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哥啊,出来玩儿不用这么一本正经啦,”项懿把地图夺过来,直接塞包里,“随便走走嘛。”
“随、随便走走……”莫北好笑地看他,“你这样走一年也到不了啊……”
“切,”项懿翻个白眼,“问人呗,咱们边走边看边吃边问,多好啊。”
这小子,还真是会玩儿。
莫北笑了笑,随了他,也就跟着这个发疯的小子慢悠悠闲逛。
跟着这家伙乱走竟然还真的就走对了地方,莫北看着眼前宏伟的教堂,心里忽然就慢慢清静下来。很多修女在身边走过,教堂周围伫立着各种高大的雕塑,莫北看着新鲜,等走近了忽然就郁闷了,参观的门口排了个大长龙,从教堂里面快要延伸到梵蒂冈外面去了……
不过项懿看着倒是一点不介意,拉着莫北的手就跑过去排队,莫北看着脚底下梵蒂冈和意大利的国界线,一阵无语。
“你不是挺不喜欢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么?怎么寻思来教堂了?”莫北靠着根石柱站着,抱着胳膊看项懿。
“哦,新鲜嘛,”项懿回头看了看教堂的门,又说,“怎么说也是世界最大的教堂,来都来了,不看多可惜。”
莫北倒是没想到项懿还挺喜欢旅游,心里暗想以后要多抽出些空儿来陪他多走走。正想问问他还喜欢什么地方,忽然就听到人群里响起一串尖锐的手机铃声,鬼哭狼嚎的,听得人起鸡皮疙瘩。周围人都嫌恶地皱眉找那个该死的电话主人,可人实在太多,也看不出来到底是谁的电话,等那铃声总算停了,周围都是松了口气的呼气声。
项懿也抽了抽嘴角,翻个白眼哼道,“这年头,个性的人真是太多了。”
莫北笑了笑,没说什么。
“哥,”项懿回头看了看长队,忽然挠挠头,“我想上个厕所,被那铃声弄得憋不住了……”
莫北也没多想,点点头直起身,“嗯,走吧。”
“哎哎,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得占队伍位置,我们好不容易排到这儿的,不能让给别人!”项懿瞪着眼睛,戒备地盯着后面的人,两脚跨开,“像我这样,占两个位置,一定要占住,我马上就回来。”
这人真是越长大越像个孩子,莫北好笑地抬手揉揉他头发,点点头,“好,去吧。”
项懿嘿嘿笑笑,顺便又不满地扁了下嘴,伸手把乱糟糟的头发顺好,“我这么帅的发型,不许弄毁了!”
莫北哭笑不得,收回手点了点他额头,“好啦,大帅哥,快去吧。”
不过直到项懿走得没影儿了,莫北也没按他说的大跨两脚占位置,动作实在太不雅,他可学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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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多,自然厕所也是人山人海的,排了个大长队,项懿看见一阵无力,还好他不是来上厕所的,否则准定给憋死。
小心看了看身后,人挤人,全是人头,基本上看不见莫北了,他放下心来,小心朝着厕所后面的一个阴影角落走过去。
黑影里隐约像是站了一个人,项懿走近了,微微咳了一声,那人动了动,走了一步,忽然低声说了句意大利语,项懿听不懂,不过忍不住笑了笑,这家伙,还真是警惕。
再没犹豫地大步走进那个角落,那人转过身,匆匆更往里走过去,项懿紧紧跟着,七扭八拐地走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总算停下来。
“你这是什么鬼地方,真是最佳隐蔽点。”项懿笑了笑,靠在后面的墙上。
那人终于转过身,墨绿色的眸子微微弯着,明显带着得意的笑容,“那是,我躲藏了那么多年,找这些小地方我可是有丰富的经验。”
项懿哈哈一乐,“不过说起来,塔修亚,你那铃声真是够难听的,下次换一个。”
塔修亚不赞同地竖起眉毛来,“你说要一个辨识度高的,个性的声音么,我找了很久的!”
“好好,是是,您辛苦了。”项懿好笑地摇摇头。
塔修亚扬了扬眉,忽然又说,“不过说真的,应该不会再有下次了。”
“嗯?”项懿眯了下眼睛。
“不出意外,这次差不多能成功了,”塔修亚从怀里拿出几张纸来递给项懿,“这是项坤留给律师的遗嘱,你看看。”
项懿接过来扫了一眼,忽然冷笑了一声,“金三角留给项黎?呵,莫凛真是白跟了他一辈子。”翻了几页,目光忽然定住,“这是……”
“拥有硬盘的人最终得到银三角的归属权。”塔修亚看了那行字一眼,低笑了一声,“看来项坤费尽心机要得到银三角,不过是为了留给莫凛一个后路。”
那个黑色硬盘在莫凛手里,这句话很明显就是指莫凛了。当时楚默在莫北的房里发现那个硬盘的时候,通宵达旦地研究了三天三夜,可还没破译到十分之一就得到霍骁被捕入狱的消息,他想尽了办法去救他,可人还没到b市,霍骁身体里的毒性忽然加速蔓延,在监狱里就莫名其妙地暴毙了。那个毒是莫北下的,那加剧毒性的一定还是莫北,那个人当时正好逃脱了他们的追捕,然后就销声匿迹找不到半点踪影。可原来,他竟是跑到b市去杀了霍骁。
项懿当时根本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他甚至还担心莫北的生命安全,怕他一身伤跳河里会出什么事情,可自己的担心竟然那么可笑,自己一次次都想去维护那个凶手,可对方带给他的却只有仇恨和痛苦罢了。
项懿盯着那个“硬盘”两个字看了很久,多年前的那股绝望慢慢袭上来,他努力压制住,逼自己镇定,“……当时楚默叔叔知道逃不过了,把硬盘放回了原来的位置,找了些尸体在后院烧了把火,然后带着剩下的人逃走了。项坤他们以为楚默死了,以为那硬盘没被人动过,其实里面不少信息我们都窃取到了,再研究了这些年,早有七八分被破译得差不多。”他低低说着,抬头看向塔修亚,“不过,这句话并不完全指莫凛。”
塔修亚一愣,“那硬盘不是在莫凛那儿吗?”
“是,现在是在他那儿。”项懿冷笑了一声,“项坤那个人,一辈子赢在他的多疑上,最后也一定败在这一点上。”项懿暗暗攥紧了手里的指,“他要是想把银三角留给莫凛,直接点名道姓好了,何必弄这么个前提,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他。”项懿说着,忽然眯缝着眼睛笑了,“正好,这是给我们机会。”
塔修亚明白过来,也跟着扬起嘴角,“不错,我们只要拿到那个硬盘,那就是名正言顺得到项家的银三角了。”
项懿点头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还给他,“你派过去的人还在吧?”
“在,就蹲点儿在项宅附近,不过刚得到一个消息,”塔修亚把纸张接过来,边撕边说,“莫凛被抓回去了,现在好像被软禁了,没再见到他出来过。”
项懿皱皱眉,有点意外,“他们还能闯进腾凌去?”
“不是,是他自己走出来的,”塔修亚忽然叹了一声,“莫凛对项坤……呵,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项懿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想着什么,塔修亚没再说话,等着他整理思路,果然,男人只是沉吟一会儿,便忽然勾着嘴角笑起来,胸有成竹的模样,“莫凛被囚禁的事情,你找个机会,让凌亦风知道。”
塔修亚了然,笑了笑,“好。”
“埋伏在项家的那些人,你让他们这几天做好准备,”项懿漆黑的眸光闪了闪,那道暗红的胎记忽然间像是变得血腥起来,“刺杀项坤的时机,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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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北刚开始还在耐着性子等,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他左右看了看,队伍快排到自己了,项懿却压根儿没有回来的意思,他中途打了好几次电话,可那边一直说无法接通,怎么也联系不上。他隐约能看到厕所的方向也排了不少人,信号可能也不好,他想耐心等,可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在涌动,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出了队伍,朝厕所方向走过去。
人太多,挤得他难受,空气也憋闷了,心脏忽然抽了一下,痛得他呼吸一滞。
手腕上的手镯又开始慢慢散发出一道淡蓝的光雾来,心跳渐渐又平稳下来,没那么疼了。莫北靠在墙柱上休息了一下,忍不住抬手看向自己的手腕。一年多来,只要心脏难受这个手镯就会跟着起反应,他隐约猜到这东西有治疗的成效,心里真心感激那个送他手镯的男人,他记得那人叫卡罗·赫尔诺,他只见过他一次,可莫名地却记得很深,那个人身上有种不同于一般人的气质,像是带着光,很温暖,让人觉得舒服。
等心跳终于平缓了,莫北才直起身继续往洗手间方向走,心里却暗暗想着,一定要找个时间回去一趟,当面感谢那个叫卡罗的人。
可左右找了好半天,依旧没有看到项懿,莫北开始急了,根本顾不得别的,边打着电话边忍不住朝人群喊了几声,“小懿!”努力绕开人,喊的声音更大了,“小懿,项懿!”
周围人人侧目,不耐烦似的皱眉头,可莫北完全顾不上,扯开嗓子喊得更急,可叫了半天也没有回应,心脏也越来越疼,连那个手镯都止不住了。身体慢慢发僵,脚步几乎迈不出去,他手抓着一旁的墙,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头晕目眩,心脏痛得几乎要看不清前面的路,耳边的声音慢慢模糊,整个人像是融进水里了,一切都是迷蒙的。
倒地的一瞬间,他清晰感到胸口痉挛似的剧痛,眼角像是隐约映出一道暗红的印记来,他想看清,却终究没有力气,整个意识跌进了一片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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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道耀眼的盛光在手腕间绽放,光满太刺眼,手腕上的剧痛也刺激得全身都麻木起来。卡罗等着那刺骨的疼痛一点点缓和,努力用灵力平复好心神,等终于平静了,他才勉强睁开眼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少爷,”一旁的耶姆忍了又忍,终于看不过去,语气再没恭敬了,“您就是不听我的是吗?那个人你不要管了好不好啊?一年多了,他害你耗损了多少法力了?你再这么替他承担痛苦,你的灵魂也吃不消的!”
卡罗没说话,只是脸色苍白,也没什么力气开口。
耶姆心疼得要命,给他端来一杯水继续劝他,“少爷,你就听我的,契约取消了好不好?那个镯子我替你拿回来,你别管他了。”
卡罗闭着眼睛休息了好一会儿,等着身体的疼痛终于消散了,这才睁开眼看向耶姆,“不用了,没关系。”
“您……你、你简直!”耶姆气得话都说不顺了,敬称完全省了,“你这是图什么呀?他根本不知道你在不停地救他,根本不知道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
“好了,”卡罗站起身来,打断他的话,“你放心吧,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耶姆看着卡罗苍白的嘴唇,眼睛都红了。
卡罗沉默了很久,终于没再说什么,转身拉开了身后卧室的门,“我休息一下,你回去吧。”
耶姆盯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门缝里,心里又气又急,狠狠跺了跺脚才噔噔跑走了。
卡罗在门内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了,心里也觉得抱歉,呆了好一会儿才低叹了一声,慢慢走到床边躺下来。身体很累,尤其是最近,那个人的心脏病犯得更勤了,而且越来越严重,说真的,他有点儿吃不消了。
可难受归难受,他没想过要取消契约。他还是想救他。
“你这是图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你在不停地救他,根本不知道你为他做了这么多……”
耶姆的话在耳边响起来,卡罗睁眼看着天花板,想着那个人的模样,眼睛慢慢又看向桌角的瓶子。
为什么一定要让那个男人知道呢?他并不在乎那个人知不知道他的付出,他只是希望那人能过得好一些,那人的生活里本来就没有他的影子,他没有必要挤进去,只是默默为他做些事罢了,何必一定要让他知道。
卡罗想着,闭上眼睛打算睡一觉,可耳边忽然叮叮当当响起一串清脆的声音来,他愣了愣,睁眼看见那个瓶子飘到了他面前,在他眼前上下左右地晃。这一年来自己天天关照它,这魂魄现在有了不少力气,能把瓶子带起来了。卡罗笑了笑,伸手握住瓶子,带到被窝里摸了摸,“怎么了?”
“你别管我了。”
卡罗笑了笑,把瓶子拿起来放到枕边,侧身看着它,“不要再唠叨我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那魂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撒娇似的,又跳起来,带起瓶子钻到他衣领边,“他早晚……还是会死的,你真的没必要为了我做这么多。”
卡罗被瓶子冰凉的触感弄得脖子发痒,他抬手挠了挠瓶口,闭着眼睛边休息边说,“我真的没事。”说着,他把瓶子拉下来,靠在怀里轻声说,“小北,我一定会成功的,你再等等,早晚能找到适合你的身体的。”
那气息没再说话,只是乖乖靠在他怀里,卡罗像是真的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地浮在瓶口,那魂魄在瓶子里飘了飘,像是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又慢慢飘下来,窝在他胸口也安静地不再动弹了。
59.[回家]
莫北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病房里,身体疲软无力,眼睛都很难睁开,等视线慢慢清晰了,他才看见一旁坐着一个人,高大的身影,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直直盯着自己一眨不眨,莫北看着难过,无力地抬起手想碰碰他,可身子一动,手掌便被人紧紧攥住,很用力,掌心却是冰凉的。
“小懿……”
项懿嘴唇有点抖,手掌冰冷,似乎还僵硬着。他还是不说话,只呆呆看着莫北。莫北觉得全身上下都累得虚脱,只有被项懿握住的手好像有了点儿力气似的,他歇了一会儿,声音柔和,“傻看什么呢?”
项懿握着他的手更紧了,带着颤抖,莫北忽然觉得心里荒凉起来,可还是努力笑了笑,“你抓得我好疼啊。”
项懿一惊,手指立刻松开,紧张地看着他,“对、对不起……”
莫北慢慢收了笑,黑润的眼睛里像是闪过心疼,他慢慢抬手,轻覆在男人宽大的手背上。
“小懿,”莫北的声音很虚弱,只是依旧带着平静的笑,“我可能,陪不了你多久了。”
项懿猛然僵住,脸色瞬间惨白了。
莫北轻轻摩挲着掌心下的手掌,嘴角的笑容没变,“别这样,是人都会死的,何况我本来也比你大。”项懿听到死那个字,整个人像是蒙了,一动不动地发呆。莫北感到心窝里一阵阵抽痛,他忍不住轻轻摩挲着项懿的手腕,“不过,也没那么严重,应该还是能撑个几年的,没那么快……”莫北本来说着是想安慰他,可说完却觉得这话更让人绝望。他抿了抿嘴唇,不再多说了,只默默看着项懿发呆的模样。
项懿沉默了很久,眼神茫茫然的,脑子也停止了运转似的一片空白,瞳孔里映出的莫北的脸一片苍白,几乎看不到什么血色,可自己竟然会这么粗心,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