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又是一声轻叹,转过了身子,坐到了路子清身旁,轻轻用力一勾就将人搂在了怀里。那人乖巧的靠在他肩头,他取过药碗,又喝下一口,微扬起路子清的头,缓缓哺喂。他半是强势的将口中的药汁压向路子清的喉咙,听到那几乎震耳的“咕噜”一声,他才松开对路子清的钳制,然后急急去看对方的眼,却失望的只看到一片荒芜。
一边哺喂药汁,一边缓缓轻抚路子清脊背,怕他吞咽的过程中呛到,还要注意是否又有药汁流出。如此过程,喂下那多半碗的药几乎用了半个时辰。直到药喂尽了,上官云峰长长出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
看着对方被一身汗湿的自己搂在怀中,尽管已到秋季,可此时的夜晚并不凉快,他伸手探了探路子清的脖领,发现也有些汗湿,他知道那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灌下去,就算对方毫无反应,冒汗也是人之常情。
路子清爱洁,他狠清楚。于是低头在对方耳旁,呢喃道:“子清,你出汗了,我去准备水,给你沐浴。”说着,他松开路子清,将他放好,看着他的脸,几分出神,几分不舍,道:“我去去就回,你别担心。”说着,拿了一旁的空碗,三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
过不多时,他带了个大桶走了回来,又来来回回几次,将木桶里放满了热水。试了试水温,感觉正好,他走到床边,坐下面对路子清双眸,一边拨开路子清脸庞碎发,一边道:“子清,水好了,我抱你去沐浴。”他边说,边将路子清横抱了起来。
托在双臂上的男子,不似一个成人该有的重量,路子清的肩头抵在上官云峰胸前,凸起的骨头搁的他有些发疼,然而他心下更疼,曾几何时,路子清竟瘦弱到了这种地步?
抱着路子清来到桶边,放下他的双腿,对方立刻软了下去。上官云峰急忙架在他的腋下,而路子清毫无意识,软绵绵的靠在上官云峰身上。上官云峰心痛难忍,鼻头一酸,眼中便欲流泪。他猛地一吸鼻子,用力瞪眼,才止住了欲落下的热泪。
伸手在路子清的腰间轻轻一勾,对方的中衣便敞了开来,露出细瘦的身躯,根根肋骨异常凸出,肌肤泛着病态的苍白,几近透明,显得非常吓人。他不忍去看,便转开了眉眼,顺着腰间下滑,在裤带上一拉,亵裤瞬间滑落在地。
路子清一身胴体展现在上官云峰面前,却丝毫勾不起他任何的念想。他再一次弯下腰,将人横抱起来,放入木桶中。
热水的氤氲遮住了路子清身体,只能看到他散落的黑发漂浮在水面上,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惨淡,犹如鬼魅。
上官云峰只觉得眼眶发酸,想要流泪,却暗自告诫自己:这世上最没有资格落泪的人便是自己。于是强压下满心的痛楚,展露微笑。
湿润的布巾沿着路子清的脊背缓缓擦拭,他趴在浴桶旁,眼皮微微垂着,似乎已经睡着了。可是,上官云峰却知道其实他并非睡了,只是因为头低下,眼皮自然垂下而已。最初他也曾以为那是睡着的表现,于是他便将人扶正,希望那人可以睡得舒服些。谁知他让那人仰靠在木桶上之后,转身去取干布巾的时候,那人的身子顺势滑落,跌入了水中。他听到响声,急忙回身抢救,也不知那人呛了多少水,但是他看的清楚,那人整张脸滑入水底的时候,他的双眼却是睁着的。
自那之后,他再也不敢离开路子清很远,每次不得已的时候,他都是将路子清放平在床上,确保无误才离开。就连喂药也是磨合了许久,才找出让对方可以全然吞咽的方法。
他专心于手中擦拭的动作,却不忘偶尔为路子清换个姿势,让他坐的舒服些。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才将人抱了出来。用被子将人包裹起来,他又从一旁的柜子中翻找出一件干净细致的内衣,真丝的质地,丝毫不会伤及肌肤,他为路子清穿好一切,那人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过半分反应。
然而上官云峰却在每个动作之后,都迫切的去看对方的表情,只盼可以看到一丝改变。
只是……他想起那一日,自己发现母亲的心思之后,便刻意留在母亲身旁。那几日莫华蓉仍旧如同平常一般,不见任何异动。婚典那日,他本该随着父亲一同入宫,看着云曦出嫁,他却在入宫前留了个心眼,转身回了府宅。也正是因此,他看到莫华蓉与一名黑衣人对话,那黑衣人他虽不认得,却知晓是跟在莫华蓉身旁的暗影,出出进进,他也曾在角落里看到过几次。
心下怀疑,他跟着那暗影身后,之后兜兜转转,跟了好几个人,才跟到了西郊那处别院。那处别院不是旁人,却是属于莫氏一族的。这宅院早就荒废多年,虽然是在莫氏名下,却从被人提起,也早已被人遗忘。上官云峰根本不知道这一处别院。
他尾随在后,却见到了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他永远都忘不了自己心爱的人被几个人围在中间,被他们奸淫的样子。
他赶到时,就有四个人冲上来拦阻他,皆被他一剑刺死,而后他抬头便看到了那人被三人玩亵。其中两个人跪在他手臂上,用他的手抚慰着那两人。而另一个样貌可怖的人正在他身上驰骋。
上官云峰当时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瞬间什么都想不到,提着剑直直冲了过去。直到他清醒过来,他才看到自己面前一滩血迹拖得老长,身后四肢断了一地,而眼前那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只剩下半截腰身,挣扎着爬出一段距离,便抽搐不动了。
他急着回身去看路子清,却丝毫不见那人挣扎着起来,顿时他的心就凉了半截,慌忙的跑过去,就看见路子清额角的血流入了眼中,染红了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那人直勾勾的望着天空,天上飘着雪,落在他眼中,洗不去那红,却被染成了一般的血色。
上官云峰看的心惊,他猛地大叫一声,跪扑在路子清身旁,唤着他的名,一遍又一遍,可那人始终不曾回望过他。他也曾试着摇动那人的身体,但是那人就如同破败的玩偶一样,随着自己的动作起伏,却不见任何的反应。
他惊的瞪大了眼睛,双手抓住雪,拼命的擦去那人满身的污秽,可越擦越觉得擦不净,越擦越遗留下满手的血红。
他心底自责,发生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若不是他认识了路子清,那人也许就不会那般挣扎,若不是他,路子清也许也不会认识慕容,更不会发生今日的一切。若非他的一味包庇,他母亲又如何能接二连三的伤害他。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上官云峰此刻除了自责,什么感觉都没有。他抱着路子清失声痛哭,然而除去了天地间的茫茫白雪之外,无人听到他的哭声,甚至连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哭声,他只能感到空中飘落的雪即使再白,也洗不净此刻自己一身的污秽,染不白路子清那眼中的一片的血红。
然而,在抱着路子清良久之后,他却忽然想着,也许……这也许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他可以带路子清离开这里,重新生活。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找一处谁也不认识,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重新来过。在那里,不会有让他念念不忘的慕容昊轩,不会有对他苦苦纠缠的柳思霁,在那里,只有他与他,只有他们两个人。
仅是一个想法,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立刻付诸行动。褪下自己的衣襟,包裹住路子清,搂在怀里,迅速离开了那里。
那群贼寇留下了马匹,他立刻牵了一只看上去脚力最好的,其他的都放走了。之后他抱着路子清,不敢回京城,一路向西驰去。那一夜,像是老天都在帮他们一样,雪下得很大,他们跑着,大雪便在身后替他们掩去了行踪。
跑了整整一夜,上官云峰身上的雪水都结成了冰碴,他才停了下来。
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但是怀内的路子清却开始发起了高热,而且在为他细细检查之后,就知道了他的右腿胫骨断了,若是不及时救治,只怕要留下遗症。他不敢耽搁,捡了树枝,先为路子清固定了腿骨,又用雪水净了手,检查他的下身。
那里伤的不轻,而且他俩人一身血污,只怕到了哪里都会立刻被人发现。他身上没有伤药,只得攥了雪,撒在路子清伤处,他怕对方疼痛,动作轻柔,还不时安慰,观察那人情形,只是他发现那人紧闭着双眼,似睡着了一般,只是眉头紧蹙。知他痛苦,上官云峰更是放柔了动作,不敢耽搁,立刻上马,找寻人家。
最后终于让他在山林里寻到了一处小村落,这村子里外不过十口人家,大多是猎户,很少见到外人。他们见到上官云峰两人周身血迹,都吓了一跳。后来上官云峰说两人遭逢了打劫,好在抢了匹马,才得以逃脱,只是他兄弟断了腿,高热昏迷不醒。
村民见上官云峰一身上好的衣料,又神清俊朗,看样子也不似歹人,再看他怀里的路子清,虽是额角有伤,眉头紧锁,却掩不住他清秀俊雅的容貌。朴实的村民哪里见过这样俊朗的人物,自然便信了他们的话,松了戒心。
当日收留了两人,又因为皆是猎户出身,对外伤有些土方,于是帮着路子清接了断骨,又给了他们伤药。本来好心的妇人想替路子清上药,却被上官云峰阻止了。众人见他看向路子清的眼神百般温柔,料想他对自己的兄弟定是喜爱非常,也不愿打扰两兄弟休息,特意为他们留了个房间。
上官云峰细心的照看路子清,为他上药,除去外伤,他身上也有不少冻伤,苍白的肌肤透着青紫。上官云峰和村人要了热水,他一边不断擦拭路子清身体,替他回温,一边在他耳边说话,只求他不要睡去。那之间,路子清的心跳曾一度停止过,上官云峰吓的心魂俱散,痛不欲生,他狠命的摇晃着路子清,拍打他的脸,叫他不要死。还是村人听到他西斯底里的叫声赶来,才制止了他的暴行。
有猎户见过有人心跳停止,于是便凭着经验将路子清从水中捞出来,放在地上,锤击他的心脏。之后,路子清在一声呛咳声中,回转了过来。只是,那时候村人也看到了他身上那些个触目惊心的痕迹,皆暗自心惊。
虽然他们不问,但多少也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只是私下暗叹:这么好的一个青年,竟有如此惨遇。但看到上官云峰那一双欲狂的双眼,他们却是连安慰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只能当做什么都不曾看到。
自那之后,上官云峰亲自照顾路子清的一切,任何细小的事情都不假他人之手。
路子清却一直沉沉睡着,这一睡便是三日。
直到三日过后,上官云峰本以为他醒来,一切都可以重头开始,他甚至想好了要怎样安慰那人,只是路子清醒来之后,却只是睁开了眼睛,而整个人仍是沉睡在某个所在,无论上官云峰怎样呼唤,都无法将他唤醒。
上官云峰在路子清身体好了之后,便搬到了山林中,他们如今住的这个木屋就是那群村民在山中打猎时居住的地方。平时少有人来,而那些村民一个月会来一次,为他们带来生活的必用品,以及药品。上官云峰有不少银票,他本打算给这些村民,一来感谢他们救助两人,二来也是让这些村民为他买些必备品。
然而,淳朴的村民并没有收下,只是偶尔他要替路子清买些贵重物品,例如他身上的高档衣衫,才会动用这些银票。
如此这般,两人如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在这山林的小木屋中,一过便是半年。
上官云峰细细回想着这半年来的一切,他对路子清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照顾他的起居,打点他的一切,那人仿佛是自己的一部分,照顾起来便如同天生的使命一般。
他轻抚着路子清的面颊,低笑道:“这是否就是命中注定呢?”想到路子清不喜污浊,他又道:“你等我片刻。”说着起身来到浴桶旁,就着路子清洗过的水,简略的擦拭了一遍。然后立刻回到床边,只着内衣,并排躺在了路子清身侧。
他揽过路子清,将头放在那人胸口,聆听着耳侧传来的“咚咚”的心跳声,他又抬头,用眼神细细描绘着路子清的面容,见那人仍睁着眼睛,他爱怜万分的伸出手,将那人眼皮盖下,随后欠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不待念想,不含意味,只有万分虔诚,接着他轻声道:“子清,生辰快乐。”说罢,他又是在那人唇上轻轻啄了一口,躺回了那人胸口上。聆听着对方的心跳声,他安然闭上眼睛,挂着浅笑,沉沉睡去……
第161章
“啪啪……”“啪啪啪……”
门外不断响起敲门声,上官云峰不耐的皱着眉,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看样子像是要下一场大雨。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他起身从柜橱中取出被子,放在床边,担心夜间降温,会冻到路子清。
“啪啪!”
“有人在么?请问有人在家么?”
外面传来人声,也许是久见无人应答,人声显得非常焦急。拍了许久都不见人应声,外面的动静停了下来,想来屋中没人,该转身离开才是。然而片刻,就听到有人拉动房门的声音。
上官云峰眉头始终皱着,人坐在床边,替路子清盖好被子,耳朵却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此刻他不耐的紧皱眉头,哼了一声,拍了拍路子清像是安慰,然后起身走到了门口。
“呵!”本以为屋内没人,所以自己开了门,却在门打开的一霎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上官云峰,对方一脸明显可见的怒气与不耐,眉头紧皱,被阴沉的天色一衬,将开门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扶着胸口,不住喘气,脸也有些白。在他身后还有三个人,其中两人穿着和他差不多,皆是平常布衣,唯有站在中间的那人,二十来岁的年纪,身上的衣服虽然不很华丽,却看得出上好布料,再看三人站着的位置,可见这人是另外几人的主子,而且只怕是大户人家。
上官云峰只是扫了眼几人,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找谁?”眼神戒备的看着几人。
那四人似乎没想到他敌意颇重,对视了一眼,拍门那人才道:“这位大哥,我们是过路的,本来进京的,谁知道在路上耽搁了,现在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您看……这天色已晚,而且又阴沉的厉害……”他指了指天,随后放低了姿态,讨好的看向上官云峰。
上官云峰反问道:“那又怎样?”
那人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自己,登时面上尴尬万分,回头看向自己的主子。
那青年也有几分讪讪,摸了摸鼻子,上前拱手,行了个书生礼,说道:“这位大哥,我们今晚想借宿一晚,不知方不方便。”
上官云峰皱眉,想到这里只有自己和路子清两人,而且路子清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根本无法自理。可他又仍是那样的俊朗秀雅,他担心眼前这青年也和自己一样,会对路子清存了别样的心思,留他在此,防不胜防。于是他摇了摇头,道:“不方便。”
“呃……”那青年也没想到会被拒绝,半晌说不出话来。
倒是他身旁的人不耐烦道:“你这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不过是借住一晚,有什么不方便的?”
上官云峰虽然一身粗布衣襟,但毕竟是宰相公子,掩盖不去浑然天成的富贵气质,他挑了下眉,那眼中的意思分明是说:不方便就是不方便,你又如何?却足以叫对方顿时觉得矮了一截,说不出话来。
那青年也看出对方不是易与之辈,嘴巴张了张,才为难道:“可是,看这天色若是下起雨来……”
上官云峰抬手一指,道:“这里一直走,就会有个村子。”
那青年看出对方是不会让自己留宿了,有些垂头丧气,但他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便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无奈只得回头对身侧的三人道:“咱们快些走吧,也许还能在下雨前赶到村子。”
那三人神情颇为不满,瞪了上官云峰一眼。这对上官云峰来说却是不痛不痒,他关心的只是屋内的人,见几人要走,他二话不说,便准备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