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难过，就想起来走一走，动一动，起身的时候左手被什么东西扯住，针扎一样的痛楚，他“啊”的喊出声来。
抬手一看，愣住了。
打吊针！？
他不是死了吗？
鲜红的血一点点倒流回输液管里，长长的一大截，没有停止的迹象……他木然的看着，仿佛那触目惊心的红色，跟他没有关系一般。
“小舅！”
听到叫喊，他缓缓扭头。
憔悴的男人惊喜的扑过来，紧紧的将他抱住。
“谢天谢地，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担心死了……”
他安静，茫然……默默望着惨白色的天花板，两眼空洞。被抱得太紧，呼吸像是被掐住了，他开始挣扎。
阳昱放开他，声音在发抖，“宝宝，你吓到我了，我看到你吐血，就那样倒在我面前……我好害怕你会死，我真的好害怕……”他控制不住，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阿旺默默看着高高挂起的药瓶，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他忽然笑了笑。
“小昱。”
阳昱急忙回答，“在，小昱在这里。”
“放开我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走吧，离我远远的，就当我死了，就当这世上没我这个人，就当……”
“不可以，不可以……”阳昱两眼迷蒙，心跟针扎似的，“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宝宝，我爱你啊，爱你重过我的命，不要推开我，我们失去了十五年，不能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了我们，不值得，你懂不懂……”
殷红的液血贯入药瓶，像喷发的烟花，瞬间染红了整瓶药水，阿旺还在笑，笑得泪流满面，“不懂的人是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爱我什么呢？我又有什么能让你爱？小昱，放手吧，现在放手了起码你不会失望，你能留一点美好的东西在心里。小昱，你听我的好不好，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我求求你，放了我……”
“我不要，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阳昱恶狠狠的喊，这样的小舅让他害怕，他甚至感到了绝望，“永远别想离开，你别想……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不会……”
泪进到嘴里，又咸又苦，阿旺痛苦的闭上眼睛，“血流干了，就什么都结束了。”
“你说什么？”
意识飘了起来，阿旺忽然很想睡，他晃晃头，努力瞪大眼睛，仔细的看着阳昱，“小昱，放手吧，不要爱我，不值得，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
好累，他真的太累了，好想就这样睡去，不会醒来，不必再面对这个痛心的世界。
抱住倒在怀里的人，目光顺着输液管往上，浓烈似火的色泽刺穿阳昱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从来没有爱过我……哈哈哈，你好狠的心啊，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你不爱我，从前那些算什么？你告诉我啊，算什么……”
怀里的人无声无息，木偶一样任他摆布，阳昱的模样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又哭又笑，样子很吓人。
“既然你这么想死，好，我陪你，看谁先到黄泉，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喝那碗孟婆汤。你让我放了你，做梦，我缠你缠到死，就算做了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
门被推开了，里面的场景吓得拿着鲜花果篮的一群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愣了两秒钟，抛下花果，不管三七二十一扑过去。
“队长，一失手成千古恨，你不要想不开啊！”
“队长，刀无情，人有情，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队长，你有大好的前途，我们这帮兄弟都靠着你，你要没了，我们指望谁去……”
大家拉的拉，拽的拽，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气息奄奄的病人和锋利无眼的刀从阳昱手里夺了出来。他们完全把阳昱当成了神经病，两个高大个将已然痴呆的他困在凳子上，其他人急忙去叫医生来收拾残局。
医生匆匆忙忙赶来，被那一瓶子的血给吓到，腿一哆嗦差点栽地上去了。
“谁干的蠢事？”
齐刷刷的目光对准阳昱。
有疑虑，有责备，也有同情。
队长这么优秀的一个人，疯了真是可惜！
“有谁像你这样照顾病人的，刚刚看你挺尽心的，一转身就出问题，弄这么大瓶子血，你是有多恨他啊？”一边处理病人，一边啐啐念，念了还不解气，走过去给了阳昱一个大爆栗，“有你这么照顾舅舅的外甥么？简直就是胡闹，你舅舅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这一瓶子血吃三年都补不回来，万一落下什么病根，有你后悔的……”
“医生。”
阳昱忽然出声，吓得两个高大个使出吃奶的力气摁住他，差一点捏碎他的骨头。
“放开！”
他的声音嘶哑，两眼肿得老高，憔悴又狼狈，却也不损他的威严，两名队员心里发毛，畏于他刚才的疯癫又不敢松手。
“有神经病的人力气贼大的，等下万一队长发疯，我们能按住吗？”
阳昱皱眉，不耐烦了，“说谁神经病呢？快点放开我。”
听口气像是正常了，队员们你望我，我望你，最后全都望着医生。医生挑挑眉毛，瞥了阳昱一眼，淡淡的说，“没事，他只是间歇性抽风，放开他吧。”
得了自由，阳昱拖着发麻的身体走过来，焦急的问道，“他不会有事吧？”
“现在知道担心了，早干嘛去了？”医生冷冷的看着他。
阳昱不争辩，看着小舅苍白的脸颊，心疼不已，“你告诉我要怎么做，只要他平安健康，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这才像是句人话。”医生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身体底子差，虚不受补，还是要靠平时饮食调养，多弄些补气血的汤药，每周两三次，长期坚持，身体自然能慢慢好起来。”
阳昱点头，“我都记下了，谢谢医生。”
态度还算令人满意，医生走时从他跟前走过，说道，“最主要是保持好心情，心有病，没药医。”
心有病，没药医……阳昱心里默念，长长的叹了口气。
宝宝，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打开心门，将你的故事告诉我？
016.平静
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阿旺出院了，经过几天的调养，脸上有了血色，整个人好看了许多，只是精神还恍恍惚惚的，跟他说话非得重复二三次才有反应。
“身体不能大意，内心也会影响到身体健康，以后要放宽心情，少想多运动，心情好了身体自然就好。”
给他看病的医生人很好，每天尽心尽责到床前探视，临走还送他一盆自己种的兰花，咛嘱他要好好生活。
不是什么很名贵的品种，阿旺却很感动。
他的人生遭遇太多居心叵测的人，这个相处仅仅数日的医生，令他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温暖。
“小舅，你盯着这盆兰花都两天了，一盆破花有什么好看的，你都几天没理我了。”阳昱抱怨。
阿旺看他一眼，淡淡的说，“医生说了，养花可以养心，能让人忘掉很多的烦恼。”
“你现在满嘴都是医生，根本就看不到我。”阳昱满腔的怨气。
阿旺摸摸他的头，笑了笑，“我发现他说的话挺有道理的，这两天我照他说的那样，到处走动，看看天空，看看花草，什么都不想，心情真的很平静。”
“所以你干脆连我也不想了。”阳昱咕哝，“我都睡了几天的地板了，什么时候才可以……”
“小昱。”轻轻抚着他的脸，阿旺踌躇一下，狠心说道，“我们就做普通的甥舅吧，没有从前，从现在开始，我只是你的舅舅。”
笑容退去，阳昱默默看了他几十秒，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阿旺对着那盆兰花，咬唇说道。
阳昱面无表情，“哪里不合适？”
“我是你舅舅。”
“几十年了，你现在才想到吗？”阳昱猛得站起来，两手拍在桌面上，缓缓俯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从五岁那一年开始，你就是我的，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过去，我要定了你，到死都不会放开……”
“小昱啊，你别这样！”阿旺好无奈。
“那你就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阳昱一下子变得很暴躁，“是不是我把心掏出来，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老老实实的守在我身边？你说你要离开我，你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无论你说过什么，我都可以当作是你一时的玩笑话，可是，玩笑归玩笑，你要记住，那些都是假的，虚的，你永远只要记住一点……你，就算死，也别想摆脱我！”
这样的小昱好冷酷，好陌生，阿旺有些慌乱，“小昱，你别激动，先听我说……”
“你觉得，我会听吗？”鼻尖在他柔软的唇瓣间磨蹭，闻到的都是他的气息，阳昱闭上眼睛，深深的吸口气，“宝宝，你变了，变得非常不乖，从见面到现在，你说了太多不中听的话，我非常的不开心，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是把你锁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你呢，还是切成肉块，一口一口的吞进肚子里？”
额，好血腥！
阿旺寒毛耸立，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仰，“你……你真……真会说……说笑。”
阳昱睁开眼睛，凶恶的龇牙，再次逼近他，“你可以试试，再让我听到一个不满意的字，你看我敢不敢。”
阿旺结结巴巴的，“我……我是……是说认真的，我……我们真的……真的不能……”
“嗯？”阳昱危险的眯起眼，修长的手指点在他的额头正中，顺着鼻梁、嘴唇、锁骨往下，停在腿心，“你这么瘦巴巴的，肯定没什么肥肉，瘦肉的吃法太多了，噢──对了，还可以包成饺子，做成馒头，味道一定很美味，配上骨头熬的汤，嗯……那滋味太妙了！”边说边舔嘴巴，陶醉的模样像是已经把小舅做成各种美食在嘴里啃了。
阿旺脸色灰白，满头的汗，像一只被老鹰盯上的兔子，惶恐不安。性器被抓住，肆意捏揉耍玩，他却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
“这里要怎么吃呢？我得好好想一想……”阳昱揉着他的命根，越说越起劲，“牛鞭能壮阳，要是割下来炖汤，会不会也是大补的壮阳汤呢？我亲爱的舅舅，你觉得怎么样……”呢。
“！！”
阿旺连人带椅摔得四仰八叉，动弹不得。
太专注他的面部表情，阳昱没想到椅子会翻，那沉闷的一声进到心里，比自己摔了还要疼，“小舅，怎么样？没事吧？我扶你起来……”
“不──”阿旺的脸成了猪肝色，这一摔震得他肠子都像移了位，更要命的是……“不准过来，我要……我要上厕所！”
火急火燎冲进洗手间，关门的声音大得像是拆房子，阳昱站在原处，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脱下的裤子丢在地上，阿旺捂着脸站在花洒下，羞窘得快要哭出来了。丢死人了，他竟然给吓得尿了裤子，还是……还是尿在小昱手里。
啊啊啊啊……要疯掉了，没脸见人了。
呜呜──
“小舅，快来吃饭，今天的黄！汤很香很美味啊，是你喜欢的噢，还不快点就都被我喝光光咯。”
食物的香味不是一扇门能挡得住的，尤其是饥饿中的人嗅觉特别的敏感，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阿旺使劲吞口水，又没有勇气走出去，只好抱着肚子，蹲在地上装死。
听不到，什么都不到。
“宝宝，我都听到你肚子在叫了，别任性了，快点出来吃饭吧，吃完了你再继续躲，我绝对不会跟你抢厕所的。”
阿旺本来已经站起来了，马上又蹲了回去。
存了心不让我吃，后边两句你就不能忍着不说么？
阳昱无奈，只得说，“我去隔壁了，你出来吃吧，等你吃完了我再过来。”
阿旺马上来了精神，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听外边的动静，听到门打开又关上了，他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小心的将门开了一点缝，看到餐桌上热乎乎的饭菜，周围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他才放开胆子拉开门，迫不及待往餐桌扑过去。
“哇，总算让我逮到了！”
背后忽然有声音响起，阿旺吓一跳，还没回神就被腾空抱起，他慌忙抱住不停奸笑的人，脸红到耳朵根。
“你骗我！”
“不然你怎么肯出来。”
阳昱一脸我又没干坏事的欠揍表情，把人安顿在椅子上，就装汤夹菜的忙乎起来，不给人一点指责他的机会。
瓦罐煨的黄！汤又香又浓，阿旺连喝三碗，破天荒的打破了阳昱定下的每天两碗汤的记录。
“别光喝汤，还有很多菜，都是特意给你弄的，多吃点。”
阿旺头都没时间抬，这个也好吃，那个也好吃，他可能真的是饿坏了。阳昱一边吃一边给他夹菜，鱼挑了刺喂进嘴里，装了温开水的杯放在手边，照顾的无微不至，就差没有嚼碎了用嘴喂给他吃。
“慢点，别噎到了。”
“唔唔，介个好……好吃……”
“好吃以后每天都有，不要吃得这么快，没人跟你抢。”阳昱给他擦去满嘴的油，水杯端在手里不敢放下，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被噎住了，“医生说要食补，可没说让你暴饮暴食，小心把胃撑坏了。”
“对噢，医生讲的话很有道理，一定要听。”放下筷子，刚才还兴致勃勃的阿旺一下子没了胃口，“等下我要出去散散步，促进消化，医生说了，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医生还说……”
“打住，打住。”阿昱黑脸，背过身去，“你一提他我就胃疼，饭都不想吃了，现在呢你什么都只听他的，我在你心里就是一根草，反正我是多余的，饿死我算了，一了百了。”
阿旺赶紧说，“我不提他了，你快吃吧。”
“现在不提，那以后呢？我是不是要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逼日子？”
“现在不提，以后也不提，永远都不提了。”阿旺拿他没办法，不满的咕嘀，“一会大人，一会又幼稚的跟小孩似的，真是古怪……”
阳昱准备喝汤，闻言眉毛竖了起来，“你说谁是幼稚的小孩？”
“没有，我是说……是说我自己。”阿旺急中生智。
“乖！”
脑袋被揉了两揉，阿旺吹起散在额前的发，不爽的嘟起嘴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