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昊站起来,让他坐,长夜看着他的脸,眉眼间与裴雪茑有些相似,长昊长得像裴贵妃,裴贵妃与裴雪茑原就是姐妹,长昊像她也不奇怪。只是长夜忽然就想起裴雪茑痴傻的笑,他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没问,在这个宫里,就算长昊贵为皇子,也是身不由己的。
长昊自然不知道他想什么,笑问,“怎么了?”
长夜摇摇头,突然发现长昊不知什么时候,居然长得比他还高些,不由得愤愤然,“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长得比我高。”
长明常年练武,体格强壮就算了,长昊明明天天都坐在房里看书,极少锻练,清清瘦瘦的,怎么也长得比他高。
长昊笑他,“大概是因为我吃得好睡得好,又从来不爬墙上瓦,没有浪费营养。”
“去你的。”长夜白他一眼,上前一步,贴进长昊,稍稍踮脚让自己与他同高,用手在头顶比了比。
他们鼻尖对着鼻尖,脸对着脸,从小亲近惯,也没发觉两人此时的姿势有多么暧昧,旁边就传来一声重喝。
“你们在干什么!”长明牙痒痒地看着面前贴在一起的两人,他下朝之后,因为心情太差就去找长夜,得知长夜来这了,就找过来,结果——
长夜被他喝得一惊,猛转过头去,嘴唇去不偏不倚地擦过长昊的唇,长昊瞪大眼捂着嘴退了一步,脸腾地红起来。
长明直接怒吼了,“长夜!你这混蛋!”
长夜被他吼得心惊胆战,赶快跟长昊道歉,“哥哥不是故意吃你豆腐的,大家都是男人,小时候又不是没亲过,别太意哈。”
长明气得七窍生烟,直接冲过来,拽着长夜的胳膊,一路拖着走。
只留下捂着嘴,红着脸的长昊。
第三十章
长明一路将长夜拖到无人处,用手臂将他禁锢在墙上,两眼死死地盯着长夜,无奈道,“你就是故意想气死我吧。”先是被人抱,现在又跟长昊——
长夜不自在地别开眼,昨夜那个温柔的吻他可没忘,也不会认为长明昨夜是梦游跑到他房间去吻他。
这段时间一直在心里翻来覆去的猜想得到证实后的感觉就是茫然,他不知道该拿长明怎么办好,又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现在他已经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如果把一切摊开来,也许他们就没办法再像现在这样相处。
长明叹气,他并不知道长夜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想靠上去抱他,长夜却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拒绝道,“长明,我们都这么大了,别再像小时候那样抱来抱去,成何体统。”
长明闻言一僵,冷笑起来,“你和长昊就可以亲亲没关系,我抱抱就不行?!”
“那是不小心的!”长夜辩解,试图说得委婉一点,“你看,这皇宫里人多口杂,我们这样子万一传出什么闲话,对你我都不好。”
“你怕别人的闲话?”长明挑眉,上下打量了他那副邋遢样一下,满眼不信。
“呃——”长夜语塞,“可你是太子嘛。”
长明看着他,忽然就很委屈,“我要成亲了。”
长夜一颗乱七八糟跳地心听见这话,一下定下来,笑道,“太好了!”
长明的脸色更难看了,“我要成亲,你就这么高兴?”
长夜当然高兴了,在他看来长明对他的依恋和感情也许更多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而他又曾经救过他,一时错觉,如果长明成亲之后,自然会淡的,“你是到该取亲的年纪了。”
长明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瞪着长夜,在心里骂上一千遍一万遍木头脑袋,咬牙一甩手,扔下长夜走了。
靠在墙上的长夜,暗暗松了口气。
长清远远站在一处凉亭中,淡淡看着,刚刚的一切,他都看见了。
“高仪。”
高公公上前一步,“奴才在。”
长清的声音淡淡不辨喜怒,“太子选妃的名册递上来没有?”
……
……
……
太子妃选的是武定候陈景元的小女儿陈莺,原本裴俊极力想将自己的孙女嫁给长明,可惜长清第一个就把她从名单上剔除了,他可不希望裴俊将手伸到东宫去。况且东宫与裴家向来阵营分明,长明也未必会同意。
而且长清选陈莺是有所考量的,太子的师傅一个是内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梅潮海,一个是文华大学士上官浩,文官中的支持已经有了,自然该为长明拉拢武官间的势力。毕竟想要握紧权柄,重要的不仅是地位能力,还有军队。所以长清早在长明十五岁就开始让他进军中领兵出战,裴家的势力在军队里渗透极深,不尽早让长明有所建树,将来在武官这一块,长明迟早会吃亏。
武定候陈景元就是个不错的人选,他为人正直,而且与裴家极少来往,从前曾多次随同长清出征,在军中的威望极高。
至于长明,对他而言,娶谁都是娶,所以皇上到底给他选了谁,只要不是裴家人,他都不在意,就算他有意想利用这场婚姻为自己拉拢助力,那也要长清允许。所以他从头到尾都不大关心这件事,他心里想要的,一直只有长夜一人已。
太子妃人选既定,就该选日子,建立已久的观天阁终于派上用场,皇上下旨让问天为太子大婚选个黄道吉日。
……
问天坐在观天阁的天台上,看着桌上放的那道圣旨,正琢磨着该挑哪个日子,然后再如何编一个大吉大利的由头来说时那天是个好日子的时候,就看见小桌上那半钵清水微泛涟漪。
他转头看向天台的入口,果不其然,长夜的鸡窝脑袋从入口冒了出来,问天微笑,“你今日为何心神不宁。”
长夜咧咧嘴,“你才刚见我,怎么就知道我心神不宁?”
问天眼神扫向那半钵清水,“平日你上来时,这水面的波纹层层错错,显示你精神抖擞,健步如飞,今日这水波却浅浅平平,可见你走路的时候心绪不定,步履虚浮。”
长夜摇头,“你可真是观察入微啊。”
问天淡淡环视了一下天台,“你若是一个人在这样安静空旷的地方待久了,也会不由自主地去留意每一个细节,因为那样可以打发时间。”
“我来,是有事请你帮忙。”长夜难得没有嘻皮笑脸。
问天不解,“我一个枯坐这高楼的闲人,能帮你什么忙?”
长夜的眼神掠过他落在小桌上那道圣旨上,“我希望,你为长明大婚挑选的日子,越快越好。”
问天失笑,“他都不急,你帮他急什么?”
长夜不回答,只问,“你肯帮我么?”
“黄道吉日不是天天都是的。”
长夜一笑,“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自圆其说。”
“好。”问天答应,“只要皇上没意见,我自然可以帮这个忙,你希望是什么时候?”
“七日之后。”对他而言,越快越好。
北侧传来一阵笑声,长夜走过去向下看,碧瑶宫的庭院里,有许多鸽子展翅飞起,裴雪茑长发披散穿着水色雪纱站在鸽群中笑得开心,白鸟静静站在一旁守着她。
问天凑过来,伸头一看,白玉面具上看不出表情,不过面具里露出的双眼都是笑意,“你在看哪一个?”
……
……
太子大婚日子定在七日之后,按算这个日子实在有些仓促,普通富贵人家筹备婚礼都要花上一两个月,更何况太子身份高贵,怎么能不花时间好好筹办。
偏偏皇上和皇后居然对观天阁选出的日子毫无意见,不过问天给出的解释是,七日之后王母嫁女,玉帝行宴,日月同辉,七曜聚汇,天必降灵气恩泽大郑,若在那日嫁取,夫妻二人必将珠连璧合,福泽延绵,儿孙满堂,而大郑得此喜事更将国运昌隆,五谷丰登……
总而言之是把能夸的都夸一遍。
长清看到问天上的选日子的则子的时候,足足呆了半刻钟,那通篇浮夸的词藻语言真是让人佩服到无语,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登基时怎么没找这人来写祭文,他看了面前的李文成一眼,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他比你还能说。”
李文成很配合地翻了一个白眼。
日子提前长夜是很开心,相当积极地帮长明筹备婚事,长明很郁闷,本来以为还有一两个月才会耗到的事,居然——
他甚至怀疑那个问天是不是收了他母后的好处,故意这样做,考虑着要不要让东宫十二卫半夜摸上观天阁把他打一顿报复。
(问天:我很无辜啊>0<)
再看长夜那个巴不得他赶快成亲的样子,就仿佛一根鱼刺梗在喉咙里一般,咽不下,吐不出的难受。
不过长夜没高兴几天,就有一个消息让他笑不出来。
太子大婚,各地藩王亲贵除了北江王称病之外,都前来未央道贺,南阳王长溪自然也来了。
本来一个长明就够他头疼的,再加一个皇叔——
长夜有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的冲动。
长明心里对于长溪的到来也相当不痛快,非常清楚长溪对长夜的心思,所以见到长溪时很没好气,“六皇叔不久前才刚刚回到落州,现在又匆匆赶来,这么来回地跑,不累么?”
长溪微微一笑,“哪里,能来参加你的婚礼我怎么会累呢,你可要好好体贴妻子,早日为大郑诞下小皇孙。”
那意思,你现在老婆有了,孩子也差不远了,还想跟我争?
虽然二人之间暗潮汹涌,但表面上皆是满面笑容,语调温和,落在在场的王公大臣们眼里都觉得太子殿下与南阳王殿下真是亲厚非常。
不过让长明奇怪的是,这一次长溪到未央来,长夜居然不像以前一样热情开心,反而躲躲闪闪地不愿意见他,当然长明心里巴不得,定然不会去劝长夜见长溪。
西京西门驿馆里的事情,长夜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长溪。从小长溪给自己的帮助与照顾他是不会忘的,只是一想到那夜长溪看他的眼神,那里面满满的占有欲和炽热的欲/望,他就毛骨悚然,他可不要像楚园里那些美少年一样,成为别人的禁胬,在他人身下承欢。
还好经过上次的拔毛事件和公鸡全餐之后,长清坚决不肯让长溪住进皇宫再给自己添堵。长夜才松了一口气,不然长溪若住在宫里,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躲。
所以他才不愿捅破与长明间的这层窗户纸,不然,就只会像与皇叔这样尴尬得难以面对。一个自己一直熟悉的人,突然颠覆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只会让人茫然得不知所措,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他心里只祈祷着长明的婚礼赶快过去,有了新婚妻子的暖香柔情之后,也许就会想清楚不再对他有所依恋。至于长溪,他喜欢男人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掰是掰不回来啦,但至少婚礼结束,他差不多也就该回封地,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很少,时间一长,很多东西都会淡的。
不过在长明大婚那天,长夜就难受了。
太子大婚,普天同庆,未央城解除宵禁一夜狂欢,皇上在皇宫里大宴群臣。
长夜自然会在婚宴上与长溪碰面,更让他吐血的是,因为以前他与长溪感情好,所以安排座席的时候,内侍都习惯于将他们二人安排在同一张席上。
长夜脸色难看地看着一脸笑意等着他走过去的长溪,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举步为艰。
偏偏长溪还对他伸出手,语调温柔,“夜儿过来。”
第三十一章
夜儿?长夜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自己多了这样一个这么像男宠小倌的称呼。
但看着大都入席的大臣王公,也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刚一坐下长溪的手就粘到他的腰上,往怀里一带,看在别人眼里,却是长夜倒进皇叔怀里撒娇。
这次依旧坐在长夜旁边的陈碧伸过脖子来笑,“长夜,你怎么每次一见你皇叔骨头就软了。”
放屁!长夜挣开长溪的手,猛转过头瞪着陈碧,陈碧被他凶恶的眼神吓得缩回脑袋,不着痕迹地把屁股挪远点。
话说西京回来后这半个多月,陈碧那个无聊,那个憋闷哪,每天在驿馆里除了把全馆上下所有人的裤腰带都挑断一遍,实在是找不出事情做。他其实特想进宫找长夜玩,偏偏长明自从西京那几回见陈碧和长夜一凑到一块就没好事之后,想尽借口坚决拦着不让陈碧进宫。
陈碧进不去,长夜出不来,两人自西京回来后就没再见过。这次终于借着太子大婚见上面了,陈碧还想着要拉着长夜如何闹长明的洞房呢。可是看长夜现在这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呃——他还是再挪远点。
这边长溪泰然自若地像以往一样为长夜盛汤,“夜儿,先喝点汤。”
“别用这么恶心的称呼叫我。”长夜丝毫不领情,满脸戒备地看着他。
长溪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冷淡,继续道,“还是,你更喜欢我喂你?”
长夜冷冷瞪他,直觉得皇叔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怎么能在对他做过那种事之后,还这样若无其事,泰然处之?
见他不答话,长溪有些邪气地勾起嘴角,凑进他耳边,暧昧地气息直扑他小巧的耳垂,“又或者,你希望我用嘴喂?”
长夜只觉得后颈的毛,一根根立起,立刻伸手就去拿汤碗,长溪却一下拦住,在长夜不解的眼神里,一手端碗,一手拿勺送到他口边。
长夜瞪了那勺汤许久,表情仿佛里面被下了十斤巴豆,终于还是勉为其难地张嘴喝下。
长溪显然今夜心情极好,一勺接一勺地喂长夜喝汤,这种事他以前也常常做,所以别的人看见了也不觉得奇怪。
长夜却是如坐针毡,味道熬得恰如其分的美味鲜汤对他而言简直就是穿肠毒药。好不容易折腾完那碗汤,长溪又夹起一块脯肉送到长夜嘴边。
长夜无奈,张嘴咽下,忽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转过头上,坐在长清左下侧席位上一身蟒袍头带礼冠的长明正死死地盯着他看,眼中的冷意看得长夜一阵心虚,不由自主地想要挪开身子离长溪远点。
长溪却不让,一伸手揽住长夜的腰,再次将他带入怀中,对面长明的脸色更黑,眼中的阴郁任谁看了都要胆寒三分。长溪却是毫不避让地抬头与他对视,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一个连坦诚心迹都不敢的人,也佩与他争?
自那日对长夜表明心意之后,长溪就觉得压在心上多年的石头一下消失,既然已经说穿了,不该做的也做了,那么何不大大方方地出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而不用再缩手缩脚。
所以不管长夜身上表露出的不满和防备有多深,他都直接忽略,他有的是办法解开他的防备。
乐鼓忽停,大殿坐席周边的灯一下全灭,黑暗铺陈,只是一刹,丝竹靡靡,钟鼓轻鸣,宫纱垂地,衣袂轻摆,殿中的舞池上一下亮起六盏琉璃七色灯,十六个穿着绮罗轻纱的绝色舞姬随着乐声缓缓起舞。宫妆明媚,腰肢款摆,莲步轻移,烟罗如雾,迷了谁的眼?
坐席上的王公大臣都看得痴了,陈碧更是伸长脖子大张嘴,就差没流下口水来。
坐在长明旁边的长昊借着舞池的微光看了脸色铁青的长明一眼,又看向因为舞姬的舞蹈被挡住的对面席座。他相信长明刚刚也看见了,在大殿灯火全灭的前一刹,长溪扳过长夜与长明对视的脸,一下吻住他。
长明放在长案上的手越握越紧,他面前的菜肴不曾动一分,酒却已经喝了三壶,全身散发出的阴冷煞气直让周围的人诧异这新郎今天是怎么了。
长夜席上,阴暗不明中有人轻轻闷哼一声。
长溪的轻笑声传进他的耳里,“你的味道还是一样的好,下口也还是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