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灵轻轻抬眼，一声叹息未曾发出，最后只是道：“公子不要理会他们就是了。”他是想起来，几年前公子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那时的公子安逸自然，根本不踏出静泉宫一步，安于一隅，从来不理会任何纷争，不过那时候，青灵也不知道他这样做不是为了自身安危，而是心里藏着别人。
过了五年，公子心性更加成熟睿智，却比以往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像是狠毒，又没有那么残酷；像是嫉恨，又没有那么忧郁。
叶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出门去，留下一句“我去永安宫了”就离开了。
翠环儿笑道：“皇上对咱们公子可是真心的好，什么皇后公子妃嫔的，皇上可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
叶子去永安宫的时候，并没有意外何萧一干人马已经在那里候着了，叶子瞅着有周子山，还有两三个没有见过的，都很年轻，大约是今年新晋的官员。
裴素安在上面坐着，低头看奏折，并没有注意到叶子到了，其余人即便是看见了，也不敢多说什么。
叶子就到一边的书案后面坐下来，翻找着书看。
此时，裴素安忽然开口道：“还没有追回司徒拓父子么？”
“禀皇上，从京师派出了两路人马，但……都未寻得他们几人的身影，想必是早有准备，把退路都安置好了，这才从京师离开的。”
“就算是这样，派出这么些的人，一路或西或北，还发现不了他们行踪？”
何萧思忖片刻，回道：“的确会是留下一些痕迹来的，或许是臣等勘察的不仔细，或者……茅亭那边严加看守，或许会有人自投罗网也说不定。”
裴素安点了点头，又问道：“名单的事情，可有了什么线索。”
赵玉泉道：“臣整理了户部残留的档案，京师之中明帝以往在银钱上特别关照过的官员都记了下来，各郡各县往年的记录有的不是很齐全了，臣也稍加收整了一些。”
“你做的很好，待会儿呈上来，朕会仔细看看。周大人那边呢？”
“禀皇上，臣细看了京师及各地大小将军的档案，追随皇上勤王的诸位自然是没有问题，但其余多人……以往有过军功的，或是受明帝重视的，臣并不敢妄断，但请皇上查探。”
裴素安翻找者那些密折，点头道：“若有其他的事情，朕会单独叫你们过来，今日的事情就这样啦，辛苦几位了。”
几个人都跪拜之后，裴素安道：“何丞相暂留一步。”
何萧点头，候在一边。
等其他人都离开了，裴素安才问道：“你觉得，朝中可有人堪当左相？”
何萧蹙眉，而后道：“恐怕没有。年老的或是一些旧臣，想必皇上也信不过，年轻的一些，资历还是不够，就算是皇上提拔了上去，恐怕也不能压制住下面一下官员。”
前些日子司徒家垮了，垮下的还有一批与之亲密的大家族，补上这些空缺的，多是裴素安以往的旧人，如今未有职务的，已经不多了。
“拿这件事情先靠后，不稳定下局势，铲除明帝余党，计较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你下去吧！。”
“是！”
裴素安轻舒一口气，这才看见叶子是在一边的，于是笑道：“来多久了？”
“不长时候，”叶子低下头，“只是不知道，刚一回来，你就要这么忙，不过你说的名单的事情，是什么？”
裴素安笑笑，说道：“你不要担心这些……名单上，大约是些裴安明信得过的一些人，有人来联络这些人，继续为他所用。”
叶子并没用重视自己在听见“裴安明”三个字时心里不自然的一缩，之后看着裴素安笑道：“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你刚回来，也要休息的。”
“吃饭吧！”
“嗯。”
第二十二章：误会（1）
毕竟舟车劳顿，叶子吃过饭不久，勉强撑着跟裴素安一起看了会儿书，就去寝殿睡下了，第二日清晨醒来，裴素安已经上朝走了。
叶子爬起来叫人伺候着穿好衣服，洗漱之后，就去了小书房自己看书。
但是过了午时之后，裴素安还没有回来吃饭，叶子收了书，叫了一个人问道：“皇上怎么还不回来？”
“奴才这就叫人去前面看看。”
叶子点了点头，走出小书房，就在正殿里等着。
不多时候，竟是翠云儿亲自过来道：“皇上在前朝还有些事情，因此有些耽误了，公子先吃吧！”
叶子不疑有他，点点头，吩咐上膳，就自己吃了起来。饭后又问道：“那他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朝中之事，奴婢说不准。”
叶子就不问了，手指轻触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拿食指扣着，然后懒洋洋地站起来，还是回去书房了。
翠云儿轻舒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吩咐撤下餐具去。
大约又过了一刻，叶子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以为是裴素安回来了，就站起来推开门出去，看见的却是一脸为难的几个永安宫宫女与周子山。
周子山道：“下官有急事禀告皇上，烦请这位姐姐通传一下。”
翠云儿并没有注意到叶子就在身后不远，轻声说：“还请周大人先回去正清殿候旨，这里暂时留不得，奴婢这就去叫皇上过去。”
“这……可是皇上曾吩咐过，若有进展，就来永安宫面圣的……”
翠云儿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说这里留不得……”
“怎么留不得？”叶子凉凉的开口，“是怕叫我看见，问起皇上怎么不在前朝？还是其它的什么，你倒是说说。”
满屋子都是一静，随即以翠云儿开始一下子跪了满屋，只有周子山呆愣愣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子轻轻瞥了一眼翠云儿等人，淡淡说道：“皇上有三宫六院数不尽的美人，难道我还会一个一个找他们麻烦不成，你们都下去吧！”
“公子不要多想，今日之事是……”
“下去！”
“是。”翠云儿站起来之后，其余人也陆陆续续站了以来，一起出去了。
叶子看门给关上了，才看向周子山道：“周大人，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您不要见怪。”
“今日，是下官唐突了。”周子山低头道。
叶子转回身去走了几步，指着一旁的座位道：“周大人请坐吧！皇上不在，可也不能慢待了您这位有功之臣。”
周子山颇有些战战兢兢地坐下来，眼前的人，不知为何，竟是从未有过的陌生，像是昔日温和读书郎的性情，一点都不一样了。
“怎么还不上茶？！”叶子皱眉看着门外的方向。
美国多久，门被打开，翠云儿端了茶盘走了进来，此时也不敢多话，小心的放下茶杯就准备出去。
叶子抬眼：“你回来。”
翠云儿的脚部一顿，低头轻声问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我只是有些好奇，皇上这是去了什么地方，你们所有人全都掖着瞒着，”叶子抬头看她，“到这份上，你若还不肯说实话的话……”
翠云儿慌忙跪了下来，道：“今日的事情是奴婢们自作主张了，皇上并没有去别处，只是今天是岑尚公子十八岁生辰，请了皇上去吃午饭。”
叶子冷笑：“吃个午饭，要吃到现在？”
“回公子，方才奴婢就差人去问了，说是岑公子在为皇上弹琴……”
叶子垂目，笑道：“原来岑公子也喜欢抚弄这个，你叫个人去静泉宫里，叫青灵把我的琴搬出来，给岑公子送去，就说我此时不方便去为他庆生，一把琴，聊表祝愿。”
“……公子，皇上这就回来了……”
“我送岑公子琴，与皇上有什么相干，这就去！”
“可是您的琴是……”
叶子淡淡道：“不过一件死物，当不了什么。”
“奴婢这就去。”
翠云儿去了，叶子侧了侧身子，看周子山，浅笑道：“周大人见笑了，我在深宫所处时间不长，可怜竟都以为我是多么严苛的人。”
周子山想起几年前，身穿着单薄冬衣的叶子，拿出自己不多的银钱出来买吃的给小乞丐，一时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以往的事情，我是记不太清了，自然也不知道我与周大人相识时候我自己是什么样的光景，您又是怎样的秉性，不过今日来看，周大人得中不过几个月，已经提为了兵部的侍郎，当了皇上肱股之臣，往后前途不可估量啊。”
周子山轻叹一声，回道：“下官不过早年读了写书，后来家道没落，穷困潦倒，偶遇公子，后来全乡资助我进京，也没有想到会再碰见您。”
叶子轻轻摇头：“过往的事情就那样去了吧……”
周子山看着门的方向，说道：“看样子叶公子是很得皇上宠爱的。”
叶子轻笑了下：“不过是在一起的时间太长，情分多了些……以前我所望的已经是无法求了，只望现在安稳就好。”
此时门外终于有了些响动，间或听见有些声音道“皇上回来了。”
周子山忙站起来，跪迎在门前。叶子却只是瞟了一眼，从侧殿小门出去了。
第二十三章：误会（2）
上完早朝，裴素安正准备回去陪叶子的时候，还是在御花园那里，看见了身着青衫的岑尚。不过这次不是偶然，是岑尚在等着他。
“拜见皇上！”那人行礼道。
裴素安下了御辇，挥手摈退众人，才开口道：“是有什么事情？”
岑尚犹豫片刻，回道：“今日……今日是我的生辰日，故而在此等候您，望能请您去松竹苑我住处，用一顿午膳。”
裴素安本来张口想拒绝，不过思及一事，却点头道：“走吧！”
岑尚轻舒了一口气。
岑尚住的地方裴素安去过一次，这次也不会觉得太过陌生。岑尚住的是松竹苑的西屋，进去的时候几个宫女已经布好了菜，见了他忙行礼。
裴素安坐下去，几人都退下之后，岑尚也坐到了一处。
岑尚倒酒，裴素安举杯道：“繁忙之中，是朕疏忽了，此杯祝你生辰。”
岑尚举杯而应，道：“多谢皇上。”
裴素安再举杯：“第二杯，是朕之歉意。”
岑尚低头，轻声道：“我不懂您的意思。”
裴素安道：“三年外放，当日内务府的记录朕可以去了，你是可以离开的。”
岑尚沉默，良久，才道：“皇上不容我留在宫里么？”
轻叹一声，裴素安道：“当初朕无意选秀，只是那些大臣按捺不住想往后宫塞人，想必你也应该明白。”
“我是回不去那个家的……”岑尚放下酒杯，默默跪在地上，“在岑府，我是遭人厌弃的庶子，若是回去的话，处境只会更加困苦，求皇上给我一条生路。”
“你若是愿意，朕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去其他地方，朕会保你一生安然无忧。”
“难道皇上的心里真的是再容不下别人了么？！”
“早就容不下了。”
岑尚膝行一步，跪到裴素安面前，道：“皇上心里有叶公子，所以皇上可以为了他不顾后宫，眼里心里只留他一个；我心里有皇上，只望留在您身边，就算舍了今日的身份，为奴伺候左右也好。”
裴素安摇头，“你不明白。”
“我明白的，所以不想要求太多，如今离归期也差不多还有两年，难道皇上连着两年也等不得。”
裴素安沉声道：“朕心里有叶子，不愿他受任何委屈。”
岑尚一下子呆立在了当场，低下头，颇有些难以置信道：“可是往来千古，哪有皇帝后宫中不立后妃，皇上为了叶公子，难道要这样做吗？”
“朕不敢说能做到最好，但是……能做到的，朕不会让他难为。”
岑尚微微叹道：“皇上这份深情……我懂了。”
裴素安看着他，“你起来吧。”
“多谢皇上。”
裴素安低头，持箸，“吃完这餐吧。”
岑尚回头看看那张准备好的琴，心下苦笑，琴艺早已为了读书弃下多时，如今为了皇后一言半语，得知叶公子善琴又重拾起来，不过就这样过去还是有些可惜的，思量片刻，他道：“皇上，如今我不会再多求，只是听说皇上喜欢听琴，特意学了几首曲子，想在今日进献给您……往后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强求的，就今日……”
“你弹吧！”
岑尚抬起头来，欣喜道：“多谢皇上。”
宫人收拾了杯盘后，裴素安坐在了后面椅子上，看岑尚摆好了琴，手滑过去调试一下，之后琴音始出，泠泠清脆。
琴声开始不久，却听见外面有人喧闹，岑尚手一抖，看见一个永安宫里的小太监匆匆赶过来，也顾不得其他，慌忙跪在裴素安身前道：“皇上，周大人有要紧事情求见您。”
裴素安即刻站起来，神色竟然有几分紧张，问道：“他在哪里？”
“在……已经在永安宫里了。”
裴素安一言不发准备出去，绕过神色平静的岑尚身边时并没有顾上看一眼，但是刚走出去，就看见凌会抱着什么东西走过来，见了他慌忙跪下道：“皇上。”
“你拿了什么？”裴素安看着他手中的物件，心头一紧。
这时岑尚也走了出来，正看见凌会抱着琴，说道：“回皇上，使我们公子说，要庆贺岑公子生辰，叫奴才把这把琴拿来。”
裴素安的脸色已经有了几分阴沉：“他亲口说的？”
“是，是永安宫里的宫女过来吩咐的。”
那是裴素安几年前送给叶子的，叶子从来是珍藏着的凤尾，去年裴素安吩咐在内务府库房中重新翻找出来的。
岑尚看他脸色不对，便说道：“这么珍贵的琴，请叶公子还是收回去吧！”
裴素安并没有回头，只是说道：“把这琴送到永安宫去，岑尚，改日你去内务府亲自挑选几件珍宝，算是朕代他送你的。”
“……是，谢过皇上。”
大步迈出去，裴素安在回永安宫时一句话也没有再问。凌会抱着琴，跟在后面，心里也有了几分忐忑。
回永安宫，等周子山汇报了一些事宜之后，裴素安并没有看见俺叶子，遂回寝殿问道：“他人呢？”
“回皇上，方才，公子就出去了，大约这个时候，已经是回了静泉宫了。”
“叫他……算了，”喝了一口茶，裴素安心情有了稍许平复，“注备御辇，朕要过去。”
“是。”
凌会把琴给别人抱着，自己先前一步跑回了静泉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