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四)——雁过留声

作者:雁过留声  录入:02-13

柳思霁叹了口气,若说人品,他自是无法论断。只是心中想着,子清既然想要认祖归宗,此番也算是达成了目的,至于其他,他只盼望路子清日后可以过得好些。

所以,他微微点头,表示理解,道:“大人说的,我明白。”随后又一拱手,道:“思霁有什么言语不当,还望大人担待。”

上官邢忙扶起柳思霁,连声说着“不敢当”。

之后,柳思霁又与上官邢商量了细节,便行礼告退。直到他离去,上官云逸才回到厅内,询问他此番前来用意。上官邢也没隐瞒,只是长吁短叹的说了一通。云逸听了忧喜参半,喜的是路子清终于能认回宗族,忧的却是这般瞒着家中,实在是委屈了他那二哥。

对于上官云清的事情他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可是却因景仰路子清,听说他与自己血缘至亲,心下便高兴的不得了。他向上官邢求了要一同前往,上官邢本想着他一人去面对路子清,就不由得心生寒意,此刻听上官云逸也要去,便点头应了,心中委实踏实不少。

上官云逸瞧不出父亲有何不妥,只是心中一味高兴。

上官邢见了,怕他兴奋的说漏嘴,耳提面命不可对旁人提起。上官云逸心中虽不喜这般,仍是点头答应,之后便喜滋滋的转身离去。倒是上官邢仍是一脸的心事重重,坐在椅子上,重重的叹了口气。

第137章

柳思霁心想这事算是有了定数,满心欢喜,只盼早一刻告知路子清,好叫他安心。于是出了上官府,直奔了皇宫。

进了宫,他满心期待路子清前来,不想等到的却是慕容昊轩。见了皇上,他有些错愕,仍是立刻行了礼,退立一边。想着是否路子清片刻便到,于是也不急着开口。倒是慕容昊轩似有些心急,问他来意。

柳思霁欲同路子清当面说清,见皇上询问,不由自主的皱了眉。

慕容自是知晓他来找子清,对他之来意便也猜透一二,随即便问道:“可是上官大人有了答复。”

柳思霁想不到慕容知其来意,愣了愣,挑眉问道:“你怎知?”他出身江湖,虽明识身份,但错愕下一时忘了君臣之礼。

慕容也不怪他,微微一笑,说道:“子清与朕之间,从无秘密。”

柳思霁闻言又是一怔,面上不禁露出一抹苦涩,慕容看在眼里,脸色不变,眼神却是一沉。柳思霁只是一个晃神,便回过了神。他虽是欣赏路子清,也有心动,但他毕竟是侠客,亦是君子,知晓路子清心中对自己并非存了爱慕之情,心下虽有微澜,却也明白凡事不可强求。更何况他得路子清信任如斯,又何尝不是慕容,上官羡慕之处。

换个想法,慕容眼线遍布天下,路子清说与不说,在他面前,也的确是没有秘密。

这般想着,反倒是柳思霁放下了心事,微一点头,便毫不犹豫的将上官邢最后决定告诉了慕容。

慕容听了,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阴沉。

沉默良久,才盯着柳思霁,问道:“这府外认父,是你的意思,还是上官邢?”此处别无旁人,加之他心中有气,便去了官衔,直呼上官其名。

柳思霁觉得几分不妥,但面前的人毕竟是皇上,他只是心下撇嘴,面上恭敬道:“是臣的注意。但是上官大人亦认为此法最好。”

慕容心中有怒,道:“此法最好?好在何处?是子清见不得人,还是他不配在祠堂列祖列宗之前认下名分?”

他怜惜路子清,知他身份特别,在上官府未必可以得到善待,但是他也不愿子清永远不得入上官门楣。如今有了机会,他自是求之不得,可连认祖归宗这等天经地义的事情都这般偷偷摸摸,不说辱没了上官云清,更是委屈了路子清。

他气上官邢妥协与怯懦,心中替路子清不值,但他更气的是这主意竟是柳思霁提说的。纵使不愿承认,他仍是认为柳思霁是最了解路子清的人,尤其是两人都是相似的身世,虽然柳思霁比路子清幸运得多,但总能是理解子清的人。所以路子清请柳思霁替他游说的时候,心中不忿,却也要承认子清的决断最为正确。如今却不曾想,这人竟会让子清受下如此委屈。

狠狠的瞪着柳思霁,慕容怒道:“这就是你替他争取的结果么?”

柳思霁心下又何尝不是有苦难言,他自是知道委屈了路子清,但若非如此,上官邢怕是不只一个借口等着,拖延认父。想起路子清说起的儿时对上官邢的钦佩,被母亲虐打时的心伤,以及在暮颜楼委曲求全,忍辱负重的日子,他又何尝不希望路子清的身份可以昭着天下,他堂堂正正,行走端庄,何况这认祖归宗,本就是天经地义,不该这般偷摸。

只是,他看得出上官邢的犹豫,甚至从那人隐垂的眼眸下,看得出他的取舍。如今不舍,是因为王爷出言,更是因为皇上授意。可论真心,早在皇上未表态,自己仍不是王爷的时候,他早已知晓路子清的身份,却不曾提说认他。

柳思霁不担心上官邢不认路子清,只因这件事虽不是朝廷人尽皆知,但皇上知道,各位王爷知道,但凡有些分量的人都知道,他不能不认,不能不给个交代。可若是逼得紧了,他只怕上官邢会在心中记恨路子清。

若是如此,只怕日后路子清更会受尽委屈,到时人家一句“家事”,任他是皇亲国戚还是天皇老子,怕都无法为子清出头。

因此,他才替路子清选择退让一步。

只是这话他不想对慕容昊轩解释,他觉得解释也无用。眼前这人不是路子清,不会了解路子清心中怎么想,他也没有被父母遗弃过,自然不会知晓他们心中的忐忑。最重要的是,慕容是天子,顺风顺水,自是无往不利,但是路子清日后即认了上官为父,自然要尽孝听任,若是此刻种下祸根,只怕日后再无宁日。

他心中所想,慕容自然不知道,他只知道路子清又要委屈。于是他眼一瞪,道:“这事儿既不是违背天理,也非伤天害理,要子清行这种偷摸行当,朕定然不允。”

柳思霁眉头一皱,道:“皇上不许,若是叫子清为难呢?”

慕容心道:难不成是朕叫子清为难么?脸上顿时一沉,厉声道:“你说什么。”

柳思霁见慕容动怒,也不胆怯,挺直脊背道:“皇上认为子清听后不会觉得为难么?”慕容果然脸色又是一阴,柳思霁拱手道:“皇上,若说委屈,自是委屈了。但是若非如此,上官大人又岂会应下?”

慕容唇角一抿,不再出声。

柳思霁接着道:“皇上,恕臣直言。上官大人对此事仍在犹豫。”慕容听了,又是一脸怒容,作势便要拍桌,柳思霁忙道:“且不说上官大人是否是对子清所有看法,但是他确是对家人有所顾忌。”

慕容昊轩闻言,冷哼了一声。

不用柳思霁多说,这些他也都做过设想。不论子女之间对多出来的兄弟是何看法,单说要莫华蓉欢天喜地的接受另一个女人为自己丈夫所生的孩子,就不可能。更何况这孩子还是她百般算计都无法杀死的人,如今长大成人,他回来所为何事,不难想象。

想起十年前那场大火,若非法缘相救,路子清早已是一捧飞灰,他便脊背生凉,心下发虚。不得不说,那女人掩饰的极好。

路子清恨,他也恨。只是这事毕竟时日已久,查访不易,加之是上官家事,他一介外人,纵然有心,但无人伸冤,仍是难以伸手相助。

以那女人的心狠手辣,若知道路子清威胁到了她的位置,只怕会下手。

若路子清时刻在自己身边,他自是有法保他安全,只是若认回了父亲,他自然要在上官家住下,到时只怕自己难以护他周全。这般一想,慕容昊轩目光变得谨慎,方才的一脸怒气也渐渐退却。

柳思霁心中明了,慕容不是不知这当中厉害,只是他替路子清心疼,替他委屈,就忘了这后面可能有的危机四伏。眼见那人沉默深思,知他是为路子清做好万全准备,他心下安慰,亦是几分苦楚,自己有心护路子清一世安然,可却不知如何护他。而路子清怕也只想要慕容的护持。

暗自苦笑,柳思霁悄然退后一步,低垂下头,掩去了眼中的失落。

慕容却是暗自沉思,不曾注意柳思霁,待他设想周全,对这件事的安排一时不能释怀,但也只能接受。

慕容昊轩回后宫的路上,反复思量,这件事该如何和路子清开口。其实这件事若说起来,慕容比起路子清更为上心,他有私心想要封路子清为后,一来他是上官家的子嗣,上官邢又对他百般愧疚,若是子清为后,自算是握住了上官一家。再来他是真心待路子清,愿与他结为连理,以往有过这样的想法,但碍于子清出身暮颜楼,实难安排。如今老天给了这么一个好机会,他自当利用。

待过了年,慕容便是二十五岁,而他亲政也有三年,后宫不定,难安人心。他虽然急于操办此事,可也不愿委屈了路子清。他知道路子清心中的苦,心底的冤,因此希望认亲和大婚可以办的风风光光。

但上官邢顾念颇多,他若是一心相逼,只怕路子清日后难以立足。

踌躇间,他已经走回了寝殿。

路子清正坐在桌边看书,慕容进来,他便迎了上去。走到那人身边,见他愁眉紧锁,嘴角一撇,心里也跟着一抽。他替慕容挂心,只是久不闻政事,也不知慕容究竟烦恼什么。不好插嘴,只得替慕容除了外袍,陪着他坐到桌边。

慕容看了看路子清,几番想要开口,却是张嘴满口发苦,看着路子清的眼神越发沉痛,半晌无语。

路子清瞧出他这一脸为难的模样,沉沉目光因自己而闪烁不定,就算不开口也知他心烦之事定于自己息息相关。于是微微一笑,问道:“皇上,可是有事要子清为君排忧?”

慕容昊轩心下更苦,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路子清眉角一挑,笑容收敛。见慕容这一脸沉寂,只怕他要说之事事关重大,路子清不由得跟着正了脸色,道:“皇上,若是有事,不妨言明。子清可以做的,定当一试。”

慕容闻言,知道路子清是误会了。他要说的不是国事,不是政事,无关天下,不绕子民,只因是关乎路子清,知是为难委屈,才不好开口。看见路子清这般紧张的神情,日渐舒缓的眉眼又紧蹙了起来,便是一阵心疼。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又是重叹一声,道:“不是大事。”

路子清却眉头更锁,一脸不信道:“不是大事,何须如此皱眉不展?”说着,他亦伸手抚上了慕容昊轩的眉头,轻轻按压,祈望为他拂去这一头愁思。

慕容心中感动,却拉下他的手,握在手中,道:“你这般待我,叫我心中更加愧疚,不知如何开口。”

这话说着,他脸上也是万分愧疚。路子清微偏过头,眨了眨眼,状似天真的问道:“皇上何须对我愧疚?”见慕容闻言只是苦笑,他便整了面容,故作一副猜忌表情,蹙眉道:“皇上可是心中另有新欢,怕我为难?”

慕容昊轩一愣,知他是故意这么说来哄逗自己,却还是一笑,忍不住捏了他的手一下,道:“休要胡乱编排,纵然对我不放心,也该对你能为有信心。”一顿,又道:“有了你,旁人与我便只是路边野草,形势所逼,不得不食,只是唯有你,才是那绝毒罂粟,叫我食髓知味,欲罢不能。”说着,他倾身一吻,亲在路子清唇边。

路子清面红耳赤,一双大眼直直瞪着,一脸哭笑不得。几番生死,他对自己,对慕容都有信心。分明是见那人愁眉,才会不舍宽慰,谁料到却叫对方一番话,说的自己感动万分,却也羞臊万分。这等甜言蜜语,他听得多了,却唯独听慕容说来,每每叫他无从招架。

他几分无奈的抿唇,绷住那几乎溢出唇畔的笑,深深吸了口气,才道:“那皇上是为何如此为难?”见慕容又是面色一沉,他道:“皇上不愿说,子清不会问。但皇上见子清欲言又止,几番踌躇,子清并不愚钝,若是皇上有话说,不妨直言。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慕容又何尝不知这道理,他只是怕路子清难过。转念一想,路子清是当事人,他当知实情。若他当真不愿,自己也不会强逼。子清是他心头所爱,自当为他争取他该有之一切。

尽管有些难以启齿,慕容还是将柳思霁前来一事一一交代。他本以为路子清听了,会有所不悦。只是见他听完,也只是低下头,细细沉思了片刻。然后便若无其事的点头,道:“的确像是上官大人会有的决定。”

慕容一愣,拉过路子清,问道:“你不生气,不怨恨?”仔细观察路子清,不肯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怕他将心事压在心底,不肯言明。

路子清却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皇上要听实话,子清怎可不恨,不怨,不生气。”慕容目光一沉,即现怒容。路子清反拉住他的手,道:“只是,子清同王爷说过之后,也曾设想了许多,这不过是子清设想的结果当中,不是最差,亦不是最好,却是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

慕容皱眉道:“你早已料到。”

路子清苦笑点头道:“那一日寿宴,若是他有心,拉住我,强留我,又有何难?他若是在人前说清,我之身份早就天下大白。只是,”他话语一转,话锋一抖,便染了寒意,带了恨意,“他那日犹豫,我便知晓,他对我或许心有愧疚,但仍有保留。”

慕容昊轩知他心中委屈,无从安慰,只得搂了他肩,轻拍着安抚。

路子清道:“与他而言,上官夫人是同床共枕多年的恩爱夫妻,上官云峰是他百般调教,用心栽培的长子嫡孙。而我,说的好听,是他缘薄的儿子,若是我有侍奉之心,奉孝之意,他自可留我在身边,补偿这几年不见之苦。但若细想,我不过是他播下的种,虽是血缘命脉,总不及他养在身边的儿子,和同床多年的发妻。更何况,我身份敏感,他不得不小心处理。以上官大人谨慎的做法,自是能拖则拖,待寻到一个两全之法,再作打算也不迟。”

慕容无言,他深知上官邢为人,外人都说他处事公道,但他只是小心谨慎,不肯大胆尝新,亦汲汲营营,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他要护持的,说好听是苍朝天下,但说白了,只不过是他上官家的门风名望。

路子清一事,处理好了,他自可作为好父亲,来补偿一个自幼离散的儿子。但若处理不好,他便是要背上骂名。为了一个仅有血缘的路子清,赔上一世盛名,确实不值。

更何况,如此非常时刻,伤了上官,亦有可能伤了苍朝基业。

慕容昊轩深知上官邢之重要性,所以他只能忍,忍下对路子清的不公,忍下他受到的委屈。若是路子清吵闹,生气,发脾气,他才觉得正常,觉得应当。虽不能替他出头,但仍希望他可以将心中不忿发泄出来。

只是,话说尽了,一切却不曾让路子清吃惊半分。他话说怨恨,面上却看不出愤怒,心下仍是一片平和。慕容只会更加担心,担心他将心事闷于心底,反而伤身伤心。

慕容揉着路子清后脑,道:“若是难过伤心,便说出来。我为你分担。”

路子清挑了挑眉,却是轻笑摇头。慕容皱眉,想要看透他心中所想,路子清却是放松了身子,头一偏靠在了慕容肩头,道:“我本就怨恨,上官邢接下王爷这项提说,看来是做了退让,实则有愧于行。我不生气,是因为他给了我继续怨恨的理由。‘上官’,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姓氏,一个有恩于皇族,受惠于皇族的大家望族。与子清而言,他同样不过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我早已不期待亲情……”

慕容闻言只觉心疼,心底泛酸,胸口发闷,他揽过路子清的肩膀,狠狠搂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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