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苍远张了张嘴要说话,突然见尹倾鸿抬眼看了他一眼,便知道尹倾鸿另有打算,也不多嘴,笑道:“大概不能,李老板趁乱带着南星回娘家去
了。”
听说李惊穹和南星不会来,鹭翎小小地失望了一下,不过觉得人家回趟娘家也算是情理之中,所以没多问,也没发现尹苍远和尹倾鸿之间的眼神
交流。
吃完了饭正赶上悠游宫来了人要与尹倾鸿说些事情,鹭翎便拉着尹苍远在附近走走,后边跟着青河和瑞雪兄弟俩,四个俊秀出众的青年一同走在
街上,立刻得到了瞩目。
临丰周边人随性,连着女子也较开放,看了这四个不知谁家的美丽又衣着华贵的少年郎都看着吃吃地笑,更有胆子大的,竟过来递了香品花果,
又问家在何方、可有婚配。
鹭翎本想着带尹苍远四处走走,见识一下这临丰的市井诗意,未曾想被一群女子戏弄了。他之前都有带着垂着面纱的斗笠,又穿得宽松拖沓,所
以没见过这阵仗,如今看着身边一群女子,本是他提议要出来走走,却先有了退意。
尹苍远比起鹭翎来要自在得多,在一群女子中间微笑着,拒绝的言语委婉,尽显风度。他也看出鹭翎不适应这样的场面,干脆回握了他的手,一
路往邀月拖去。
“今天就别走了,反正我也累得慌,只在邀月吃些茶便回去。改日再请哥哥陪我游玩。”
尹苍远说得极顾全鹭翎体面,更彰显了他的成长,鹭翎被他拉着往前走,忍不住有些感慨:既为他的成长感到欣慰,同时又惊讶于他成长的速度
,且还有些看着孩子即将脱离自己的羽翼的身为保护者的寂寞。
青河喜欢美人是不分男女的,面对这场景相当有自己的一套,轻轻松松地就摆脱了众女,扯着瑞雪跟了上来。又调笑鹭翎道:“怜怜,你都十八
了啊,不至于怕女人?你当你是青春期纯情小少年啊?”
“怜怜?”尹苍远疑惑地看向青河。
“你皇兄现在叫君怜,你爹叫君威。”青河大概是因为跟人解释过一边所以没了重复的兴致,难得的言简意赅。
他一说完,鹭翎就感觉到尹苍远拉着他的那只手似乎僵了一下,抬头去看,却见他笑着,眼睛眯着,嘴角上翘,还是一副爽朗少年的阳光模样。
“君怜……倒是贴切。”他笑着评论了一句,复又去跟青河解释,“哥哥在宫里时也很少跟人接触,相熟的女子也只有南星和母亲两人,所以对
女子没辙也属正常……哥哥脸皮薄,青河莫要调笑。”
“……被保护得真好。真算是能成仙的了。”青河抽抽嘴角,在心里又接了一句:只可惜被尹倾鸿那条大灰狼吃掉了,可惜了啧啧。
鹭翎也有些尴尬,觉得自己这样容易被一帮女人吓到实在是不该,又觉得不公平。同样都是那深宫里出来的,凭什么尹苍远应对得游刃有余、尹
倾鸿更是阅女无数,偏偏到他这就成了这般?想了想,问:“要不,我还是试着多跟女子接触些?”
尹苍远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阵,然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更古怪的笑模样来:“哥哥好歹是跟揽翠的鸾歌姑娘交好的人,可见也是有些本事的
,不用找旁的女子实验了。”
……明晃晃的敷衍啊。鹭翎觉得有些不甘,却也知道这事也就说说,若真要做……他可不想惹怒如今好不容易看起来像个正常人的尹倾鸿。
想起那人,鹭翎面上便不自觉地带了笑,尹苍远坐在他面前看得真楚,默默地低头喝了口茶。
大抵是该放手了?尹苍远想着,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90.院边兰
公输全名公输丑,因是丑年丑月丑日生,所以以丑得名。他们家世代都是工匠,专造神兵利器及奇巧之物,所以虽然行业地位不高,在江湖人眼
中却是相当值得尊崇的存在,家底也颇丰厚,有一个自己的小门派,叫天机门。
照理说这么一个背景的家族现任家主应该没什么愁虑了,但偏偏公输丑被愁得要死要活。
富二代也是分两种的,一种是消极享乐型,一种是积极进取型,公输丑属于后者,但不幸的是,他积极过头了。
公输丑已年过三十,从他亡父手中结果这家族已有十个年头,虽兢兢业业保持着家族生意运转,却一直没做出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作品,愁得他茶
不思饭不想,胃也跟着坏了,一有点感情波动轻则胃痛如绞,重则呕血昏厥,找大夫来看也只能控制不能根治,人家说了,这是心病,你心魔不
去,神仙也甭想治好你。
就在公输丑叹自己大概命不久矣的时候,偏偏又有愁人事摆在了他眼前。
青河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他这么一号人物,甚喜,扯着个癸扇跑去天机门劝人家来悠游宫。公输身为家主自然不能丢下自己的门派跑去帮别人效
力,可惜青河就是一兴趣上来了十头牛拉不回来的主,仗着自己武功高天天粘在人家后边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公输被搅得晚上睡觉做噩梦都看到
他那张嘴在自己面前不停开合,就这么一天天耗下去,公输的胃先于他的耳朵罢了工,原本是胃溃疡,现在直接胃穿孔了。
要说现代人的胃有几个是真正健康的?青河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再加上旁边还有个医术神乎其神有钱什么都敢干的癸扇,俩人当下便给他做了
手术,一阵缝补后,总算把人救了回来。
鹭翎初听这事时就忍不住感慨,青河作为一个穿越者比他要尽职尽责得多,学武功、结交江湖奇人、又敢于把现代的那些先进的东西拿过来用,
全凭心情,全凭兴趣,潇洒自如得让他恨不得抓过来咬两口。
公输丑被这一番缝补后终于活了过来,又有癸扇帮着调理,原本因为胃不好而破破烂烂直冒死气的身子终于有了点活人的感觉,青河就以索要报
酬的方式,说了句“咱们救的是你的命,你就以身相许了,宝贝儿”和一个媚眼,直接把人要了回来。
从此悠游宫有了个大管家,癸扇那不着调的药痴钱痴有了个奶爸,悠游宫众人多了个面有菜色丧气脸絮絮叨叨还有点神经质的超级老妈子。
但其实公输在悠游宫过得挺开心。远离了给他带来压力的公输家,他在这过得挺自在,身边的人虽然古怪却好相处,让他习惯性的爱管事逐渐发
自真心,每天关心这个关心那个,却没有了从前在家时的疲惫与不安,众人虽然面上嫌他烦,心里却都喜欢他,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加上
一群这样的人,悠游宫对于公输来说不啻于世外桃源。
公输怀揣着本子站在院子外看了眼院中花草,又看了眼那几间屋子,习惯性地叹了口气,然后举步走了进去。
尹倾鸿接了消息就一直在等他,此时看人进来,便叫笑着让人坐下,并枭崇三人一同论说武林多人被杀之事。
公输这人给尹倾鸿的感觉很是奇特,这人明明总是佝偻着背,又一副哭丧模样,偏偏说话做事都极有条理,也不见畏缩。悠游宫还有多少奇特的
人他不知道,但只看过公输和癸扇两人,他便有了亲贤之意,想着若能招揽来,就算不为朝廷做事,只在江湖中有个自己人也是好的。
公输跟两个人打了声招呼便开门见山:“停了一个来月,如今又有人死了。”
他说着,将揣在怀里的本子掏出来放在尹倾鸿面前:“你上次说要的官府那边没有报备的死者名单,大概的信息都写在里边了。因为是这段时间
死掉的江湖人士都写在里边了,可能也有一两个跟这件事无关的夹在这里,你们要自己判断。”
尹倾鸿接过本子点点头,翻开来看了一下。本子并不厚,前面十来页都写清了人名、生前一些情况、死因、尸体发现地点、判断的死亡时间,每
人一页,一共十几个人,尹倾鸿大致看了一下,再往后翻,却发现后面是两页其他的单子,上面写着几户人家,写清了背景,多是附近几座城的
富户官贵。
“这是什么?”
“是线索。”公输瞟了一眼,“死的人里不是有一些是被砍死的么,各家看了那手法,都认不出是学哪家功夫的。而且那人下刀极快,所以我们
商量着,想说这人不是武林里的人,而是哪家养出来的夜鬼。”
尹倾鸿眉头稍动,眼中精光一闪,问:“你是说,这是哪家养的暗卫所为?”
公输点点头。
若是这样,倒是有了些线索。尹倾鸿一直都怀疑这事跟朝上哪方势力有关系,若是真跟这本子上所记的哪家有关,虽不至于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
,但总算是有了摸瓜要顺的藤。这倒是个好消息,一直没什么线索的尹倾鸿忍不住暗暗高兴。
尹倾鸿对枭崇点了下头,枭崇会意,拿过来大概看了一遍。
南方到底是不比政治中心的庆天,几个城加起来也只有不到十家养了暗卫的。枭崇一一都记了,看到最后一个时却皱了下眉。
尹倾鸿在跟公输说话,没注意到他神情间的变化,枭崇抬头看向公输,公输瞟了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继续跟尹倾鸿说话。枭崇眉头又紧了两
分,把本子放好,告了声事后出门去吩咐事情。
正巧他一出门就听到门口有声音,侧头等了一会,就见携手出门的四个年轻人都回来了。枭崇想了想,也不去安排事了,直接迎了四人进来。
尹倾鸿正跟公输说今后两边的行动,却听门外传来人声,本应该去忙的枭崇去而复返,鹭翎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尹倾鸿带着些歉意地对着公输笑了笑,公输点点头,也不多留,起身告了辞便走。
鹭翎目送着公输离开,回头看尹倾鸿正笑着冲自己招手,便走过去在他手边坐了,尹倾鸿摸了摸他的头,看几人面上都带着些快意,便笑着问:
“什么事这么高兴,说给我听听。”
四个人都坐下了,尹苍远笑了笑,解释道:“我们刚才在邀月说话时,哥哥救下个小姑娘。”
一看尹苍远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鹭翎赶紧摆手:“我也就是扶了她一把,真正教训人的还是你们。要说来还是你们功劳大些。”
“好了,又不是做了坏事,你总往别人身上推个什么劲。”青河截断他的话,“若不是你先去扶她,我们也不会出手,所以还是你的功劳。”
尹倾鸿一看鹭翎还要说话,放在他头上的手抬起来轻轻拍了下他的额头,看他惊得止住了话,才笑着帮他揉了揉,道:“别打岔,先把这事说明
白,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原来四人原本在邀月喝茶闲谈,下却传来吵杂声,鹭翎偏头去看,却见两个莽汉把一个瘦小的人推倒在街上,鹭翎下去把那人扶了起来,也不理
那两个大汉,对着那人关切一番。那两人觉得丢了面子,想要动粗,便被青河等人收拾一顿,打跑了。
被救的那孩子也没说话,深深地看了鹭翎一眼便走了,后来店家跟他们说了才知道,那是个女孩,从小没了父母,吃百家饭养大。如今在郊外砍
柴回来卖,不过十四五的年纪,每天背着一大垛木柴回来,虽然她的木柴不太好,但邀月的管事的看她可怜,便把她的柴全包了。
那女孩是个哑巴,也从不惹事,今天也是不小心才在门口撞了那两人一下。那两个不知是哪里来的江湖汉子,一看便是没本事只会用江湖人的头
号吓唬人的,看她不道歉便推搡起来,周围人看他们凶悍都不敢上前,幸好鹭翎几人救下她来。
尹倾鸿听完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鹭翎一番,看他没事才松了口气,道:“做好事固然不错,但翎儿体弱,总要保护好自己。你去管事,若是不小
心被伤到可怎么好?下回这种事告诉青河,他厉害,让他去,翎儿万不能自己上前了。”
青河已经被刺激得麻木了,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然后转头钻进瑞雪怀里以寻求慰藉之名施吃豆腐之实。
鹭翎被说了也不恼,笑了笑,道:“其实这事我本也没想要管,我又不是那么爱好事的人,更何况刚开始还不知道她是女孩。只不过是那一低头
正好跟她对上了眼……”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说,看了尹倾鸿一眼,又垂下视线像是在想些什么。他管事的原因其他三人也不知,一时间都静下来看着他,见他似乎没有继
续说下去的意思,尹苍远代替大家问了一句:“对上了眼,然后呢?”
鹭翎笑,道:“只是对上了眼,没有然后了。”
众人自然知道他没说完,但看他那意思是不想继续说了,又似乎跟尹倾鸿有些关系,便也不再多问。
尹倾鸿则是想了一下,不在他面前说,那要不是牵扯到感情问题,要不就是跟过去有关。尹倾鸿不觉得鹭翎会在这一瞬间对那小丫头产生什么感
情,那多半就是后者了。既然是对上了眼,那多半是那女孩眼中有什么勾起鹭翎共鸣的东西了?
尹倾鸿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鹭翎确实是从那女孩身上看到了些东西,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只有那对眸子能看得分明,却透着深深的疲惫和冰
冷,晴日里让鹭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人眼里若是透出悲伤、恐惧、愤怒等任何一种表情鹭翎都不会插手,但他就见不得人露出这样似乎对整个世界都感到疲惫和绝望的表情,那表
情会让他想起曾经的尹倾鸿给他的感觉。
正是因为如今的甜蜜,所以过去的那些不好才愈发不能忍受,到了想都不敢想起的程度。
鹭翎当时也没多想便跑了下去,他并非多么有同情心,他只是想让那个人不要露出那般的眼神而已。
尹倾鸿的大手再次落在鹭翎头顶上,鹭翎抬眼去看,便见他笑得柔和,好看的狭长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带着些歉疚。鹭翎回以一笑,如今这样
的状态他很满足,尹倾鸿真心待他,也懂得了考虑他的想法,而自己似乎也不是对他完全没有感觉。
若是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相处模式,直到天荒地老,那么人生也算是完满了。
看他笑得欢快,尹倾鸿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鹭翎近些日子吃了癸扇给配的药,面色好了许多,白里透着淡粉,显得愈发水嫩起来,鹭翎
笑着躲开他的手,神态间竟带了些媚意。
尹苍远看看那边旁若无人的父兄,又看了看那边还搂在一起的青河和瑞雪,故意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父亲没什么事吩咐,那我先回房休息了。”
尹倾鸿这才坐正了身体冲他点点头:“嗯,你赶路辛苦了,先下去。”
尹苍远哭笑不得地冲几个人告了别,转身出了门。
门外是矮墙围着的院落,几种花草随意栽种其中,在这春色中开得正好。尹苍远盯着那些花草发了会呆,又抬头看了眼那清净的天空,终是将心
中的那声叹息连着口中的苦涩一起,囫囵吞进了肚子。
91.芳含笑
第二天早上鹭翎起床,由枭崇伺候着洗漱之后,跟尹倾鸿请了安,便出门准备去用早饭。走到院子里正好看到尹苍远站在院子当中,正练一套拳
法。
鹭翎倒是看不出什么好坏来,只觉得尹苍远这拳打得生风,收势却无半点停顿,又想尹倾鸿给他找的师父必定不是凡般人等,觉得尹苍远的拳法
定是不错了。他回头去看枭崇,只见他视线随着尹苍远的身影移动着,眼中带着淡淡的激赏,于是更为肯定自己的想法,因自己这弟弟生出许多
自豪来。
尹苍远早注意到了鹭翎,又连出了十几拳后收了势,一边接过仆人递上来的巾子擦汗一边对着鹭翎笑。鹭翎笑着走了过去,问:“远儿用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