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苏亦欢诧异。
“我怎么不能在这？”季斯反问，笑道：“《影像》杂志是这片子的独家杂志报道，我跟着老韩来的，身份又是他的助理，真无聊。”
《影像》是韩睿谦的出版集团出版的有关国内外大片的杂志，一般只做独家报道，在电影杂志内是最具有权威的。
“你家老韩一时半会都离不开你，你不想做助理，以后换做秘书啊什么的也行啊。”苏亦欢好笑的道，事实上，他心里是羡慕的。
季斯撇撇嘴，换了话题：“你什么时候还有戏？我去探你的班啊。”
“这几天都有，××影视城，想来就来吧，反正我是没空招呼你的。”
两人随意聊着，过了片刻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便邀请众人入场就座。两人的座位不在一起，苏亦欢冲季斯比了个有事电联的手势就跟着剧组人员入场了。
苏亦欢看了看餐桌布置，明显自己所在的这桌是主桌。他的左边依次是靳涛，影片摄像以及副导；右边是戴璇，导演邵正宁，合作媒体老总；而他对面还空下了两个位子，想来应该是景灏与他的助手的位置。
他再次在心底苦笑，不知道是不是该谢谢老天，让他和景灏低头不见抬头见。
戴璇正与导演热切的聊着什么，副导也与摄像讨论影片相关事宜，倒是靳涛一个人慢慢品茗，没有说话。说也奇怪，靳涛与戴璇两人除了开机仪式上被媒体请到一起做采访之外，余下的时间却是连交流都没有，按说两人在戏里扮演情侣，应该会私下对对戏什么的。不过拍片现场没做严密防范，狗仔到处都是，免得日后被描绘成桃色新闻，不如不给他们半点机会。再说两人都是老戏骨，不对戏也能演的很好。
苏亦欢漫不经心地喝着茶，正无聊，却听到身边的靳涛道：“苏少有些心不在焉？”
“涛哥这么称呼可是折杀我了。”苏亦欢笑笑，接着道：“叫我名字就好。”
“呵，说出来不怕你见笑，你的专辑我都有收藏，里面的歌我都非常喜欢。”靳涛也笑，“作为你的歌迷，称呼你一声苏少，很正常。”
“呃……涛哥你是前辈，想不到会喜欢我那些无病呻吟的东西。”苏亦欢深谙：谦虚是美德。
靳涛又喝了口茶，正要说话场内却忽然安静了一些，很多人都看向大门的方向，在看清来人之后一些人还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致意。
苏亦欢没有回头，拿过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低头不再说话。
景灏单手插袋走进会场，没有理会人们投过来的或景仰或惊艳各种明显的不明显的视线，径直走到餐桌前，等候多时的侍应生忙拉开椅子请他坐下。身后的卫凛也随后坐在了他左手边。
重要人物已到场落座，原本在交谈的人也渐渐静下等待开席。
或许是因为景灏的到场，主办方特意安排了主持人走到最前面介绍了在座的主要人物。说是介绍主要人物，估计介绍其他也不过是给景灏的陪衬。
苏亦欢原以为那人会眼皮都不抬一下地稳坐，谁知在主持人介绍到景灏的时候，那人还是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大厅示意。
他的合作让主持人也有些意外，呆住片刻才连连说“请坐请坐”，又宣布开席上菜。
大厅的交谈声又多了起来，气氛渐佳。
苏亦欢一直低头吃饭喝汤，心里直道幸好餐桌是自动旋转式，让他的活动范围能减到最小，这样一来就算不抬头也没什么。他不敢抬头，更不用说看向那人的方向了。
名酒店宴席，各式菜点自然是美味佳肴，但苏亦欢却不知道自己嘴里是什么味道，如果一定要说出来，那大概就是味同嚼蜡。
他可以强迫自己接受与景灏重逢的事实，但是，他没办法压下心底伴随着寒意的慌乱。这样的重逢，真的只让他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合作媒体老总姓张，吃了两口菜便端起侍应生刚满上的酒站起身招呼同座的众人道：“来来，让我们一起敬景总一杯。”移动着手示意众人举杯，又对景灏道：“这次您飞到A市旅途劳累，这杯酒就当做给您接风洗尘了。”
同座的人都纷纷起身举杯，苏亦欢搁在膝上的左手握紧了拳头片刻才松开，慢了众人一会才站起身端起酒杯。人是站起来了，视线却明显不是平视，邵正宁皱皱眉还是没说什么，看向依旧是坐姿的景灏，有些搞不懂现在的状况。
张总愣了一下，又实在想不到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只得又唤道：“景总……？”
景灏慢条斯理地把刚夹的鱼送到嘴里吃下，才站起身道：“喝酒可不是我的强项，诸位请坐吧，不用这么客气。”语气平淡，表情也很平和，却还是让张总有些尴尬。
邵正宁只好出声解围：“景总不甚酒力我们也不便勉强，我先干了这杯，大家随意。”语毕喝下了杯中的酒。
这一来张总也顺着台阶喝酒落座，舀了一碗汤慢慢的喝，似是在琢磨着怎样再同景灏套近乎。
苏亦欢没有喝酒，第二个坐下接着吃菜，依旧没有抬头。
靳涛趁势敬了剧组成员一杯，坐下后拿起苏亦欢的酒杯把酒喝掉，又交代身后正要倒酒的侍应生：“他不能喝酒，不用倒了。”
苏亦欢没有说话，此刻他夹菜，吃菜仿佛是上了发条有规律的动作，至于精神完全处于游离状态，完全没有支配动作，更不用说听到靳涛说着与他有关的话了。
靳涛笑笑，稍微凑近苏亦欢轻声道：“小翌，你似乎不喜欢景总？”停了停又道：“我这样叫你，不会介意吧？”
终于感觉到忽然拉近的算不上熟悉的气场，苏亦欢意识到身边的人似乎问了他一个问题，没有听清，于是他带点呆愣带点疑惑地偏过头问：“什么？”
靳涛不以为意，重复道：“我说，你跟景总，是不是有过误会？”随手举筷夹起个银杏鱼丸放到苏亦欢碗里，接着道：“你好像，不喜欢他？”
苏亦欢对靳涛表现出来的熟稔有些不适应，按理说两人不过第一次正式见面，虽然搭了一下午的戏可也没好到可以夹菜给对方的地步。偏偏苏亦欢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景灏的不着边际的东西，又听到靳涛提出的问题，一时间哽住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旁边的戴璇跟邵导谈笑告一段落，看到两人有些不寻常的气氛，笑道：“你们这是在为明天排练呢？”他当然没有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靳涛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苏翌也是娱乐圈里的另类。两人都没有同别的女星传过绯闻，又皆具有优秀的外形，看现在的模样不免让人心中生疑。
娱乐圈内向来祸从口出，所以深知此道的戴璇很是小心，只笑着说了似是而非的话。
苏亦欢皱眉，他虽然出道的时间比戴璇早一点，心里想得更多的却还是自己的创作，平时有任何外交之类的都是陈雅君代言，所以他远不及戴璇世故圆滑，现在的场面让他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说什么好。
靳涛在圈内混了这么些年，四两拨千斤的本事自然了得，他道：“乐天跟我本来就是死党，我们亲近点你应该不会介意吧？小倩？”
“自然不会，海——晨。”戴璇随即答道，又对邵正宁道：“这两人吃饭都在对戏，咱们这片子有他俩在不拿奖都难了，是吧导演？”
邵正宁听到这话自然是高兴的，想起两人下午的表现，当即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一番。他看看神色无异听着张总说话的景灏，抢过了话匣子。
“景总还真是慧眼识人啊，枉我在电影界混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你一个外行人有眼光。按照苏翌今天的表现，若不是亲见，我还真无法相信他没有拍电影的经验。”邵导越说越高兴，喝掉杯中的酒，接着道：“就是戴璇的话，有他们三个的人气实力，我邵正宁敢给你保证，票房收益绝对无法估量！”
邵正宁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这样的场合难免多喝几杯，酒气的上涌让他满脸通红。他犹觉不够尽兴，吩咐侍应生把酒满杯，一定要敬景灏和那三人一杯。
苏亦欢在心里叹息：这不是逼着景灏摔筷子走人么？
出乎意料的，景灏端起了酒杯站了起来，这一来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苏亦欢依旧慢了两秒才站起身。
景灏面上带着一丝笑意，道：“邵导谬赞了，关于……苏翌，也是别人向我推荐的，如今他表现得好，我也放心了。不过，影片要成功还是得仰仗邵导。”
“哪里哪里。”邵正宁谦虚着，举杯与众人碰了碰，“来来，我们干了这杯，预祝影片成功。”说完，先干为敬了。
景灏的笑容难得的多了一些，他随后也喝了杯里的酒。坐下的时候，他看着对面几乎就没抬过头的人，表情里多了些高深莫测。
靳涛喝了自己的酒，看看又有些出神的苏亦欢，再次拿过他手里的酒杯把酒喝掉。然后带着歉意的微笑对同桌的人道：“对不住啊，小翌素来是滴酒不沾的。为了我们的影片我就替他喝了，不然他明天没精神，损失的也是……景总。当然，还有我。”最后一句话，自然是看着景灏说的。
在座的人听到这话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坐在靳涛身边的副导吃着菜随意道：“可不是？靳涛新工作室的第一部作品失败了可说不过去呢。”
也许，只有苏亦欢与景灏以及说这话的靳涛明白话中的深意了。语毕，靳涛坐下来接着吃饭，过了一会又闲聊一般地对苏亦欢说：“要不是我向导演要求今天先跟你对戏，导演也不会这么夸赞你。你打算，怎么谢我呢？”
苏亦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终于，他认命地停下筷子，抬起了头。
张总一直在找各种话题与景灏聊着，让苏亦欢奇怪的是景灏的脸上完全看不到不耐的表情。
原来，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这个男人这么多。
原来，就算阔别三年，他也可以平静地与那人对视。
景灏喝下碗里的汤，拿起餐巾按了按唇。片刻后，卫凛也放下筷子道：“各位对不住啊，我们总裁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景灏站起身，分别同众人握手道别，然后迈开腿走出了餐厅。苏亦欢右手里的筷子捏紧得几乎颤抖，指节有些泛白。他闭了闭眼，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到的只是景灏远去的身影。
就是这样。
难道，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吗？
时间改变了景灏很多，却原来，不能减少他对自己一丝一毫的冷漠。
他到底，还在期望些什么？苏亦欢回过身，轻轻而悲哀地笑了……
第二十九章：有情还似无情
餐会结束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浓了，苏亦欢随着剧组走出酒店，仰头看了看黑夜里的星星。其实他是看不到多少的，各式的霓虹灯光早已把繁华的街区装点得犹如不夜城，肉眼又怎么能捕捉到那些浩渺星光？
他忽然很怀念南翕国的前世，在那里漆黑的夜晚总能看到漫天的星光；在那里，他从来不需懂情是何物，也就不需要为谁悲伤。
“你果然是认识他的吧？还是我该问，你喜欢他是吧？”
大老板在刚才的参会上喝的大醉，陈雅君不放心苏亦欢独自回公寓，又不放心大老板。两难之际，靳涛接下了送苏亦欢的任务，并用一句“对台词”打消了陈雅君的顾虑。
靳涛似乎喜欢开快车，一路上他没说话，苏亦欢心里有事自然也没了说话的欲望。车子驶入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靳涛停车熄灭引擎，还是说出了埋在心里许久的话。
他的声音很轻，看着终于肯认真看着自己的苏亦欢，他又道：“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我……苏亦欢，苏州的苏，生亦何欢的亦欢。”苏亦欢没有去想靳涛如何知道‘苏翌’不是自己的真名，只觉得现在的他似乎对什么事都无所谓了。
“呵呵，看来我决定和你重新认识是对了。”靳涛笑笑，“其实你出道这么久，我也是去年年底才用心去听你的歌。你信不信，去年圣诞节的晚上我整夜都在听你的前两张专辑，天亮的时候，我心有一个最强烈的念头，就是认识你。”
没去看苏亦欢诧异的表情，靳涛接着说话，微笑的表情就像是在回忆生命里最美好的事。
“我会仔细看权威杂志上关于你的报道，会看有你的娱乐节目，每晚睡前都会听你的歌……年初的时候我没有多考虑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之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没有接任何片约，甚至连门都很少出。那一个月，我一直在听你的EP《秘密》，然后构思我的第一部剧本，《六月雪》，是与你有关的……”
“涛哥……”苏亦欢心里很不安，正想说什么却被靳涛打断。
“让我说，小翌，让我说完。”靳涛看着苏亦欢，眼神里似有恳求，“剧本完成后，邵正宁找到我，说是想接这部片子。但是当我提出唯一的条件是同意你来演乐天的时候，他犹豫了……可是第二天，他居然又打电话给我说同意由你出演，因为作为投资方的King.H.集团也提出由你来演乐天。
“小翌，你相不相信，那一刻我居然有毁掉剧本的冲动……为什么，我跟你之间要有个King.H.集团？
“呵，下午拍戏的时候我看你演的那么投入，我相信你能够明白我所要表达的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因为你甚至真的流泪了……但是我知道，你的泪不是为杜海晨而流，更不可能是为我而流。小翌，我不知道你跟景灏有过什么样的过往，我只知道你爱他……爱的程度，绝不会比我对你的感情来得浅……”
靳涛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苏亦欢，眼里隐隐有泪。
“小翌，我喜欢你。如果听你的歌让我想要认识你，为你写剧本只是我的冲动，那么在今天看到你眼泪的时候，我真的能够确定我喜欢你。”
“……我……”苏亦欢发现自己居然犹豫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来已是有了某种坚定的神采，“涛哥，对不起。”
“呵……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啊，我本就，没有给过你什么。”靳涛的语气里有自嘲：“除了这个自认为是为你而写的剧本，我什么都没给你。杜海晨，也没有给过乐天什么，他是个不敢爱的懦夫……而我，也不比他勇敢多少，我能够做的只是向你表白，却没有争取你的勇气。
“因为，我知道你的心里再无法装下除他以外的人。”
“涛哥，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苏亦欢抚上靳涛的手背，说着世上最好听也最残忍的话。
“……好啊。”靳涛笑得有些哀伤，“这世上只有我能叫你小翌，我已知足……亦欢不会属于我，但是小翌，永远是我的。”
“你上楼去吧，早点休息。明天片场见。”
“嗯，晚安。”苏亦欢同靳涛道别，开门下车。看着车子驶出了停车场，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电梯走去。
转过身刚走了两步，正前方的一辆车忽然亮了车灯，刺眼的光亮传来，片刻后又暗下去。苏亦欢不以为意，按下按钮，等待电梯门开。
身后传来车门关上的声音，然后，是一把熟悉的男声。
“少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