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乒乒乓乓的卧室里突然没了动静。
白梓歆抿唇笑了一下，也没有反驳：“赵先生很关心这些问题么。”
“出于专业。”赵尹狄表情不变，“作为经纪人，手下的艺人的私生活也需要在我的可控范围内。”
“赵先生还真是敬业。”
“比起您，我对手下艺人的关心显然远远不够。”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林堇很想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客厅里两个人以熟络的语气剑拔弩张地句句带刺，全然不顾还大敞着房门的他的卧室，以及里面如坐针毡的他。
再这样下去，他会被两个人误伤也说不定。
烦闷地挠挠头发，林堇做出了之后再让他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脑子短路的举动——
“梓歆……能来帮帮我吗？”
白梓歆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跟赵尹狄争个你上我下，来来回回说了那么多废话，倒还比不上林堇一句呼唤杀伤力强大。
赵尹狄明显心情不好，坐在那里脸色阴沉不定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林堇却被自己那声冲口而出的称呼雷得动弹不得。
梓歆……好肉麻的称呼。
“亲爱的，什么事？”白梓歆居然笑得有了丝妖娆的意味，看得林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25.混乱的试镜
留在客厅里的赵尹狄抬起头，眼中有一丝难得的困惑。
“白老师，麻烦把门关上。”林堇压低了声音，脸色同样不大好看，耳根却有些发烧。
林堇跪在床上系着淡蓝色衬衣的扣子。刚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套上那条牛仔裤，硬质的布料总是有意无意地碰到他受伤的脚踝，引起不可避免的疼痛。
“多穿点，今天有点凉。”
径直走到衣柜前，白梓歆拿下一件前一晚入手的黑色风衣，摘下衣架，然后，干脆利落的拆了那个闷骚的吊牌。
林堇心里一阵钝痛。
“试镜穿得太惹眼，很像是去挑衅的。”嘴角有些抽搐地接过白梓歆递过来的衣服。
“穿得太简单，难免会让人轻视。”
白梓歆面带笑意地靠近，为他扣上衬衣余下的扣子。
带着体温的呼吸靠近的感觉，还是令林堇有些不适应，身体不由自主地崩紧，却还是努力告诉自己放松，引得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帮他理好衣领，白梓歆略有些不满地又将他原本开着的位于胸前的第三颗扣子扣好。
“小心着凉。”
“呃，谢谢。”
大概是气氛太过诡异，林堇终于像回过神一般逃也似的翻身下床。拎起外衣单腿跳着去打开门，却正正撞到一堵坚实的墙壁，由于向前冲的力道太猛，他整个人都来不及喊一声就只能无助地任凭自己向后倒去。
那面门口突然多出来的一堵“墙”及时伸手扶住他，语气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我终于知道你是怎么受的伤了。”
林堇确定自己的胳膊一定被这位门神捏青了。
“怎么以前没觉得你小脑有问题？”
每次遇到赵尹狄顶着一张表情讯息模糊的脸说着不知道是讽刺还是玩笑的话林堇就气不打一出来：“你才有问题！”
他大概真的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地吼出一句之后，不单只他自己，连赵尹狄都是一副意料之外的模样。镜片后的眼神黯了黯，林堇心里暗叫一声——
完蛋了。
回头看了看双手插兜一派悠闲的白梓歆，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忍笑的表情。
怎么他现在才发现，相比起自己的经纪人，白老师简直就是又单纯又坦率，把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啊。
胳膊上的禁锢消失了。
“走吧。”
也不理林堇需要一条腿蹦着去拿到那副拐，赵尹狄径直走出了前门。
“保重。”白梓歆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以示祝福。
林堇觉得自己那条完好的腿有点抖。
黑色的BMW城市越野，赵尹狄总能把某些具有暴发户潜质的物品用得富有格调。
扫了眼车厢里铺的挂的满满当当的大大小小各色毛茸茸的维尼熊，林堇小心翼翼地爬上车，决定从现在开始当半天哑巴。
可惜事与愿违，车一启动，密闭的空间显然便成了赵尹狄专属的“审讯室”。
“好像我每次见你你都不正常。”
林堇在心里自动将“正常”替换成“健康”，默默腹诽——自从我认识你你就没正常过。可惜嘴上还要勉强接话：“哦，是啊，真巧，呵呵。”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跟他。你的口味变得是不是快了点儿。”
每当林堇认为自己不能够理解对方的说话内容时，他的大脑都会对信息进行自动忽略，将注意力转到街边的风景上。
“你们三个真有意思。”
林堇听到他哼笑一声，慢慢地扭过头来：“三个？”
“吃饭被拍，过夜被拍，每一张照片都够写一篇煽情的爱情故事。”赵尹狄凌厉地扫了他一眼，“好了伤疤忘了疼，嗯？”
林堇彻底蔫了。
委顿地窝在座椅里——他这个经纪人还真是会“恰到好处”的折磨他。几句话就可以直逼他的死穴。
“整个城市就这么大，我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他们。”更何况，他一直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错需要这样对他们避而不见。
“作为你的经纪人，我不反对你和他们接触。最好，他们会对你的事业有所帮助。白梓歆已经跟我谈了你的歌曲版权的事情，他想把你签到他的公司。不过这件事情我还在考虑，如果他能够给你更多的机会，在眼下，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温伦那边，他手里有人脉有资源。你平白消失了两年，人气已经损失了不少。如果有他们两人的帮助，回归也不是太难的事情。起码，乐坛那些人都会卖他们的面子。”
“但是出于私心，我不希望相似的事情重演。我不认为，你已经足够强大到，能够再承受一次那样的打击……”
林堇觉得赵尹狄已经是对自己失望透顶，怎么话里话外全是透着对自己明里暗里的贬低——虽然大部分也是事实。
大概自己再恐惧赵尹狄，却始终无法彻底离开他的原因，是他无论说出的话有多么令人难受，心底里还是会为自己着想的。
所以即使到后来，他最艰难的时候，那些媒体猜忌炒作他和温伦之间的关系，趁机败坏他的名誉，他却无力澄清的时候，赵尹狄的做法保全了温伦却牺牲了自己。可了解了整件事情之后，林堇仍相信赵尹狄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他不想相信赵尹狄会有意陷害他，或许对这个人，林堇有过埋怨，但从来没有过恨。
作为经济人，赵尹狄显然为他做的已经足够。甚至，许多超出了他的职责范围的事情他也一并揽下。其实，身为艺人，能遇到这样的经纪人，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谢谢……我会考虑的。”
林堇倚着车窗，微闭上眼。
“一会儿见电视台的张导。之前的事情我都已经跟他还有制片人沟通过了，制片那边没问题，主要是导演同意就可以。不过看起来他对你的印象不错。”原本阴霾的天气渐渐转晴，赵尹狄随手换上带有近视度数的太阳镜，“剧本在后座上，一会儿记得拿。”
“什么角色？”对于演戏，林堇还是有些忐忑。他的演技——如果他有那东西的话——全部都是靠之前拍片的时候现场导演骂出来的。
“现代戏，职业剧。”赵尹狄回忆了一下，“应该是个实习医生。”
听到不是主角，林堇暗地里松了口气——他还没那个信心能挑起一部戏的大梁。
“不过电视台最擅长这种剧。配角能演好也很亮眼。”
可惜不管怎么说，林堇对于演戏还是兴趣缺缺。大概是他天生志不在此。
“知道你很勉强，不过有人让我带给你三个字。”
“嗯？”
“先吊命。”
听这语气，“有人”必定是温伦无疑了。
只是温伦居然还会关心他的事情，还会用把这样的话带给他，都让林堇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难道这人终于良心发现了？
导演是个小腹微凸的中年男人。长相平平到林堇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哪里碰见过他，但是绝对想不起来细节的那种。
不过鉴于自己一向不擅长记人，还因此得罪了不少熟人的记录，林堇决定还是中规中矩地打个招呼问声好比较好。
在问明了他的脚上只是暂时性的几天就能痊愈之后，导演端详了一阵林堇的脸，还有穿着得体和在衣服的衬托先显得纤和有度的身材之后，很快便点了点头。
“下个月进组吧。”
电视台的自制剧一向讲求效率。林堇望着估计得有上百页的剧本，心底里一阵抽搐。不过在听到这只是前三集的剧本的时候，他的精神立即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觉得压力大就多努力。”戴着墨镜的赵尹狄在一边凉凉地开口，可一扭头却又和导演勾肩搭背眉飞色舞地相谈甚欢了。
林堇皱着脸拿着剧本拄着拐躲到一边——他的压力一多半是来自于自己这位“可敬”的经纪人那里。
“一部剧够不够？”
被导演热情地送出来的赵尹狄一转身就换下了刚刚那副热情洋溢让人看了打从心底里欢喜的表情，继续吊着一副好像被人欠钱没还一般的沉痛。
“我的精神分裂症状还不严重。”林堇有气无力地回答，换来赵尹狄一个痛心的眼神
——就好像在看自己养的猪死活不上膘卖不出价钱的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回来之后去复查过么？”
林堇十分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让你多嘴让你嘴快！
“没……我觉得我挺好的。”略带歉疚地——只是“略”带——林堇没敢抬头和他对视，“说不准让我去看病反而会加重。”
赵尹狄叹了口气，独自迈开脚步，也不理他。
“我觉得最近已经好多了。”虽然觉得多余，林堇还是努力地跟在后面解释。
前面的人忽然站定：“所以我不想逼你。”声音从前面传来，有些发闷。
“无论你跟谁在一起，我都希望你能开心。”
习惯了他对自己的打击讽刺，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林堇突然很想蹦过去证实一下，刚刚自己并没有幻听。
简直……简直太令人动容了。
26.红毯秀
除了那一日的些许不正常之外，白梓歆和林堇之间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但相处时潜意识中生出了一种亲昵，林堇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拘束。
随着脚伤的日渐好转，林堇也主动地承包下了家里的基本家务。
转眼便到了金樽奖颁奖礼当天。
只有两个人的家里平静地一如往常，导致林堇差不多到了中午打开电视看到电视台的直播预告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再过几个小时，白老师就要去走红毯了。
可……现在还回荡在屋子里的钢琴声是怎么回事……
即使是要工作，也不必这般抓紧一切时间——难道他就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么。
林堇默默地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了一下，决定承认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异的。
琴声骤停。
“差不多该准备了。”
白梓歆从房间里出来，林堇还是不放心地提醒了楼上的他一声。
“我先洗个澡。”
白梓歆一身睡衣睡裤无比坦然地钻进了卧室。
林堇继续在楼下收拾着两人需要换洗的衣物。
其实对于受邀走红地毯一事，甚少关心金樽奖的白梓歆本人并不知道，除了导演和少数的编剧，其余幕后的那些获提名者在红毯上出现的几率简直是——绝无仅有。
或许这么说有失偏颇，毕竟就算那些配乐的作曲人出现在红毯上，也不会有人注意倒是实情。
大多数人对于幕后工作者的印象，无非是低调，相貌平平，或许才华横溢，但通常个性迥异，甚至是不修边幅。
对于这些成见，林堇很想点头说自己遇到过的情况大部分可以称作如此。幕前的歌手如果样貌上乘，便可以称之为“偶像派”，若是样貌并不出众，那最起码一定要冠一个“创作型”“实力派”的名头，大概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真正“实力派”的那些大师们，能够跟白梓歆比偶像的真是少之又少。
林堇不由得想起之前在论坛翻旧贴时看到的白梓歆的粉丝用血红的大字标明的：“此人不红，天理难容。”
弯腰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由金樽奖组委会发出的红毯邀请函，林堇摇摇头：
连这样重要的东西都随意地揣在换洗的衣服口袋里，真是……
天理何在。
“白老师，还有要洗的衣服吗？”冲着楼上微敞的房门喊了一句，发梢还淌着水滴贴在脸上的白梓歆探出头来，从楼梯栏杆后扔出一条睡裤：
“多谢。”
“还有三个小时就开始走红毯了，这个时间路上会堵车的。”林堇弯腰捡起那条蓝色的条格睡裤，暗暗纳闷配套的上衣去了哪里。
“ok，got it.”
听见门锁被碰上的声音，林堇有些郁卒——他真是越来越像白梓歆的助手了。
在林堇的三催四请之下，白梓歆终于着装完毕准备出门。
“稍等一下。”
左右打量下总觉得缺少些什么的林堇终于顿悟般地打了个响指。转身跑进卫生间，又忙不迭地跑回来，手上多了个瓶子。
“闭眼低头。”
空气里响起嘶嘶的喷雾声，皮肤感受到零星的有些凉的水雾感，一股啫喱水的味道立即弥散开来。
“头发还是抓起来比较有气质……现在这样有些太温柔了。”
白梓歆感到一只手熟练地在自己头上揉来搓去，不断在调整修整。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极其认真的脸。
“好了。”歪着头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林堇满意地点点头，“再把眼镜带上吧。”
“多谢。”白梓歆扬了下弧度优美的嘴角，“辛苦你了，早休息吧。晚上可能会晚一点，不用等我。”
“哦。”
拎着啫喱水的瓶子立在原地，林堇乖巧的点点头，可一琢磨又觉得有哪里不对——怎么白梓歆刚刚说话的这个语气这么像是安排一个低龄儿童……
在组委会的安排下，白梓歆和为之配乐的《春殇》剧组一起走红毯。
“接下来我们看到的是——《春殇》剧组！”
红毯的女主持声音猛地拔高，尖利的嗓音听得白梓歆皱了皱眉。
男主持立即接过话题：“相信在这里不用我赘述，《春殇》这部优秀的影片作为今年票房中的翘楚，也是今晚的得奖大热。本届金樽奖，《春殇》共获得了最佳男女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导演，最佳电影配乐，最佳服装，最佳摄影等等一共八项提名！”
导演秦肃一马当先地领着几位主演配角踏上红毯的一刹那，夜空便瞬间被闪光灯点亮成白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