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逃就算了。南哥对你也很好,既然如此,你就留在他身边吧。”
秦越荣忍着心痛说道,却恰恰戳中了邵昕棠内心那块儿久未痊愈已经腐烂了,谁也不能碰触的伤口……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有太多的迫不得已。身边的男人一个个以爱他为名,强迫他,囚禁他,最后还要用爱永远的圈住他。那当初破坏他幸福,禁锢他自由的恶霸行为,就可以一抹勾销吗?
他从没奢求过有一天能跟自己喜欢的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可是那些他不喜欢的人,他也没有权利理他们远一点儿吗?
邵昕棠觉得很累,善良如他,才会在于战南受伤在床的时候心怀愧疚,不忍这时候离开。可是,于战南最初的伤害,最初把他当成个小宠物肆意玩弄,毫不在意他感受的那些禽兽行为,邵昕棠一样忘不了。
这也是他刚才紧紧拽住秦越荣袖子的原因,他真的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我走。”邵昕棠的眸子从迷茫变得黑亮黑亮的,他坚定地说:“我回去准备一下,你通知我时间。”
于战南在东北的势力太大,如果邵昕棠想要先藏在这里简直是自寻死路。所以时间紧迫,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出城。
回到司令府的时候,老管家急切的来问他们司令的情况。邵昕棠说已经没有危险了,老管家才松了一口气,去给邵昕棠端热饭热汤,让他休息一下。
两个小家伙儿明显也很担心,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于一博在邵昕棠进门的第一时间就冲了出来,瞪着双大眼睛,皱着小眉头听邵昕棠说完,也没松了口气,拽着邵昕棠胳膊说:“邵叔叔,我要去看父亲,你等会儿带我去吧。”
“好!”邵昕棠摸了摸他的头,心里已经涌上淡淡的不舍情绪。这么可爱的西瓜头,他以后恐怕都见不到,摸不到了吧。
下午邵昕棠带着两个小孩儿去了医院,趁着于一博去病房里去看他父亲的时候,把聂健安拽到了秦越荣的办公室。
秦越荣不在,他就经常在这里休息,也没人感觉有什么不正常的。邵昕棠回身把门关好,又确认了一下这个屋子真的没人,才拽着聂健安的手,把他拉到沙发上坐好。还好这个年代没有监控器,否则邵昕棠真的没有那种反侦查能力。
“干爹,你有事儿?”聂健安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嘘,小点儿声。”邵昕棠把他的头搬到自己身边,轻声在他耳朵边上说:“等会儿你跟一博一起回家,在你床底下装衣服的柜子里,还记得我给你的那个带锁的小皮箱吗,说是你父母给你留下的东西的那个?”
“记得!”聂健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声音压得比邵昕棠还低,问道:“我们要走了吗,干爹?”
“对!这是钥匙。”邵昕棠塞到他手里一把小巧的黄色铜钥匙,说:“把皮箱打开,里面有三根金条,你找块儿布把它包上,然后装个不太显眼的袋子里,今天晚上六点的时候,说给我送东西,自己出来,然后坐车去火车站,千万别让人发现。”
邵昕棠说着,又拿出一个身份证明,和一张火车票。
身份证明上只有简单的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叫秦小康,和出生日期。这些当然都是伪造的,身份证明上的日期要比聂健安大了三年。还好,聂健安长得真的比普通的孩子大。而那张车票,是今晚七点整,开往上海的车票。
“带点儿零钱,如果看不到我,你就自己走。”邵昕棠话还没说完,就被聂健安死死的抓住手。
“干爹,我跟你一起走!”
“听我说。”邵昕棠眉眼间非常淡定,好像不像是跟他谈一件预谋已久,只许成功不学失败的逃亡计划。他声音淡淡的说:“如果到了时间我还没到,你必须走!到上海后先住下,然后每天去火车站接我,我不久就到。”
“可是……”聂健安着急的想说什么,被邵昕棠温柔而坚决的堵住了嘴,他说:“听话!”
聂健安脸上很纠结,还是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那干爹,我在上海等你,你一定要来。”
邵昕棠点了点头,叮嘱道:“一定要小心,别被别人发现”。
聂健安点点头,说:“干爹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
邵昕棠笑笑,嘱咐他说:“多余的东西什么都不要带,我们以后再买。”
聂健安忙不迭的点头,说:“什么也不带,就带干爹你说的……东西。”
温柔的摸摸他的头,邵昕棠最后嘱咐道:“晚上吃饱一点儿,上路了我们可就没有这好日子过了。”
邵昕棠这话说的像是开玩笑,倒是淡化了两人要逃亡的紧张和伤感的气氛,反倒像是要出去冒险旅行一样,听得聂健安放松了不少。
看着聂健安神色如常的跟着于一博回家去了,邵昕棠松了一口气,觉得他太小看聂健安了,他甚至比自己表现得都好。
自己那张身份证明名字上写得是秦念棠。
秦念棠……秦……念……棠……
邵昕棠兜里揣着那张秦越荣亲手递给他的身份证明,心里沉甸甸的。
在于战南的病房里呆了一下午,于战南伤口刚刚缝合,身体虚得很,还是非让他陪着。
邵昕棠出奇的温顺,拿了一张报纸给他读头版头条,正是昨天在城北发生的那场谋杀事故。邵昕棠唱戏的嗓子,字正腔圆,清脆好听。就这样神色认真,一字一句的读下来,竟把于战南给听痴了。
“昕棠,你的声音真好听,等我好了,你再给我唱出戏吧。其实我没告诉过你,你唱戏的时候最美。就是因为太美了,我才不能让别人看到,必须把你圈在我的身边。等我好了,你再给我唱吧,好不好?”于战南的声音带着病弱的底气不足,反倒消弱了平时声音里不自觉带着的颐指气使和傲气。这样听着,倒是有些撒娇和讨好的意味,让邵昕棠心里一软,随即想到今晚就要走了,以后怕是再也不会见面了,哪里还有机会唱给他听……
“傻瓜!”
邵昕棠说道,心里酸酸的,看到于战南的额头和脖子上有热汗,趁机回头去浸湿一条毛巾,拧干后来到于战南的,神情尽量的放平静。
温热的湿毛巾顺着于战南的额头,鼻梁,来到颈项。邵昕棠认认真真的一点儿一点儿帮他把汗擦了。
“媳妇儿,你真好!”于战南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一点也不嫌弃自己,把手伸到他的胸口给他擦汗,心里感动的不成样子,说话都有些颤抖了。
“谁是你媳妇!”邵昕棠手一抖,故意板着脸说道。
“就是你,我就你一个媳妇儿!”于战南的样子得意洋洋,非常开心,他郑重的说:“媳妇儿,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我才不是你媳妇儿……”
邵昕棠转过身去,没让于战南看到他差点儿滚落下来的眼泪……
眼看就到时间了,于战南虽然虚弱,但是还是不肯睡。邵昕棠心里急的像是被火烧一样。
其实他告诉聂健安,如果他没到,就让他先走,自己以后去找他,绝对是骗他的。他不能冒着计划败露的危险,让聂健安跟他一起承担未知的后果。所以失败了,他也想让小孩儿先走。
可是聂健安一走,也就意味着他失败了一大半。一旦有人发现聂健安不见了,很容易就会想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眼看到了六点了,于战南还在拽着邵昕棠让他给他读报纸,一点儿想睡觉的意思也没有。邵昕棠的手心都冒汗了。
就在这时,门被从外面轻轻扣了两声,然后秦越荣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吊瓶。看也没去看旁边坐着的邵昕棠一眼,而是亲热的问于战南:“南哥,感觉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于战南微微勾起嘴角笑着说道,他现在还不敢大笑,怕扯到伤口。
“那就好。”秦越荣笑的很放心,一边跟于战南搭着话,一边把吊瓶换了。
秦越荣也不走了,坐在旁边跟于战南聊天。说来也奇怪,不一会儿,于战南的眼睛就睁不开了,他看着坐着的两人,强撑着笑意说道:“太困了,我先睡一会儿。”话音未落,就已经传来了细小的呼声。
邵昕棠惊疑的看向秦越荣。秦越荣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跟出去。
两人出了房门,路过好几个端着枪守在病房门口的士兵时,秦越荣突然开口说道:“南哥睡着了,邵先生困了可以先去我的办公室睡一觉,休息好了,再来陪南哥。”
邵昕棠点点头,去了秦越荣的办公室。而秦越荣,则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去了院长的办公室,始终没有出来。
第67章:危急
邵昕棠刚进了秦越荣的办公室,门后就窜出来一个人。那人飞快的把门插上,然后转过头来面向邵昕棠,低声说到:“先生,快把衣服换上。”
男人长得瘦小,三十多岁的样子。他递给邵昕棠一套衣服,然后背过身去,看着窗外。
邵昕棠二话不说,听话的飞快套上那套黑色的,在这个时代出门就能看到很多人穿的比中山装样子还要老旧的呢子料衣服和裤子。
邵昕棠换完衣服,瘦小的男人回过头来,看着帽子下塞不进去的黑色绸缎般的长发,皱着眉头说道:“先生,您的头发……”
邵昕棠也皱着眉头,说道:“要是还有时间,就带我去剪了吧。”
男人松了口气,说:“行。”
就在这时,窗户处传来“哒哒”的两声叩响。邵昕棠一惊,男人已经飞快的把窗子打开,把站在外面的秦越荣拉了进来。
“少爷。”男人低头恭顺的称呼秦越荣。
秦越荣点点头,看见邵昕棠的着装,皱了皱眉头,真的是人靠衣装。邵昕棠套上这么个老旧难堪的衣服,如果不仔细看他的脸,真的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了。秦越荣轻声问道:“都准备好了?”
“好了。”男人回答道。
秦越荣的眼睛盯着邵昕棠,说道:“这个人你叫他老郭就行,等会让他送你去火车站。”
邵昕棠朝着被称为老郭的男人点点头,然后看着秦越荣的眼睛,担忧的问道:“你,刚才给于战南用了药?”
秦越荣的眼神一黯,为他到了这时候还关心于战南。声音有些冷淡的说道:“就是小剂量的安神药。他是我哥,我还能害他?”
“我没有别的意思。”邵昕棠放下心来,也觉得自己这么问伤了秦越荣的心,就声音诺诺的说道。
“算了。”秦越荣吐出一口浊气。明知道这个人马上就要离开了,自己还跟他计较什么呢!
“这个你拿着,到了上海打这个电话,就会有人给你安排好一切。”秦越荣说着,把手里拿着的牛皮手包公文包递到邵昕棠手里,说:“这里有些中华商行没有登记姓名票子,还有一百个大洋,你收好。”
“这可不行。”邵昕棠把兜子又推了回去,坚决的说:“钱我有。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绝对不能再拿你的钱。”
“拿着!”秦越荣比他的力气大,紧紧的握着邵昕棠的手腕,又把包塞还给了邵昕棠,语气低沉的说道:“你的是你的。少爷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你都要走了,就让我再帮你一次。请你,别拒绝我……”
说到最后,秦越荣的语气中甚至带了一丝恳求。真的让邵昕棠很难拒绝。
“到了那儿,一定要去找我的朋友。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太容易招人惦记了,一定要小心。”秦越荣忧心忡忡的嘱咐道。
“恩,我知道了。”邵昕棠有些不好意思。他当然知道秦越荣是什么意思,从上辈子起,无数个男人女人蜂拥而上的缠着他,如果他再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长了一副特别招人喜欢的容貌,他就是真的傻透顶了。虽然他自己真的不觉得自己这样的长相哪里讨喜,他更愿意长得像于战南那样男人一点儿的长相,即使是凶了点儿,最起码不会有人敢拿看女人一样惊艳的眼神看自己。
“少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老郭在一旁悄声的提醒道。
秦越荣点点头,脸上的不舍再也掩饰不住。他悲伤地看着邵昕棠,嘴里这句再见怎么也说不出口。
还是邵昕棠先开的口,他突然张开双臂,大大的拥抱住了秦越荣,语气凝重而珍重的说:“谢谢你,朋友!”
不管秦越荣对他是一种什么心思,邵昕棠在这一刻是真的感激他,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他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帮助他逃跑,如果于战南日后知道了,邵昕棠真的不知道会怎样。
秦越荣的身体一僵,很半天才反应过来,伸手狠狠的把邵昕棠禁锢在自己怀里……如果可以,他多么不想放他走啊……
“少爷。”
是真的没有时间了,老郭焦急的提醒道。
邵昕棠率先放开了秦越荣,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对他说:“保重!”
秦越荣看着他们从窗户跳出去,上了准备好的车,消失在夜幕中,心口一抽一抽的疼。他对着无边无际的黑色夜幕,轻轻地张开嘴,无声的说道:“保重……我最爱的人……”
老郭把车开得急速,在城里的小巷子飞快的行驶,然后紧急刹车在一个门脸很小的剪发店门口停下了。领着邵昕棠推门进去。
老郭明显跟那个小伙计很熟,嘱咐小伙计给邵昕棠剪一个最常见的发型,速度越快越好。
小伙计攥着邵昕棠黑色如绸缎般漂亮的长发,赞叹着:“这么好的头发,剪了太可惜了。”
老郭看看表,脸色很不好看的瞪了小伙计一眼。小伙计咔嚓一剪子,自己的心都疼了。但看到头发的主人一点儿类似可惜的表情也没有,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剪子,看不出所想。
邵昕棠看着镜子中一缕一缕黑发飘落,心里说不出的苦涩滋味,好像是牵绊他这么多年的羁绊,终于能够放下了。如果今晚他能顺利的逃脱,他就能过上那种他做梦都渴望的,自由的生活了……
小伙计手法非常熟练,几剪子的工夫,邵昕棠已经变成了当下最流行的三七开头型。又喷了几下发胶,算是固定住了。邵昕棠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头型,不再偷偷笑话秦越荣的五五开了,觉得自己的这个比他的那个还要糟糕。
可是现在是越糟糕越好,邵昕棠也没心情顾忌自己美观与否了。
老郭把车开到快到不能再快,终于在火车开的前三分钟把邵昕棠送到了地方。两人也没工夫寒暄了,点了一下头,邵昕棠就拎着秦越荣给他的牛皮小包上了车。
火车的汽笛声已经响起,列车缓缓的移动,邵昕棠突然看到一个影子飞快的向自己冲来,然后狠狠的撞向了自己。那人还气急败坏的说:“让开。”
邵昕棠手抓住旁边的座椅,才没有跌倒,看着急切想要从自己身边过去的半大孩子,微笑着说了一句:“小兄弟这是要去哪儿?火车已经开了。”
聂健安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抬头,看见邵昕棠一脸的笑意,眼泪差点儿没掉出来。他还以为邵昕棠不来了,自己正要回去找他……他激动的张了张嘴:“干……”
聂健安“干爹”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邵昕棠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表现的像是个陌生人一样说道:“找不到自己的座位了吗?用不用我帮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