算知轻重,懂事理,却仍是难断家务。在他看来,若是就此带路子清离去,对所有人都是最好。他可以好好照顾路子清,让他重新恢复,也可以叫他远离京城,远离上官一家的是是非非,从此两人可以从头开始,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他心中想着,不由看向路子清,旁敲侧击,问道:“子清,方才你为何编篡了你我两人的姓名?”

路子清看向上官云峰,云峰立刻心虚起来,只是他故作镇定,道:“那个木汗要去京城,若你……若你想要回京,我不会阻拦你。”他心知以路子清的心性,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入京更是一切已成定局,覆水难收,恐怕多半是不会回京,自取其辱。只是他这么问,一来是表现了自己的大度,二来也是试探。然而他看到路子清看着他的目光,好似洞悉了他的一切心思,让他无所遁形,就叫他一阵紧张,声音也低了下去。

路子清收回了目光,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碗无语。

上官云峰却是眉头紧皱,想了想,又道:“子清,我想你不愿回京……”他话没说完,就听路子清道:“天大地大,可以去哪儿?”上官云峰没想到他会开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抬头看向路子清,问道:“什么?”

路子清抬头看向他,淡淡道:“天大地大,你我可以去哪儿?”

上官云峰却是心底一阵狂喜,一把抓住路子清的手,道:“你愿意同我一起离开?”路子清看着他不语,上官云峰又道:“子清,你当真愿意和我离开,抛弃这里的是是非非?”他见路子清面无表情,猜测他心底仍有犹豫,于是道:“子清,我记得你曾说过,若可选择,你只愿天大地大,四海为家。你我曾约定过,待日后携手天下,吃尽人间美食,看遍人间美景,享遍人间美事。走过三山五岳,大江南北,一睹天下风采。你还说过,想将我曾与你说过的那些个地方一一走遍,还说过想去寒月峰去看那天下独一无二的花朵。你说过,想要到塞外去尝试木马放羊的日子,还说过想要去江湖之地,采莲泛舟。你说想要尝尽人生百态。如今,我带你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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