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他的声音也有点颤，“你怎么抖得那么厉害……”
他的手握上了我的，却比我的还要冰冷。我知道他也害怕，只不过是故作稳定来安慰我，面对这些，谁还能够镇定自若……
“大哥哥？”柔柔的声音。我们俩顺着看去，是白胖子的女儿，正坐在轮椅上，轻轻歪着头看着我们俩。“两位哥哥不是警察，对吧？”她笑着推动着轮椅滑到了我们面前，“哪有警察看到死尸会吓成这副模样？”
柯霂临递给我一个眼神，冲着小姑娘干笑了两声，“我们俩刚刚毕业，是跟着老同志来实习的，还没真枪实弹的上过阵呢。”
“哈哈，姑且信你们一次。”女孩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叫妮妮，不知道爸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而且也不让我姓柳。不过，算了，今晚又死人了吧？”
我看了一眼妮妮，她的眼中还是童真，但是声调却让我有些脊背发冷。
“小孩子，打听这些干什么？”我勉强冲她笑了一下，“你赶紧休息吧，一会儿你爸就应该回来了。”
“你们不知道吗？”她的眼睛像猫一样闪着光，深邃的让我有些不敢直视，院子里刮来一阵风，身上一阵麻麻凉凉的感觉。
“这是诅咒。”她神秘般的说道，“镇子里每年都会这样的死一个人。这就是镇上的活祭。但是今年，怎么这么早？难道是神发怒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往后一退，这个孩子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你们要是云谷镇来的人的话，应该听说过那个传说吧？裹脚布的传说？从柳克消失之后，镇子上每年都要死一个人。我妈就是这么死的，我爸一定说她是难产吧？”她皱了皱鼻子，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如何？但一定要保密！”
“什么人？妮妮，你别闹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我想站起身把这小姑娘推回到屋子里，她仰头看了看我，“真的不想知道吗？你们会不会死？”
我僵在了原地。看着她深邃的如同猫一般的眼睛。她……真的只是一个小女孩吗？……真的只是一个身有残疾的小姑娘？……
“我跟你去。”柯霂临突然开口。声音不再是沉闷的，反而，是很镇定。
“你疯了吗？跟着一个小孩儿瞎闹？”我回头瞪着他，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这也许是最后的线索。”
“当时在火车上，你和郭老不是说有一位一百零八岁的老人会告诉我们当年的事情吗？”
他苦笑了一下，“郭老从来没有来过柳镇，怎么可能知道什么百岁老人？”
“你们骗我的？”
“不是骗，我们最初想的是，来到这里怎么也能打听到什么。但刚到听到了，人就死了。我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我听着他的话，总觉得很别扭，像是他知道些什么，却不告诉我。
我盯着他，声音有点颤抖，“你……现在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想了片刻，道，“现在瞒你也没有什么用。诅咒是真的。”
“……什么诅咒？”我轻声问道。使劲屏住自己的呼吸。
“我只知道，闻见那个气味，会出事……”
“会死？”
“不，不一定是死，不过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所以我想要弄明白。”
“你和郭老……这些，自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才非要不管说什么都要把我一同带过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这些一开始只都是传言，我们不敢确
定到底是不是真的，总不能凭几句口头相传的话就认定。但是，来了这里，你还看不明白吗？今天那个老太太，不是因为骨灰是绿色而发疯，她的眼球有些泛白，根本就是患了白内障，什么都看不清。她是因为闻见了气味。然后……”
“我们也闻见了……为什么我们……”我不敢往下说。
他冷着脸摇了摇头。
“那么，”妮妮摇了摇头，“你们去吗？”
“带路吧。”柯霂临推着她的轮椅，我硬着头皮跟在他俩的身后。
柳镇没有灯，路上漆黑一片。不知为何今晚上连勾月亮也没有。那个妮妮看来是对柳镇的道路及其的熟悉，似乎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对了地方。我们东拐西拐被带到了一个地方。凭我的直觉，这个地方，我在陪柯霂临画柳镇的地形图的时候，绝对没有来过这里。
“太奶奶！我来啦！”妮妮带着我们进了屋子，兴奋的冲着里屋喊道。我们随着她进了去。里面的床榻上半躺着一位老人。她一动不动，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头发是雪白，脸也是雪白。这和吴残的白不同，吴残的那种是闪着光的银白色，让人觉得很温暖。而这种白，让我觉得很冷，连千年雪山上的雪，也不过如此。
我们靠近了过去，那老太太的眼珠突然转向我们，我吓了一跳，边上的柯霂临轻轻拍了我一下。
“太奶奶！这两个人也能闻见。那个味道。”
老人看了我们俩一眼，示意我们搬两把椅子坐在她的面前。
“先看看吧。”她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身下，我顺着看过去，腿，然后下面光秃秃的，接着是木头制成的假脚。我吞了口吐沫，她没有脚？
“你们想必是来听那个故事的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只有我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您是？”柯霂临试探着问了一句。
“妮子，你先去外屋自己玩会儿。”老人下巴扬了扬，示意了一下。等妮妮出去了之后，她胳膊微微用力，把自己支撑起来，“我是当年柳财主家的小女儿。”
我看了柯霂临一眼，他轻声的问道，似乎是怕吓到了老人，声音有些梦呓，“那就麻烦您帮我们还原一下那个真实的柳镇。”
“好。你们闭上眼睛，听我说。”老人的声音也变得如同柯霂临的那种梦呓一般，我闭上了眼睛，手里紧握着椅子的扶手，深吸了一口气。
二十一：什么是真相（2）
“我现在这副模样，全是她，但若不是这样，也许我连条命都没有了……柳二，柳姑娘，他们都不是普通的人，他们都会巫术！那一晚上，我亲眼看见了。换脚。柳二给那个女孩换脚。
那个时候我不大。却也是个快到能出嫁的年龄。我记得当时我也谈了恋爱，是一个农人的儿子。我偷偷地溜回家，却在柳二家门外听到了一种声音。哭泣的声音，我透过纸窗户向里面偷偷看过去，却没有人在哭。但是，我却看到了我这一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老人停了一会儿，紧闭着眼睛，深深地皱纹此时在微微的抖动着，她蹙着眉，像是在回忆，却又像是想去极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情感。
“柳姑娘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她幽幽的说道，你忘了吗？你当初答应了我娘什么？我的脚不能碰，碰了，你会后悔的。你会比什么时候都后悔的。
柳二满面狰狞，他举着斧头，声音都跟着扭曲起来，他高声吼叫着，我会后悔？我只后悔我现在过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为什么？我后悔当初把你们母女两个带回来！
柳二疯狂的冲了过去，手中的斧头狠狠地砸了下去。我想闭住眼，却连时间都没有。我眼睁睁的看着柳姑娘的脚被砍了下来。血飞溅，溅了柳二一身，他面脸是血，表情从刚才的扭曲变得一下平静了。他似乎有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跪下身，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柳姑娘还是面无表情。她看了看柳二，失血的原因她脸色苍白。她冰冷冷的道，既然你都做了，那就开始吧。
柳二站起了身，翻箱倒柜的找到了一本书。书很厚，却皱皱巴巴的。柳二低声说道，这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书。你知道她是外面过来的人。她是云谷镇的人，所以你要相信我。等这些过去了，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云谷镇？我心中一跳，竟然是云谷镇。
“柳姑娘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的看着柳二忙活。我却看的心惊胆战，为什么柳姑娘什么表情都没有？她的脚被砍了下去！她还在流血！但，为什么，她却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柳二从地上把柳姑娘的脚拿了起来，放在了他家做饭的大锅里。当时我想逃，我不想看见下面到底发生了，但是等我惊觉的时候，我的腿已经动不了了。
我死死的盯着窗户的破洞看着。
柳二照着书，不知道嘴里在念叨着什么，划破了自己的手，滴了好几滴血进到锅里。那几滴血连成一条线，柳二的脸开始狰狞了起来，他怒瞪着锅，嘴里不停的念念有词着。紧接着，那连成线的血开始游动了起来，像是一条长长的虫子！慢慢的开始爬，那血虫子爬到了柳姑娘的断脚之上，跟能吞噬一般，把脚到了原先一半的那么小大，却是血肉模糊，恐怖之极，我这辈子没有见过那样的景象。”
老人愣了一会儿，漆黑的眼睛无神的望着对面，“柳二又咬着牙，割了一小块自己肚皮上的皮肤，他忍着痛，脸色苍白，就对自己下了刀。柳姑娘坐在床上神色凛冽的盯着柳二。那块皮肤扔进了锅里，紧接着开始慢慢长大，然后裹在了那个血肉模糊的肉块上，竟然成了一双完好无缺的脚！
柳二捧着他双小脚，脸上的表情变得狂喜，他大笑了两声，猛的转头，看向柳姑娘。
把它们吃了。
他是这么幽幽的对着柳姑娘说的。
柳姑娘却轻声说道，不用这些。柳二有点疑惑，柳姑娘冷笑一声，把脚从他的手里呛了过来，然后直接放在自己断腿的地方。
一阵绿光。接着柳姑娘再拿开手的时候，小脚已经接到了他的腿上。
柳二揉了揉眼睛，对着天狂笑着。笑着笑着，他突然停住了。紧接着我就看见血从他的肚子中间往外喷，满世界的血色。
血一直往外喷，柳二惊恐的看着柳姑娘，但她却只是冷笑道，我说了，你会后悔的。
接着柳二成了一具干尸。他死了，脸上的皮肤已经干扁了，我使劲的捂着自己的嘴，让自己不要叫出来。
柳姑娘下了地，走到窗户的跟前。我的腿打着颤。她看着前方，轻声道，来吧，诅咒已经开始了。
她猛地低下了头看向了我，我高喊了一声，晕了过去。”
老人咳嗽了几声。我和柯霂临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讲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么大年纪的人，不像是要编谎话来骗我们这些小辈。但是，要这些都是真的……我浑身抖了抖，不自觉的拽着身边那个人冰冷的手。他反过来紧紧地握着我，舔了舔下唇，又蹙着眉头看着老人。
“等我再醒来，已经在自己的屋里，到了第二日选脚大赛的时候。我甚至怀疑我坐了一场可怕的梦。然而等我到了选美的地方，看到了柳二，我笑了两声，原来真的是做梦。但是，等我再看过去，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柳二的脸，表情很恐怖，像极了昨天他死后的干尸的脸，甚至能看见他隐藏在人群中的脸微微泛着绿色的光。
等柳姑娘上台之后，给所有的人看了她的脚，她冲我坐的地方眨了眨眼睛，诡异的抿着唇笑了。我知道，我昨晚上并不是在做梦。我当时就猛然惊觉了，此时的柳二，已经是个死人了。
至于他为什么还能站在那里，露出那么恐怖的笑容，定然和柳姑娘脱不了干系。
我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和我爹去说。我甚至大闹过不让他娶柳姑娘进门，但是，他怎么可能听一个姑娘家的话？
柳姑娘在我根本不敢回家，我害怕，我怕她看我的表
情，我怕她那么深的眼睛。于是我跑了，跑到了云谷镇。我想要先避一避，等我觉得可以回家了，已经过了快四个月了。
但是，真的如同柳姑娘所说的。诅咒。诅咒开始了。等我回到家里，满家的的死人。尸体都横在地上。我爹也是！所有人！他们的脚都是小脚！
柳姑娘站在院子中间，仰着头俯视着我，我当时疯了一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冲上去拽着她，喊叫着。她轻轻从我手中抽离了身子。她轻声说，你为我流过几滴泪，所以，我会给你指一条生路。砍断你的脚，你就能活命。
她说完，走了。她离开的地上，都是一滩滩绿水。
她走了之后，我害怕的要命，而且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从脚趾会渗出绿色的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后猛的想起了柳姑娘的话。”
“然后您就自行剁了双脚。”柯霂临轻声说道。老人点了点头，“之后我就一直在这里，妮妮家三代的人一直在照顾着我。”
“那，您的脚趾流绿水的时候，有没有闻见一股气味？”
老人猛的睁开眼睛，道，“这才是我真正想跟你们说的。根本就没有奇怪的味道！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奇怪的味道！那些传言说什么柳二能闻到什么怪味，根本就是瞎编！”
“也就是说。”柯霂临慢慢的说，“断脚和怪味没有关系，绿色的水和怪味也没有关系？是某个人为了渲染恐怖的气氛，把这些东西全部都联系在了一起？”
老人点了点头。“裹脚布的事件，其实只有断脚和绿色的皮肤，没有奇怪的味道。”
“那这是怎么回事？那妮妮说的镇上每年一个死人呢？”
老人迟疑了一会儿，声音有些颤抖，“那是诅咒。是诅咒。”
“什么是诅咒？”柯霂临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空荡荡的飘了过来，牵引着老人慢慢往下走。
“柳克这孩子很可怜。他是不明不白生下来的。他娘是怎么怀孕的，我们谁都不知道，她也死死的什么都不说。接着柳克家就出事了，房子被烧了，妻子孩子都没了，他也失踪了。
但是，我从那天起，却闻到了一股味道。
不是每个人都能闻见。包括我，觉得镇子里有味道的，只有八个人。
除了我，全死了。他们七个人全死了，都是在晚上，死了的都是绿色的皮肤，被裹着的小脚。我去看过，只有我能闻到，他们死了之后发出的那股味道。”
我的脑子瞬间转不动了，似乎那些脑细胞从我脑袋中游移了出去，身子不受控制的抖动。柯霂临脸上没有什么变化，我知道，这一段传说是他和郭老刻意隐瞒过我的。
老人继续道，“每年都会这样死一个人。但是没有人敢离开柳镇。一直到妮妮的妈妈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我暗自叹了口气，现在，又出现了。
老人摆了摆手，“你们走吧。最好，能离开这里，离开柳镇。”
“您知道。”柯霂临紧紧地盯着老人，“我们俩个能闻见那个怪味。别人都闻不见的味道。我们要查出来，不然在我们身上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年轻人。”老人轻声道，“这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梦魇。为了他……我，只得放弃和他在一起。一定要去冒险找一个一二出来吗？我也能闻见那个怪味。将近三十年。恐惧有的时候需要我们去习惯。”
柯霂临摇了摇头。一把拉起了我，冲着老人道，“不。这样过日子三十年了吧？一个人，独自在这样的地方。要是没了妮妮的家人，您还能活下去吗？我不一样，我想不在梦魇之中生活，我想能跟我的爱人在一起生活，而不是放弃，不是畏畏缩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