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黑上家就已经家境败落,两个人在黑上主家,也倒没什么大的权力纠纷,过得十分平和。苏言卓出生后,情况越发不好,苏故便接她们三人到中国。三个人人生地不熟,黑上真央是日本人,没少遭白眼,苏喻北就领着苏言卓到处拍人板砖,就这样度过了5岁之前的童年。之后,苏家老爷子身体情况开始变差,苏故开始篡谋上位,怕她们不安全,又把黑上真央送回日本安致,留下两个儿子在郊区学习。这个学习包括了很多,从那时开始,苏喻北和苏言卓真正意识到自己是苏家的后代,而苏喻北还意识到,黑上家对于他不仅仅是亲情,还是唯一的靠山。
而如今花了那么大力气,瞒过苏故转了一大笔资金,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保住的黑上,出了这么大差错。
正当苏喻北看文件看的心烦意乱时,秘书李清敲门进了来,后面跟着老魏。
李清递上黑皮的文件夹,低声道,“苏总,这是日本方面的材料。”
苏喻北点头,看他放桌上后走了才问老魏:“怎么了?”
老魏谦卑的鞠躬:“大少,刚刚打扫老爷的书房,在门后垃圾筐发现了这个。”
说着,老魏取出用白手绢包着的一管注射器。
苏喻北皱眉:“那天现场调查取证没做彻底?”
“……里面检测到了安定,大少爷。”
“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老魏鞠躬,退下。
苏喻北明白他想说什么了。苏故很可能是注射安定过量致死,而下毒是幌子——很可能是苏故死了之后凶手故意这么干的。不过只是猜想,验尸结果显示苏故的确是氰化物中毒致死。
这就解释不通了,这管注射器是干什么的呢?现场调查苏喻北亲自领着进行,不可能有纰漏,注射器只能是之后在那里的,而在之后进入苏故书房会有谁?
他想了想,又把注射器拿出来仔细看一遍,笑了。
浑身骨头被卡车碾过一样酸痛,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来,苏眷就在这样的难受中睁开眼,打量起四周。
不过是温暖的。
苏眷大脑十分的清醒,脑后疼痛感也愈发强烈。他的手触到柔软的被面,空气不但不冷,反带着南国的温暖。
他看见厚重的窗帘挡住了一切的光,午后的房间弥漫着暧昧的暗光。
就这样睡过去也好。
苏眷茫然的闭上眼,他感觉身体已经不听使唤,疲倦的很,而这里是这么舒服,这么温暖,这么柔软……
在他几乎要再次睡着的时候,门轻轻开了,来人见他还睡着,又小声关上了门。
黑暗中,苏眷睁开了眼,再无睡意。
第十一章:噩梦成病
到了半夜,苏眷越发难受起来。按理说人类在这种心力交瘁的情况下应该用睡觉来恢复身体的,睡眠状况应极好才对,而苏眷却做了不止一个噩梦。
他梦见满片满片的白雾,伸手不见五指,脚下的路延伸到一望无际的远方。
在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嚣叫道,追上去,追上去。这样说着,苏眷便好像看见苏故的身影了,那个身影摇摇晃晃,似乎痛苦万分,艰难的一步一顿的行走着,马上要消失于浓雾了。
可是苏眷动也无法动,全身的酸痛无比清晰,他急到极点,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得看着眼前的雾缓缓散了,什么都没了。
苏眷又梦见那个身着和服的女人狂笑着,疯狂的笑声冲击着他的耳膜,充盈着四周,他却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甚至印象中那张见过一面的面孔也模糊了。终于,那个女人消失了,声音也没有了。
静谧中突兀的出现有滴滴答答的动静,在漫长的黑色夜晚如此诡异,那个声音近了,就在背后了。苏眷回头,却看见满身是血的苏喻北狰狞的怒视着他,冲他狞笑,眼中充盈着疯狂的杀意,他握着刀,风声中,一刀狠辣直砍向苏眷。他犹如死神一般卷走光明,黑暗自他脚下展开,仅存的温度也被夺走了,整个夜晚是刺透筋骨的寒气,正吞噬他的感觉,冰冻他鲜血淋漓的伤口。
痛楚太真实了,苏眷浑身冒着冷汗,止不住的抽动,苏言卓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按住他,防止他掉下床去。
看来苏眷真的吓坏了,他在苏言卓有力的怀抱中不再挣扎,睫毛一抖,留下两行清泪,眼圈泛红,可怜极了。
苏言卓安抚着他,靠近听见他在喃喃道:“……大哥,为什么……”
苏言卓手一紧,随即拍拍他的脸:“醒醒,做噩梦了?”
紧抓着苏言卓睡衣的手松了松,苏眷睁开泪眼,满是琉璃般易碎的脆弱。
他还没清醒,嗓子沙哑着应道:“嗯……”
苏言卓递上温水给他喝了,安抚他躺下,自己也躺下,稳稳地把他抱在怀里,又掖好被角。
“已经没事了,已经不疼了……乖,睡吧。”
苏眷迷迷糊糊的又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下意识应答,在苏言卓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后睡了。
说来也怪,苏眷的下半夜安安稳稳的,舒服的过去了。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绑架”苏眷走的人是苏言卓,苏眷的亲二哥。
苏眷目前也猜出了大概,早上清醒后舒服了许多,昨晚的记忆只有那几个梦,还有后半夜温暖的睡眠。他所在的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什么都不缺,他知道这里有监控,也没有做什么徒劳的事。
拉开窗帘,向外可以看见阳台下园子盛放的满园繁花。天气响晴着,到了中午阳光特别温暖,巨大落地窗射进的光温暖了整个屋子,光中的尘埃生机的四散。
苏眷知道,他所在的地方是南半球的某处——他记得清楚,来之前绝对是深秋,现在分明是暖春。一下可以联想出,苏言卓的势力集中在南美。
要是在以前,苏眷定是发足了脾气撒娇砸窗子砸东西试图跳楼用断腿的代价换取几分钟的自由然后躺在病床上再被囚禁进而更没有逃生的可能。
而经历了短短三四天,苏眷却完全不想管了。
他透过空气看向很小的一片天空,什么也不想,静静地坐了几个小时,直到肚子抗议了,苏眷才嘲笑自己像个老头子一样。
他太累了。
原先一只娇生惯养的金丝雀,如今粗鲁的打破笼子放飞它,金丝雀却不想出去了——那个完美的保护罩是那么令人眷恋。
苏眷现在需要的是能令他安心的东西,让他从失去父亲的悲伤的涡旋中走出来。
他眼前的一切,似乎如照片一样了,真实的影像,却没有真正的存在感。
他看向床头,那里什么都没有,便开始打量起这个大套房。
浴室很开旷,有不小的一个浴池,与苏眷房间里一样,这让他安心的多。苏眷放着热水,去看书房。书房摆得满满的,什么书都有,此刻他没有兴趣看出,也出了来。
没有床头铃没有电话,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好不容易把人绑到这儿来就是要饿死他?
苏眷的视线,最后瞥向了唯一的一扇门。很明显,门通往外面,估计打不开。
不过如果没有害他的意思的话……苏眷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把手。
结果门开了,简单的让苏眷想撞墙。
苏眷看着陌生的走廊,不知为何特别想笑。他又把事情想复杂了,苏眷积极地想,其实很多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对不对?
走廊尽头他遇到了一个白人,酒吧侍者打扮,看见他惊喜的叫起来,激动地问他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用餐,十分热情。
苏眷最不会对付热情的人,随便应和着,问:“你们家主子是谁?”
他答道:“是苏总。”
苏眷又问:“他现在人呢,我想见他。”
没想到侍者飞快点头:“好的,苏总说小少爷您如果醒了我就赶快通知他,这一激动就给忘了。”
说着,他掏出内线电话联系苏总。
苏眷回房泡澡,刚入浴池舒服的靠下来,就听外面苏言卓风风火火跑过来,声音大得要命。
于是他也不管那边听不听得见,叫道:“哥,你先等会儿,我泡着澡呢。”
只听那边嘟嘟囔囔骂了一句什么,估计是“麻烦”之类的,却还是乖乖坐下来等着了。
苏眷偷偷一笑,闭上眼沉下去,在微热的水中舒服的泡了一会儿,全身都舒爽了后站起来,匆匆打上沐浴露又冲了,裹上浴巾就出了来。
苏言卓慵懒的窝在沙发凳上,袖子挽上去一截露出有力的小臂,显得豹子般野性。他夹起一支烟抽着,揶揄的看他:“怎么知道是我?”
“怎么不知道,好歹我也是你弟弟,一猜就知道是你了。”
苏言卓点头:“睡得好不好?”
“还好。这里是南美?好暖和。”
“是啊,很暖和。”他修长的手指敲敲烟灰:“这几天就在这住吧,这间房你住着,有什么事找刚才那个人的,他叫Vera。要是想出去玩叫他就带你出去,这里什么都有;底下有泳池和花园,还有靶场,……我想你也不会去。”
苏眷安静的听他说,突然站起来一把夺过烟,看苏言卓惊愕的看自己,满意的笑起来:“我知道了——以后你要少抽烟,最好别抽,起码在我面前。”
“讨厌烟味?”
“很讨厌,对也身体不好。”
苏言卓听了这话有点不可思议,不过有点开心——很少有人敢这么直接的对他说话,也很少有人这样直白关心他。他没有深解这个“对身体不好”是对他还是对自己来说,就觉得有这句话,十分温暖。
苏言卓站起来,冷不丁抱住苏眷,他弯下腰去,轻轻地亲着他的脸,额头,鼻子,唇,羽毛一般不带任何情欲的意味,那个怀抱那么温柔宽大,让苏眷想起了脑海深处的那个人。
这样想着,苏眷的眼又忍不住湿润起来。
苏言卓温柔的舔去他的泪,吻住了他。
吻带着点眷恋的味道,这个强势暴躁的男人此刻温柔的像对待易碎品,直到苏眷身子有些发软,靠在他怀里,他才停下来。
苏眷眼神有些迷离,面色瓷白,倒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他全身的重量靠在苏言卓宽厚的胸膛上,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在享受这短暂的缠绵。
许久他摆脱苏言卓,苏言卓想要继续抱住他,却停了下来。
苏眷的眼垂着,他的眼睫毛那么长,投下的阴影下的眼神空洞疏离,似乎就算世界毁灭,也没有人能让他从孤寂的涡旋中逃离一般。
Vera很快送来了饭,苏眷没有理睬,他靠在阳台上,沐浴着阳光,目光涣散,在无垠的天空中寻找着什么一般。
这时已经过了中午饭点,而他什么都没吃,正是最热的时候,他还一直呆在阳光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言卓再次来的时候,Vera小心翼翼的提到,他觉得有些怪。
苏眷的确有些怪,他第一眼让人看上去,就是有很重的心事搁在心里耿耿于怀,现在更是明显,连Vera都这样担心着。
苏言卓意识到苏眷现在的精神头很不好。他于是试着叫他的名字,叫到第三次,苏眷才缓缓回头,但他的目光比之前好了多,并没让苏言卓惊讶的跑过去,那还是苏眷平常平淡的目光,他的眼睛是墨一般黑,不含一丝杂质,目光清澈,丝毫看不出什么异常。紧接着他又回过头去,没看见苏言卓一般。
苏言卓权当他闹公主脾气,拿了午饭过去喂他。只是苏眷对于递到嘴前的饭勺依旧不理睬,目光延伸在远方,冰冷,没有质感。
苏言卓顺着他目光看去,却被刺眼的阳光晃了眼。他急了,把饭勺一摔,一个横抱把人弄回屋里去。
苏眷不挣扎,安静的让他抱,顺从的揽住苏言卓的脖子。苏言卓心中无名的火气这才平了平,低头看他。苏眷发呆的样子依旧乖巧可爱,柔软的黑发长了,俏皮的扫在脖子上,看得人心痒,他的嘴微张着,眼睛突然直直的看他,软软的脸颊触感细腻,苏言卓不知不觉手就捏上去了,可人依旧没有反应。
他意识到不太对劲,赶忙把苏眷放在床上躺好,苏眷也一声不吭的任他摆弄,就像是日本手工人偶,面容精致,却了无生气。
第十二章:关于黑上
陈逸下了飞机是大中午,最热的档儿,天空中阳光炽热的要烤焦一切一般,空气却依旧湿热的不行。
他骂了声娘,脱下外套挽起袖子,拿单子去接托运的狗,迫近黄昏才赶到苏言卓的宅子。
名字前有着一长串前缀的白胡子老头诊断了苏眷后,结果是什么事都没有。
老头赞美他们兄弟情深,又扯了一大片有的没得,苏言卓签了一张有几个零的支票成功让他闭嘴说正事。
“小少爷这种举动很正常……您之前说过,他的父亲对他是如此重要,这导致了他受到十分大的精神上的刺激,以至于出现现在这种什么都不想干沉浸在悲伤中的现象。作为一名医生,我建议您作哥哥的多陪陪他,多开导他,他还小,多给他讲讲人走了不能复生的话,过几天不那么难过了,他自然就好多了。”
看着苏言卓若有所思,老头补充几句:“这几天千万别再刺激他,多让他积极的想,病人的心态很重要,大多数情况下心病都是需要自己治愈的。您要是还担心,我认识很多心理咨询师,可以为您介绍……”
苏言卓打断他:“我知道了,医生,麻烦你了。”
那个老头维持喋喋不休的状态被几个手下拖了出去。
苏言卓送走啰嗦老头松了口气,结果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苏眷已经醒了,想必已经听见之前的对话,目光波澜不惊,平静的看着他。
“你……”
“我没事儿。”苏眷慢慢坐起来,一手把刘海捋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很茫然,苏言卓看着那些柔顺的头发又像之前一样服帖的下来,他又说:“谢谢你,二哥。但我什么病也没有。也许老人家说的对,我受了点打击,沉浸在悲伤中了,可我想告诉你,我没事儿,真的,什么病都没有,你看,我健康得很,十分精神。我什么都知道,父亲走了是事实,不能回来也是事实,……你别这样看我,我都知道,真的,我现在不难过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条理清晰,语速平稳,语气平淡,让苏言卓丝毫看不出这个小熊孩子内心在想什么。
不过从内容看得出,苏眷一直在反复强调自己没病,自己不难受,自己很健康。
苏言卓知道,这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可能苏眷的行为让苏眷自己都觉得有点问题了。
苏眷的表情依旧冷淡,他现在又看着自己的手发起了呆。他浑身周边的气氛如此孤独,就如同苏言卓做的一切他都认为没用,而且不接受。
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苏言卓耐心把他按到床上,道:“苏眷,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
“你啊。”苏眷想也不想,冲着他二哥漂亮的笑。
苏言卓看身下这没心没肺的小熊孩子,把他翻过身来——打屁股。说是打,他也舍不得下手:“说实话,小心我打你屁股。”
苏眷也同他开玩笑:“我说实话了啊,都说怕你了,放开我啦……好哥哥。”
他们两个一个装作要打,一个装作怕打,气氛轻松了许多。
许久苏眷累了,从他腿上爬起来,苏言卓按住他,他就坐在苏言卓腿上,把重量靠在他身上——最近他很喜欢这样,似乎能找到安全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