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一剑格开刺向面门的长剑,忽然对背后的陈碧惊奇道,“诶,我们从那破林子出来了也。”
陈碧一瞄四周,他们被追杀的荒不择路居然出了那片转了大半天的树林,“还真的,唉,真是,这些人不早点来,我们也就不用被饿那么久了。”
众杀手:“……”
长夜叹气,“可是我还是不认得我们在哪里。”
“……好像是。”陈碧回答,一边一剑干净利落地挑断对手的裤腰带。
那人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一招,惊慌地俯身提裤子,反被陈碧一脚踹飞。
长夜看得手痒,“我也来。”试了几次,试出门道,也一剑将面前人的裤腰带挑断,看着对方裤子唰一下掉下来,开心得哈哈大笑。
躲在角落的黑衣人们顿时想起上次的不愉快经历:……实在不想救这两个人……
长明和钱义匡带着大批手下杀到的时候,就看见这诡异的场面——
那三十多个杀手一边向着困在中间的长夜和陈碧剑剑紧逼,一边小心地闪着腰。更有不少被挑断裤腰带的杀手退到包围圈后面忙着系裤子,然后重新杀回包围圈,又有新被挑断腰带的退下来,如此往覆。
只是不伤对手要害毕竟等于是给对方反扑的机会,他二人武功虽高,但也架不住对方三十多人的车轮战,脸上都现了疲态,挑裤腰带也不怎么利索了。
长夜眼尖,瞄见带着人冲过来的长明,心一松,防守立刻疏忽了,面前一个杀手一剑刺过来,长夜躲闪不及。
哧——
皮肉被利刃划开的声音落进耳里,令人兴奋异样的清脆,长夜左臂的袖子立刻晕染成整片刺眼的红色,灼伤了长明的眼睛。
长明眼见长夜受伤,心头大痛,红着眼将手中的长剑贯尽全力向着刺伤长夜的那个杀手掷去。笨重的长剑竟如飞矢一般疾射过去,将猝不及防的杀手刺了个透心凉,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地表情向后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长明这一手,惊到了所有围攻长夜和陈碧的杀手,眼见对方帮手到了,心急之下,全都不顾长夜全力攻击陈碧。
长夜一看陈碧身陷境,不顾左臂的伤,执剑冲上去,也不再好玩,出手都是杀招。
长明一见长夜不要命地护着陈碧,心里更急,脚下加快,钱义匡从后面追上他,冲他喊:“你把剑都丢了,还冲这么快,想用什么打!”
长明转过头,血红的眼睛狠狠瞪着钱义匡,吓得钱义匡一呆,手上的剑就被长明夺走了。
“喂,我用什么啊!”钱义匡反应过来冲又冲得更快的长明喊,郁闷地转过头看向跑在身边的六卫。
六卫心里才叫不好,正要移开身子,钱义匡劈手就夺走他的剑去追长明。六卫叹了口气,很善良地没有再去抢同伴的剑,等冲到混战的包围圈时,一记手刀劈晕一个正提裤子的杀手,抢走他手上的剑,一脚将其踹飞就加入混战。
那三十多个杀手眼见长明等人加入战局,却也没有收手的打算,依旧下死招地要取陈碧性命。长明身边除了东宫十二卫,其他都是身手平平的普通侍卫,战局虽然改观,双方却仍胶着着。
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响,远处尘土飞扬,似有大队人马向这里赶来。那三十多个杀手的眼神立刻变了,长明居然派人将西京的驻军调来。
领头的西京都指挥使吴大人一看太子殿下和安和国主与一群黑衣蒙面杀手混战,吓得没从马背上掉下来,要是让这两尊大神死在他的地盘上,他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当下一夹马腹,手中长剑一挥,冲身后的士兵大骂,“还等什么,还不快上去帮忙!”
领头的一百骑兵当先上前,将一众杀手团团围住,翻身下马,上前救人,后面的三百弓箭手,围在外围。
俗话说力高压不住人多,那三十多个杀手虽然武艺高强训练有素,但在对方压倒性的人数上也逐现劣势,战局顷刻间扭转。
长明等人在加入战局骑兵的帮助下,渐渐退出了与杀手的混战,包围圈之中就只剩下那群杀手。那三百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半蹲在地,蓄势待发。
“慢!”长明扬手制止,他扫了一眼地上数具手下的尸体,又一看长夜已被血染红的左袖,脸色越发难看。他看着那群黑衣杀手,“是谁派你们来的?”
刚刚交手中,他已察觉这群杀手与上次那批不同,兵器与武功路数差别都很大。钱义匡显然也察觉了这一点,看了长明一眼。
一众杀手皆都沉默着没回答,突然同时举剑抹向脖子——
剑光带着寒意,喉管被割破的瞬间,鲜血喷射而出,溅到围在四周的众人身上,不少士兵惊得退后几步。
做为一个杀手,可以完不成任务,但绝对不能落在敌人手里,要么逃走,要么死。
这三十多个杀手,显然已被深深灌输了这种理念,居然没有一个犹豫,动作流畅迅速,仿佛已为这一刻准备了很久。
长明和钱义匡咬紧牙,他们终究太嫩了,竟没想到这一点。
长明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扬手让吴大人将尸体处理了,就走向长夜。
长夜的脸色很难看,三十多具尸体一下倒在面前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虽然刚刚才被他们追杀,但长夜看见他们一同赴死的时候,心里还是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悲凉。
长明担心地看着长夜的脸色,又去检查他左臂的伤,小心撕开被血粘在伤口上的布,“疼么?”
长夜有些不自然地抽回手,“没事。”
“流这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长明有些生气他的闪躲,拿出匕首割开自己的衣袖,割成布条,简单地替长夜包扎了一下,又说,“先止下血,回去再上药。”
“哦。”长夜应了声,别过眼开过长明灼热的目光。
那边陈碧倒是没受什么伤,他看了看四周,忽然发觉他们荒不择路,逃到了一座巨大的宝刹旁。两人高的灰墙里似乎是处塔林,数个高度不等的尖塔露出来,透着一股淡淡的庄严与肃静。
“这是哪?”
一般的吴大人殷勤地凑上来回答,“这是万象寺。”
陈碧点点头,又问,“这里离西京城多远?”
“六里左右。”吴大人回答
丫的,居然带着他转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陈碧转头去瞪长夜,长夜正抬头仰望着那些沉静肃穆的塔尖,刚刚面对了一场死亡,心里急于想找些平静。
“我们进去看看吧。”
长明有些担心,“你的伤。”
“没关系。”说完率先向着宝刹正门走。
长明无奈地跟上去,钱义匡自然也跟着走,陈碧有些抱怨地叫着我很饿啊,不过也还是跟上前。
留下吴大人面对着那一堆尸体,他看着手下将那些尸体一具一具拖放成一排,他是进士出生,虽当了几年都指挥指,但西京又无战事,哪一次见过这么尸体啊。不由得在心里默念,不是我的错啊,死了不要找我啊。
四人进了万象寺,就有一僧人迎了过来,一见四人都带着兵器,一个衣袖破碎,一个左臂染血,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长明自然看出来僧人的不满,拿出一锭银子交给他,说是香油钱,僧人的表情立时缓和很多。
长夜在心里笑了句“六根不净”,眼前庄严宏伟的宝刹一下也失了那一股淡淡的神圣,又或者从一开始都是自己的错觉。
眼角余光瞥见远处有两个年轻男人一起进了宝刹后院,其中一人发色浅褐,显然不是大郑人,长夜心道,难道草原人也信佛教?
第十八章
四人进了大雄宝殿,长明环视四周,发现这宝刹规模比他想象的还大,大雄宝殿的九根轮回柱高达五人,殿顶彩绘着释加牟尼普渡众生图,殿正中供奉着高达三人的三世佛像,殿两侧分奉着十八罗汉金身,殿后奉着坐南向北三大士。
每一具佛都栩栩如生,菩萨低眉,金刚怒目,每一处案台都打扫得十分干净,香火缭绕,四处是淡淡的檀香味。
光是这一间正殿的就这么大,更别提后头的塔林了。
长明问陪伴他们的僧人,“这座万象寺是何人所建。”
僧人垂目回答,“是一位名叫钟缇的施主。”
“钟缇?”长明觉得这名字极为耳熟,想了一下,想起来了,“三年前,因亏空贪污空款自焚而死的裕山知府钟缇?”
“正是。”僧人语气淡淡,“钟施主是有佛缘之人,万象寺建成之后,他自愧罪孽沉重,学我佛投身烈火以得清净。”
长明冷笑一下,钟缇自焚怕是因为怕朝廷追究,而不是什么反躬自省大彻大悟吧。
僧人又说,“本寺为了纪念钟施主,专门为他立了长生牌,几位施主要不要去拜祭一下。”
长明挑眉正要出语讥讽自己堂堂太子怎么可能去拜祭一个罪人,钱义匡抢先对僧人笑道,“我们与那位钟缇素昧平生,就不去打扰他清净了,大师不用管我们,我们看看就走,你自去忙吧。”
僧人双手合十对着他们行了一礼,就走了。
钱义匡对长明说,“那位钟大人,我也有所闻,据说他本是一位在当地极有声望的清官,没想到却出了那样的事。”
陈碧一笑,“物极必反,说不定就是他禁欲太久,一下爆发,后又悔不自胜,自焚谢罪。”
长夜忽然说,“裕山城离这里不远吧。”
裕山离西京极近,骑马来回不用一天路程,万象寺就建在来往两城的直线上。
钱义匡看了长夜一眼,后者回他一笑,钱义匡道,“殿下,男丁失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长明心中一动,男丁失踪是三年前开始,钟缇建好万象寺自焚成是三年前,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联?
陈碧挑了挑眉,“你们不会想说那些男丁都跑这宝刹里当和尚了吧。”
三人白他一眼,没人应他,长夜看着金光闪闪的佛像,开始流口水,“这佛这么大,不然真想偷回去。”
长明自然猜到他想什么,摇头笑道,“这佛象看着金光耀眼,其实只是表面镀金——”
忽然脑中似乎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一下被思维抓住,四人怔了一下,互看一眼,同时低头看向脚下。
不过是表面——
……
……
……
万象寺的一间禅房里,格尔哈单手将糊着白纱的窗子掀开一条缝,看着远处一起走出万象寺正门的长夜四人,临出门前,长夜似乎感觉到什么回过头向着这里看来,格尔哈一惊迅速闭严窗子。
坐在长炕蒲团上看着他举动的北江王世子长桓问,“怎么?”
“没什么。”格尔哈摇摇头,那么远的距离,长夜不可能看见他,“他们走了。”
长桓绷着脸,“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让他们杀个人,没杀成就罢了,居然反将人赶到这里来。”语气里丝毫不为那三十多个死去的杀手痛惜,相反尽是鄙夷。
格尔哈犹豫了一下,问,“那个左臂伤受的美俊少年是谁?”
长桓看他一眼,嘴角轻扬,“他是皇长子长夜。”
长桓在被立为世子后曾被北江王送到未央皇宫住了一段时间,三位皇子倒也认得,又有些淫猥地问格尔哈,“怎么?你看上他了。”
格尔哈在心里冷笑,你以为我是你这种一天到晚满脑子淫秽之人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太子似乎很在意他。”
刚刚一战,他们二人刚巧在塔林的高塔上看个一清二楚,长夜受伤后,长明那惊慌暴怒的神色举动让格尔哈颇为吃惊,没想到大郑太子动起手来竟比他们草原勇士还狠上几分,真是不可小觑。
长桓不在意道,“他们一起长大,长夜又对皇位毫无威胁,长明与他亲近是自然的。”
格尔哈又问,“我听说大郑大皇子天生痴傻,每日疯疯颠颠,可刚刚一见并不觉得他是心智失常之人。”
长桓摆摆手,“他从小就那样神神叨叨的,我哪知道他怎么回事。”语气一转,满脸淫邪,“不过,几年不见,他真是越发得俊美了,啧啧,要不是他是皇子,我还真想要——嘿嘿。”
格尔哈配合地笑了两声,敛起眼底忍不住浮起的讥讽,又说,“你说太子他们是不是已经注意到这里了?”
长桓的脸色又阴沉下来,“就是注意到也没关系,早在朝廷放出太子与陈国主出游消息的时间,父王就已着手转移了,就算被查到这里,只要将这寺里几个知道的和尚灭口,把证据毁掉,朝廷就算怀疑也查不出什么。”
格尔哈眼珠一转,“既然他们非要查出个所以然来,世子不如再推个替死鬼出来。”
“替死鬼?”长桓奇道。“谁?”
“灏太子。”
长桓一怔。
格尔哈接着道,“死人是最好的替死鬼,因为他们不会说话。”
“你是说——”长桓瞪大眼睛,蓦地豁然开朗,大笑道,“妙啊妙啊,你真是谋略过人啊,不愧为左贤王扎合台麾下第一谋士。”
“哪里,世子缪赞了,大郑人灵地杰,睿智超群者多如过江之鲤。我这小小心思何足以论?否则我王也不至于派我到大郑求学。”格尔哈的笑容染上一丝阴狠,“要我说,世子不如干脆趁此机会杀掉太子,打击皇上。”
长桓惊讶地睁大眼看他。
格尔哈微微一笑,“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长桓收起吃惊的表情,面露赞赏,“愿闻其详。”
……
……
……
长夜一行人回到驿馆已近傍晚,长夜才进房间想把染血的衣服换了,长明就跟了进去,本来也准备回房的钱义匡一看长明进去了,很识趣地摸摸鼻子转身去找陈碧。
长夜衣服才脱到一半,听见门响,转身一见长明又立刻披了回去。
看见他的动作,长明心里一苦,脸上却不动声色,将手里拿着的金创药和干净白布放在桌上,返身关上门。
一见他关门,长夜莫名就觉得紧张,不由得退了一步,背靠在打开一扇门的衣橱上。
看见长夜这副花容失色,生怕被蹂躏的黄花大闺女模样,长明一下笑了,心里凌虐欲倍增,他靠近长夜,两手撑在衣橱上,将长夜困在身前,低头语气暖昧地问,“你在躲我?”
“没有。”长夜别过脸,强迫自己镇定,也不是第一次被长明用这种姿势困住,可这一次他不知为什么就是想逃,心脏在胸膛狂跳不止,紧贴在衣橱上的背都沁出冷汗。
“是么?”看着长夜口是心非的表情,长明心里难受脸上却还要装作不在意,“那为什么那么早就跑出去?”
“呃,睡不着,反正你也没空,我就替你带陈碧去玩嘛。”长夜干巴巴地回答。
长明又问,“那为什么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哪有!”长夜回过头对上长明的眼睛想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甫一对视,却立刻挫败地又别过头去。
看着长夜有趣的反应,长明眼里浮起一丝笑意,不再逗他,伸手就去扯长夜披在身上染了血的长袍。
“你干什么?!”长夜猛回头,瞪大眼睛伸手就用全力去拦。
“干什么?”长明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帮你脱衣服上药啊,穿着衣服不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