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几步,白兴磊站到了展锋和的身边,心里还有点纳闷。
不是他自夸,论相貌,他比锋和可还是帅上几分的,怎么那护士只花痴锋和,却这么无视他呢?
当然这只是白兴磊对自己的冷淡性情没什么深刻的认知罢了,这姑娘恰巧就是喜欢展锋和这一款的帅哥,这就是天意啊。
展锋和礼貌地询问在哪儿挂号,年轻护士立即取过一个病历本,递过来让他填写姓名。填写完病历本后,那姑娘才带着二人走上楼梯,前往二楼1号诊室。
趁着等待就诊的机会,展锋和仔细看了看医院的内部情况:明亮的候诊大厅装修风格华丽,只要有患者走出诊室,准会有年轻的护士主动迎上来引领,服务异常周到。
白兴磊轻轻一笑,凑到展锋和耳边小声说:“这家医院规格还挺高的么。”
他凑得太近,展锋和以为他是不想让别人听到两人说话。所以即使对这种亲昵动作有些不大自在,展锋和也只好忍耐一会儿,用这种方式与他交谈。余光瞥见刚才领他们上来的那个年轻护士暧昧偷笑起来,展锋和顿觉更不自在了。
没准又是一个腐女呢,光锦走在路上看到俩帅哥走得亲密一些,也是这种没出息的反应。眼神放光,神采奕奕,眉开眼笑,典型的腐女症状。
白兴磊心里暗暗一笑,表现得更显暧昧,有些莫名的得意与快乐:虽然得不到,但是这么一个好男人,偶尔占占便宜倒也挺美的。
大约等了一刻钟,白兴磊陪着展锋和走进1号诊室,里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当然是穿着白大褂,还戴着眼镜,看着还挺斯文的。他桌上的牌子写着:裴中桦,教授,主治医师。
展锋和把病历递过去,那裴医生接过,拿在手上没看,皱着眉看向白兴磊,挺严肃地问:“先生,你是病人吗?请一个一个的来,去外边等一会好吗?”
白兴磊马上把手搭在展锋和的肩膀上,微笑着说:“不好意思,医生,我是他的朋友,陪他来的。他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得什么大病,心里没底。您放心,我就站一边听,不会打扰您的。”
说完还看了一眼展锋和,颇有些深情脉脉的意思。
展锋和脸上装出诚恳而忧虑的表情来,心里却轻轻一笑。
他为什么故意表现得这么暧昧,惹医生误会,展锋和心里大约猜出点什么。兴磊还真是聪明默契,这么一说,那医生还不赶紧往重了骗他么。
果然,听白兴磊这样说,那位教授医生眼露精光,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似是想看出什么来,神色很温和,亲切地说:“既然这样,你留下也没事。”
说完开始看手里的病历,一眼扫过,裴医生抬头看向展锋和,开始问问题:“你叫展锋和是吧,展先生,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展锋和一副老实样子,像小孩子一样规规矩矩地回答他:“医生,我最近总觉得头疼,身上没力气,也不想吃饭,就是哪都不舒服。”
“量过体温了吗?”裴医生状似仔细地观察他的脸。
展锋和点头说:“量过了,有点发烧,但温度不是很高。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感冒了,医生?”
白兴磊在一旁暗笑,锋和演的倒是挺像模像样的,手却搭在他肩膀上一直没拿下来,十分亲密。惹得医生不是便要瞟一眼。
过了一会儿,那医生一脸严肃地说:“这可说不好,我给你开个单子吧,你先去化验一下血液再说。”
谁知道这医院的抽血干不干净啊!
白兴磊立即说:“医生,这点不舒服,不用验血吧?”
裴医生却瞪了他一眼,语气变重了:“不验血,要是有什么大病怎么办?病人还不听医生的话?”
展锋和连忙拉住白兴磊的手,还是一脸老实的模样,看得白兴磊心里痒痒的。
这个样子的展锋和,眼神儿又老实又无辜,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兴磊,我还是化验一下吧,万一真得了什么大病可怎么办呢?”展锋和敬业地扮演好惊忧老实的病人角色。
那裴医生斜睨了一眼白兴磊,轻哼一声,然后才看向展锋和,将手里的单子交给他,冲外边喊道:“小苏,带这位病人去验血。”
护士应声走进,又是刚才那个看着展锋和猛发花痴的女孩儿,笑眯眯地带着展锋和走了。白兴磊暗暗想,这姑娘不会是特意守在门口的吧。
抽了血出来,展锋和也不随意与白兴磊交谈,安静礼貌地坐着等待化验的结果。白兴磊见他不说话,也就守在一边,神情有些散漫。
一个半小时之后,化验结果出来了。
裴医生伸手推了推眼睛,一脸惋惜地看向展锋和:“展先生。”
“医生,很严重吗?”展锋和观察到他想表达的意思,果然十分配合的表演,语气显得紧张又担心。
裴医生干咳一声,才缓缓说:“展先生,你得的是艾滋病。”
“什么?”白兴磊在一边听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一脸的难以置信:“医生,你弄错了吧?”说完紧紧盯着医生看,神情又是温柔心痛,又是不愿相信,好一副情深的样子。
眼神,语气,动作,惟妙惟肖。
展锋和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医生,要不您再验一次?肯定是弄错了呀!”
见展锋和受到惊吓的眼神,裴医生暗暗满意,语气十分温和亲切:“展先生,你别太着急,我给你开点药,你先吃着吧,控制一下。”他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白兴磊,眼神有点探究的意味。
展锋和故意着急地问道:“医生,我平时没什么不良的习惯啊,家里也没人得过这个病,怎么会染上艾滋呢?”
“没什么不良的习惯是吗?”裴医生装出温和笑脸来,心中越发笃定两人关系不太正常,否则怎么不敢去正规的医院去检查呢,这样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因为心虚,更好骗。
“那你有在外边抽过血吗?”他又像模像样的问。
“没有啊。”
裴医生意味深长地看向白兴磊,目光又转回展锋和身上,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十分老实啊。于是他悠悠问道:“展先生,我能问一下,你谈恋爱了吗?”
对面的年轻人好看的脸上露出窘迫的神情,期期艾艾地回答他:“谈……谈了?”
裴医生见他如此反应,更是确信,直接挑明:“那展先生,这位先生和你是什么关系呢?你可不能讳疾忌医啊。”
展锋和可怜兮兮地看着白兴磊,悄悄眨眼。
白兴磊于是一往情深地搂住展锋和的肩膀,十分坦然地说:“裴医生,您真是好眼力。不瞒你说,我们是恋人。”
果然是吧,这样的人更容易骗了,因为他们是绝对不敢去正规的医院看病的。
又可以打捞一笔,裴医生不禁有些洋洋得意,于是错过了对面两个年轻人眼里一闪而逝的笑意。
回到家的时候,白兴磊忍不住想笑。临走时展锋和借口说自己没带够钱,明天再来拿药,也不知是不是太自信,那裴医生见说服不动他们,也就让他们走了。
“这样你的稿子就能做出来了吗?”白兴磊接过展锋和递过来的蜂蜜水。
展锋和温和一笑:“当然还不行,我明天要去趟一医院和附属医院做个正规的检查,拿到化验单才能算完。”
“证明他们是假的?”白兴磊一想,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展锋和笑笑说:“是啊,今晚做个整理,明天稿子就能写出来了。”也许是因为忙了这么多天,终于马上要完成了,展锋和笑得十分轻松。
白兴磊拉着展锋和坐下,忽然正色问他:“锋和,你这个稿子发出去,写了那么多的黑幕,你不怕遭到报复吗?”他的语气变得很认真,“现在大报的好多记者不都是就那么样吗?唱唱党的颂歌也活得很舒服,你干嘛冒这个险呢?”
“嗯,话不能这么说,兴磊。”展锋和见他问得认真,也郑重起来,他想了想,才慢慢说:“我记得大二的时候,我们上新闻编辑课,那个老师,我印象很深刻。第一堂课老师问我们,我们的新闻理想是什么?”
白兴磊很自然地接下去:“你们是怎么回答的?”
“当时很多大部分同学基本分两派,一小派是单纯理想,很美好很天真;另一大派是偏激派,认为在当今的中国,根本没有新闻理想,因为永远不能实现。”谈起读书时的事情,展锋和眉目间的笑意多了些怀念的味道,语气却依旧温和,娓娓道来,“老师听完后就笑了笑,说没想到我们这批年轻人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白兴磊于是也笑了,问他:“那你呢?你的新闻理想是什么?”
“我的理想吗?”展锋和轻轻笑道,“我记得当时老师说过,虽然现实有些无奈,有些沉重,媒体没有过去那么正义和热血,但如果连我们这些未来的新闻人都放弃了,中国新闻界谈何希望呢?媒体是社会公器,我们身为这个世道的新闻人,就是要用自己的力量改变新闻界的现状,把媒体变成更加强大,更加正义,更加让人信任的力量。虽然可能很难,可能你能改变的很少,但是,总有人要去做
这件事,如果我的学生中,哪怕是只有两三个去做,我们的教育也就是成功的。”
他还记得,当时那位看起来十分年轻,实际却已经历世事的女老师说完之后,全班同学都低下头,默默体会的场景。
白兴磊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起来:“这就是你的理想吗?”
“虽然我不是什么经世之才,不过,”展锋和一笑,清秀眉目间有温和的凛然傲意,“我愿意一试,以一己之力,做一个新闻人该做的事。”
白兴磊心中略有动容,油然而生出一种敬佩之心来。
“你还相信理想,真是勇敢。”
展锋和却看着,笑意温润清和:“兴磊,你难道没有理想吗?你为什么要去做建筑设计师,难道没有问过自己?”
白兴磊一愣,然后淡淡微笑,眼里自然流露出与他惊人类似的凛然光彩来:“当然有,我的设计,就是要让理性的建筑,变成感性的故事和情意。我设计的不是房子,而是真正的家。”
这番话说完之后,白兴磊忽然觉得十分快意。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理想了。
很痛快。
展锋和看着他明朗一笑:“这不就是了,你跟我是一样的人,理想怎么会被世俗湮灭,只是放在心里而已。一个人真正想要完成的事,即使再难,也应该全力去做,去争取,这样活着才有意思啊。”
一个人真正想要完成的事,即使再难,也应该全力去做,去争取。事业如此,那感情上呢?
白兴磊心中一动,不由看向展锋和。
这人眉目秀逸,五官清俊,本是一生良伴,试都不试就轻易说放弃,自己是不是太过武断了呢?
或许,自己应该重新想想了。
白兴磊捧着茶杯微微出神,心中生起的一线渴望让他心中有些耐不住的冲动。一旦某种念头在内心深处生了根,就很难再彻底消除。因为渴望,人可以找出千百种理由来说服自己,也许可以。
但,也许只是也许呢。
第十章
平安夜这天晚上,展锋和接到白光锦的电话,约他出去吃饭,反正也没什么事,展锋和也就笑笑答应了。毕竟在没有男朋友之前,这位大小姐的平安夜都是由他作陪的。
只是出门前,父母那种暧昧混合着期盼的眼神儿,还是让展锋和十分无奈。他与光锦一向交好,有时略显亲密也是少年时的习惯,只是父母看他一直没有女朋友,唯有与这位高中同学十分要好,心里便自以为有了准确的猜测。
展锋和边走边感叹,这样倒也挺好,至少短时期内,他不用像兴磊那样,成天被父母逼着相亲去。
想到这里,展锋和不由心里一动。说起来,兴磊最近似乎有些反常,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周末也常常不见踪影,也不知道跟谁约会去了。
出门也不打声招呼,真是不够意思。
展锋和忽觉心中有些不太快意,他虽然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但是面对同居人的时候,似乎总有些特别的在意。
大概是因为骨子里是疏离的人,对真正亲密的伙伴,总是比较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的关注吧。毕竟,像这么亲密的朋友,一生也不过是寥寥。
到了白家,按门铃等着,明明听到光锦应声,出来开门的却是白兴磊。
“又是光锦找你啊?”白兴磊侧身把他让进门,状似随口一问,心里却颇有点紧张。虽然光锦曾说他们之间只是普通朋友,但看他二人这样亲密,丝毫不必嫌疑,想叫人不想歪也难。别等自己什么都没想明白,想追求的人却成了妹夫。
展锋和进门,并没察觉到同居人微妙变化的语气,笑笑点头,算是默认了。
他不是第一次到白家来,白家父母都认识他,也已经很熟悉了。虽然没有明说,可是那种态度已经暗示,父母是把他当做未来女婿打量的。并且就白兴磊观察,显然父母对这位未来的“女婿“十分满意,没有挑剔的意思。
白家爸爸首先招呼道:“锋和,来了,又是来找光锦的吧。”
脸上笑容温和,语气也颇为随意熟稔,丝毫没把他当做外人看呢。白妈妈更是上前端茶拿点心,态度十分热情。
白光锦嘴里咬着个苹果,还在穿外套就出来了,见父母态度,心知他们为何如此,不由暗暗苦笑。
等穿好衣服,她才拿下嘴里的苹果,调笑说:“妈,您这是干嘛呢?锋和又不是第一次,至于这么客气么。”
白妈妈嗔怪着说:“你这丫头,真不懂礼貌,人家锋和是客人。”说完又看向展锋和:“锋和,你别在意,光锦就是这直脾气。”
“没事,伯母。”展锋和温和笑道:“我跟光锦认识好几年了,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早就习惯了,您不用多心。她再我面前,一贯不讲究的。”
白家父母听他这么说,更加笃定两人感情深厚,彼此早已熟悉,显然是热恋了。听他说话温和熨帖,想必将来也一定是个爱妻子、顾家的好男人,夫妻二人脸上的笑容不由更深了。
白兴磊在一旁看着,自然猜得到父母的想法。虽然还是在看电视的样子,手里拿着遥控,却心不在焉,有些莫名的焦躁感。
这边闲扯几句,白光锦便有些不耐烦地拉着展锋和走人了。
白妈妈笑眯眯地将两个年轻人送到门口,这才关门回到客厅。看见儿子坐在一旁似无所事事的样子,白妈妈不由走过去,又开始了对儿子的每日一劝:“兴磊啊,你看你妹妹都有主了,你是不是也该加把劲儿啊。”
白兴磊瞟了一眼门,这才意兴懒散的说了一句:“妈,光锦和锋和,可是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着急什么。”
“看你这话说的。”白妈妈微嗔一句,才微笑说:“你看他们两个的样子,就跟小两口似的,哪会有什么变卦呢。要我说,锋和这孩子,人品相貌都是没得挑,工作也挺好,又是咱们本地人,将来要是结婚了,肯定对光锦也好。你妹妹这次的眼光倒是不错,找的人挺好。”
白兴磊微微一怔,心里更焦躁了,语调变的有些淡淡的:“这种事要看缘分的,谁也说不准的。妈,我先睡觉去了,您自己看电视吧。”
说完转身就走了。
白妈妈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儿子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转念一想,白妈妈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