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几乎都要忘了，在扶摇宫里杜玉桥所说的一切。
叶子但凡心里一有些关于明帝的念头，脑中都乱得厉害，有时候又如万箭穿心一般，痛苦难忍而叫人喘不过气来。
这种还算是平静的日子过了有好几天，叶子一直呆在这里，有时候会从别人的议论中得知，朝中很多大臣都投诚了明帝，其他人很多都被关押了起来，何萧没有被找到，这多少让叶子多了些安慰。
夜深人静时候，叶子才觉得有些孤独。
裴素安不在，何萧不在，方青君不在，子钰也不知道在哪里。一直陪伴在身边的青灵、凌会和翠环儿也不知道身在何方。
这种像是被抛弃了的感觉，总是莫名的让人心悸，这种感觉……就是曾经独自在深宫中的感觉吗？
都说好不去记着的，叶子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忘了这些，当自己那天，什么都没有听说。
第二天叶子疲惫的睁开眼的时候，有些困惑的做起来，而后却听见了一句话，顿时身体僵硬起来——
“明帝入京了。”
第五章：记忆
叶子忍不住的开始颤栗，站起来想要逃出去，环顾四周，却不知到何处去。
心里的恐慌慢慢蒸腾，像是装满了整个屋子，无处可逃而处处如有针毡一般，叶子握着自己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向下滑，摸到了藏在腿内侧的短刀。
叶子并没有心情吃饭，坐卧不宁的到了下午。头脑有些昏沉，想着反正做不了什么，不如什么都不想，就躺在了床上。
叶子没有想到，能够这么快的入睡。但是梦里，并没有安宁。叶子看见自己跪在地上，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头发松散着低头看着脚下，然后听到外面响动的时候猛然抬起头来，眼中惊慌一闪而过。
这次叶子看见了来人的脸，与裴素安有几分相像的脸，身形也相差不大，同样身着龙袍，却让叶子由心恐惧，就算在梦里也是忍不住的想要离开不看。
然后呢？就算在梦中也是紧锁的眉头，叶子有些像退却，但却清醒不了，只能对未来保有期许……有谁，是不是会来救他……
来的人把叶子压在身下的时候，梦里的人只是安静的闭上了眼。
叶子就像是外来客一般，看着这一切，心里由恐慌变作阴冷。
没有人来救他，就像现在，叶子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怎么样，未来又是怎样的结局。梦中的场景变换，叶子穿着淡然的衣服，倚在梳妆台前，神色还是如往常一般的平淡，手中拿着眉笔，细细的描。梦里时间似乎已经不在变换，梦里的人安静的描眉上妆，最后一张漂亮的脸就算没有表情也带了些喜色，鬓角下有大红的牡丹盛开，几缕发丝缠绕，像是勾着花瓣的枝蔓。
终于画好了妆，梦里的人站起来伸开手，身后的人准备了衣服给换上，然后一齐出去，走了很久才到了一处鸟语花香的地方，叶子在最后面一个小角落里坐下了。放眼望去尽是美人，男男女女都是妖娆美丽的。
叶子觉得这个地方熟悉，却记不起这是什么地方。
一群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叶子唇角带着浅笑，听一旁的人说话，自己也会附和几句，一场宴会下来，并没有吃多少东西。
然后是满眼的烟花，秋风飒飒，烟花绚烂美丽，一朵一朵的升上空中绽开，夺人眼球，美丽不可方物，所有人都笑着，叶子也笑了。
笑中太多寂寥。相隔不知多年，现在的叶子也像是体会到了当时彻骨的哀痛。
岁月走走停停，叶子走过了很多场景，他没有流一滴眼泪，每一次都是笑着，那么多那么深刻的记忆，被压制在深处的痛楚，慢慢的复苏，露出了曾经的面貌，虽然只是一小段的时光，看不清全貌，已经让人没有勇气看下去，陪着过去的自己流浪在没有人在身边的岁月里，梦里的感觉，太悲哀太绝望。
醒过来的时候，汗湿了衣裳，叶子做起来，倚在床边看着。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这样一样，头绪错中复杂，杂乱不堪，理不出一个头绪，他想念裴素安，恨不得现在就叫他出现在身边带自己离开。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疼痛与伤感，不想见到他，不想看到曾经的一切摆在眼前重演。
叶子在看见裴安明的时候已经镇定了许多，只是背在身后紧紧握着的双手暴露了一丝的恐慌不安。叶子坐在远处，冷冷的看着来人。
“叶紫，好久不见了。”
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叶子还是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而后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发一言。
“朕当日并没有想到你竟然还会活下来，还会自己一个人到了京城……当年裴素安拿你骗了朕两次才有了今日，你知道吗？一次逃出京城，一次战时偷袭，那时你可是在朕那里，他根本不顾你的生死！”说完，裴安明面目已经有了几分阴沉。
叶子垂目不语，只是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裴素安几步跨过来，掐住叶子的脖子，冷笑：“只可惜你现在又落到了我的手里，裴素安内忧外患，不出几日，朕就把他的尸身带回来给你，好让你们团圆！”
叶子一僵，一只手按在裴素安的手上，艰难道：“他不会死的……”
裴安明放开手，“可惜这个由不得你做主！”
叶子跪坐在地上，双手扶着颈部，抬头看他，“如果你有十足的把握，现在就该把我杀了是不是？你留着我，是要拿我要挟他，只是你也说了，他也骗了我两次，一这一次，如果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是无用的吗？”
培安明皱眉，看着叶子。
“或者，你拿我的尸首给他，看看他……”叶子顿了一下，唇角轻扬，“看看能不能叫他动一下心肠。”
“你猜呢？”
叶子低头笑了一下，“或许我已经不是很在意了。”
裴安明站在那里，像是思忖了好一会儿，然后离开了。
叶子活动了一下四肢，站起来，坐回去，看着窗外远处风景，浅笑、大笑，流着泪，却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
第六章：落定
京城小巷，民宅一所。这里看起来与诸多的房子都是一样的，也是紧闭了房门，看不见里面如何，只是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内侧一间屋子里传来了一阵幼儿的啼哭声音，稍后就听见有人温声细语的哄，一切又归于沉寂，大厅内坐着的几个人，深色或凝重或淡然，并没有打乱之前的商议。
“裴安明还没有搞清楚形势就敢进京，看来已经是狗急了跳墙，在南边等不了了，但是他以为进了京重新登基就好了……太天真了。”
坐在主位上的人却始终不发一言。
何萧轻咳一声，“皇上，叶公子不会有事的。”
“嗯……人都准备好了吗？”
“本来只想等到幕后来个人，把京城中额蛀虫揪出来就动手，可裴安明竟然亲自来了，人手上布置要再多些，此外一切都没有问题。”
从一开始，裴素安就没有离京。方青君和将军莫良出京时带走的人只是一个傀儡，京城中的隐患不能不除，关于名单的事情一直没有什么头绪，其他的地方远些还好说，但是在京城中的人，一直犹如利剑在侧，让人无法安眠。
这次的计划天衣无缝，他离开不久就有人露出了马脚，一些裴安明的旧人渐渐浮出水来，裴素安听着自己安插在宫里的人说着叶子的近况，知道他每日做了什么。
本来准备在司徒父子进京是收网，但是此时却迎来了另一个消息——裴安明已经到了，犹豫很久，他才决定按兵不动。
耿怀秋本来是他留给叶子的最后一道屏障，但是叶子却叫他把子钰带了出来。已经发生的事情，裴素安不想去后悔纠结，只是现如今，只能求叶子不要出其他意外。
还好，叶子把以前的都忘了。
京城四处都隐藏了他的人马，包括在皇宫中，他也没有眼睁睁的真的叫侍卫都被替换了下来，被替换了一部分，也都在掌控之中。
叶子一个人……会害怕吗？
裴素安闭上了眼睛，之后轻舒一口气，“今晚上，务必活捉裴安明，司徒父子生死不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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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刀剑冲天血光重重。叶子抱膝靠在床上，目光冷淡的看着外面。
叶子不想出去，况且出去不知还有多少人看守着。
裴安明是暴怒着进来的，长剑抵在叶子颈上，怒道：“他果然……果然没有那么轻易的离开，但今日我决不会输！”
叶子像是一点儿也没有在意利剑，只是抬起头来淡淡问道：“你是说……他一直都在京城没有出去？”
裴安明冷冷道：“他每次都会先把身边的人骗过去！”
“你说的是……”叶子看着他，“你是要杀了我吗？”
裴安明的手一顿，“你希望我杀了你？”
叶子动了动后背，手抬起来，碰到床帐上，“我忽然记起来，很久以前，我第一次来这个寝殿的时候，那时候心里又害怕又难过，可是我还是要熬下去，我不敢死，我的命是他千辛万苦留下来的，我死了也不敢下去见他，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自己走下去……现在我连这个也不怕了，死就是死了，在尘世也没了什么牵挂。”
“你想的通透，可是现在朕还不能杀你，不到最后一步，谁也说不准以后是什么样子。”
叶子侧了侧身子，“随你了。”
裴安明把剑收回去，转身道：“来人——”
门被打开，进来一些人，“在！”
“严加看守起来！”
“是！”
裴安明看了叶子一眼，转身走了。
叶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淡淡笑了一下，也不顾屋里监视的多人，躺下闭上了眼睛。
京城在免了一场血战之后的第三年，终于还是等来了这场灾祸，两帮人马相持不下，暗夜之中人影重重，兵刃相接声处处都是。
“皇上，没有看到裴安明，现在只有皇宫里不知道动静如何，臣这就带人进去，把乱党一举擒下！”何萧道。
一夜未睡，但所有人都没有丝毫困倦，裴素安看着火光冲天的北侧，转身看着他，道：“你知道我只有一句话要说。”
“臣知道。”
裴素安淡淡说道：“我宁可不要这天下。”
何萧低下头，轻叹：“皇上您必须要这天下，而后才能保护您要保护的人……臣必会把叶公子救出来！”
清晨时刻，有胆子大的人打开门往外瞧了一瞧，顷刻又把头缩了回去——太吓人了，街上全是血和断枝残臂。
皇宫的大门开着，进去就看见数百人被捆着，被压制着跪在地上。
司徒父子已经被抓了，现在已经关进了天牢里。
大约五更的时候叶子被吵醒，头脑有些昏沉，还没有睁开眼晴看清楚，原本一直看守在四周的人竟然全被被制服了。
皱眉看看，叶子坐起来看着眼前的人，都不认得，只是有个人问道：“可是叶公子？”
叶子点点头。
那人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公子不要担心，京城已经被皇上控制了，乱党都被制住了，皇上今日就来见公子。”
叶子问道：“你们知道我的两个小奴才吗？都被扣住了，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一个叫青灵，一个叫凌会……还有静泉宫里的宫女，她还好吗？”
“这……原先宫里的人都被关押在地牢里，等天亮了我就派人去看看。”
“哦。”叶子侧身，不说话了。
叶子身上有些凉，就拉了杯子过来盖着，蜷着身子，仍旧看着外面。
天凉了以后吃了些东西，之后叶子就睡着了，一直到大约午时，外面嘈杂声太盛，叶子睁开眼，看见裴素安在床头坐着，小声吩咐：“都小心些，不要吵醒了他。”
叶子看见下面跪着几个人在擦拭地面，外面来回走动的人也不少，裴素安看到他醒了，进躬下身来，笑道：“还饿吗？”
叶子摇摇头。
“你的人都很好，我叫他们回静泉宫了，子钰……”裴素安笑笑，“他也没有什么事情，这时候恐怕还睡得正香呢！”
怎么会忽然觉得，自己的枕边人这么的陌生呢？叶子看着他，想扯出一个微笑来，却是未果，只能有些疲惫的闭上眼，“我累了。”
“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回来陪你。”
“嗯。”
裴素安起身离开，叶子一个人却再也无法闭上眼睛，心里所有的愤恨记忆烦躁却找不到一个缺口发泄出来——你多次骗我，为何还要对我这么深情？叫我如何恨你如何怨你？
叶子还记挂着南羌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杂乱堆积，疏解不得，到了下午的时候，裴素安还留着正清殿处理事情，就看见一个小太监焦急地在门口踱步，心下一动，扔下手中的卷宗跑过去，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皇上——”小太监跪了下来，“叶公子病了，已经叫了太医……”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裴素安立刻离开正清殿朝永安宫去了。
叶子的病来得凶险，一直高烧不退，而药水不服，裴素安召了全太医院的太医衣不解带日日夜夜伺候着，参汤灵芝不知灌下多少，一直过了很久也未见起色。
朝中反正还有何萧几个，裴素安就干脆整日在永安宫里陪着。大约过了一个月，叶子才慢慢有了好转，可以起床扶着人出去走走。
这一个月，朝中变动不亚于改朝换代，但是裴安明一直没有被找到。
裴素安下了朝以后就在永安宫里陪叶子，他知道那天叶子是见过裴安明的，但是叶子没有提，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希望叶子并没有记起什么。
叶子越来越多的时间是迷茫的看着外面，也不像以前那样闲事就画画写字，不光失去了这些消遣，叶子也不太喜欢跟人说话，包括裴素安。
第七章：过往
这场朝政的整顿一直持续到了六月，到了这个时候，朝廷才真的可以说是成了裴素安的天下，培安明重新缩回南部，只待羌族战事结束后再整军部署。
叶子现在总是能零星的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坐下来梳头发的时候莫名其妙的的回忆起了以前的场景，有些东西，真的是越想埋藏在记忆深处不想提及，但已经收容了太多的心已经无法再将这些藏起来。
叶子想着以前自己以为裴素安已经死了的时候，自己也心如死水一般，在深宫中苟延残喘，现在，他却时时觉得，在这里连自由的喘息也是艰难。病好了以后，叶子喜欢一个人呆着，咀嚼着以往的事情，面色依旧平静，看不出一丝的怅惘，有时候裴素安就在远处或近处看着他，似乎想走近，但是只能停留在他的心外，走不进叶子的心里。
裴素安知道，他这次把叶子留在宫里，是一个错误。
叶子还是会在永安宫里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看书，有人说裴素安现在后宫太过单薄，并无主事，裴素安也想着是不是该立个皇后了？
进晚膳的时候，裴素安提起了这个，叶子看了他一眼，神色之中有些怪异：“你应该知道我为了去了‘皇后’这个人，废了很多心思。”
这是叶子第一次提起这些，提起他对那些人的厌恶。
裴素安解释道：“王雅若是个安份的人，立她只是为了叫天下有个皇后，并不为其他的，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