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我们先回去了,你一个人小心点,注意安全啊。”小李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毛燥小子了。
他点头,将点着的火把交给他们,“路上慢点。”
“二叔,再见。”
他笑笑,挥了挥手,“嗯,再见。”
目送着火把远去,他从棚里提了桶水出来,站在黑暗中马虎的擦了个澡,身上还套着短裤短衫。仔细掩好木门,不放心又挪了个木桩顶在门边,他吹灭了还剩一小节的蜡烛,摸黑爬上木板搭成的床,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宝宝……宝宝……”
又做梦了,梦里的呼唤即使醒来还清晰入耳,就好像那个人就在他身边一样。天色微亮,薄薄的光从木棚的缝隙透进来,他怔然坐在床上,泪……狂涌而出。
有多少年了,这个人的声音只在梦里出现,亲昵的叫他宝宝,却从不曾在他的梦里现身。
小昱啊,小昱……
你在哪呢?我想你,连梦里都看不到你,是不是意味着……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见到你了?
我的小昱啊!
呜呜……
你还记得我吗?
十五年了,我找不到你,没有你的半点音讯,你去哪里了啊?
倒在木板床上,他哭得声嘶力竭。
小昱,我好痛苦,我想你,如果不是还想看看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让我见你一面,哪怕只在梦里,看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只要一眼,知道你过得好,我就没有牵挂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到了被人叫叔的年纪,年纪大了,变迟钝了许多,脑子也没有以前好使,丢东落西的毛病越来越严重。有的时候,刚想要去做什么事情,瞬间便忘了个干净,然后要认真的想很久才能想起来。
经常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也怀疑,自问,这个人真的是我吗?我真的老了吗?
眼角有细纹了,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头上好像也冒白头发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这个人,哪里还有半点十五年前的影子,灰冷的模样就像是气数将尽,拖着这具半残的身体也是蹉跎岁月而已。
很多时候,灰心了,便会对自己说“你真是个废物”!但是,再废也要活下去,再痛苦也熬着,因为,还没有见到他的小昱啊。
十五年了,越来越想见他,离开的那一年,他才17岁,而今……15年后,已经32岁的他应该已经成家,有儿有女了吧?
不,他不关心这些,也不要想这些,只要知道他的小昱过得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可是,真的能吗?
“我不会跟你分开,永远都不会……”
你说过的,不会娶媳妇,不会跟别人生娃娃,十五年过去了,你还记得当初的承诺吗?
他捂住脸,泪水无声的从指缝间滑落。
“你来了。”
他点头,朝打招呼的保安勉强笑了笑,慢慢走进了银行柜台。
银行刚上班,接待他的女孩笑得很有亲和力,“大叔,你今天来得挺早啊。”
“嗯。”低低的应了声,从怀里掏出一个沉沉的布袋,动作间能听到硬币的响声,“六十块,麻烦数一数。”
“好,我找找你的汇款地址……”女孩将记事薄里的地址写上汇款单,填完单子后给他确认,“你核对一下地址,还有金额,确认了就在这里签名。”
“那个……钱不先数数吗?”
女孩笑嘻嘻的,“大叔,我相信你,不用数了。”
她在这里工作快两年了,从来没有碰到过像他这样的人,一个月左右会来一次,往同一个地方汇款,每一次汇的金额都不多,基本都是几十块,只有两次汇的是一百块,大部分都是一毛一毛的散钱。最初的时候,接待他的同事很不耐烦,基本上每一个人都是抱怨不休,直到有一次她接待了他,忙乱中没有细数,想不到他回去后发现漏了钱,又一路快跑把钱送了回来,令她意外又震动。
这是小故事,可是意义却不小,她讲给其他同事听,从那以后,再没有听到谁有怨言,不论是在银行还是别的地方碰到他,大家都会笑着跟他打招呼。
签名完毕,他拿着自己留底的单子,温和的笑,“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的,这是我的工作。大叔,你慢走啊!”目送他出了银行大门,她的手指点在那个歪歪扭扭的签名上,喃喃自语,“宝乐……宝乐,这名字跟他一点都不搭,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快乐啊!”
005.乱性
摸着口袋里所剩不多的一点钱,他在杂货店门口犹豫了一阵,抬脚走了进去。
看到有人进来,正吃早饭的店老板端着碗过来,“要买点什么?”
他左右望了望,指着货架说,“我要一包……不,两根就好,两根蜡烛。”
“行,拿着走还是要包起来?”
“麻烦包一下吧。”
老板收了钱,准备回饭桌吃饭,却见他还怔怔的望着自己,奇怪的问,“还要什么吗?”
他指指钱箱,吱唔着,“不是……不是该找我钱吗?”
“哎哟,找什么钱啊,早就涨价了,你卖点垃圾不容易,我是按进货价给你的,是要别人我都不给这个优惠。”
“啊?!”他很吃惊,慌忙掏口袋,“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涨价了,还差多少?我补给你……”
老板拦住他,“不用了,我赚钱比你容易点。下午我这里要拆一批货,你到时候过来,纸皮什么的我给你留着。”
他感激的点头,“谢谢,谢谢你这么照顾我,不过买东西的钱不能少,这钱应该够了,你收着……”放下钱,话没说完就跑出去了,生怕老板再坚持。
走在路上,他惆怅的想,蜡烛都涨价了,废品却还是那个价,以后的生活可怎么过啊?
大米涨价,他就吃面条,肉食涨价,他就吃素菜,电费太贵,他就学古人用蜡烛,现在……蜡烛也用不上了。之前买的蜡烛快用完了,剩下的那一小节撑不过今晚,这两根蜡烛最多只能用几天,唉——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晚上还是不点蜡了,省些钱,反正晚上也做不了什么事,早点休息吧。路上捡到几块纸皮,顺路去菜市场转了一圈,今天运气还不错,居然捡到一把新鲜完好的青菜,他欢喜的想,再买一小块豆腐,一起滚个汤,配上昨晚剩的馒头,就能解决今天的早餐兼中餐了。
在以前他的伙食挺简单的,一天吃一顿,今年胃差了很多,时不时的疼一阵,他吓坏了,不敢掉以轻心,将一天一顿改为两顿。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他不怕死,只是心里有那个人,有份珍贵的思念,他舍不得死,在心愿没有达成之前,他必须要好好的活着。
炎热的天气,食物都不禁放,哪怕是馒头,他沮丧,为那个昨晚没舍得吃,今天却坏掉的馒头,丢掉真是可惜!
闻一闻,其实味道不是很明显……他自我安慰。
一点点把皮剥掉……撕成小块丢进豆腐青菜汤里,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他心说,忽略掉馒头的馊味,这一顿还是挺美味的。
昨晚没有休息好,吃完了东西感觉整个人都飘的,提不起劲来。锅不洗了,他撑起沾床就能睡着的疲惫身体,把门关好后他才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香,竟然都没有做梦,连那个人都没有出现。醒来的时候竟然过了中午,木棚处在西晒的位置,闷热不已,他脱下汗湿的衣裤,舀了两瓢水在脸盆里,勉勉强强的擦了个澡。
约了废品店的人,他看着一捆捆的纸皮过称然后搬上车,想帮忙帮不上,他只能站在一边,偶尔叮嘱他们搬运不要碰伤自己。
“对了,铜线你们收吗?”全都装车了,他突然问道。
“当然要,这东西有多少收多少。”
“那你们等一等我,那个线在里面,有点沈……”
“这样啊,那你告诉我们在哪里,让我们替你拿,这样要快点。”
“噢,那你们跟我进来吧,这个……门有点低,别撞到头了……”
几大捆铜线,都是小李从工地给他带过来的,之前他怕这样会给小李带来麻烦,一直不敢动,囤着囤着就囤了这么多,不卖掉又担心会不会腐蚀掉。
“啊!?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他很意外。
“以后都找铜线来卖吧,这玩意好卖钱。”
小李之前也是这样说的,他将信将疑,这一刻,钞票在手上了大脑还在飘浮。
老是拼力捡纸皮,貌似有点傻噢?
下了班,开车出了警局,在门口遇上也正下班的郝警员,女孩一脸阳光明媚的冲他挥手,夕阳下跳动的纤细手指点触到他的神经,他不由的踩下刹车。
“副局。”她巧笑倩兮,脱下警服多了几分可爱。
他摇下车窗,“要去哪里,我载你一程?”
她笑,“必定是副局路过的地方。”
“你真神,我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秒在哪。”他开了车门的锁,指指后边,说道,“上车吧,我载你到购物中心,你再搭公车,行吗?”
“没问题!那个……副局,我可不可以坐前边?”她满脸希冀。
“不行!”他一口回绝,俊脸瞬间暗了。
碰到车门的手缩了回去,她后退一步,语气跟心情一样失落,“对不起。”
“没关系。”
虽然他说没关系,可是郝警员的感觉不是这样的,他很在意。一路上他没有说一句话,她试图用轻松的话题缓解这种冷气压,别说回应了,他连眼角都没抬一下。
失落之余,她也很受伤。
工作中的他很少话,给人的感觉很清冷,对她相对而言要和颜悦色很多,她对此还雀跃了好一阵子,以为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原来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也是,他这么优秀,怎么可能会对她这个刚出校门的小菜鸟另眼相看,根本就是自作多情。
有人说,副座是爱人的专座,别人不能碰触……那么,他旁边的位置也是留给最爱的那个人吗?
默默移坐到副座后面,悄悄凝视他的侧脸,再次感慨上天的不公平,怎么会有这么迷人的男人,无论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一种视觉享受。
不由的又暗暗猜想,要多完美的人才配得上他啊?
气氛太诡异,他深知刚才吓到她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脑袋转啊转,“你的……你的手,咳——是怎么回事?”
“啊!?噢……这个啊,小时候拿菜刀玩,不小心就……嘿嘿,不碍事,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差别。”
他看多一眼她只有四根手指的手,眸光深幽,“针扎到都会感觉到痛,手指连心,怎么捱得住……”语气中透露出怜惜之意。
她心中一荡,“还好吧,那个时候年纪还很小,痛肯定是有的,只是到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谢谢副局关心啊。”
“……冬天还会疼吗?有没有再用药酒擦手?一只手的日子你怎么熬……”
“副局,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他一愣,神情有些恍惚,车头差点撞上前边的车屁股。
她吓得脸色发白,“副……副局,你没事吧?”
车子停在路边,他趴在方向盘上,呼吸不稳,“我没事,你在这里下车吧!我不能送你过去了,抱歉!”
“我没有关系。”她拿了包包下车,不放心的问,“你看着很不好,真的没事吗?”
他没有说话,默默发动车子,然后绝尘而去。
翌日,他头痛欲裂醒来,强光刺得他两眼睁不开,扯了被子罩在头上,恼火的蹬腿,“谁大清早的把窗户开了?赶快给我关上!”
没有回应,倒是听到耳边有细细的抽气声,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痛苦,他混乱的大脑渐渐清明,昨晚意识消失之前的很多画面在脑中惊乍而过,他一激灵便掀被坐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被他质问的对象,是一个长相青嫩的小男生,眉清目秀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怯意,脸上、脖子上、还有胸前到处都是暧昧的痕迹,好几个地方有明显的牙印,深可见血,可见发生这张大床上的运动有多激烈。
小男生将被子拉到胸口,小声说道,“昨晚你自己带我来的,你都忘记了吗?”
见鬼!
低咒一声,他捡起地上的裤子穿上,推开窗户散走一屋子的怪味,“行了,赶紧洗个澡走,想一想要什么。”
“我喜欢你,不是为了钱才跟你回来的。”
怕的就是这个,他可没有那么多的感情打发。点了根烟,他靠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放上茶几,“想要感情,你找错人了。昨晚我喝醉了,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一夜情而已,你情我愿,谈感情就太过了,你说呢?”
男孩怔怔的看着他,“你总是在喊一个叫小九的人,他是你的情人吗?”
“不关你的事。”他垂下眼,有些狼狈。
“他有什么好,你这么念着他?”
他不耐烦,“闭嘴,我说了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他忍着痛站起来,赤裸的身体暴露无遗,“你抱着我,柔情似水的喊别人的名字,对我却这么的残暴,你看看……我几乎以为自己会死掉。”
青涩单薄的身躯伤痕累累,脸上也没能幸免,深深的牙印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后门里的精液因为站立的姿势顺着大腿流出下,滴在白色的床单上,而床单上的血迹就像雪地里的红梅花,刺目无比。
“……”他哑然,眼中多了几分愧意。
男孩偏过头,指着自己的后颈,“你看看这里,我被你咬得有多疼,你知道吗?”
“我……对不起!”对昨晚,他真的没有半点印象。
“我不是没有人要,要不是因为太喜欢你,怎么可能让你这样对我,我早就……早就趁你睡着杀了你。”在圈子里能碰到个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而这个人偏偏又是出了名的冷情,喜欢上这样的人,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他爬梳了两下凌乱的头发,猛抽两口烟,虽然对这个男孩心存愧意,语气却很冷硬,不给他留半点希望,“我不会喜欢你,我会补偿你,可是不要妄想在我这里得到任何的感情回报,你不是我要的人,灭了死缠烂打的心思,我有多狠你该清楚。”
男孩打了个冷颤。
是啊,这个人在圈子里很出名,除了多金帅气,还有就是够冷够绝,之前有人为他自残,他冷眼旁观,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轰动整个圈子。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名字,寡言冷漠,偶尔才会出现,这样的人哪怕他呆在角落里,也是不容人忽视的存在,虽然他每次出现都带着足以冻死人的冷气压,可是挡不住多情人前仆后继,哪怕是撞得头破血流。
浴室传来哗哗的流水声,目光扫过狼藉的房间,他心情黯然,莫名的烦乱令他呆不住了,拉开房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