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话,常升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笑得眯起了眼睛,又才发现自己失礼似的用手指压了压唇尖,道:“到时候,恐怕殿下也只能配合了。”说着一挥手,他身后几个托着托盘的太监走了上来,把托盘上的红布拿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鹭翎一看,乃是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假阳具、不知装着什么的瓶瓶罐罐、似乎是刑具的铁链枷锁、绳索、不知要套在哪里的皮圈等等,其他用途不明的东西暂时不说,单这一整套的假阳具就看得鹭翎一阵阵头晕。
那常升看鹭翎这反应,似乎很是满意,又叫身后一人递了碗药汤上来。鹭翎看那药汤,色黑如墨,又散发着奇怪的药味,便问:“这是什么?”
常升解释道:“既然是皇上看上的人,依宫里规矩,男的都要喝这么一碗药,好防你在后宫里跟别的女眷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断子孙用的?”
“说直白点就是这样,不过殿下放心,给殿下的当然用的是好药材,对身体没大伤害的。”
鹭翎气得浑身发抖,半晌说:“我是决计不会喝这东西的,你们去叫父皇过来,我有话要与他说。”
常升早知道他会拒绝似的,向旁边稍站了站,便有两个太监去关门落锁,又有两个长得较粗壮的上前来,一边一个把鹭翎的胳膊架住。鹭翎当即惊了一惊,挣扎起来,只是他这几日来本就无力,这两个太监又是专门干这勾当的,无论鹭翎怎么动作也是挣扎不开,不由得喊道:“放肆!本殿贵为龙嗣,也是你等可以这般怠慢得的?!”
那常升看来当真是颇受尹倾鸿宠信的,看鹭翎生气了也不怕,乐呵呵的凑上前来道:“唉哟我的二殿下,您可小点声,让别人听去了可不好。”鹭翎被气得面色惨白,只颧上泛着病态的红晕,眼中也因过于激动而闪烁着水光,常升看得有些直眼,啧啧称赞着伸手来摸鹭翎的脸颊,鹭翎一惊,连忙侧脸躲开,复又满脸厌恶的瞪向常升。
看鹭翎这样,常升不由得冷笑一声,端起碗来,道:“奉劝殿下一句,宫里这事我见识多了,你性子越倔,万岁爷越喜欢往死里折腾你,你就顺服些,等万岁爷倦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封你个王爷做做,若不然,哼,怕是活不到那岁数了。”说完便端着那碗药凑到鹭翎嘴边来。
鹭翎哪里肯喝,自然左右闪躲不停,被逼的急了,突然仰头冲着房梁大喊:“你去告诉那尹倾鸿,就说他若让我喝了这碗药,我便现在就咬舌自尽!就是不让我死,我不喘气也憋死自己,到时让他碰都碰不着一下!”
原来鹭翎遣了陆为走后,只跟尹倾鸿说是看他心里难受,所以派去临丰为他找据说在那现身的麒麟兽去了,尹倾鸿并未太追究,只又派了个暗卫来跟着他,只是这暗卫功夫显然不如陆为,陆为在时,鹭翎只能靠对他的了解和直觉来判断他的位置,而这暗卫所在,鹭翎总能察觉到。暗卫工作只为保护他性命和监视,这种时候本就不会出手相救,听鹭翎这么一喊稍一犹豫,便快速地从房梁上落下来,一闪身跑去报告了。
鹭翎这一喊同时也吓住了常升,常升这般嚣张一是因为尹倾鸿确实用得到他,二是为了震一震这皇子气势,以后也好办事,但鹭翎毕竟是皇子,若背了这么一条贵命,常升怕自己是逃不了一死的,一时也不敢动作,看那暗卫去了,便等着看皇上的吩咐。
尹倾鸿此时正与大臣讨论军务,一听这事心里一惊,又分不得身,只让常升等人赶紧离开,想鹭翎这一气怕是不清,又急叫人去驿馆请了青河进宫来看他,搞得青河莫名其妙,想着这鹭翎的爹真奇怪,前几天要见鹭翎死活不让,今天怎么急惶惶的硬要他进宫了呢?
等青河到了昶永宫已是晌午了,本该是一天中人气最足的时候,青河却觉得这昶永宫空落落的像要大白天闹鬼一样,进去一看,只见南星坐在床边绣墩上一脸担忧,看他进来面上一喜,急匆匆的从里间走出来迎他,知道他不是讲究礼数的人,直接拉着他的衣袖拽到了卧榻前,对着放下的帐子里说:“殿下,青河来了。”
帐子里本就没什么动静,隔了一会才见帐子动了动,从缝隙间伸出一只瘦得见骨的手来慢吞吞的把帐子撩开些,露出完全被帐子的阴影挡住的鹭翎的半张脸来。那场景活像鬼片一样,青河只觉得脊梁骨窜过一阵恶寒,激得他直哆嗦,赶紧上前一把把那帐子全扯开,问:“这是怎么了这是?之前说你病了我还奇怪,在宴会上还好好的怎么第二天就卧床不起了,看你这架势不会是真的病了?哪疼?来说给哥哥听听,哥哥帮你摸摸……”
青河正聒噪着,一抬眼看到了鹭翎的脸,只见惨白的一张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像死人一样没了光彩,这死气沉沉的样子惊得青河也忘了继续开玩笑,走过去摸摸他的脸颊,心疼道:“几天不见怎么瘦成这德行了……都不好看了,你吃没吃饭啊?”
南星在旁边听他说话,突然哽咽一声,又不敢哭出来惹鹭翎心烦,忍着泪勉强对青河笑笑,道:“你们先聊着,午膳正温着,我去给你们布上来。”说完转身便走出去了。
青河看她出去,正觉得这十来日不见是出了什么事了,就觉得手上一紧,一回头,便见鹭翎从榻上探出半个身来,一手支着床边一手紧抓着他,眼睛亮得吓人,青河看他还要往前,怕他摔下来,赶紧夹着他往床上带了带,然后顺势坐在了床边。鹭翎也一声不吱的任他摆弄,看他坐到床边,立刻靠了过去。
鹭翎和青河相处这一段时间,一直都是青河缠上去、鹭翎任他缠的主动与被动关系,如今换鹭翎主动靠过来,青河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两手在空中乱摆了几下才小心翼翼的环上鹭翎的背,问道:“怎么了?哪难受么?”
鹭翎也不回答,只定定的看了他好久,突然说:“青河,你带我走。”
这好像是要私奔似的话惊得青河一下子把口水吸到气管里去了,一时间咳得惊天动地,还没等问怎么回事,就听到鹭翎在一边嘟嘟哝哝的说:“不行……惊穹还在京里……得带着他一起逃……还是不行,南星和惊穹两家子人都在这……怎么办……”说到最后,话音竟颤了起来,带了哭音。
青河一直觉得鹭翎是个总是笑着又有自己的主意的人,哪见过他这般无措的样子,看他一脸泫然欲泣的求助表情,突然觉得脸热了热,好在肤色深脸红起来也不明显,便装模作样的摸了摸鹭翎的头,说:“好了好了,发生了什么事,都说给我听听,我好给你想想办法。”
其实这事哪有什么办法可想,鹭翎心里明白,却忍不住想对他说。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又不能在南星面前露出异样让她担心,他是信任青河的,听青河这样问,便把从小到大的事一一的说给他听,虽然事情没解决,但说出来之后总觉得松了口气,心中也终于平淡了些。
34.青河乱
青河听鹭翎所说,不由得暗暗心惊,面上却没有太多表示,只将鹭翎安抚得平静下来,又亲自哄着鹭翎吃了午饭,看鹭翎因为之前动气而显得疲惫,便又陪在他身边直到他睡着,这才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南星伺候着两人用完了饭,看他出来,便紧跟着出来了,出来后也未说话,先对着青河行了一揖,道:“南星在这里谢过王子,我家殿下的事,让你费心了。”
青河赶忙伸手扶她,道:“鹭翎本就是我的好友,帮他是我份内之事,不必因此谢我。”
南星听他这话,也便站好了看他,良久后又说:“我知您不是长舌之人,不过容许我提一句,我家殿下这事,希望您别与旁人提起。既然殿下肯跟您说,就是十足的信任您了,希望您别在这时候再伤他一次,那孩子怕是受不了更多的折腾了……”
青河被这样警告,是稍稍有些不满的,但与南星对视时,却见她一脸的正肃和防备,那神情并不让青河反感,当他将手伸向刚出生的动物幼崽时,无论是野生的狼还是平时最亲近他的狗,幼崽的母亲都会露出这般紧张戒备的神情。那是当自己的孩子可能受到伤害时母性的本能反应,与恶意无关,是完全的爱的表现,青河与南星见面次数并不多,也没说过话,本来看鹭翎那般依赖她保护她而感到不解,如今却突然明白了她确实有此价值。
他如此想着,面上便笑得温暖起来,那笑容与平时纯净爽朗如阳光一般的笑不同,是春晨般柔和而明净的,看得南星不由得一愣,因为那般美丽而让人心安得想哭的笑容,她从前只偶尔会在鹭翎脸上看到。青河从不忌讳男女之别,伸手拍了拍南星的肩,道:“相信你家殿下的看人眼光,我绝不会伤他,因为我喜欢他,虽可能不及你,却也不输给其他的人。”
南星知道这少年动作虽大大咧咧有失礼数,说这话却是认真的,便收了戒备和警告的面相,笑着再拜,再抬头时,因最近哭得太多而失了光亮的眼睛又恢复了星子般的光辉。
青河看着忍不住叹息,心道鹭翎身边真真的个个是美人,这南星之前看也不过是徒有姿色,如今配上这双眼和这笑再看,也颇有些倾城之色,怪不得那长得妖艳至极的李惊穹会看上她。一时间直盯着南星不放,嘴上却说着极严肃的劝告:“别再在鹭翎面前哭了,他看你哭心疼,便愈发把苦闷忍在肚子里。你若是心疼他,便开朗些,说不定有些事他便肯与你说了。”
青河这话倒正中了南星的隐秘心事,她虽然一直不表现出来,但其实心里一直觉得不公平,为何明明她才是离鹭翎最近、最关心他的人,但鹭翎有事却总与别人说、从不对她提起呢?以前以为是因为她是女子,如今听青河这么一提,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的缘故。想明白这些,对青河便满是感激,笑盈盈的送了他出门,她如今同鹭翎一样不能轻易出昶永宫宫门,便一直看他走远了才回院里去。
再说青河出了昶永宫,便觉得一肚子的火气,气冲冲的抓了个宫人想问尹倾鸿所在,想了想又觉不妥,便直接回了驿馆,第二天一早与二哥赫连瑞雪一起来参见天子。尹倾鸿昨日晚上去昶永宫看鹭翎面色便知触了鹭翎底线,今日也没让常升再去,现在听人报说阙池王子拜见,知肯定是要说鹭翎的事情,便暂时放下了公务,宣他们进来,并要身边人等退了出去。
青河与瑞雪进来,先是规矩地行礼唱喏,但刚一坐下,青河便开门见山的来了一句:“皇上,我是来求你放了鹭翎的,鹭翎不喜欢你上他,你还是找别人。”
瑞雪端着茶正要喝,听他这话骇得差点把茶吸进气管里去,他便猜自己这弟弟说话直来直去怕是要得罪人才跟来的,没想到到底是没堵住他的嘴,当下也只能看尹倾鸿脸色。尹倾鸿脸色自然不能好,瑞雪倒是不怕,只是暗暗叹息想着自家弟弟这次要怎么如在家时一样哄得人开心地答应他的要求。
但其实青河并没想着要尹倾鸿答应他的要求,他昨晚回去与瑞雪大致说了鹭翎的情况后,自己想明白了一些事来,今日来见尹倾鸿,便是来证实自己的想法的。
尹倾鸿听青河说话,面上便有些不悦,问:“这些事,都是翎儿说与你听的?”
青河倒不怕连累鹭翎,大放地点头承认了,道:“是鹭翎所说。你也不用生气,鹭翎跟我好得跟神马一样,这些事儿我自然不会跟旁人提起,今日跟你说,也是觉得鹭翎实在可怜,替他来求个情罢了。”
尹倾鸿虽然疑惑“神马”是一种什么马,但如今重点显然不在这,便冷笑着道:“阙池王子来管我们瑾朝皇宫内院之事,怕是不妥,三王子若只是为了说此事而来,现在就可以走了。”
青河看他撵人,也不急,问:“皇上的意思,是决计不会放弃鹭翎的了?”
尹倾鸿倒也不否认,点头道:“正是如此。”
青河沉默了一下,突然问:“皇上认为我与我二哥姿色如何?”
瑞雪本来跟来只想当个调解人,如今听青河这话,顿觉有引火上身之意,又不好这时教训青河,只能有些怨怪之意的瞟了他一眼,便默不作声的继续喝茶,企图淡化自己的存在感。尹倾鸿听他这话也不知他用意,倒是认真的打量了二人一番,之前在母难之日见两人与鹭翎勾肩搭背,只记得生气了,没太注意两人容姿,如今一看,才发现竟是不输鹭翎的妙人,只见这兄弟俩,一个直率,一个温雅,一个如晴空中的小鹰,一个如雪山下的冰泉,虽面部有相似之处,却偏因不同的个性显现出不同的风韵来,一动一静又极干净的气质配上阙池人充满异国艳丽特色的长相,怕是谁看了都想占为己有。
尹倾鸿不禁赞赏地点点头,道:“朕所见之人中,能与你二人并齐的,怕是只有翎儿一人,确是人中龙凤。”
青河想,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世面,至少我在这见过的人里就还有一个李惊穹能跟我们并齐的。不过此时说这个就要跑题了,便忍住没说,只问:“既然我等与鹭翎姿色平齐,那么皇上,用我二人中一个换鹭翎如何?又或者,我与二哥两人换鹭翎一个呢?”说完还故意眼角含媚的对着尹倾鸿笑了笑。
听青河如此说,瑞雪突然明白了青河所想,嘴角便含了笑,特意看了看尹倾鸿的反应。
尹倾鸿坐在案后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微眯着一双狭长凤眼打量着两人,似是在考虑二人的居心,但青河一脸的正大光明,瑞雪也只笑着一句话不说,也看不出什么,便答道:“三王子不用再提,翎儿朕是要定了的,休说你们二人,便是拿整个阙池的美人来换,朕也不会同意。”
尹倾鸿所说之言正如青河所想,他高兴的一拍手,道:“是了!是了!”
尹倾鸿觉得这阙池的三王子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说话全没个前后联系的,且又像是想什么说什么的人,从面上断看不出他的意思,尹倾鸿擅长与权谋算计打交道,却最不擅长与这样没心眼似的人说话,便隐隐地觉得有些头痛,干脆顺着他的话来说,问:“不知三王子所说‘是了’,是指何事?”哪知青河面有喜色,像是知道尹倾鸿会问一般,竟说出句尹倾鸿活了三十六年来从未想到过的话。
青河又拍了拍掌,说道:“皇上,您这是爱上鹭翎了。”
尹倾鸿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定定的看着青河,倒像是没听清他说什么一般。半晌才道:“简直是笑话……朕怎会爱上翎儿……”声音到后面便渐渐弱了下去,与其说是反驳青河,倒更像是在向自己说明着什么。
青河乘胜追击,问道:“为什么不会爱上?皇上您要是对您所有的儿子都有所肖想,那便不是爱上鹭翎,而是心理变态……”刚一说完,就听身边的瑞雪重重咳了一声,注意到自己失言,赶紧继续说下去,“但是您单单看上了鹭翎一人,这是为何?不要说是因为鹭翎容姿,刚刚您也说了,我和二哥两人也换不了鹭翎的。”
尹倾鸿一时间觉得头脑内乱哄哄的一片,许多个念头搅成一团,却偏偏在这些念头中有一个念头慢慢浮出来,叫嚣着要他承认青河所说的话,搞得他愈发头痛起来。
青河看着他扶额皱眉的样子,心下想了想,突然又说了一句让尹倾鸿震惊的话。“其实你并不用如此急着否认,爱上血亲也没什么大不了,像我,便与二哥相爱,阙池国内人尽皆知。”
35.共枕眠
青河对尹倾鸿进行了一上午的思想轰炸,其间引用了古今中外各家言论,从纵向到横向、从人的生理构造到人的心理形成的详细地分析了父子相恋的可行性以及命运的不可抗拒性,可谓无所不包,完全不给尹倾鸿思考以及插嘴的时间,一直到了常公公进来问皇上要不要进午膳,他才停下了那张balabala的说个没完的嘴,轻轻咳了一声,然后一脸严肃地问尹倾鸿:“那什么,我都陪你聊了这么久,你供不供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