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连狐假虎威都不做,现在好歹有点长进了,其实按照他的意思,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一剂药送他们下地狱,要是嫌他们死的太痛快,就让他们变成没有身份的“活死人”,让顾泰的身份死,留下顾泰的人,看看他们在世间挣扎,更解气。
顾长华倒是很赞同这句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倒是通行千古的至理名言。”
他的话里露骨的自嘲,正中靶心,其实,顾长华之所以从于赵熙,赵熙是皇帝,是一部分的原因,但是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赵熙不仅是皇帝而且手段狠辣,他无所顾忌,而顾长华的顾忌太多了,赵熙可能会做出任何事,顾长华连下赌注都不敢,两者相撞,自然就胜败立定。
顾长华也只能在一个圈里扑腾了,就怕撕破脸皮,白氏完蛋,自己也解脱不了,他可是还记得,皇宫大内,让人忘记前尘往事的药物,也不是可能没有。
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哪壶,赵熙暗骂自己一声猪头,这个话题不安全啊,他换了一个安全的话题,他要开口,顾长华却打断了他,问道:“你知道杨家的那块长命锁在哪里吗?”
我怎么会知道,赵熙咽下冲口而出的话。
这个话题也不怎么安全啊,不过介于顾长华笃定的语气,赵熙只得如实相告,“在敬亲王的手里。”
敬亲王就是先帝幼子,只比赵熙小几个月,同时也就是山东的赈灾钦差。
顾长华得到这个答案,对着皇家和皇帝的阴暗鄙夷了一声,“康布政使死的倒是不冤,死在皇家的手里,总比死在无名小卒的手里好,也只有皇子,值得让一省布政使顶罪,也只有皇子,能让一省布政使顶罪了。”
官场暗黑,再怎么清明,他都是黑暗,一省布政使可以贪污,但是皇子却不可以,特别造成如此大的后果,一个皇子不算什么,代表的却是皇家。
“我都不知道你如此的悲天悯人。”好吧是兔死狐悲,赵熙嘟囔了两句,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知道的?”
顾长华没有理睬他,主要是太了解赵熙了,赵熙的控制欲很强,脑子瓜子也不错,手段也有,而是二十三年,赵熙已经是太子,这么明显的猫腻,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搞清楚,早已经被人龙椅上拉下来了。
这样子,估计赵熙也舍不得那五十万两白银银子,剩下的事就不用他管了。
在顾长华这么看得起他人的同时,赵熙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怕顾长华继续刨根问底了,不说吧,顾长华肯定心里不舒服,绝对会在他先前“百依百顺”的记录上,留下败笔,说吧,他在顾长华面前丢不起这个人。
准确的是说,是替皇家丢人。
其实,康泽明死的一点都不冤枉,冤枉的是山东百姓,他们才是真的冤枉呢。
为什么说康泽明不冤枉呢,因为他的妹妹是先帝的心尖尖,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心尖尖表面上是一个纯良的小白兔,实际上是一只戴着面具的大尾巴狼。
不得不为先帝看女人的眼光而哀叹,连小白花和食人花都分不清楚,就一头扎进了爱河里。结果,先帝暗中护着的小白花,居然彪悍的弄掉了皇后的怀胎七月的儿子。
皇后可是出生于金陵沈家的长房嫡长女,手段自然也是了得,虽然小白花的动作比较隐秘,但是皇后秉持着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的念头,广撒网多捕鱼,居然没让小白花成为漏网之鱼。
失去孩子,产后虚弱,也成功的拖着仇人一起命丧归黄泉。
结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赵熙母子捡了便宜。
后宫的争斗,随着皇后和小白花的死亡,到此为止,但是金陵沈家和康家却接下了仇怨。
在皇后死的时候,几个怀疑对象之中,沈家并不知道真正的“始作俑者”,这一点是先帝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康家在先帝的照顾之下,小白花的哥哥康春元,短短几年,从七品的小官成为了二品大员,有了锁定的目标,要找证据就简单多了。
在先帝的眼皮里底下,沈家没有办法找茬,但是皇后恰好有一个疼爱她的父兄,他们等待,等到了康春元被调到了山东,时不予他,恰好,山东迎来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干旱。
皇后父兄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只是在钦差的人选上,暗中把钦差运作成了视财如命的皇子殿下。
就像他们预想的一样,皇子殿下看见银子,就迈不动腿了,胆子更大,居然真的把脑筋动在了赈灾银两身上,而且毫无节制。
面对愤怒的山东灾民,总不能告诉他们,造成这一切的是皇帝陛下的龙子吧,皇家的威严何在啊,怎么面对百姓对皇家的怨怼之心?
在皇家的威望之前,先帝自然舍弃了连真面目都没有搞明白的“真爱”,康春元就成了替罪羊。
这典型的就是上面打架,下面遭殃。
说到底,一切都有因果,康家只是技不如人而已,因小白花而兴,因小白花而亡。
倒霉的就是无辜被牵连的山东百姓,那才是真的无辜呢。
对于康泽明的际遇,赵熙只能惋惜一声。
对于事情的始末,顾长华没有想要刨根问底,知道的越多,并不是一件好事,他只是有些好奇,“谁把康泽明从军奴弄到了太康坊的?”
某种意义上,他救了康泽明一命,真心上说,军奴和小倌做的事情虽然差不多,但是对象的数量和质量,绝对的不可同日而语,军奴一般活过五年的都是稀奇,以康泽明当时的年纪相貌,能不能挺得过来,都不好说,就是敬亲王也不会放过他。
而康泽明在敬亲王的眼皮子底下,已经活了二十多年,不可能没有庇护?
“应该是是现任的大理寺卿。”赵熙叹息了一声,“他对康家有些内疚,一直在暗中注意康泽明,其实,他的人已经很有良心了。”
良心绝对处在满朝文武的平均值以上。
对于赵熙的话,顾长华对大理寺卿只有几个字,“猫哭耗子,假仁假义”。
要是你真的清正廉洁为民做主,当时就把敬亲王揪出来啊,已经把屎盆子扣在了康家的头上,又来怜悯康家的遗孤,结仇之后,又施恩,你是想给自己留后路啊,还是给自己挖坑?搞得康泽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报仇?
不过,现在,大理寺卿讨不到好就是了。
顾长华已经以避嫌请辞了监审一职,重回了内阁,换了林恒川上任,大清早的就听到了一个令他非常愉悦的消息,他不幸失足的庶母杨姨娘,醒过来了,老天不长眼的,在即将苦尽甘来的时候,她的眼睛瞎了,并且从她的口中知道,长命锁丢了。
但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京城也不比其他的穷乡僻壤,这里百姓耳濡目染都有几分见识,读书人也不少,中间总有几个聪明的人,这三家的遭遇,同时贪污,得到的结果明显差距太大,其他的两家对比杨家来,分外的悲惨,难道有杨家的祖坟格外的得天独受不成?
对于杨家的长命锁的丢失,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的,厚道一点的说,这么一小物件,可能真的是丢失了也说不定。贪财一点的说法,说不定长命锁被杨家拿出去当了,更阴暗一点的,已经猜到了事实。
事实上,杨家那一把长命锁换取全家一条活路的作法,是世界多数人的选择,能做到威武不能屈的毕竟是少数,不过不能妨碍人们鄙视这么行为。
京中沸沸扬扬,某些人松了一口气,以为案子能千古之谜,无头公案的时候,相当的峰回路转,终于满足一部分人的愿望,长命锁居然在“大海捞针的搜捕”之中,踏破铁鞋无觅处,出现在一家当铺老板的儿子身上。
真是天不藏奸,庇护忠良啊。
充分满足了百姓的善恶观,百姓们看的满意了,官场之上,却迎来了新的震荡。
三把长命锁拼凑起来,居然在指定方向的地底下找到了一封的名单,又有不少人的落马。
大理寺卿上了认罪的折子,“被告老还乡”。
而作为补偿,康泽明和青随被赏了轻车都尉的爵位,这次顾长华不拦着了,青随被带进宫,成了一个侍卫。
至于杨家,没有被追究责任就不错了。
在这些事件之下,只要少数人的注意到,皇帝的弟弟,敬亲王因病而逝。
终于落下的帷幕,顾长华一身轻松的跟着顾渔回来老家,去改族谱,顺道把顾泰和杨氏扔回去。
——正文完——
番外:嫁母
不过三四天,马不停蹄的顾长华在京师和老家之间,就走了一个来回,成功的给自己换了一个爹,同时让“过时的爹”在老家安了家,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顶天一年一次在祭祖的时候,能打了照面,并称呼一声他为一二三四五,七叔。
而且看着一双眼睛没有焦距,短短时间精气神跑了大半的杨氏,真是大快人心。
丫的,以后,真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病假,事假,顾长华终于可以兢兢业业风雨无阻的在内阁办公了。
西北大捷,也提前而至。
顾长华第二次观赏了,得胜而来,意气奋发的安远侯李世渊,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他,武人和文人的差距,光在外面上就体现的淋漓尽致,尽管李世渊是勋贵,也是一个儒将,但是常年的习武,多年的战场生涯,让他的整个人有着深埋的锐气,就像刚刚出土的古剑,铁与血都掩埋在铁锈了,有着像狼一样逼人的锋芒。
这么一个人,怎么会个顾益慧扯到一块呢?
老实说,娶这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人,还不如娶一个虽愚笨却温良的妻子,任何人都一样,她可以不聪明,可以没有智慧,可以没有远见,但是她必须通透,有自知之名,那种明明不聪明又偏偏觉得自己高明的人,才是最要不得。
顾长华对前世被顾益慧连累的李世渊叹惜,又觉得顾益慧真是个祸害,就那不安分心大的性子,谁娶了谁倒霉。
妻贤夫祸少,顾长华自觉自己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从顾益慧的手里把李世渊解救出来,不过他没有指望李世渊感激他。
“顾大人,在下想请顾大人去茶馆喝杯茶,如何?”李世渊拦住了顾长华。
顾长华早有心理准备了,希望他们只是有情义,而不是李世渊脑子被驴踢了,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如果这样的话,李世渊就只能自己抹脖子去找顾益慧了,估计应该顾益慧人还没有过奈何桥吧。
他已经打好了草稿,准备把大众版的“顾益慧失踪之谜”说给李世渊听,其余的一问三不知,只待李世渊开口问了。
无奈,顾长华等着,李世渊却迟迟不开口,两个人只能东拉西扯的从诗词歌舞说到了饮食文化,现在已经到了西北边陲风光。
李世渊很健谈,顾长华听得倒不无聊,只是李世渊迟迟不开口,打听顾益慧的事,他也不可能先开口,而且,估计两个人没有到达他想象中的情谊,不一会儿,他也就放下了这个茬子。
两个人交个朋友也不错的。
说完了边陲风光,李世渊就接着说去了边陲的风俗,“京城的人总是认为,西北边陲,生活清苦,那里的人不管是男女都粗俗无礼,不通礼教,都把去西北视为畏途。”
其实也差不多,要不然怎么一说流放,都是西北呢,那块地方,不仅比不上京师的花花世界,吃穿住行,光极寒的天气,和漫天的沙子,就能要了人命了——顾长华。
“不过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们当兵的倒是挺喜欢那里的人,脾气爽朗,性子也直,不用和人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这有些交浅言深了吧,顾长华:“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那倒是。”李世渊赞同的点点头,“不过那里和京城最不同的一点就是,那里的婚嫁习惯,虽说大齐并不反对寡妇再嫁,可是寡妇再嫁并不是多数,但是西北可不一样,那里要找出几个没有再嫁的寡妇,可不容易,我在漠北待过两三年,甚至还知道几桩丈夫临死之前,为自己妻子挑选下任丈夫的稀罕事,那里就是自己的孩子,都不反对寡母再嫁。”
“我没有去过漠北,不过也知道哪里有不少胡血百姓,而且生活艰难,再嫁也是情理之中的。”没有了男人,女人活不下去,再嫁不难理解,生活都过不下去,还管什么别的。
啰啰嗦嗦了半个时辰,顾长华告辞而去。
之后,旁边的屋里又出现了一个人,李世渊站起身来,“铁兄在隔壁可是听清楚了?”
“多谢侯爷帮忙。”来人身上穿着一件三品的武将官服,虎背熊腰,此时,有些颓废,“真的不行吗?”
李世渊拍了拍铁治的肩膀,“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哪怕你喜欢的是宰相家的小姐,也一丝可能的希望,但是——”
他停顿一下,话里的未尽之言,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喜欢的不仅是尚书的儿媳妇,还是同朝为官的人的母亲,这能成吗?成了顾家脸面何在,顾长华脸面何在。
要这样的和离之妇再嫁,比娶公主还要难上几分。
“你也听见顾大人怎么说了吧,胡血百姓?生活艰难?白夫人可两者都不是。”打从一开始,李世渊就指望这件婚事能成,是架不住自己下属兼好友一再相求,也有感于铁治的情深,为了不知道有没有缘的人,二十年未娶的死脑筋,他才决定试一试,也许老天开眼,事情就成了也说不定。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摊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不能把自己的老娘嫁掉,显然顾长华的脑子没有缺一根筋,想法符合主流思想。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还是赶紧娶个性子好的小姐,传宗接代吧。”李世渊一百零一次的劝说铁治。
他也以为事到如今,铁治不死心也不行了,而且铁治信誓旦旦跟自己保证过,如果顾长华没有把自己母亲嫁人的倾向,他就老老实实的断了这个念头。
他没有想到,如果铁治能断的话,早就断了,他从不是个君子,自然不用指望,他说话算数了,他的性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就是到了黄河,他扑腾跳进去,在没有淹死之前,他也不会死心的。
在李世渊放心的第二天,一个闷雷就炸到了他的头顶,不仅李世渊被炸晕了,连顾长华都被他炸晕了,因为官媒登门,代铁治向顾长华的母亲白氏,提亲。
“你说你是向谁提亲?”顾长华冷冷的望着面前京城小有名气的官媒,丫的,你知道你再说什么啊。
官媒尽管经过大阵仗,但是在顾长华的目光之中,还是打了一个哆嗦,她也知道自己太不受欢迎了,干的这事什么事啊。
她能来,不过是看在高昂的报酬上,好吧,万一把这桩不可能成的婚事,给做成了,五十年来,她在官媒界绝对的首屈一指,官媒界绝对留下重重的一笔。
——以小博大,赌性坚强啊。
官媒硬着头皮,拿出来一张庚帖,长话短说的说:“铁大人想向白夫人提亲。”
她绕开了令慈这个令彼此都可能炸毛的称呼,不过,也是掩耳盗铃而已。
这次官媒没有像每每提亲都介绍一下男方的门第,滔滔不绝的夸赞男方的人品,一来是因为顾长华的眼睛快喷出火来了,二来是因为这门婚事确实比较诡异,三来是因为这门婚事的男方,已经,正襟危坐,杵在了他们的面前,只不过被顾长华视如空气。
铁治对提亲理直气壮,只是,莫明的对着顾长华有些气短,他向来直来直去,待官媒退出厅内,他直奔主题,“我想娶白夫人。”
顾长华的眼神若有实质,像刀子一样,射到了铁治的身上,“昨天的李世渊是为你来试探的?”
怪不得,明明不熟,就拉自己去和茶?
和他说什么漠北婚嫁?
搞得自己磨了半天都不知道,他李世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合着在这儿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