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就是皇帝的表现太过明显了吧,才会让他成为其他皇子的公敌。只不过他跟其余皇子有所不同,据传九皇子启华辰一日没有去过太学,是由左相路少桐亲自教导的,只是我成日呆在南郡王府却也从未见过这个传说中的人物。
突然想起后园那个不许任何人靠近的竹苑,神神秘秘的或许与这个九皇子有关。我暗暗记下,若是有了他的庇护,君卿的将来就有了不错的保障。
“怎么样三皇子这几天会面的人搞清了吗?”
刚刚回到总部重宇阁,夜羽便在身后冷不防地问我。我转过头去看他,玄色的面具下,看不清彼此的情绪。
“是五皇子启华夜。前些日子那人应该是他的线人。”我淡淡的开口,“你不是应该早就想到了吗?”
“哼!你还有两下子嘛。我还以为你不过是右相家里被宠坏的小少爷呢。”
我完全不需要吃惊,毕竟我也没怎么想过掩藏自己的身份,更何况夜羽还是我的上线。暗羽中的人全都不是真实的名字,也只有皇帝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可是我们本就是皇帝的眼和利刃,有些事情虽然我们不说但还是会私底下去调查的。
“我可是陛下钦点的人,你觉得当今圣上已经到了老糊涂的时候了吗?”
夜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暗夜羽是华将军家的长子却是侍妾所生,所以从小就被严厉地训练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进入暗羽。毕竟暗羽是皇帝直属的影子,成为暗羽就等于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只是他还不够格,也没有这个能力。只有排在前十的人才有称为暗羽的资格,他们就连自己曾定的名字也要背弃,这一生都只能作为皇帝的影子出现。
保护着九皇子的应该就是真正的暗羽了吧,我想,总有一天我也会站到那个位置上,只可惜却是为了保护另一个人。
我的名字是青羽,就是借由君卿的名字。就像华将军家是五皇子党派的人,所以他叫做夜羽一样。因为只是一个将来很可能会被替换掉的代号,所以我们往往反映了自己当时心中所想。
今晚我听到的一切恐怕夜羽都不会如实上报的,好在因为有君卿的存在我可以直接面圣。越早得到皇帝的信任,将来的行事就会越有利,所以我不会担心中途会得罪多少无用的人。
师父说过,没有人能够看到未来;若是能够遇见到未来,人生便不会有这诸多的遗憾。命运是绝不会欺骗我们的,因为他已然决定了我们人生的走向。
其实早在那天早上出门以前我就隐约有些心悸,虽然我已经无法推演事情的走向了,可第六感一向还是很敏锐的。只是当时急着出门没有想太多。
记得宴会开始前我还特地观察过周围的环境,当发现没有年纪差不多的陌生面孔是松了口气。无论是不是真的会发生意外,他没有来便可以当做为逃过一劫。
“穆哥哥在找人?”旁边的人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这才回过神来。
“没事,就是想物色个人选赶紧把君卿卖出去。”
“穆哥哥不打算要君卿了?”
我明目张胆地抱起他放在我们落座的几案后,“君卿总有一天是要长大的,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总是不能避免的事情嘛。”
“君卿不要娶哪家的千金小姐,君卿就要像爹爹这样就好。”
突然想到我自从进了南郡王府也从未见过左相的王妃,像他这么谦和的一个人就算不与发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吧,也不至于这般的淡泊吧。
“君儿,我整日都听你说爹爹如何如何,怎么也从来都没有听你提到过自己的母亲。”
“君卿没有母亲啊。”
“你母亲已经不在了?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也没见你去扫过墓。”应该不会啊,如果是左相丧妻爹娘应该会向我说起吧,可是从来都没有过,就像是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就算是皇帝宠幸不允许别人探听他家中的消息吧,也不至于连这种家事都无人得知。
路君卿对我摇摇头,“不是不在了,我从小就没有见过她。没关系的,君卿有爹爹和……和穆哥哥就好,其他人都不重要。”
我揽过他单薄的肩膀,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出现了骚乱。
似乎是乐师中夹杂进来的刺客突然发难,而后当为亡夫寻仇的舞女出现的时候,我知道,重头戏开始了。握紧手中银质的餐具将君卿护在身后。其实我真的很佩服他们的计划,真没想到借刀杀人还可以反过来用。可我不明白的是,今夜正主并没有出场,为什么这场血腥的舞台剧还会准时上演?
本是想要一直冷眼旁观下去的,可是眼见着刺客招招狠戾直冲要害,我最终还是犹豫了,如果这场刺杀本就是冲着三皇子而来的……
当!
一道洁白飞过,灼伤人眼。
直逼三皇子心口的利剑终于偏了力道,只是划开了肩膀处的衣襟。
在众多敌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修为真的是一件很蠢的事情,我一边避过直冲面门的杀气一边寻找着顺手的兵器。侍卫手中夺来的佩刀果然是要比我自己的差上许多,但相交银着而言已经算得上一个像样的兵器。
“我认得你,”对面的刺客突然开口,“你是右相家的次子。这次的事情与你无关,希望你不要来搅这趟浑水。”
我不由得苦笑,现在让我收手是想要告诉所有人我是合谋吗?
“我也不想多管闲事啊,可是……”我看向他手中的利刃,“是你先冲上来砍我的。我总不能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任人宰割吧。你看我长得很像靶子吗?”
“你这个比喻倒是新颖,我会记住的。”
“当然,你要记一辈子呢。”我刀锋一转直逼他的面门,“否则到了阎罗殿上又该报谁的账呢?”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惨叫,我这才想起忘记在君卿的面前收敛自己的杀意。现在的他一定会很害怕吧,一直温婉的哥哥突然以一副满身是血的样子出现在他的眼前。也罢,我拂去飞溅在脸颊上的血迹回过头去。
总有一天,他必须要面对这样一个真实的世界。
可入眼的真相又是另一番景象。
路君卿的脚边横着一具尸体,抿起的双唇惨白着,扶住的胸口瑰色渐染渗透了衣襟。
怎么会?刚刚在我的注意力完全被专业开的时候是谁迅速冲到了他的身边,为什么我竟然连一点的杀气都感觉不到?
我呆愣在当下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一个玄色的身影将他抱起,我才终于感觉到心头的钝痛。
“你是谁?”我大声叫喊着,“你放下他!”
他偏过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过多的语言。我已经了解了他的身手和来历。
那个音质的面具我还是记得的,也是我一直以来奋斗的目标。
暗羽。
五:两世伤情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南郡王府的,只记得我想要尽力跟上暗羽的脚步,我已经让君卿在我的眼前受伤了,决不能再让他跟着一个陌生人消失在浓浓黑夜。
那一剑刺得很深,从一路上遗留的瑰色就能看出了。若是常人一定当场就已经毙命了吧,但是我相信君卿还是有一点机会的,正是因为那个刺客这一剑下手太准了,反倒可以避开他天生长于右侧的心脏。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想到了万无一失的做法。
回到南郡王府的时候,君卿薄薄的双唇已经变成青紫色的了。真没有想到启华夜会狠到往剑上淬毒,这个计划太险了,如果没有我替三皇子裆下攻击,他就是为了自己的夺储计划而牺牲掉自己的亲弟弟。
那倒不如将计就计,我攥紧手中的匕首闪身回去。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是师父交给我的第一个要义。他曾经要求我不要动情,因为只要我动情就总有一天会堕身成魔。后来他发觉我做不到了,就告诉我不要让我所爱的人为我而受伤,因为如果一个人心死了就永远都没有痊愈的机会了。
启华夜,我不会让你死,但会让你永远痛苦地活着。
再次回到南郡王府的时候正看见左相摇摇欲坠地抱着君卿跑向后园,我这才知道这个文文弱弱的左相竟然还有着不弱的内力。然而随后赶到的侍者传达的却完全是很不好的消息。君卿体内的毒血已经逼出去了,可这一剑太深已经伤到了他的胸肺,即便是最终他被治愈了,也再不能在阳光下奔跑了。
我完全没有办法想象到君卿再没办法纵马飞奔的样子,我甚至还想过等他再长大一些的时候,等他的武功底子到了便把师父授予我的那套剑法交给他防身,可是现在……
君卿最活泼好动,或许是从小被宠大的缘故的吧,在我的记忆里他和其他士族家的公子是不一样的,从小就带着一种阳光的气息。可是如果那个一直调皮喜欢撒娇的君卿从此以后伤病缠身,从此以后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的话。
我几乎可以看到他失落的眼神,呆呆地望着这个遥远的世界。再没有以往的神采。
我没有赶上路少桐的脚步,等再找到他的时候只是看到他最在竹苑的门口,没有说一个字,就只是这么安安静静地跪着。可我看到他的眼睛,完全灰芒着像是已经面对着绝望。
我突然开始好奇这个院子的主人了。
那人一定不会是传言中的九皇子启华辰,以左相与陛下的亲密程度,有什么事情只要知会一声就可以了。这个值得他这样卑躬屈膝去乞求的人会是谁呢?
入眼的身影却是万分的熟悉,我从未想过他一直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地一闪而逝,却会一直生活在距我这么近的地方。
“师父。”路少桐伸出的手骨节分明,颤抖着抓住他长衫,“求你……”
声音还是原来的样子,却是脆弱着不似以往的威严。我这才发觉那只苍白得有些病态的手,指尖已经泛起略微的青紫色。
我记得陛下曾经告诉我他的心脉是天生的缺陷,平日里小心调养着都隔三差五地会泛上两次。可今夜却被重伤的君卿惊吓至此,又抱着他跑了这么远,他可怎么受得了。更何况君卿天生心脉异形,虽然不至于妨碍自身的修行,可对于别人的救治就要麻烦上许多了。如此熟悉他奇经八脉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个身为父亲的路少桐了吧。
“是你自己违抗师命在先,现在又来求我还有什么用。”
“留风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师父您的原谅,也不会再奢求什么,只想您能够看在君卿是徒儿唯一血脉的面子上……救他。”
“也罢,当是我前世欠你们父子的吧。”青纱覆面的男人微微叹了口气,“带他进来吧。”
话语未落便已转身,完全没有看到身后栽倒的身影。我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接住路少桐已经完全瘫软的身体。
他这是才回过头来,“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我抬起头来,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更没敢想过师父您就会是传说中仙风道骨知天晓地的天行子。”
竹苑的门口,我静静地站在这里。所有的疑问都已经被担忧疲软,我现在已经没有进去质疑的力气了。
那个本该热闹喜庆的夜晚已经生生被人扰乱。路君卿中毒重伤未愈,左相心疾复发月余昏迷不醒,南郡王府现下里已经乱成一团了。皇宫上下也是一片混乱,三皇子诞辰遇刺中毒未旬便已不治身亡,可皇上却连一点心疼的意思都没有流露出,反而把太医全都召集到南郡王府了。
可是我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这些。
不知道是谁把我从师的消息透露出去了,现在整个南郡王府甚至是整个京城都已经知道我是天行子的弟子了,所有人面对我的态度都有一种尊敬的疏离感。
“既然都已经来了,又何必一直站在门口。”师父的声音突然响在我的身后。
“还有一些疑问,我开不了口却也不想一直哽在咽头。”我回头看他,入眼依然是覆面的青纱,“师父肯为我就读疑惑吗?”
“我知道。有些事情本不该瞒着你的,先进来吧。”
我提步跟进去,竹苑里的布置正如我想象中的素雅,宁静却又不妨有些冷清。师父便就是这样一个人吧,清雅高洁,却在岁月的变迁中沾上难掩的孤寂。
“其实路少桐并不是我的弟子。”
师父冷不防地开口,我不由得心头一惊。难不成这些朝堂上的穿越都是假的?那左相的又从师何处呢?他为自己造势的能力也未免太过强悍了吧。
“桐儿他…是为师的养子,是他唯一的血脉。”
“谁?”我突然想起那日在竹苑的门前,路少桐也声称君卿是他唯一的血脉。可若是如此他又要置君卿的两位兄长以及他们的母亲于何地呢?只是我已经学会了不去问,如果师父提起我便铭记于心,如果他讳莫如深我也可以用自己的方法自己去调查。
“你还记得我收你为徒的理由吗?”
我点头,“因为我的眼睛。”
“不错,就是因为你的眼睛跟他几乎一模一样。”师父的眼睛变得飘渺起来,我从未想过无欲无求如他也会流露如此温柔的目光,“那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也是唯一爱过的人。只可惜我没有抓住,我以为自己是他的师兄,也只能做他的师兄,结果就这样误了一生的情。”
“也许师父并没有错,我们不应该跟命运对抗。”
“不,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所以才会让他受那么多的伤,只可惜等到他重新回到我身边的时候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我再救不了他了。所以等到他离去之后,我收养了他的遗孤,并且将我的毕生所学都传与他,希望他能够把那条未完的路继续走下去。只可惜……”
“只可惜他没能继续修行,而是选择了仕途。”
天行子摇摇头,“我们都一样,都错在不该有的痴情。你也是一样的,所以为师没有怪你,不只是因为你那双如烟的双眸。只可惜你也没能把这条路继续下去。”
“对不起。”我低下头去,不敢再面对那双参透世事的眼睛。
“你并没有错,这是我们的劫数,也是命运。”师父默然间转过身去,我看见有一抹熟悉的青色悄然滑落,“人的一生就是因为有太多的美好把握不住,才让我们明白了珍惜。”
再次转过身的那张面容掩饰着太过青春的岁月。原来他真的已经走到了窥探天命的那一步,若是过了情劫恐怕就能够飞升了吧,我想。可他想要保护的人却依然是守护不住。那我呢?仅凭我的能力真的能够在将来的三千岁月中照顾好君卿吗?
心头突然间浮上一种莫名的空茫。不是伤怀,却破灭了以往的希冀。
在走进汝南王府之前我从来都不敢相信还有被皇宫更奢华的地方,可如今我却跪在这里,只是一个佛堂,便是用房屋四角镶嵌的夜明珠来照明的,恐怕只有皇帝自己的寝宫能有这么大的手笔了吧。
我从未想过陛下会为我布置下这样的一个任务更没有想到汝南王竟然会要求我在这佛堂里跪上三十六个时辰来显示我求药的诚心。
看来坊间的传言并不是完全没有可信度的,至少他们说皇宫里没有的东西就到汝南王府去找是没有问题的。
我真的很不明白为何当年庆南帝会眼睁睁地看着汝南王如此做大,即便是他真一心游走江湖,但是很难保证他的子子孙孙不会有野心,这样子无异于给大昃的统治埋下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更何况他们还是暗影宫的宫主,只一脚踏在江湖中的人。据说暗羽只是暗影宫的分支,大概只相当于一个堂的实力,所以他们的存在总是会让我很是心惊。只是皇帝下达的指令我就只有执行的权力,更何况是为了君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