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华,我知道你的翅膀已经硬了,已经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了眼里,但是你不要忘记,哪怕你出继后,我还是你的生父。”顾泰轻轻的说道,“你说,如果你的父亲,在你的家里,你的面前,一头碰死,你会怎么样?”
逼杀亲父的罪名,足以让任何人万劫不复,没有人能背的起。
顾长华始终跪在地上垂着头,他连假装都欠奉,当一个人在意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打个喷嚏,你都恨不得替他打了,当你不在意的时候,那个人说什么做什么又有什么相干呢。
不过,顾泰这番的言论太精彩了,效果绝对的不会让他大失所望。
“我要你发誓,以你母亲的名义发誓,青随的长命锁绝对在杨姨娘那里偷盗而来,你给我发誓,不然我一头碰死在你家门口。”
这下,顾长华不装锯嘴的葫芦了,“可那把长命锁明明就是青随的,父亲为了一个杨姨娘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以死逼迫儿子就犯,陷儿子与不忠不义的境地,您置儿子与何地,您置祖父为何地,您置顾家为何地啊?”
顾长华一番话,说着顾泰恼羞成怒,“我不管,反正今天柳家的长命锁必须是杨家的,要不然我一头碰死在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看你怎么在天下人的面前洗清楚,逼杀亲父的罪名。”
第五十八章:入瓮
“还有我知。”屋门砰地一声被从外面踹了开来。
声音不对啊,好戏的策划者顾长华反身性的回头一看,来着挡住了门口几乎所有的空间,出乎顾长华预料,他引诱而来的只有一个林恒川,结果买一赠二了,还有一个他的祖父顾渔,和今天主审之一的左都御史。
顾长华本来没想要闹这么大的,林恒川只是预防,再做一个见证,省的有一就有二有二九三,顾泰一有什么想法就来他这以死相逼,再然后他禀明顾渔,顾泰被带走,事情也就落幕了。
但是,顾渔来的如此之快,就这么撞上了,而且有加上御史台之首的左都御史。
效果要比他料想的要好,起码在传出自己不孝的时候,不需要林恒川替他辩解,御史台压根就不会参奏他,说不定还要为他这个可怜的倒霉孩子,摊上这么一个父亲,为他撒一把同情泪。
但是这也让顾长华的行为从自保,升级到了主动攻击。
不过此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顾渔在外面听顾泰一席话,听得都快喷火了。
不多不是,正好从顾泰要顾长华跪下,他们就来到了门外,一开始以为是老子教训儿子,他们正要避开,就听到了顾泰如此精彩的话语,听到事涉长命锁之后,家事就不再是家事了,升级到了国事,哪怕顾渔已经想到了顾泰脑子可能犯浑,但是左边有一个左都御史,右边有一个天子近臣,要是他贸贸然的去阻止,倒显得他们顾家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
就这么打个哈切的功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流气儿的想倒豆子一样,全说了,事情再明白不过。
顾家摘清了,顾泰给他们顾家丢大人了。
顾渔的脸从黑转白,从白转黑,又回归了常色,继而脸色涨红,除了这么一个孽子,做出如此荒唐的事,他简直不敢看在场唯二两个外人的颜色。
“家门不幸啊。”顾渔老泪纵横,哭着哭着,他绝对自己更是悲从中来。
顾泰被人撞个正着,终于觉得羞愤了,现在老父掩面而哭,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跪在地上碰碰的磕起头来。
左都御史本来也是为了青随而来,毕竟青随手中有长命锁,并不代表长命锁是青随的,也不能证明青随就是柳家的遗孤,他来问询一下顾长华,在门口碰上了急忙而来顾渔,和前来品尝花雕的林恒川。
在门外,就凑巧的听到了顾泰以死要挟顾长华的闹剧,这下什么也不用问了,他们也想透了,杨家“恰巧”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真相。
——真是如此的不堪,顾泰不堪的人品,则更甚一筹,为父,为夫,为臣,为人,没有一点的可取之处。
左都御史和林恒川本身是个厚道人,自然给顾渔留了点面子,就要告辞。
临走之前,刚正不阿的左都御史扶起跪在地上的顾长华,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同朝为官大半辈子的顾渔,“养不教,父之过,会连累整个顾家的。”简直有辱顾家忠孝节义的门风。
左都御史说的话毫不夸张,律法流行的又不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而是一人犯错,全家连坐。今天,甭说顾泰只说还没有来得及做,就是说说,换做另一个与顾渔有点仇的人知道,都能参上顾渔一本,说顾家图谋不轨,欺君罔上。
顾渔何尝不知道,他就是知道,才更加的心惊胆战,他一辈子小心翼翼,不贪财,不好色,从不行差踏错,没有到一辈子,殚精竭虑,获得的一切,险些就要毁在他不着调的亲人儿子手里。
送走左都御史和林恒川,顾渔直接把顾泰打包弄回了顾宅,话他已经懒得说了,就像左都御史说的,这样儿子会连累整个顾家,有不如没有,生不如不生。
“长华,你老实告诉我,今天的事,有几分你是故意的?”顾长华的家丑外扬,和顾泰的一番言行,在顾渔的心里,可以称得上旗鼓相当,甚至顾长华要比顾泰还有过分一点,因为顾泰已经无药可救,而顾长华算计父亲,算计顾家的行为,更让他不可忍受。
左都御史和林恒川是不知道顾泰和顾长华的恶劣关系,父不父,子不子,所以想不到今天根本就是顾长华下的套,而这点顾渔太清楚了,他也清楚——顾长华也了解顾泰,结合种种,对顾泰的行为了解,给顾泰下个套子,并不奇怪。
这恰恰是他最难以容忍的。
肉烂在锅里,家丑不可外扬,他不容忍有人败坏顾家的名声。
知道自己的算盘瞒不住顾渔,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否认,顾长华问顾渔,“祖父,如果万无一失,您赞成父亲的办法吗?把青随的长命锁,说成偷窃杨氏的?”
顾渔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看,这就是顾长华和顾家的歧义,无论任何事,顾渔选择对顾家有力的,就因为长命锁在杨氏的手里对顾家更有好处,他就会旁观或推泼助澜,而顾长华虽然姓顾,但是本质上,顾长华并不在乎顾家的人,顾家的一点好处,不可能让他牺牲青随的利益。
“你是顾家的子孙,一切为了家族。”
我想给姓白很多年了,顾长华在心中默念,“我这么做同样也是为了家族,无论过继与否,父亲始终是我的父亲,祖父不想,父亲每每来我这里以死相逼的。”
结果只能是他无休止的妥协,或者两败俱伤,远不如现在一劳永逸的斩断顾泰这条路,现在顾渔还在世,顾泰已经如此的作为了,等顾渔百年之后,顾泰可能就更加的为所欲为了。
“哪怕你父亲在荒唐,你毕竟是他的骨血。”顾渔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像仇人一样彼此的敌视。
“我知道,他生了我,养了我,我从来都不否认,养老送终,也是我应该做的。”其他的就不要勉强了。
理解了顾长华的潜意思,顾渔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第一次,顾长华明确的表达对顾泰的不满,让父母,他还可以自己骗自己的说,顾长华心疼母亲,不想白氏受委屈,现在,他知道,顾长华确实是对顾泰不满了,父子两方都以情断,“造孽啊,亲生的父子,怎么就搞到了这步田地。”
“祖父,您知道青随是怎么进府的吗?”顾长华娓娓诉说着,“那年我才四岁,寒冬腊月的,在花园里就掉到了荷花池了,结果我发了三天的高烧才捡回来自己这条命,醒过来之后,父亲只给我们母子一个我贪玩不知事的结论,遭殃的只有我身边的照顾的人。”
顾渔和其他的男人不一样,他也了解内宅的伎俩,一般四岁的幼儿根本就不能单独一人,更不用说靠近荷花池了,作为嫡子,白氏又掌握内宅,顾长华根本就不能受到怠慢,意外根本就不是意味。
顾泰真的是只给顾长华吃穿而已。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事到如今,顾渔已经无话可说,他唯一能说的,就是顾泰是顾长华的父亲这一点,顾泰从来没有把顾长华当做儿子,现在顾长华还认顾泰为父亲,并且不会拒绝顾泰合理要求,在要求顾长华对顾泰百依百顺,愚孝,他都觉得说不出口。
“长华,趁着今天的机会,你把心里的话都说完吧?”就像一个脓疮,不挤,怎么会破呢,放着只会导致全身溃烂。
顾长华知道顾渔的话是真的,而且顾渔根本就不会动自己,顾家子嗣单薄,三代唯有自己和顾长亭能支撑顾家,顾长亭差不多被牵连已经废了,守成犹不足,没有自己,顾家就等着人才的断层吧,所以顾长华问出了一个很久就想知道的问题,“当年,您留下大哥,现在后悔了吗?”
顾家今日之祸,与其说是顾泰杨氏之因,不如说是顾渔造成的结果。
顾渔因为一时心软,顾长亭又是顾家第一个孙子,所以顾渔留下了他,要是顾渔心硬一点,哪怕发现的时候,杨氏已经怀胎五月,抱着一尸两命的念头,也能把顾长亭打下来。
庶长子本来就是每个家族的隐患,况且庶长子的生母又是婆母的亲外甥女,是顾泰的心尖尖,以至于造成今天的一切。
“我已经后悔了,悔的肠子都清了。”知道顾泰与杨氏之间有情谊,他当时根本就不应该让杨氏进顾家们,这是一错。
纵容老妻抬举杨氏,这是二错。
明知道庶长子是乱嫁的因由,又着杨氏剩下孩子,这是三错。
有着杨氏跟顾泰去任上,这是四错。
没有早日敲打顾泰,致使顾泰轻忽嫡子,养大了姨娘庶子的心,这是五错。
他最错的就是没有好好地教导顾泰。
“其实老二的性子给我有些想像,都是该硬的的时候不硬,不该硬的时候又偏偏的心软了,要是今天顾泰不来你这,直接去大理寺分说,青随手里的长命锁是偷得杨氏,赢面反而有八成。”顾渔实事求是的分析。
顾长华点头,“那倒是。”
反正他这个儿子要跳出来指责父亲说谎,就是真的,也不免被人指责说他不孝顺。
青随这边疑点甚多,被顾泰推翻了的可能性,真的不小。
顾长华赞同顾渔这个观点,同时对于顾渔顾泰父子的性子,进行了深入的剖析,他们父子俩除了当断不断的共同点之外,还有另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贪心。
顾渔要不是贪心,想要顾长亭这个孙子,顾长亭出生不了。
要不是顾泰贪心,既想要一个心上人,又想要一个差不多的妻子,他完全可以找一个缠绵病榻病歪歪的老婆,等老婆一死,不想续弦,还能赢得一声情深意重呢。
可他呢,想要一个能管理内宅,撑起台面的妻子,结果选了一个财德兼备,只是略差的白氏,日久天长,居然还弄出来一个嫡长子出来。
备受父亲宠爱的庶长子,和占据大义的嫡长子,加上一个偏心眼偏到没边的父亲,不闹出事,才有鬼呢。
人无论从哪里立场都要坚定,世上的好事不会砸在一个人的头上,想两面都要,难免顾此失彼,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五十九章:完了
儿子重要,还是孙子重要?
作为一个男人和一个家族的大家长,儿子和孙子都要靠边站,他们都没有事业家族重要。
顾渔在儿子和孙子之间要做选择的时候,考虑的只是他们谁对家族更有好处,这种利益权衡,本身就融入了他们的血液里。
一个正如朝阳冉冉升起,一个如夕阳日薄西山,抛去利益,顾渔对顾泰确实是太失望了,虎毒不食子,一个想要吃了自己孩子的人,已经不配为人父了。
顾泰步步紧逼,父子水火不容,难道顾渔百年之后,在地底下,看父杀子吗?
事情不能再拖了。
顾渔告知顾科:“我准备开祠堂,修改族谱,把长华过继到你的名下,同时把老二过继到你二叔的名下。”
顾科险些跌倒,“父亲您这是干什么啊,您只有四个孙子,您把二弟过继了,长亭他们怎么办?”
“我没说把他们一起过继,把老二和杨氏的两个儿子过继过去,这不还剩下一个孙子,让他继承二房。”
“那个孩子才两岁。”不是顾科的嘴巴臭,这两岁的孩子,夭折的几率太大了,虽然按照顾家孙子辈的名字,取了姓名叫做长苏,但是现在族谱上根本就没有他的名字,就是怕半路夭折。
顾渔已经考虑过这点了,“大不了让长华一肩挑两房。”
顾科倒吸一口气,他小声问道,“父亲,可是二弟又做出了什么事?”
以顾科的二叔,不仅是庶出,死时的年纪更是没有成年,少年夭折,老实说,真不用过继,不过继也是理所当然了。
时隔这么多年,以现在顾泰的岁数,和嫡嫡一房,过继到庶嫡一房,加上满城的流言蜚语,把顾泰过继过去,就相当于顾泰被驱逐了,简直的表明了顾渔对顾泰不满,承认了流言属实,也承认顾泰被顾家放弃了。
不过是宠妾灭妻而已,不至于让顾渔做到如此的程度,要做,二十年前就做了,不至于任由了这么多年,今天才发难,肯定还有什么事儿。
顾渔叹息,“本想给老二留点面子,想了想,这是论理你也应该知道,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让老二连累到了整个顾家。”
顾渔沉默片刻,就言简意赅的把顾泰的所作所为交代完毕,末了已经用一句“家门不幸”完结。
顾科听完再没有说话,顾泰的行为无疑可能把整个顾家拖下水,让顾家积累了百年的一切为顾泰对杨氏的痴情埋单,作为父亲的顾渔都已经忍无可忍了,比不过父子亲厚的大哥,又怎么可能对顾泰释怀?
顾渔知道顾科对二房已经有了怨怼,实际上整个顾家都兢兢业业,唯一给顾家拖后腿,给顾家抹黑的就是顾泰,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年纪越大,不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
顾渔下定决心,不在姑息放纵顾泰,他的行动立刻雷厉风行起来。
首先开祠堂是刻不容缓越快越好,顾渔立刻打发人回凤阳老家,通知顾家其他两房,准备开祠堂,他们不日就到。
比这个更急的就是杨氏,他们自作聪明的计谋已经大白,自然不再让杨氏昏迷下去,不管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在知道真相的左都御史和林恒川的眼睛了,都是欲盖弥彰,死不悔改,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让杨氏醒过来。
顾渔找来京城最有名的大夫,许以重金,哪怕用虎狼之药,哪怕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失,哪怕今天醒了,过几天就死,天亮之前,杨氏也必须醒过来。
对于顾家的动作,顾长华没有出门就已经知道了,不是他监视了顾府,而是顾府的动作太大了,况且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连哪里风吹草动都知道的赵熙。
“你算计了顾泰一把,是不是也料到了顾渔的反应?”两个人云雨过后,赵熙一边享受高潮的余韵,一边懒洋洋的躺在榻上,抚摸顾长华的脊背。
他们这是在顾宅,为了怕白氏撞见,当然这里的怕的人只是顾长华,赵熙都是深夜来找顾长华,如果顾长华睡了,他也照常扑上去,等到早晨,又匆匆的赶去早朝,加上顾宅下人们的遮掩,他们的偷情倒是没有让白氏发现。
“我又不是算无遗策神机妙算的诸葛亮,我只是想以后顾泰不要再来缠我了,祖父那里是意外之喜。”说完,顾长华又有些唏嘘,“如果祖父早下这个决心的话,事情到不了这个地步。”
赵熙就着两人相依的姿势,在顾长华看不到的地方瘪瘪嘴,忍住了和顾长华唱反调,“世上的人,高贵或者低贱,都是喜欢捏软柿子,但凡你早点,给他们点厉害的瞧瞧,他们谁敢骑到你的脖子上,他们就是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