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年时间,自己,应该没问题吧。
中医基础理论专业是五年制,中医临床专业是七年制。多的那两年不过是用于实习。去掉已经过去的大一,过恪只要在一年内学完四年的知识——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自己已经懂的。那么,应该是没问题的。
只要再给他一年时间,他就能养得起安溪了。
这样想着,过恪不禁觉得自己有些父爱泛滥。明明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为何自己竟然不觉得这是一份负担?他甚至没想过要让安溪自食其力。
莫非……
莫非是因为自己本质就是天下无敌大好人?
“敢问令尊、令堂生于何时?”安溪适时地掐断了过恪自恋的思绪。
过恪对迷信活动并不感兴趣,但他知道,一个人的职业病发作时,不做事是很难过的。于是还是如实汇报了。只是,对于干支纪年法的问题,过恪还是上网查了好一会儿才确定。
看着安溪别扭地拿着铅笔在纸上涂涂画画,过恪突然觉得他就像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自己,果然是在父爱泛滥啊。
不一会儿,安溪便开始核对信息。
“令尊是否外表威仪倜傥,好助人,喜散财,为人豪爽大方、光明磊落,但话多,有时因言失人?”巨门、太阳坐命,应该是这样。
“是。”
“那么,去年五月,是否有过失财之小劫?”大耗小耗星回合,必然丢钱。
“五月?没有。六月倒是有。”
安溪默然。为什么会这样?
“等等,农历五月,就是公历六月……我错了。你是对的。”
安溪随后又说了几条,都符合。
过恪大喜,说道:“既然那么准,你快给自己算算,看我该怎么安排?”
“来到这里,我的命格出现异数,无法算。”
过恪有一种强烈地被欺骗的感觉。
到家后,过恪极其夸张地赞扬了安溪算命的水平——目的是让父母不会认为自己捡了一个麻烦回家。
于是,现在的状况,便成了全家人——除了过恪,热情地围着安溪问这问那。
由于之前过恪已经打过招呼,过家人并未询问安溪的过去。但对于自己的事,就难免感兴趣了。
在安溪把过阿姨的第十七个闺中密友的名字测算过后,过恪终于将他拯救回自己房间。
确定他完好无损后,过恪问道:“你有没有想过靠这个赚钱?”
“祖业也。”
“太好了。”
于是乎,过恪决定:将目前闲置的小诊所改成安溪的工作室。
他把想法告诉安溪后,问道:“有没想过取什么名字?”
“天机阁。”自己是天机、太阴坐命,测的又是天机,叫天机最为恰当。
“天机阁?不错,非常好!”过恪此刻已沉浸在天机阁开张的美妙幻想中了。
第六章:天机阁开业
过恪的家不大,多了一个人过恪就只能睡客厅了。
毕竟,凭他那差劲的睡相,若是压到安溪受伤的腿,那就罪孽深重了。
所幸,他家的沙发都能摊开成床。
这天晚上,过恪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入眠。想到自己将要将四年的知识压缩在一年中,想到自己将要为安溪开办“天机阁”,过恪既兴奋又紧张。直到凌晨两点,睡意才渐渐淹没过恪。
次日清晨,过恪黑着双眼,兴奋地醒了。
一起床,他就跑去和父母商谈“天机阁”的事。
“这,该用什么理由申报税收?”母亲有些为难。这种职业实在是……难以评论。
“可以将诊所作为主业。”父亲毫不担心。
“可是,他还这么年轻……”
“放心吧,儿孙自有儿孙福。”父亲说得很是轻松。
就这样,天机阁开张了。没有介绍,没有宣传,没有广告,甚至没有详细的收费标准。一切按照安溪的说法就是:随缘,顺应天命。
或许一般人认为,这样的“四无”店面是难以经营的,但缘分这种东西是不能用逻辑和理论来解释的。
每天,总有几个客人来。虽然安溪不会明说价格,但大部分客人还是会合理付钱——毕竟,这样的人才太少,若是现在得罪,以后就无处可求了。
然而,还有一个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成功理由:风水。像安溪这样的专业人士,怎么可能不注重布局摆阵?
这平缓呈对数型增长的营业额,让天机阁逐渐步入正轨。
距离暑假结束,还有一个月。
过恪除了奋斗专业知识,到父亲的诊所实习,剩余的时间都耗在了天机阁。过恪很乐意在一旁围观,虽然常常会被安溪冷着脸轰出去——保护他人隐私是很重要的。
这天,过恪按照安溪的要求,动用了自己全部的智商,把一位客人骗走。
在客人第一千次说“等安先生身体康复后,一定要通知我!要多少钱我都给!”后,过恪终于体会到崩溃的感觉。
回到安溪的办公室,他疲惫地问道:“为什么有钱都不赚?。”
“有些事情,是要靠缘分的。”
“缘分……真是虚无缥缈。你是在找借口吧?”
“此人上次来过,我看过他的命相,吝啬至极,帮了忙也不会给钱的,甚至会为了赖账惹些麻烦。我无暇无偿助人。”
缘分……说到底,是因为没钱赚吧……
安溪突然拿出一沓钱给过恪。
“不用那么客气。你先留着吧,我还有父母养呢。”
“钱留着,无用。”他除了吃饭和生活必需品,没有多余的开销,而自己的伙食又常常在过家解决,付点钱才能平息自己的愧疚。
“……”第一次听到有人说钱没有用。
过恪理解安溪不想白吃白住的心情,于是还是收了钱。
过恪走到隔壁的空房间,环顾四周,说道:“以后,这就是我的地盘了。我们可以在门外挂块牌子,写着,向左看病向右算命。不错不错。”
说完,神情严肃地盯着安溪,他此时的神情,和鉴定药材真伪是无比相似。
“小溪,你现在长发、道袍的,倒是有几分仙气,还好没剪。”
“这是长衫,不是道袍。”
“差不多啦。”
“差很多。你不可否认,我能传宗接代的事实。”
“……”过恪真心觉得,换种说法解释,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安溪上交的钱,都被过恪用于布置天机阁了。他觉得自己这种情绪,就和买了新房的人热衷于幸福地布置自己的温馨小窝一样。
由于安溪坚持着自己古典的扮相,他又有“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古典气质,于是天机阁被布置得古香古色。
开学当天,过恪竟然又出现在了天机阁。
“你不是要上学吗?”
“嘿嘿,你不知道了吧,我大部分课申请了免修,只要去考个试,考过了就有学分。”
“剩下的小部分怎么不免修?”
“你就不能夸我两句吗?”过恪有些郁闷,他的关注点怎么总是和别人不一样?“解剖课、实验课必须到场实践,是不能免修的。”
安溪悠闲地品着客人“进贡”的武夷岩茶,说道:“请问阁下来此,有何贵干?”
“路过打酱油。”过恪不悦地说。
安溪放下茶杯,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一看到他安溪这表情,过恪就高兴。不理解了吧,就要说些你听不懂的话。
“你走错了。”
“……我,竟无语凝噎。”
过恪拿出保温瓶递给安溪。“喝吧,刚煎好的药。”这才是他从学校赶回来的原因。
看着安溪淡定地喝着中药,过恪觉得他只有这个时候才很可爱——不像有些人,见中药如上考场,见针灸如上刑场。
给安溪把过脉、上完药,过恪说:“要不要雇一个员工帮忙?”以后自己没时间天天来,他有些不放心。不只因为他的伤,还怕他被骗、被人欺负。
“员工?”
“帮你打下手,做些接待客人这样的杂活的人。”
“不需要。”
“既然你现在是半仙形象,就要摆摆架子,不要让别人轻易见到,这样才有销路。”
安溪沉思片刻,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答应了。
两日后,经过安溪和过恪的精心筛选,他们请到了一位高学历人士打下手。足以见得,这年头找工作是多么的不容易。
严杉,专研中国古代哲学的研究生,成了天机阁年龄最大、学历最高、地位最低,且是唯一的一名员工。
虽然严同学现在非常不满意这份工作——并非因为薪水,而是因为地位。两个上司,一个大学没毕业,另一个,更夸张,连六级英语证书是什么都不知道。寒窗二十载苦读,让他情何以堪啊!
不过,日后,严同学就会庆幸,幸好他认识了这些人。
向严杉交代完各类注意事项后,安溪又看了看他的命盘。思索着这种格局,安溪猛然想到一件事:他给这么多人看过星相,却从未问过过恪的生辰,过恪也不曾提起此事。
是他不相信自己?是完全没有对未来的好奇心?还是,他有事情想要隐瞒?又或者,他是想等自己想到这件事?
第七章:知其不可,而后?
安溪不喜欢迂回曲折地使用手段、玩心计、猜谜语,于是一回到过家,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疑惑。
过恪不假思索地答道:“其实是,因为我没有想到。”
“没想到问我命相?”这个人……是呆子吗?他的思维不会发散的吗?他不懂得什么叫联想吗?!安溪只遇到过一听到他会算命就问他问到烦的人……
“嗯,因为我比较呆,一时,没想到。”过恪眯着眼傻笑的表情,安溪很有挫败的感觉。果然是个呆子。他们认识这么久,不只是一时的问题吧。
“那么,现在想到了?”安溪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直接问他的生辰。这种情绪,就像一个习惯了高高在上,等着别人顶礼膜拜、虔诚求助的神仙,突然希望有人来求他……有些,放不下面子。
“嗯……过去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至于未来……我也不知道想问什么。”
“……”一般人,至少对自己的财运、姻缘、事业有兴趣吧,莫非他真的无欲无求?
“你喜欢吃什么?”安溪又问。
“随便。”
“认真回答。”他只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没有兴趣、喜好。
“嗯……不知道。没什么爱吃不爱吃的。”过恪很认真的回答道。
“……”他,一定是紫微独坐命宫吧,孤君在野的格局——当和尚的格局。
“小溪。”
“怎么了?”
“你是不是要请客吃饭吗?”
“……”安溪现在很想把他当饭吃了。
“小溪?”
“何事?”
“你……”过恪想说,你的眼神很恐怖。但为了不让自己的脸变得很恐怖,他说:“能不能不要叫我过兄?好生疏。”
“那叫什么?”
“小过?……不行不行,我还大过、处分呢。”过恪开始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世界。“小恪?听起来像小颗……好幼稚。过儿?呃,你又不是小龙女……”
“小龙女?”
“是……你未来的嫂子。”过恪毫不脸红地说道。
“尊夫人?”
“正是。”
“你指望她叫你过儿?”
安溪用锐利的眼光解剖了他的面相后,说道:“你真应该担心,自己还能不能娶到妻子。”和过恪谈论这个话题,安溪顿觉很不愉快。
“这样啊……其实,没关系的。”过恪长叹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是不介意入赘的。”
“……”
为了解决天机阁“不法”账目的问题,过妈妈来到天机阁开堂看诊。
学的是中医,过妈妈自然很注重保养。年近半百,风姿绰约,风韵犹存,风度依然,风靡了不少爱美的女士。而这些女客人在看到古装扮相的安溪,更是用行动证明了她们想要把“天机阁”变成“养颜堂”决心。
再被一群爱美之士狂轰滥炸了一个上午后,过妈妈和安溪终于迎来了短暂而宁静的午休。
“请问,伯母这里是否有一个叫卫齐飞的病人?”
“是啊。你认识吗?她还是我的初中校友呢。”
“她的病情,怎么样?”
“肠癌中期。可惜没有及早发现。”
“伯母还是让她去别处看病吧。”
“你这么说,莫不是,看出什么?”
“大劫将至。”
“果然是这样。”过妈妈有些遗憾。“虽然,我救不了她,但是我还是会尽力,至少让她走的轻松一些。”
“伯母就没想过,救不了她,不仅她的家人可能会来找麻烦,还会影响自己的声誉?”
“有些事情,即使知道结局。也必须去做,因为我是医生。”
“明知必然失败,为什么不去避开?”
“这就是术士的存在理由吧,让人们能够避开麻烦。只是,有些时候,成败,不是靠结局评定的。有些事情,是不能逃避的。或许,你已经习惯用预测未来来躲避,但终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让你宁愿面对失败与痛苦。”
会这样吗?安溪难以相信。他是一个理智的人,他学习术数,是为了趋利避害,他怎么可能做违背天意的事?
“小溪,你怎么如此神情凝重?莫非……被那群色女非礼了?”过恪一下课就奔到天机阁,深怕他应付不了这里的状况——他太了解母亲对爱美人士的吸引能力了。
“非礼勿言。”安溪瞪了他一眼。他的本意是,不要说与“非礼”有关的事。
“小溪,我太同情你了……我应该早点来救你的。”过恪以为他是不堪羞涩……
“过兄。”
“为兄对不起你……”过恪送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想借此安慰他受伤的心灵。他了解,现代的猛女,可不是他一个古人能应付的。为了表现自己对他的理解,过恪还努力挤出几滴同情的泪水。
“……”
“过兄误解了……”
“不要叫我过兄。”
“……过儿。”
“算了,你还是叫我过兄吧。”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你不应该反悔。”
能把如此无理的要求说得那么一本正经、言之凿凿……“小溪,你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