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侧之生死劫(出书版)BY 天娜

作者:  录入:02-06

贺兰若明闻声抬起头,怔怔看着向阿朵,突地问道:「谁死了?」

「楚熙然!」

「谁?」

「皇上,是皇后主子死了。」小林子重复道。

贺兰若明只觉得被一刀扎进心口,痛得几乎无法说话,他只得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死死捏着桌角,直到向阿朵走回他面前,将他捂着心口的手掌贴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他才慢慢缓和下来。

「皇上,咱们该去长门宫瞧瞧了。」

「好……」

从养心殿到长门宫虽有些距离,可在向阿朵的一再催促下,抬轿的太监走得极快,不一会儿竟超过了贺兰若明的銮轿。

「娘娘,皇上似乎有些不对劲。」向阿朵的贴身宫女小荷悄悄道。

向阿朵回头看了眼,只见贺兰若明的轿子居然停了下来,小林子正在一边慌乱地替他抚着心口。

「怎么又犯了。」向阿朵有些不耐地哼了一声,「为了个楚熙然,他居然三番四次地与身体里的蛊虫冲撞。」

「民间一直有传,说皇上不爱红颜,独宠男皇后一人,看来不假。」

「任他用情再深,中了桃花蛊还不是一样!他越是在乎楚熙然,心就会越痛,寿命也就越短。」

「娘娘要去看看皇上吗?」

「不用,本宫要先去长门宫确认楚熙然是不是真的死了!」

见向阿朵的轿子越走越远,小林子急了起来,可瞧着自家皇帝主子捂着心口久久不能直起身,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小林子,回养心殿。」贺兰若明额头已是冷汗连连。

小林子吓了一跳,可想着向阿朵已经赶去了长门宫,不得不下狠心道:「皇上,难道您连皇后的最后一面都不想见吗?」

「最后一面……」贺兰若明一只手揪紧了胸口的衣料,彷佛这样就能安抚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痛意,隔了好一会儿,他的呼吸才渐渐恢复平静。

「皇上?」

「去长门宫。」

到了长门宫,荒凉的院子里只有门板嘎吱嘎吱的声音,偶有几只乌鸦落在屋檐梁角,扑腾着翅膀发出难听又凄厉的叫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向阿朵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甚是小心地走进屋内。屋里已经点起了白色的蜡烛,小顺子着一身白衣跪在床头,不停地用手背擦着脸颊的泪水,直到看见向阿朵,他便疯了似的跑上前,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神情,可惜被随行的几个太监侍卫压住了双臂。

「向阿朵,是你害死我家主子的!我要你以命抵命!」

「开什么玩笑?那是他自己身子骨不好才会死的!」向阿朵冷哼一声,径直走到床前,先并拢两根手指在楚熙然的鼻前探了片刻,感觉不到气息后,又拿指腹按在他脖颈处,最后她干脆将整个掌心贴在他心口,到完全确认楚熙然已经没气了,她只满意地笑了笑,而后哗啦一声撩开了盖在楚熙然身上的锦被,抽开他衣带看向他胸前的伤口。

那伤口翻滚着皮肉,虽已没有流血迹象,但却红肿得厉害。向阿朵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可面上倒还算沉静,本想再检查他杖刑的伤口是否也一样红肿感染,可手刚触到楚熙然的裤带,就被人拽了回去。

「你要干么?」刚进门的贺兰若明突然冲上前捉住她的手腕。

「检查他的伤口,以免上当受骗。」

「他已经死了。」贺兰说话的时候背对着床,不敢回头看一眼楚熙然的尸体,「你是有身孕的人,不该来这种晦气的地方。」

「也是。」向阿朵抽回手,退后两步,朝一边候着的小荷使了个眼色,小荷得了令,轻悄悄地退出屋子,朝着霍飞儿所住的方向疾步而去。

「皇上,皇后的丧礼是不是该着人准备起来?」小林子适时地问道。

「好。」贺兰若明木然地点头,动作甚是僵硬。

「主子喜白衣,还有这柄长剑是他心爱之物,要一并落葬。」小顺子手捧着叠齐的白衣跪在贺兰若明跟前,硬生生拦住了他的去路。

贺兰若明一个不注意被跪着的小顺子绊倒,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回过神,不悦地低下头,刚想发怒,眼神却定定地落在了那件白衣和长剑上。

他的目光顺着剑身一直到剑柄挂着的白色剑穗,刹时,千万画面涌进脑海,一会儿是向阿朵娇媚的脸庞,一会儿又是楚熙然淡然的微笑,几乎是同时,无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朝他笼罩过来,将他整个淹没。

「我叫向阿朵,是我救了你。」

「臣楚家之子楚熙然,参见皇上、太后!」

「皇上,你要是喜欢我就娶我,让我做你的皇后。」

「贺兰若明,我楚熙然到底算你的什么?」

「恭喜皇上,贵妃有身孕了!」

「前儿你告诉我你的宠妃怀了龙种,今儿你告诉我你要选秀女,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楚熙然必须死!」

「皇上,皇后病毙了!」

……

贺兰若明猛地回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人,那冰冷的身体,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甚至再不见起伏的胸膛,竟是触目得让他撕心裂肺。

「他死了?」贺兰若明红了眼。

「他死了。」向阿朵见贺兰若明有些奇怪,连忙上前拉住他胳膊道:「皇上,臣妾累了。」

「闪开!」贺兰若明干脆地推开向阿朵,转过身弯下腰,直勾勾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蜷缩了起来,像是被人死死攥着,每收缩一下就刺痛一阵,又像是被人活活挖走了一块心肉,他甚至闻得到那股血腥气,顺着喉咙一点点朝上涌。

「皇上?」小林子最先看到贺兰若明嘴角边流下的血迹,吓得脱口惊呼。

贺兰若明却像未曾听到,他只是僵硬着动作,慢慢伸出手摸向楚熙然的脸,冰冷的温度顺着指尖的肌肤蔓延到他心里,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冒出,他浑身一个哆嗦,砰地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熙然……熙然……」贺兰若明恐慌地瞪大双眼,摇着头重复地喊着楚熙然的名字,「不,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

脑海里的画面在此刻一点点变得清晰:那人一身简洁的白衣骑装,跪在他面前说「恭迎皇上回宫」;那人在月下舞剑,一个姿势一个转身都熟悉得让他舍不得移开眼;那人被他扇了巴掌,还笑吟吟地说「真不知道,你打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记忆如雪花,一一落下,化成了泪,融入泥土,而最后的画面停搁在他离去时的样子,马蹄声飘远了,马上那抹白色的身影也被带着一点点消失在了眼前,他伸出手想抓住那人的背影,掌心中却是空空一片。

「熙然!」凄厉的嘶叫声划破寂静的长门宫,惊得屋檐上的乌鸦拍翅四起,哗啦啦地飞去了别地。

「这戏不错!」

房梁上跳下四人,前首的两人正是赵月宁和黑麟,后头两个却是影月和影叶。影月落地的瞬间,一劈掌就敲晕了向阿朵,影叶也以鬼魅的身形移到向阿朵随身的太监和侍卫身后,一人一掌将人打晕在地,而后拖出了长门宫。

「别闹了,快点弄醒他。」黑麟从小林子手上接过已经昏厥的贺兰若明,而另一边赵月宁拿着鼻烟壶在楚熙然鼻息前来回晃了两下,又倒出点来抹在他额心,没一会儿,原本还处于「假死」状态的楚熙然立刻就醒了。

「放蛊。」黑麟说道。

楚熙然一点头,从床脚边的青砖下翻出用来养蛊的瓮,这里头是他用自己的精血喂了足足八日的蛊虫。

他用匕首割开手腕,被放出的蛊虫立刻飞到他伤口处,大口大口吸着他的血。蛊虫很小,妖蓝色的身体乍一看到很漂亮,可它却像吸不够似的,久久不肯离开楚熙然的伤口处。随着它半透明的腹部一起一落,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动,直到将整个蓝色的身体化成血红,它才放慢了腹部起伏的速度。

「快好了。」黑麟见楚熙然唇色发白,知他已失血过多,可到了关键时刻谁也不能插手,「再忍一下。」

蛊虫就在这个时候停止了吸血,黑麟眼里一亮,忙嘱咐道:「将你手腕上的血滴到他的手腕上。」

楚熙然赶紧照做,果然,蛊虫跟随着血液贴在了贺兰若明的手腕上,而后透明的翅膀扇了两下,血色的小肉身嗖地一下,钻进了贺兰若明手腕处的肌肤里不见了。

「成了!」黑麟跳了起来,赶紧又道:「快搬木桶进来!」

小林子和小顺子早有准备,没多时屋中央就多了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里头装满了烧烫的山泉水。

「剥了他衣服,放进去。」黑麟吩咐完,也不再废话,从怀里掏出个葫芦瓶。

这葫芦瓶里的东西正是先前收集的贺兰若明的头发、指甲和血水,再加上楚熙然的头发、指甲和血水混在一起,配上八种毒物的血液和他所画的符烧尽后的粉末,一起埋进地下浸泡六天六夜,再开坛,只要将坛中之物倒入滚烫泉水中融合,再让贺兰若明泡上一个时辰,血咒自然就解了。

看着赤裸裸泡在木桶里的贺兰若明,楚熙然躺在床上,轻笑着说:「他若醒来,发觉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被剥个干净,非得气死不可。」

「你还有力气说话?」黑麟瞄了楚熙然一眼,知他早已虚弱不堪却还在硬撑着最后一口力气,不得不摇头道:「他是好了,可我看你糟得很。」

「我只是有点累,睡一睡就好。」楚熙然半合着眼,声音越发轻声,「他真的好了吗?桃花蛊和血咒真的都解了?」

「有命蛊压着桃花蛊,要去除血咒就不是难事,他现在好得很!」

「那我就安心了,本想等他醒来再休息的,可我真的顶不住,我先睡一会儿,他醒了记得叫我……」楚熙然的声音慢慢收拢,终于搭下脑袋陷入沉睡。

「你!」黑麟见楚熙然昏睡过去,转头瞪向一脸无辜的赵月宁,过了半天见他还是一张笑脸不变,唯有长叹口气道,「遇到你,也不知道他们上辈子倒了什么楣!」

「放心,我有分寸!」赵月宁朝他挤挤眼,又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另一边,收到小荷的报信后,霍飞儿毫不迟疑地放了信鸽,信鸽一路朝着南面的天空飞去,很快消失不见。

霍飞儿安心的走回房间,刚关上门,却被一只手抵住了门缝。

「天气这么好,怎么也不去外头走动走动?」那手的主人是苏念瑶,也就是影心。

「原来是姐姐?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进了妹妹院里?怪吓人的。」霍飞儿捏紧了手里的绢帕,小心地打量着苏念瑶。

「若敲锣打鼓进来,妹妹又怎么能安心地放信鸽去通风报信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贺兰若英!」苏念瑶清晰地吐出这四个字。

「你是谁?」霍飞儿退后一步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鹰儿已经跟着你的信鸽飞出去了。」

霍飞儿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苏念瑶,一时无法将她和后宫里一直低眉顺眼,即使被欺负了也只会躲起来哭的苏美人重合在一块。

「苏念瑶,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只是奉旨将你关入天牢而已。」

「奉谁的旨?」

「这天下除了皇上还有谁能下旨?」苏念瑶笑着摇头,「难道你还指望着贺兰若英下旨封你为后的那一天吗?那你可就等不到了!因为到了明天,整个紫禁城都会贴满他的画像,他不过是个意图谋反的通缉犯罢了!」

「不会的!他不会输的!他会东山再起!」一听到贺兰若英的名字,霍飞儿原本慌乱的双眼多了份镇定,「你骗我!」

「是不是骗人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苏念瑶举起左手,食指一摇,就见埋伏在四周的侍卫纷纷跳出,将霍飞儿团团围住。

「丽贵嫔,请吧!」

天承明治十七年,秋。

锦衣卫得旨查办前小王爷贺兰若英谋反一案,前朝、后宫一片风声鹤唳。

连同后宫参与谋反的嫔妃、小主也一并关押进天牢候审。

三天后。

萧条已久的干清宫里一片肃静,龙涎香的味道若有似无的弥漫在屋内,却怎么也压不住浓烈的血腥气。楚熙然静静躺着,透过拉开一半的床帐可以看到他苍白的脸容,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连呼吸都极其微弱,如同死了一样。

贺兰若明坐在他身边,一手握着他的掌心,一手浸在另一侧的瓦罐里,他的手腕处被割开了一道口子,并不深,却不断地淌血,顺着指尖一滴滴坠进罐子里。

「够了。」黑麟拿起瓦罐,用毛笔沾上血在楚熙然的手腕处画起了奇怪的图腾,所有的血液一滴不剩,正好够他画完。

他刚一收笔,从贺兰若明手腕的伤口处立刻爬出一只妖蓝色的蛊虫,只见那虫子扑腾了几下透明的翅膀,慢悠悠飞起,落在用血画成的图腾上,随即消失在皮肤下。

血色图腾顿时闪起荧荧蓝光,而后竟跟活了似的自己流动起来,随着流动速度的增快,只见楚熙然苍白的面容泛起了血红,一阵阵的,竟有些诡异。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血色图腾终于慢了下来,楚熙然拧起了双眉,呼吸声加重,直到图腾一点点逆流消失,他又恢复了先前安静的模样。

蓝色的蛊虫钻出皮肤,顺着血味回到了贺兰若明手腕的伤口处,再次顺着伤口回到了他体内。

「还要几日他才能醒?」贺兰若明问向正在帮他包扎伤口的赵月宁。

「不知道,也许三两天,也许个把年,又或者永远都醒不了。」赵月宁顿下了动作,抬头扫了贺兰若明一眼,又道:「你大可放心,若过了十日他还不醒,这以血催蛊的法子就不会再用,你不会失血过多死掉的。而且,我答应过他,若他醒不过来,也会想着方法吊着他的命,毕竟你们现在是一蛊两命,他若真的断了气,你也活不了。」

「放心?他若一直不醒,朕怎么放心?要多少血都没关系,朕只要你救他。」说完,贺兰若明抿紧双唇,脸色跟着沈了下来。

就在这时,小林子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脸喜色道:「回禀皇上,穆家军在湘西绞了贺兰嘉德的老窝,活捉了贺兰嘉德,并且拿到了所有参与谋反官员的名单。」

「很好,传朕的旨意,凡是名单上有的,全部抄家,株连九族,一个都不许留!」贺兰端坐着,满脸阴狠之气。

「株连九族?」赵月宁不怕死地说道:「太狠了点吧?」

「朕向来如此。」贺兰若明握着楚熙然的手紧了下,又厉声道:「贺兰若英和那个巫师呢?」

「贺兰若英已经失踪,锦衣卫正在找,至于那个巫师据说躲匿在城郊。」

「楚熙然答应过将他交给我处置。」黑麟道。

「好,他答应的就是朕答应的,巫师随你处置,朕不过问。」

「谢谢。」黑麟一抱拳,转身就要走,倒是被赵月宁给拉住了。

「我也要去!」

「不要闹,你待这里等我!」黑麟难得对着赵月宁板起脸。

「我要去!」

「月宁!」

「知道了知道了,我在这等你!」赵月宁气呼呼地朝凳子上一坐,看着黑麟的背影忽然道:「喂,别忘了我们是一蛊两命,你要是死了,我可活不了的!」

「嗯!」黑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外。

小林子揉了揉眼,再看贺兰若明一脸戾气,踌躇了片刻又问道:「皇上,向贵妃和霍贵嫔怎么处理?」

「天牢!」

「可是,向贵妃有身子在。」小林子有些为难。

贺兰若明迟疑了一下,复又道:「贬向阿朵和霍飞儿为更衣,霍飞儿打入天牢,与霍氏一族一同问斩,至于向阿朵就先让她住在原处,派侍卫看守四周,谁也不许进入,等生完孩子再处置。」

「是!」

小林子一走,赵月宁双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打量着贺兰若明许久,忽然说道:「我一直觉得很好奇。」

「什么?」贺兰若明目不转睛地盯着楚熙然,并没有回头。

赵月宁也不介意,自顾自说道:「你醒来后,收拾叛党的速度快且狠,怎么看都不觉得你是会傻乎乎上当,还轻易地就叫人下蛊的家伙。」

「你想说什么?」贺兰若明终于回过头,一丝杀意在眼里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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