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石锐低声说，“克利福德，放松。”
即使有辅助装置的帮助，直接通过比空气重得多的液体进行呼吸对魔术师的身体还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幸好没有出现最糟糕的情况，伤到肋骨。石锐小心翼翼地为他松弛肌肉，将瘀结的气血匀开。
虽然之前一再提醒自己今晚是法定滚床单的日子，现在这个人却毫无知觉地睡着了。
石锐勾起唇角，一遍又一遍地按摩情人的胸口。直到太阳再度从海平面上升起，他的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魔术师的脸。
第六十二章
阳光、沙滩、情人的陪伴，没有比这更让人心情愉快的事了。
“锐？”躺在沙滩椅上的魔术师回过头，失望地发现从后面走来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陌生人。
无论他怎么试图说服石锐，石锐始终对涂满防晒霜躺在沙滩上暴晒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提不起兴趣。相反的，石锐决定再花上几个小时细细品味一下当地最大的遗迹。虽然很遗憾无法达成和石锐互相涂抹防晒霜的美好愿望，魔术师还是对情人的品味表示了理解。
无所谓，反正到晚上又可以一起去看吃饭顺便歌舞表演了。魔术师对海岛上充满热带风情的食物很有好感。
“我能在这儿坐一会儿吗？”
魔术师注意到陌生人手里还提着一只小圆凳。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眼角满是皱纹，身体佝偻着，一条腿像是有什么问题，始终只有脚尖点地。不知道为什么，魔术师觉得他的年纪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大。
“无所谓。克利福德。”魔术师指了指自己，“你也是来度假的吗？”
陌生人弯下腰，把小圆凳放在沙滩上，然后用拐杖支持着身体缓缓坐下。他向魔术师伸出手：“强纳森。”
魔术师伸手和他握了握。
“不，我不是来度假的。这个岛也许就是我最后安息的地方了。”强纳森叹了口气。
魔术师皱了皱眉：“抱歉，我怎么觉得你有些面熟？”
“也许你在报纸或是电视上见过我吧？梅尔兄弟公司？”
“啊！你就是那个……”魔术师突然认出了眼前的人。关于这个人的消息在不久之前还轰动一时，只是因为强纳森的外表比报纸上起码苍老了二十岁，所以他才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身患绝症的亿万富翁？没错，那就是我。”
魔术师顿时明白了为何强纳森会说这里可能就是他的安息之地。这位才满三十岁的上市公司董事长患上了一种非常罕见的骨骼疾病，即便是他的亿万家财也无法帮助他延续生命。“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地方？”他尽量将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带。
“不。对于一个已经一只脚踏进天堂的人来说，再美丽的景色也都是毫无意义的。如果有可能，我更希望能死在我的家人面前。”强纳森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他顿了许久才继续说道，“但这里是我最后的希望了。你听说过‘上帝之手’吗？”
魔术师摇了摇头。
“‘只要和上帝的使者握手就能治愈一切疾病。’这听起来有点像是无稽之谈对吗？”
魔术师突然想起石锐好像跟他提过老强尼在医院也收到过类似的传单。他扬了扬眉：“谁知道呢？在濒临绝望的时候，人总会愿意相信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啊……”强纳森又叹了口气，“但是真实情况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要想和上帝的使者见面，必须经过重重的考验。这些考验往往和人的身份背景无关，只是为了证明虔诚的信仰。就算是我，在不动用任何财力的情况下，也花了差不多三个月才被获准来这个岛上。”
魔术师不禁皱眉：“你真的觉得这件事可信？”
强纳森自顾自地说：“在完成了第三次考验之后，他们让一位大人物跟我通了电话。一位真正的大人物。”亿万富翁又强调了好几遍，这个大人物有多么神奇，即便是在他的圈子里也很少有机会可以和这位大人物直接通话。“他暗示我，他也曾经接受过卡奥斯阁下的治疗。所以，这种证词往往比任何保障更加令人信服，不是吗？”
魔术师暗自吃惊，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卡奥斯的名字。看来卡奥斯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什么“上帝之手”组织的首领，而海神岛也是他们的一处基地。
“梅尔先生！我跟您说过多少遍，在仪式前您必须待在祷告室里！这里的海风对您的骨头没好处。”
魔术师回过头，看到一个推着轮椅的护士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呼唤强纳森。
“抱歉，我得走了。这里的护士可比我家里的那些私人护士严格多了。”强纳森又和魔术师握了一下手，才慢悠悠地拄着拐杖站起来，拿起小圆凳拖着脚步向护士走去。
在他艰难地坐上轮椅的时候，那位皮肤黝黑的女护士甚至没有上去帮任何忙。她只是从强纳森手里抢过拐杖，塞在了轮椅的后面。然后往魔术师的方向望了一眼，迅速转动轮椅把人推走了。
魔术师抿起嘴唇。在轮椅快要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时，他才突然从沙滩椅上一跃而起。要弄清楚卡奥斯的背景来历，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他随手披上花衬衫，装作是散步的游客，一边东张西望一边紧紧用视线锁定前面的轮椅。
出乎魔术师的意料，护士推着强纳森越走越远。看起来他们住的地方根本不在小岛一侧旅店云集的区域内。十分钟后，他们上了一处高坡，高坡的尽头露出一些依山而建的巨石雕塑。
魔术师看了一眼路牌，在这个方向上只有一处小型遗迹。沿途女护士几次机警地回头四顾，而通往高坡的道路上行人稀少，没有任何遮蔽，这都让他不敢靠得太近。直到轮椅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才一路小跑着上了山坡。
山坡上果然只有几个孤零零的巨石雕像。魔术师转了一圈也没能发现有其他离开的路。护士和强纳森竟然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魔术师走回他上坡时的小路口。虽然地面很干，也没有什么植物，轮椅还是在上面留下了浅浅的痕迹。他循着痕迹往前走，发现轮子的印记在一尊雕像前突然消失了。
是暗道吗？
魔术师皱眉看着那尊将贝壳和人形结合在一起的石雕。塑像的腹部有一个黑色的凹陷，但是看起来并不深，估计最多也只能贴着石壁隐藏起一个人。凹陷的下方距离地面只有不到十五厘米，这让魔术师顿时重燃希望。
如果是轮椅的话，也能毫不费力地被推上去呢！
魔术师跨上凹陷，手指沿着石壁摸索。他惊讶地发现凹陷内的空间要比从外面看起来大得多。一股轻微的冷风突然吹到他脸上。他转过头，在石壁之间找到了一条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如果在这里把轮椅收起的话，的确可以通过。
魔术师顿时精神一振。他侧着身体走进缝隙，才走了没几步周围的空间就渐渐变大了。竟然是一条在山腹中的道路！手指碰触到一边的墙壁，他辨认出那并不是岩石，而是某种类似藤条东西。看来是有人先在山体上开出了一条小径，然后在周围栽种了藤蔓植物，于是道路就被完全遮掩起来了。魔术师不敢弄出亮光，摸索着快步向前走去。过了没多久，前面传出微弱的水声，还有几句低沉的对话。他认出那是强纳森的声音，立即快步向前走去，很快就发现了通道尽头处的亮光。
是自然光。这下至少不用担心直接闯进对方的老巢了。
魔术师贴着石壁，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外面的光亮。通道连接着一条小路，在距离他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护士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强纳森往前走。道路两旁有不少土著人的棚屋，魔术师甚至看到了几个互相投掷石块玩耍的小土著人。在道路的尽头，是一幢白色的三层建筑。外表看起来有点像是在岛上随处可见的疗养院，但是坐落在土著人村落的深处这一点却让这个地方给人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即使有其他道路通往这里，显然也不太会有普通游客路过，这让白色房子具有非常不错的隐蔽性。
魔术师思索了片刻，决定绕过土著人的村子，沿着另一边的山坡转到白色房子前。由于白色房子被建造在地势的最高点，一面是森林，一面则是相对比较急的向下的陡坡，即便没有任何遮挡物，地势差也会让魔术师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魔术师走得很快。良好的体魄让他几乎在和强纳森差不多时候到达了白色房子前。这个地方果然非常像是一家疗养院。除了房子的背面不远处就是断崖这一点有些古怪之外，魔术师在这里看到了几乎所有疗养院中最常见的东西。几顶简洁的白色太阳伞，坐在后院中读报纸的老人，站在两楼阳台上往下眺望的病怏怏的女郎，还有在底楼走廊上急匆匆走过的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护士绕过房子的正门，直接把强纳森推到了后院的一张石桌前。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和护士交谈了几句，递给她一个装有药瓶和水杯的托盘。护士随手把托盘放在石桌上，叮嘱了强纳森一句，就转身和年轻人离开了。
魔术师皱了皱眉。刚才的年轻人给他一种奇特的熟悉感。会是谁呢？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年轻人看起来只有不到二十岁，长相与其说是英俊，不如说是有种偏向阴柔的美。
魔术师突然瞪大了眼睛。
是洁西卡！
这个年轻人的样子和洁西卡竟有七八分的相似！
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个人的身份。那是洁西卡的弟弟，那个自己的前女助手甘愿为之付出一只手臂的瘾君子男孩！他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就只能说明他当时果然是被卡奥斯的人带走了。
魔术师又等了片刻。直到确信没有人在注意这个方向后，他才飞奔进了白色房子。
必须先找到一件白大褂，身上这件花花绿绿的衬衫在这儿太显眼了。
他转进一间房间。
第六十三章
“嗨！”魔术师匆匆扣好白大褂上的扣子，对着呆呆地站在门口的年轻人解释，“我刚刚去散了个步，穿着这个不太舒服。”
他一边挤眉弄眼，一边暗道倒霉。刚刚找到一件可以用来伪装的衣服就被人撞了个正着，还是碰上一个很有可能认出自己的人，魔术师只能祈祷洁西卡的弟弟来这里的时间还不长，并不认识这儿的每一个医生。
“怀什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男孩像是吃惊极了，怔怔地看着魔术师。
“好吧，你是蒂姆吧？”魔术师露出他有生以来最友好的表情，“我在岛上有个表演，你知道的，《巅峰对决》。是我的竞争对手‘海神’邀请我来的。”
由于白色楼房被建造在距离土著人村落十分近的地方，而“海神”则是这里和土著人关系最密切的外来人，所以魔术师就随口胡诌了一句。不料蒂姆在听到他的话之后脸色大变，浑身都不由颤抖起来。要不是手掌死死抓住了门框，魔术师真担心他会就此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他一把将蒂姆拉进房间，随手反锁房门。虽然对方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兔子一样努力挣扎着，但是力量上的悬殊对比却让魔术师毫不费力地将男孩按坐在一旁的病床上。“有哪里不舒服吗？”他担忧地问。
“不要！哦不！我不应该拒绝。怀什先生，求你对我好一点。”蒂姆自顾自地开始解制服上的纽扣，让魔术师目瞪口呆。“是‘海神’阁下让你来接受‘招待’的吗？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只是，请看在洁西卡的份上，对我稍微好一点。不不不，我应该用我的身体来赎罪。请狠狠地玩弄我吧！”
男孩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辞让魔术师愣了一下，在他脱完了上衣开始解自己的裤子时，魔术师才反应过来，一把按住男孩的手臂。
“是的，你也可以自己来。”蒂姆顿时僵住不动了，“你可以把我带到外面狠狠玩弄，但是请你不要使用‘海神’阁下的那些器具。不不不，我不应该反对，用那些会帮助我及早赎清罪孽。需要我去帮你拿吗？”
“蒂姆，你先冷静一下。”魔术师心念电转，对着疑惑的男孩说，“‘海神’的意思不是让你‘招待’我，而是想让你带我去参观重获新生的过程。”
在男孩说出这番话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误打误撞猜对了，“海神”吉恩原来真的是“天堂之手”的成员！从男孩的表现上看，这家伙估计有不少变态嗜好。
“可是那需要获得卡奥斯阁下的许可。”男孩有些尴尬地重新穿起衣服。他的神色变得平静了许多。
“卡奥斯？哈哈哈，最初的确是他向我发出了邀请。”魔术师故作轻松地说。他注意到蒂姆的精神状态有些异常，在每次提到“海神”或是卡奥斯的时候脸上都有一种奇怪的狂热。“听说是他亲自让你获得新生的，对吗？”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被卡奥斯阁下选中的人！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圣洁的光辉洗去了我所有的罪恶！我不再是一个凡人，我找回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是的，我是来自天堂的天使，总有一天必然会回归我主的怀抱！”一提到重获新生的过程，蒂姆的情绪顿时激动起来，他顿了顿，露出些许沮丧，“只不过我的罪还未赎清。这一世的身体虽然重获了新生，但是上一世的罪孽还需要用虔诚的信仰来洗清。”
“所以‘海神’以此为威胁，对你进行性虐？”魔术师没有错过男孩身上刚才露出的累累伤痕。
“不！‘海神’阁下是在用神力清洗我的罪孽！”男孩激动地叫起来，“如果承受他的力量，我的罪孽将很快被洗清。只是……只是……他的那些手段太疼了……哦不！是我的信仰不够坚定。呜呜呜……为什么我总是不能让‘海神’阁下感到满意？”
魔术师对男孩被如此彻底地洗脑感到不可思议。“你怎么才能知道你的罪被赎完了呢？”他皱着眉问。
“我有这个！”男孩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本黑色的小册子递给魔术师，“当所有的六芒星被涂满的时候，我就可以回归天堂！啊！我得抓紧时间，这个世界就快要毁灭了。如果在那之前没能赎清罪孽的话，我就会和那些凡人们一起被天灾抹杀。”
魔术师翻开小册子。在每一页上都绘有六颗六芒星。开始的几页上的六芒星已经被涂黑了。他在每一页上看到了男孩用来赎罪所做的事，大多数是一些“接待”工作，其中接受“海神”的洗礼，一次就为男孩涂满了五颗六芒星。
看来这就是邪教组织用来控制信徒的手段了。魔术师抿起嘴唇将小册子还给蒂姆。“那毒品呢，你还需要那个吗？”
“不，当然不！世间的一切罪恶都已经无法侵害我的身体。我是永生的！只要我能赎清曾经犯下的罪。”
“这看起来是个很漫长的过程。”那本小册子的纸张极薄，粗粗看来至少有六七十页。
“不，这不算多。我希望能在今年内完成一半。卡奥斯阁下正在用他的神力推迟末日，我还有差不多一年可以完成剩下的。和那些重罪犯们相比，我已经是很幸运的了。”蒂姆非常认真地说。
魔术师叹了口气：“那你知道洁西卡在哪儿吗？她在不久之前失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