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张嘴。”妻子端起碗舀了一匙送到了昝贤冗的嘴巴前,昝贤冗一张嘴就把全部喝光了,妻子又给他盛了一匙,由於咽的速度太快,不小心呛了一下。“真是的,还像个孩子似的,慢慢喝,没人和你抢的。”温柔地拍著昝贤冗的背,絮叨著,但昝贤冗却觉得在也没有比这个更好听的声音了。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自己的车夫似乎和别人发生了什麽争执。昝贤冗扶著妻子站在窗口,自家车夫和一名妇人吵得面红耳赤。“娘子,我先去处理一下事情。”妻子点点头,昝贤冗就飞快地跑下去。
“发生什麽事了?”昝贤冗一出现围观的众人眼前一亮,暗叹道好一个神仙般的人物。“老爷,这娘们硬说我们的马车碍著她的生意了!你来评评理,店小二说让我把马车拴在这里的,然後她自己跑过做生意,然後就说我占了她的地方了。”气呼呼地对昝贤冗诉完苦後,又来了一句:“你这娘们好不要脸!”
那妇人一听这话,油乎乎的双手插著水桶腰吼道:“老娘爱在哪里做生意就在哪里做生意!敢情这条街是你的不成?明明是我先在这里做生意,你跑过来把这麽大一辆马车往这里一栓,碍著我的声音了。乡亲们是不是啊?”围观者多半是点头应和道,妇人柳眉一横,意思是说你一个外乡人难不成还想在这里讨到好处不成。
“不是的,老爷!真的不是的!”车夫手忙脚乱的解释,生怕昝贤冗会误会什麽。还好昝贤冗始终相信的是自家人,胳膊肘当然不能往外拐,便好声好气地说:“这位大婶,我们初到贵地多有不是还请包涵。”昝贤冗做了一揖,显得文质彬彬,一下子就虏获了妇人的心。
“哪里哪里,这位公子太客气了。”妇人笑得合不拢嘴,用手撸了撸头发,惹来一阵哄笑。“所以这位大婶,可否挪一个地儿,我们第二天就走,绝对不会再“占著”您的地儿了。”昝贤冗将声音温柔到了极点,旁人不论男女身子都酥了一片儿,而昝贤冗是想著人在外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妇人耳朵尖,一听这话哪里肯,摆出了驾驶似乎是要誓死捍卫这块地儿。
妻子看昝贤冗迟迟不上来才艰难的扶著楼梯扶手一步步小心翼翼地下了楼,看自家夫君正在和一市井泼妇调节,暗自笑他怎麽在这种时候打马虎眼。“贤冗,还是让为妻的我来吧。”妻子撑著腰,从钱袋里拿出一些碎银子,交给了妇人这才平息了一场风波。
“娘子,你怎麽想到下来啊?孩子有没有怎麽样?有没有摔著?”昝贤冗一阵嘘寒问暖,弄得妻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怪不好意思的,“这里热,还是先进去吧。”妻子刚一转身,一个人撞了一下她的身子,她没站稳眼看就要肚子摔倒在地了,若是这麽一摔,肚子里的孩子是肯定留不下了,这母体怕是凶多吉少了。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冲了过来,使出全身的力气托住了妻子的身子。
昝贤冗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把妻子扶起来搂在怀里,感觉到对方的心跳还在,才安心的舒了口气。“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大白天不看路啊!要是出人命了陪都赔不起知不知道!”总之昝贤冗是火得想要说脏话却生生忍住。妻子安慰道:“贤冗,我没事,我真的没事。还好他刚才扶了我一把,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昝贤冗压了压火气,脸一变和颜悦色的对小乞丐说:“小兄弟,刚才谢谢你。若不是你,可能我家娘子和我的孩子就要命丧黄泉了。”小乞丐黑乎乎著一张脸,用著极其青涩的声音说道:“不、不用谢。其实、其实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把刚才讨过来的钱乖乖地给他,他就不、会从抢了,也就、不会撞到你了。”小乞丐从始到终就是没有看昝贤冗一眼,昝贤冗有些郁闷。
最後两人给了小乞丐十两银子,本来小乞丐死活不肯收,无奈在昝贤冗和其妻子的“威逼”之下才收的。不过心思细腻的妻子注意到小乞丐似乎非常难过,但她也没问其他什麽的,只是问了他的名字,叫做“左双”,是个很特别的名字。第二天他们就离开那里了。
办完事当再次路过那里的时候,妻子正好想要替昝贤冗找个小厮,觉得左双不错,却发现找不到他人了,听说在他们离开的几天後就不见踪影了。
一个多月後,妻子诞下凌珏就走了。自此,昝贤冗就和昝凌珏两人相依为命。昝贤冗继续著他的生意,并且越做越大。在外人看来是多麽的幸福啊,其实他心里也愁得不行,凌珏的病是从他一岁的时候开始患的。那时候找了好多医生,不管是有名的还是无名的,不论是药方千金还是民间偏方他都用过了,两个字:无效。就在束手无策之时,一个来历不明身份未知的男人给了他一些东西就离开了。他本著试试看的心情,没想到用了後果然有效,凌珏的病也不那麽频繁的发生了。然後每次当药快要用尽的时候,就会有人送来新的药。结果就那麽不知不觉间过了七年,那个神秘人他迄今为止只见过一次面。现在想来——不就是那个死在自家门前的男人嘛!?
昝贤冗心里本来就够凉的了,现在是凉得彻底,他已经做好了粉身碎骨的觉悟,却不想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睁眼,原来凤凰先站在屋顶上接住了自己。“凤凰——谢——”谢字还没说完,凤凰笑了笑,惨白著一张脸身子一软两人都滚了下去。
还好他们掉落的地方都是土,没有什麽非常大的石块。昝贤冗扶著腰慢慢地站了起来,这一下摔的不轻,背疼的要死,不知是不是有骨头裂开了。“凤凰,你怎麽样?”好在凤凰也站了起来,似乎没受什麽伤。昝贤冗转念一想,自己真是笨蛋,人家是神仙,怎麽可能会因为这种小事受伤呢。但是——“凤凰,到底怎麽了?”说不担心是自欺欺人,饶是昝贤冗也闻到了些许不寻常的味道,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对劲,像是故意针对他似的,但是昝贤冗确信自己没有的罪过什麽人,也没有什麽深仇大恨。倒是凤凰,就说不定了。
昝贤冗看凤凰伸著手好像要变什麽东西,但是好长时间也没东西出现。“怎麽了?”昝贤冗问。
“仙术,没有了。”凤凰磁性的声音让昝贤冗打了个冷颤,觉得听到的是世上最好不好笑的话了。“凤凰,你别骗我了。你是神仙,怎麽仙术会突然没有了呢?”昝贤冗走过去拍拍凤凰的肩,借著月光,才知道他不是在说笑。昝贤冗一愣,强装起的笑容也消了下去,突然觉得心里有什麽崩坏了。
“怎麽会突然没有了?刚才不是还用的好好的嘛?为什麽会没有了?你知不知道万一被侍卫抓到了可是要被当成刺客杀头的!”昝贤冗抓著凤凰的肩膀使劲地摇晃著,眼泪不争气地又流了出来,他不想死在这里!凌珏还没有找到,他怎麽能死!?
“我——”凤凰无法解释为什麽,只能愧疚地不去看昝贤冗。“难道一切真的是天意——”昝贤冗拽著凤凰的衣角滑落坐在了地上。
倏然,两人听到了许多脚步声正在朝他们逼近。昝贤冗一凛,竟然这麽快就发现他们了!“怎麽办?双拳难敌四手,得想办法先避过那些侍卫才行!”昝贤冗唰地站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除了一条湖再没有其够他们躲避的东西了,虽然有通向其他宫殿的门,但时间根本不够,说不定刚出去就被抓了个正著。
昝贤冗拉起凤凰的手,不顾三七二十一就跑到了湖边。“凤凰,咱们先跳进去,侍卫看到这里没有人就会离开的。”昝贤冗深吸了一口气,跳进了水里好一阵子也没摸到凤凰,冒出头才发现他还站在湖边上面有难色。“还等什麽呀,赶快下来!侍卫们快到了!快下来!”在昝贤冗再三催促之下凤凰跳进了水里,并随著他往湖中心游去。
昝贤冗从小就爱玩水,所以游泳什麽的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很快,他就感觉到侍卫们已经赶到了,并且四处搜查著,看来如他所料,他们并不会注意到湖。
游著游著,觉得不大对劲,昝贤冗往後一看凤凰很痛苦的捂著嘴和鼻子,眼睛也在逐渐失去光彩。糟糕!昝贤冗动了动嘴型,凤凰就算是神仙,也不过是一只鸟罢了。轻轻地游过去,拉住了凤凰捂嘴的手,然後将他往自己身前一带,顺著水势凤凰漂到了昝贤冗身前。昝贤冗伸出另一只手按上凤凰的後脑勺,两双唇顺利地贴在了一块儿,悄无声息地给凤凰渡气。只要等到他们离开就行了。
凤凰和昝贤冗不再往湖中心游去,而是静静地在原地等待著,相对的四目最终阖上了,一个简单的渡气也变得暧昧不清。湖水荡漾,月光似乎看透了一切,深情地包裹著他们,静谧地蛊惑著人心。
但是,纵使是昝贤冗这种浮水的好手,时间长了呼吸也开始困难。但是陆地上并没有离开的脚步声,而就在此时,岸上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不用躲了,我知道你们在湖里,你们就束手就擒吧!”
什麽?竟然知道他们在湖里?不对,应该是个试探。昝贤冗拉著凤凰把身体又往下沈了沈,完全靠著漆黑的泥土隐匿著。“不想受伤就乖乖上来,否则我派人下去抓你们受些皮肉伤就怪不得我了。”
“昝贤冗,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你怎麽样的,也没有这个必要。”
……
最後昝贤冗还是忍不住冒出了水面,他已经受不了了,若是再呆一下溺死的就会是自己。况且,这皇宫里的人怎麽知道会是他们?很快,侍卫们下了水扶著昝贤冗慢慢走上岸边,那动作好不轻柔,凤凰也顺带被拖了上去。
昝贤冗接过布擦擦脸,看了看来人,已经是花甲之年了,一身常服和翼善冠简单搭配,但威严的霸气却不减丝毫。“草民参见陛下——”昝贤冗跪下身子,觉得气氛古怪,浑身起鸡皮疙瘩。因为他觉得即使被人包围著也没有一丝人气,就是像是被控制的一群木偶人。
骤然,不知怎地昝贤冗觉得头疼欲裂,眼前一黑陷入了黑暗中,有个嫩嫩的软软的声音在喊:“爹。”那个声音真的好熟悉,像是凌珏在喊他一样……
26.
好黑!好疼!这是昝贤冗脑子里唯一感觉,也有一丝恍如隔世般的沧桑沈重。“爹——”昝贤冗沈下心细听,是凌珏的声音。
好久违的气息——凌珏,再多叫爹几声!快,再多叫爹几声!你知不知道爹有多担心你,多想你嘛!凌珏,我的乖儿子!
“爹——爹——赶快起来啦!梁叔叔已经派人来催你了!爹——快起来快起来,都要中午了你还睡!爹——你今天到底还要不要去店里了?”昝贤冗感觉到那双又小有软的手推搡著自己。对,再多叫几声!让爹好好听听。
“爹,赶快起来啊。”昝贤冗兀自沈浸在自我意识中,凌珏,爹不想醒,爹怕自己醒了後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又听到昝凌珏唤了几声直到没了声音才极其不舍地醒来。醒来,或许就什麽都没有了吧。
昝贤冗壮著胆子开了眼,眼前,什麽都没有,除了床顶。果然是凌珏是个梦吧,现在他怎麽可能会在这里呢。
倏忽,一个黑色的影子压著他,吓了昝贤冗好大一跳,“爹,你是懒猪吗?还不赶快起来。”昝凌珏趴在床边和昝贤冗面贴面,一深一浅的呼吸声交叠著,温热湿润仿佛真的一般。“我肯定还在做梦。凌珏,你怎麽可能会在我身边呢。”昝贤冗按住昝凌珏的头两人互相摩擦著鼻子,他笑得好幸福,眼睛里的光芒本以为已尽为灰烬,但却在瞬间重燃。
鼻子被磨得疼了,昝凌珏就挪开了身子,没好气地说:“爹,好疼。你今天不去店里了吗?梁叔叔已经派人找你好几次了。”
昝凌珏摸著发红的鼻子,撅著红嘟嘟的小嘴。“店?店不是早就被官府的人封掉了麽,梁子不也是早就走了麽,还是让我再做一会儿梦吧。”
昝凌珏奇怪地盯著神情怪异地爹爹,走上前用力在他脸上一掐,顿时白皙细腻的脸上出现了一块红印。“爹,你在说什麽呀?
为什麽爹的店会被官府的叔叔们封掉?为什麽梁叔叔走了?爹,你是不是生病了?”昝贤冗明显还没在状态上,刚才凌珏的那一掐虽然不疼,但是感觉却忒真实。到底,哪边才是真实的?
“凤凰呢?凤凰人在哪里?”昝贤冗蓦地想起了凤凰,他们被皇宫里的侍卫抓到了,当时自己只顾著自己,也不知道他怎麽样了。昝贤冗惊魂不定地坐起身,穿著衣服。反观昝凌珏,原本郁闷的神色又重了几分,两条小细眉纠结在了一块儿:“爹,凤凰是谁啊?你怎麽一觉睡起来整个人都变了,光说一些凌珏听不懂的话。”昝凌珏想了想,复道,“算了,不管爹了,凌珏自己出去玩儿。”昝贤冗呆若木鸡地看著早就没了昝凌珏身影的门口,心是越发的惊疑不定。一觉睡起来整个世间都变了?怎麽可能!
一巴掌往脸上扇了去,昝贤冗捂著脸直叫,真的是疼到心窝上去了,难道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那凤凰怎麽解释?为什麽感情那麽清晰真实,那是让人不得不留恋的美好。
打理好仪表,昝贤冗在院子里走著,偶有路过的家丁婢女们,都是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看起来什麽也没发生。昝贤冗还发现了一点,光看现在的时节,是夏天。可自己明明记得自己和凤凰在一起的时候连惊蛰还没到呢。越想越迷糊,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昝贤冗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麽悠闲了,慢悠悠地步行在自家中,竟第一次觉得这里如此美好,为什麽以前就没有发现呢?
是因为自己的心境还是外界的东西?说不清楚,可能都有吧。
“老爷!诶哟喂,您在这里啊!”管家气喘如牛地跑到昝贤冗身旁,拽起他的胳膊就走。昝贤冗莫名其妙,问道:“怎麽了?
这麽匆忙?”管家松开了手,擦著汗回答说:“店里来了一个买家,开出来的单子太大了,利润也很大,梁掌柜想要接但又怕心有余力不足,所以叫人找您去定夺。”
原来是这麽回事啊,昝贤冗笑笑,总感觉好久没碰到生意上的事了,还有种生疏感。“我这就赶过去。对了,今天是什麽日子?”管家一点气没上来,咳了几声,道:“今天六月廿七。”昝贤冗皱了下眉头,暗忖光阴似箭,他还没缓过神来就马上七月了。
当昝贤冗赶到的时候,人家正准备离开,在梁掌柜的百般招呼下买家才决定再商讨商讨。昝贤冗仔细看了一下单子,确实很大。但是对方出的价钱也远远是他们平常价格的三倍,所以说不心动是骗人的。而且对方要求的是长期供货,上面写的下限日期是五年。也就是说,如果签了这个单子,哪怕只做这一家的利润也比现在自己这种零散著的没有固定客源的高很多。不过自己这里的生产方面可能会有些问题,若是日夜赶工的话可能只是勉强满足对方的需求。
对方似乎看出了昝贤冗的心思,亮著嗓子道:“昝老板放心好了,我们并不是现在急著要货。我们也知道以你这种小地方,产量方面肯定不行,当初之所以找你,是因为你的口碑好,而且听说为人不错,所以我们也不想为难你。我们给你四个月的准备时间扩充一下你这里的规模,到时候正式下完第一份分单後,我们希望你们能交出满意的货物以稳定我们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