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溪看着那个人,落空的手收回身侧慢慢握紧,脸上却笑,“皇兄你不好好待在宫里,抛下朝政不顾,跑到边关来做什么?”
长清冷冷回视他,“你呢,派你去山西剿匪,得胜之后不返回封地率领军队北上,是何居心?”
长溪微笑,“我军返程途中遇上塌方,只好绕道而行。”
长清冷笑,“你这个道绕得可真够远的。”
说完,也不多说,搂着长夜就往外走,长溪脸色一变就要起身,身后的卫飞却一下拉住他,“王爷,我们的人马还没到,不能硬拼。”他为了尽快见到长夜,只带了几个人先赶来。
长溪身子一僵,看着那道帐帘蓦地落下,阻隔了长夜的身影,就像一年前那道车帘一样,他又一次感觉到心爱的东西被强行夺走的痛苦。
他咬紧牙,“卫飞,立刻飞鸽传书通知卫秦加速行军,救援斜阳!”长夜的承诺,是他先要的!
长夜的身子绷得很紧,在这个人面前,他永远无法放松,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感觉到怀里人的紧张,长清微微叹气,搂着长夜的手更紧,走到停在一旁的马车边,他动作熟练自然地抱起长夜,将他抱上车。车帘刚刚落下,长清就一下吻住他,这一次不再是粗暴的侵占,而是温柔略带叹息地缠绵。
可长夜还是觉得冷,那种冷仿佛锦宁河那夜刺骨的河水,渗透进骨髓里,难以化解。
吻了许久,长清放开他,在颠簸的马车里细细打量着长夜的脸,他的脸依旧俊美得不像话,眉宇间却多了一抹坚毅的英气。
“为什么去找他?”他问。
长夜一楞,长清又说,“明明凤城的守军就在那里,为什么偏偏去向他求助。”明明知道一旦去了,长溪会向他要求什么。
长夜冷笑起来,“不是你让凤城守将按兵不动的么,我自然只能找他。”
长清在他眼睛上吻了一下,“朕在等你,朕知道你在斜阳,而且一定会出来求援。”像当年那样,毫不犹豫。“可是,你却去找了他。”
长夜抿着嘴,实在觉得这个男人不可理喻,如果他没出城呢,如果他死在出城突围的时候呢,他是不是就冷眼看着长明被困死在城中?
似是看出他在想什么,长清说,“从里你到斜阳城开始,你所有的消息都有人告诉朕,你所有的动静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朕是不会让你死的。”
长夜控制住自己想发抖的冲动,这个男人太可怕,他怎么都没有发现,自己身边何时有这样监视着他的人,甚至在苍狼部落里都有么?
长清又握起他的手,这只手,刚刚差点就交付到另一个男人手中,“他向你要了什么?”
长夜张了张口,“一生。”
长清轻哼了一声,又道,“好,朕救下斜阳,也要你的一生。”
长夜几乎要笑出声来,救下斜阳最后得利的人不就是他自己么,他用这种事来跟他要求承诺?
“别忘了,城里还有别人。”长清道。
长夜一怔,他还来不及回答,马车快就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冲到,“陛下,南阳王已带着大军北上救援斜阳城。”若是长溪解围斜阳,长夜就要履行那个承诺。
长清冷笑起来,“立刻传朕旨义,命凤城大军直取斜阳。”跟他争么?那就看看到底谁更快!
第七十七章
斜阳城上,长明看着不停地攻城的敌军,皱着眉头,情势急迫,照这样下去,斜阳城破是早晚的事情。
敌军阵中歌娅骑在马上,镇定地指挥着进攻北门的将士,扎合台指挥着自己分部的将士进攻东门。歌娅微微皱着眉头,本来她以为自己与扎合台分成两股同时攻城,斜阳城一定很快被攻,可是现在看着紧闭不动的城门,心里有些着急。
她还是小看了敌人!
突然从东西两侧传来激烈的马蹄声和密集的脚步声,远远看见两方不同的旌旗向着这里迅速移动,歌娅和扎合台脸色都是一变。歌娅沉下脸,昨夜从斜阳城跑出去的那个人,她猜到定是去求援,所以才立刻下令攻城,没想到,援军来得这么快!
城上的长明先是看见凤城大军的旗帜,笑起来,高举长剑,“开城门!”
城中的将士高声欢呼,举起手中武器随同长明冲出斜阳城,与攻城的敌军杀在一起。
斜阳城战圈之外,远远停着一辆守卫森严的马车,长清坐在马车里,等着去解手的长夜回来。突然,马车外传来痛呼声和马蹄声,守卫大声呼喝起来,“大皇子!”
长清叹口气,每次都用这么烂的借口,就不会换一个么?
他撩开车帘,看着一身青衣,骑在马上往斜阳城方向冲去的少年,皱起眉头。
就这么担心么?
长夜骑着马冲到斜阳城下时,就看见长明在乱军之中所向披靡,他几乎每一剑就杀死一个敌军,骑在马上纵声长笑,仿佛现在血海刀光是最为愉快的事情。而他直直冲向的人,正是歌娅!
歌娅挥斩着弯刀,美丽充满英气的脸染上点点血迹,一身红衣是这乱军之中最耀眼的色彩,她毫不退宿向着长明冲过去!
“歌娅!”扎合台急急叫着,这个女人,从小就是这样,遇上危险永远冲在最前面,却从来没有发现他在她身后担忧的眼神。
扎合台想冲上前帮忙,却被钱义匡缠住,顿时急红了,大郑太子的勇猛,他是早就听过的。
“长明!”
长明转过头,看见逼近自己的那一抹青色,那是他所有的勇气和动力,他微微一笑,催马依旧冲向歌娅,一路连斩了十几个拦路的敌军。
歌娅一刀砍下一个郑军的头颅,然后举刀迎向长明的利剑。
铿锵钝响,弯刀与长剑相击之后迅速分开,两人勒马各退一步,又立刻催马冲上去!
这不是生与死的战斗,而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争锋!
他们身体时流的都是自己民族最高贵的血,身后背负的都是一整个民族的尊荣!
他们都抱着必胜的决心,挥着手中的刀剑,以一往无前之势向着彼此斩去!
长夜皱着眉头,他知道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可是他不能让长明有事,也不想让歌娅受伤。他催马想要上前,格尔哈却一下拦在他面前,微笑着,“大皇子殿下又何必多管闲事?”
长夜冷下脸,“你不去帮歌娅的忙,说什么鬼话!”
格尔哈道,“这一战,苍狼大势已去,必败无疑,不过既然要败,让歌娅公主死在敌军手里对我的主子来说未偿不是件好事。”
长夜皱眉,“你什么意思?”
格尔哈叹道,“左贤王的智谋手段就是比起苍狼王都不遑多让,可他偏偏爱上这样一个女人,歌娅不死,他就永远都只能是左贤王!你知道自古谋臣智士最骄傲是什么事么?就是成就一位帝王!”
长夜冷笑,“这话让他听见,恐怕你这谋臣就当不成了吧。”
格尔哈笑,“我不会让他听见的。”
长夜迅速拔剑,挡住格尔哈挥出的长刀,之前在西京长夜曾见识过格尔哈用茶碗击穿屋顶,知道他的武功必不弱。不过这一年多在外的历练已让他成长不少,他冷静地挡下格尔哈的攻击,寻找着破绽。
那边歌娅和长明战得难舍难分,招招致命,不留余地。与钱义匡缠斗的扎合台越看越心惊,一不留神,被钱义匡一剑刺在身下马臀上,马吃痛受惊高高抬起前蹄一下将扎合台甩在地上。周围的草原将士发出惊叫,急忙上前去救,“左贤王!”
与长夜交战的格尔哈架开长夜的剑,惊慌回头,长夜趁隙一剑刺进他的右臂,穿透肩胛骨,格尔哈惨叫一声,长夜迅速将剑身在格尔哈的血肉里一扭,格尔哈厉声惨叫,他这条胳膊,废了!
长夜抽出剑,鲜血从格尔哈伤口喷出,他红了眼,扑了上来,右臂却连刀都握不住。长夜长剑一舞,一剑就砍下格尔哈的头,断颈的鲜血溅到他脸上。
长明和歌娅这边,两人已战了几十个回合,却仍未分出胜负,歌娅突然一只脚离了马鞍的踩脚,身子倾斜,一下拉近与长明的距离,弯刀削向长明的头。这一招出其不意,长明急忙向后弯下身,额头还是被刀刃擦过,划出一道伤口,流出的血流过眉骨,顺着脸颊淌下,给他英俊的面庞带上一丝狰狞。
他趁歌娅来不及收身,一脚踹向歌娅的腰腹,歌娅躲闪不及,闷哼一声,摔下马去。长明翻身下马,在歌娅起身之前用剑抵住她的脖子。
周围仍在战斗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们两人,然后这种安静迅速向外蔓延,直至覆盖了整个战场。
主将被擒,胜败已定!
长夜催马冲过去,“长明,不要杀她!”
歌娅看向长夜,“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长夜平静地回答她,“我不是在怜悯你,我是在救我的朋友。”
歌娅复杂地看了长夜一眼,这个人跟古赫有些那么相似的性情,她又看向长明,“你动手吧,苍狼的儿女是不怕死的!”
长明看了长夜一眼,又看着歌娅,慢慢收回剑。
歌娅站起来,“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也许。”长明回答,“可我更怕他恨我。”
她看看长夜,又看看长明,笑起来,“强大的异国人,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长明手持长剑指着歌娅,“长明。勇敢的公主,你和你的族人必须记得我的名字,因为直到我死,你们都将畏惧这个名字。”
“我记着了,但是——”她拿起弯刀,在左手掌划了一道,掌心伤口的鲜血落在地上,“十年,只要十年,十年之后我们的臣民将在这块我以鲜血标记的土地上再见。”
说完,歌娅微笑看了长夜一眼,点头算作道别,她翻身上马,高举弯刀,对着众草原将士高声道,“我们回去!这一仗我们输了,但不代表下一次不会赢,草原的儿女是不怕输的,因为我们最后总是会赢!”
所有战败的草原将士都高声欢呼起来,跟着歌娅往北离去。
长夜看着她勇敢坚强的背影,她的确适合成为一个领袖,只是寥寥数语就将气馁的草原将士的士气再次唤起。她是苍狼部落的公主,她是长空里美丽的鹰,她不会轻易倒下。
“十年么?”长明笑,“好,我等你十年。”
他向着长夜走去,他笑盈盈向他伸出手,“下来。”
长夜握着他的手,下了马,长明一下拥紧他,在万军之中狠狠吻他,四周的将士有吃惊,有疑惑,有动容,但都很安静。
长明额头上的血沾到长夜脸上,他的吻近乎撕咬侵占般疯狂的交缠,炽热得几乎要将长夜熔化。
“长夜。”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长明松开双唇嫣红的长夜,向着说话的人看去,长溪一身戎装骑着马过来,战争已经平熄,剩下就是做为胜利者的大郑将士们慢慢清理战场上的尸体。
长溪快到近前时停马下来,走过来,对长夜说,“你答应过我的。”
长明脸色难看起来,他看了一眼怀里的长夜,他刚刚在城楼上只看见了凤城的军旗就大喜出城迎敌,却没想到来救援的居然还有南阳王的人。他当然明白南阳王的援军必有缘由,被狂喜和胜利的快感冲昏了头脑,一下子冷静下来。
长夜是个守信的人,长溪知道,他就吃定了他这一点。
长明感觉到长夜要挣开他的怀抱,他搂着他的手臂更紧了一点,像一只捍卫自己所有权的雄狮,霸道强势,他并不介意为了长夜与自己的皇叔刀剑相向。事实上,在三年前他知道长夜从落河州回来的时候,他就想这样做了。
长溪的眼神落在长明搂着长夜的手臂上,冷下来。
就在两人之间胶着的时候,长夜听见有马蹄和车轮声在身后响起,他的心有些凉,回过头去,看见停在万军之中的四驾马车。有一只手撩开车帘,长清走了下来,他神色平静,步履从容,一尘不染的华服与这烟火弥漫,尸横满地的战场格格不入。
身穿戎装,铠甲染血的长明和长溪跟他一比,都显得灰头土脸。
皇帝的突然出现,让混乱的战场在一瞬间安静下来,众将士在回过神来之后,一齐以长清为中心单膝跪拜,“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数十万大军山呼万岁之声,回荡在战场的上空。
只有三个人没有跪下行礼,站在另一边脸色复杂的长溪,搂着长夜不肯松手的长明,还有看着他的长夜。
长清并没有记较他们的失礼,他伸出右手,只对长夜说了两个字,“过来。”
声音不重,却如铁槌一样敲在三人心里。
长明搂着长夜的手臂更紧了,却绝望地感觉到长夜并不多用力却坚定地挣开他的手臂。长夜回头看了长溪一眼,向着长清走过去,后者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长明的手空落在身侧,双拳死死握紧,他没法伸手拉住长夜,说不要去,他知道自己还不能与父皇抗衡,就算他有这样的勇气,但他是不会做这种有勇无谋的事情。
长溪却大步从他面前冲过,一把拉住长夜,长夜停住脚诧异地看他,长溪用铠甲里露出的袖子擦干净他脸上被长明染上的血迹,声音温和,“你会开心么?”
长夜猛抬头,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他抓起长溪拉着他的手,在手心里写了几个字,深深地看了长溪一眼,向着脸色已经开始阴沉的长清走过去。
他是帝王,不论长夜曾答应别人什么,只要他开口,他就必需选他。
长清冷冷地看了长溪一眼,搂着长夜上了马车,长溪看着马车渐渐驶远,转过身,看也不看长明一眼,走向自己的军队。
凤城和斜阳城的将士看着南阳王的军队就如同他们莫名其妙地出现一般,沉默地迅速撤离。
卫飞催马追上寒着脸的长溪,“王爷?”
长溪没回头,只是说,“飞鸽传书让落河州驻军备战,你立刻快马回落河州,准备起兵。”
卫飞一怔,“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么?”
长溪冷笑,“我几次触怒他,他是不会放过我的,现在北江王已死,裴氏已除,苍狼已难成患,大郑剩下的几个藩王都没有实权,唯有我。”朝廷迟早要对付他,与其最后让人一步步削去爪牙,不如先发制人。
况且,他心爱的人三番两次被抢走,这口气,实难忍下!
番外四:假如此文NP了
假如,只是假如,此文NP了,夜小受和一窝渣小攻会如何——
时间人物关系如有错乱,请忽略……
两年后。
四人的早晨——
五更早朝,金銮殿上,一众文武大臣公卿王候都战战兢兢地看着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两人铁青的脸。
正在做着南江运河开凿工程进度汇报的工部尚书一边说话,一边忍着用袖子去擦额上被皇上和太子盯着的冷汗。妈妈呀,不就是上奏个事么,用得着用这种想要将我大卸八块的眼神瞪得我么。
这两年来,几乎每日早朝,皇上和太子都是这个脸色,一众大臣每日顶着天颜盛怒的压力,咬着牙用最快的语速最简洁的方式将该奏禀的一应事宜,全都尽快奏禀完毕。若是哪天他们要说的事多了,拖得时间长了,上头的两位就是这种脸色。这两年磨炼下来,以至于大郑朝上的官员口舌都较他人锋利迅速,更是每每再与邻邦异国邦交合谈上巧舌如簧,语若连珠,将对方忽悠得晕头转向,签下无数不平等条约,为大郑赢得不少利益。
就连平时买菜跟小贩讨价还价都多占几分便宜,从这些方面来看,这种磨炼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