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崇北眉峰微动,出口道:“不忠不孝,欺君犯上,其罪当诛!”
燕珑回“哦?”了一声。
“你倒坦率!怎么?真以为朕不会动你两个?朕虽然只有你们两位皇子,这大燕朝未来皇帝的人选可不只你们两个!哼!”
燕崇北与燕崇南一听这话,知道皇帝是真的动气了。连忙就势趴跪在地上,表示惶恐。
“父皇!儿臣确实不是有心而为的!父皇也知我们兄弟的脾性,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看得重!孩儿们为这宠儿也施了不少力,现下还未沾得一丝一毫便要叫孩儿们舍了他,自然是心里不甘了。待孩儿们分出伯仲,玩得上手腻味了,到时自然由父皇要杀要刮。”燕崇北趴在地面上恭敬地说着。
燕家兄弟不知晓,皇帝担忧的就是刚才他们两兄弟的动作完全是未经过大脑思考,直觉做出来的。这才是更加让人无法预料后果的啊!
“太子所言极是。儿臣也知父皇是担忧儿臣与太子之间过于重视此宠儿,怕我等因此误了大事。父皇请放心,这种游戏,儿臣们不知玩过多少了,断不会发生如父皇所想的那种事的。游戏的精彩,正是在于参与者的投入!太子与儿臣不过是太热衷这种游戏而已。况且,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儿臣们如此举动不是也正方便父皇展开行动吗?”燕崇南也说道。
燕珑回心中叹息一声。事到如今,他也不好再坚持什么了。自己儿子的性子自己最熟悉,只好暂时先放一放这事了。而且,刚才燕崇南的最后一句话,也正好提醒了皇帝一把。
他还有一出‘请君入瓮’的大戏还没开幕呢?
燕珑回不由自主地再次瞄了瞄地上的那祸端来。只见夭红正用自己的全身磨蹭着光滑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以缓解那‘回春丹’激起的一波波的春潮。
一见到他这般惹人怜爱的小模样,燕珑回又有些心疼起来了。
再次叹息一声。燕珑回心中有数,只怕自己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也万万没有刚才那般果断狠绝了。
“罢了!你二人心中既有分晓,便由你们自行处置!待朕大计得成之后,再与你们算今日之账!”说完,皇帝将自己手上一直拿着的玉佩提了起来,想着玉佩的主人——那个才貌双全,冠绝天下的人。这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是由他亲自采料,亲自雕琢的九龙吐珠佩。
这面玉佩绝世罕见,是用夹云山河谷深处经年累月冲刷而成的一块玉石,经过了数年的打磨,抛光,雕琢,最终完成的稀有美玉,。更为奇特的是,这玉的玉质刚硬,声音清脆如磬,婉转动听。雕刻者特别将那九龙吐珠中间的玉珠做成了镂空旋转的,一旦有空气通过那玉珠的孔洞,那玉珠便四下旋转起来,并且发出一阵阵悦耳悠扬的响声。
第二十六章
对燕珑回来说,这面玉佩就像他的主人一般。润泽如水,剔透如冰,光华万千,夺魂摄魄。偏偏这种只能供人珍藏,不便与人分享的宝物却能发出诱人心神的声音和不甘平庸的呐喊。
“朕多么希望你只是一块只让朕珍藏欣赏的美玉啊”!燕珑回对着那块玉佩在心底暗暗说着。
随即,燕珑回无意识地轻轻摇动了那玉佩两下。果然,一阵风呼啸而过,那玉佩中间的龙珠‘哗啦啦’地转动了,同时,一阵如清泉一般脆亮的‘叮咚叮咚’声在厢房内响了起来。
那不像是玉能发出的清亮脆音,听起来,倒像是空灵的琴音。在那阵声音的干扰下,仿佛一瞬间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位衣袂翻飞,秀发飘飘的仙人,正于云绕雾飞的山崖间挑动琴弦,自娱自乐。
就在燕家三父子都一脸迷失的静心听那玉音时。刚刚从阎王爷那里又逃过一劫的夭红突然间发了疯似的抱住了脑袋在地上翻来滚去,口中不停地发出凄厉的喊叫:“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引来了燕家父子三人的关注。
燕珑回身形一动就要去看那夭红发生了什么事,刚一抬腿,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是不妥,毕竟刚刚自己还下了狠心要杀了人家。
燕珑回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反复无常的男人。但他刚刚的一系列变化让他重新认识了自己。他觉得自己不能再靠近这个少年了,只要不靠近他,不看见他,自己仍旧是那个能狠得下心取舍一切的帝王。
燕崇南与燕崇北上前按住那在地上翻滚喊叫的夭红,不让他翻来滚去的弄伤了自己。
“是不是又是毒性发作了?”燕崇南道。
“先把他放到床上,那药不厉害,熬过去就没事了。”燕崇北说着。
两个人扭住夭红到处挥舞的手脚,合力将人给重新抬到了床榻之上。
燕珑回见那两个处置得挺顺手,他怕自己再呆在这里,又会动摇了,将手上提着的玉佩再晃两晃,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
就听‘叮咚——叮咚——’玉音再次萦绕在屋内。
被安放在床上的夭红突然两眼大开,直直地瞪着自己上方停止了挣扎与叫喊。
燕家两兄弟在他身旁也静止不动,观看着夭红奇怪的反应。
就在那两兄弟以为已经熬过头痛的折磨时。他们面前的夭红突然流下了眼泪,他睁着无神的两只眼,也不发出哭声,只是垂着眉梢眼角,默默的让眼泪顺着脸颊一串一串往下滑落。
“他哭了!”燕崇南不是滋味地说着。
燕崇北着魔地看着那无声流泪的少年,胸口像是被人用大锤狠狠地敲了一锤一般,闷疼闷疼的。他不明白,自己从小到大不知道看过多少人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让他觉得难受的。
燕珑回的一只脚刚迈出去,突然听到身后面燕崇南说夭红哭了。那只迈出去的脚就那样停在半空中,进退不是。
哭!彤儿哭了,他从来没在朕的面前哭过。
燕珑回有了一股想要回头看看那张脸蛋哭泣起来是什么模样的念头。
就见原本默默流泪哭泣的夭红猛然间神情一变,一下子抱住头颅,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整个人胡言乱语起来。
“妈妈……我不接客!——别打我!啊!好疼!头!头好疼!——啊——啊啊!——”
“子采哥哥!小石头!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
“娘!娘!带彤儿一起走!——别丢下彤儿!”
“娘!——”
“快传太医!传太医!!”燕崇北冲着门口高声吼叫道。
燕崇南抽出了自己腰间的腰带,正要绑住夭红不断弹动的双腿,紧接着叫道:“请云炉道长!——”
门口候着的宫人们四处忙碌起来。
燕珑回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回头。他收起那块宝贝的玉佩,在将它放回衣襟中时,也许是皇帝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注意手上的动作,那玉佩没有放好,又一次从燕珑回手上滑落了,所幸反应的及时,燕珑回低身探手一捞,在那玉佩快要落在地上的前一刻,捞住了玉佩的挂绳,一下子又把它提了起来。
玉佩在这样的动作带动下,在空中划了个弧度,自己摆动了起来。
“叮咚——叮叮咚咚——叮咚叮咚——!!”
地上抽搐不止的夭红在听到那玉佩的声音事渐渐地停止了动作,缓缓地扭转了头颅,双眼茫然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定定地,出神地望着燕珑回的背影。嘴角微微翘动,突然露出了一记纯净无暇的笑容。
燕崇南与燕崇北看着这急转直下的变化,两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父皇!再摇摇玉佩!他在听玉佩的声音!他不叫疼了!”燕崇北反应了过来欣喜地说道。
燕珑回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玉佩,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他仍旧没有回头,只不过提着玉佩的那只手还真的动了动、
“叮咚——叮叮咚咚——叮咚叮咚!!”
声音穿透了耳朵,穿透了记忆,穿透了一切。
夭红出神地聆听着那脆亮动听的声音。就好像,透过那种特殊的音质,他努力的再寻找什么一般。好半天,他突然微微眯起了眼睛,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地念道:“人生,只有情难死……情冷、情热,亦惘然!”
燕珑回的身形一下子僵住了。
他方才到了什么?
燕珑回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面对地上躺着出神的少年,两眼中全是不敢相信。
他听到了什么?
燕家两兄弟好奇地看着燕珑回跟见了鬼一般的,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夭红走过来。
他们父皇此刻眼中闪动的表情,叫堂堂太子与康王也被震慑住了。
“他刚刚说了什么?他刚刚说了什么?”燕珑回一边不停地问着一边走近了那三个人的身边。
“呵呵呵……人生,只有情难,死……”呆滞了的夭红依旧保持着无暇的笑容,可是两只空洞洞的眼睛里不断地往下淌着眼泪。
“情冷情热亦惘然!”
“情冷情热亦惘然!”
燕珑回与夭红几乎是同时念出了相同的字句来。
夭红念完后,又呵呵笑了笑。突然间又“啊——啊——”大叫着,抱着头又开始四下挣扎起来。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两句词!!”
燕珑回几乎是抓住发疯的夭红摇着他的肩膀厉声逼问着。
燕崇北与燕崇南根本不明了眼前到底是何种状况。就在他们以为皇帝又要对夭红出手之际,却看见原本抓住夭红不断逼问的燕珑回一下子将那疯疯癫癫的少年给按在了怀中。
拼命的、激烈的、用尽全力的,燕珑回几乎要将那纤细的身子连皮带骨头都狠狠地揉进自己的体内。
“彤儿!!!!朕的彤儿!朕的翩然!是你!一定是你!!!你终于回来了,你回来报仇了!”
第二十七章
燕氏三父子坐在厅中各自均是一脸的凝重。
燕珑回看了看自家的两个儿子,一拍案桌,“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崇南和燕崇北相互对视一眼,其实他们心里也想向皇帝问一问:是怎么一回事?毕竟刚才还一副要人命的模样,转眼间就变成怜爱疼惜的样子了?
“方才父皇不是听太医说了吗,他的脑子出了点问题,所以一受刺激就会胡言乱语。”燕崇北说。
燕珑回心中一沉,“胡闹!”
“父皇似乎没甚么立场说孩儿们吧!只是个小小的宠物……”燕崇南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其实在心里也在揣测燕珑回的态度。
方才见父皇那般言语,他们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些猜测了。
莫不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少年,竟真的会与昔日那个风流神俊的‘翩然公子’有甚么关联?
燕崇北想到此处,又在心中暗想自己莫不是疯了不成?眼前这个少年不过十五岁左右,而翩然已经死去十年之久,除非是有什么神鬼之说,不然这两人怎会牵扯得上?
“把解药交出来?”燕珑回命令道。
“父皇!太医也说这药乃‘失心散’的半成品,既是半成品又何来解药之说?只能等药性变化,看能不能自行消除吧!”燕崇北道:“不过父皇为何又怜惜起这孩子了呢?父皇方才叫他彤儿,又是甚么意思?”
燕珑回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圈,他怎么会告诉他们,之所以方才他会那么失态,是因为听到了那两句词的缘故呢?那是当年翩然跃下山崖之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正因为如此,这两句话从一个与翩然长相相似的少年口中说出来时,他是多么的诧异和惊喜。
他几乎可以肯定翩然与这少年一定是有关系的了。
至于到底是什么关系,还要仔细查清楚方能定夺。但是,这个秘密他是不会和自己的儿子们分享的。
“崇北你勿需骗朕!你既弄得来药石,又怎会没有解药?把一切掌控在手中才是你的性情!难道要朕亲自寻找解药吗?”燕珑回一脸慈祥和蔼的表情,口中的话却很有压力。
“孩儿不敢!”燕崇南燕崇北同时俯首道。
“四喜何在?”燕珑回威严的声音响起。
门外有人立刻答应:“老奴在!”
“安排辆车,朕要带这位夭红公子进宫。”
燕珑回此言一出,燕家兄弟俩都震动了。
父皇对夭红一直表现的兴趣缺缺,方才还动了杀机,现在要带他进宫又是何意?
“崇南,父皇向你要这么一个小人儿不成问题吧?”燕珑回安排好后才如此对燕崇南说。
燕崇南即便有诸多不原意,也断不会拒绝皇帝的要求的。
他连忙再次低首,道:“父皇看得上儿臣府中的人,是儿臣的福气。”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心里却是‘悔恨连连’。
要是当初他马上就要了这个孩子,估计这会儿他也失去兴致,也不会像现下这般心有不舍了。
他们燕家三兄妹河蚌相争,结果叫他们的父皇给渔夫得利了。
燕崇南瞥了一眼燕崇北,后者也是一副不甘不愿,却又什么也不敢多说的样子。
燕崇北派人去自己的房中取来了一只精巧的药瓶,瓶子里装的正是那‘失心散’半成品的解药。
可惜了他与崇南编排好的一切故事。皇帝一句话下,他们的努力全都成为了泡影。
要想不被人压制,必须坐到那万人之上的位置才好。
燕崇北心里这般一想,垂下的双眼中闪过绝然的光芒。
夭红就这般被人给喂食了解药,又抬上了帝王的车驾,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离开了他心心念念想要离开的康王府邸。
看着那一排车驾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燕崇南邪俊的脸上一片骇人的阴霾。
父皇!又想向孩儿们挑战吗?
怕是这一次,孩儿也是势在必得了。
燕崇北冷然一哼:“二弟!这次又让父皇给抢了先机了。”
“太子是在安慰自己吗?东西是死的,让给父皇没甚关系,可这是人,这人还有可能跟翩然有什么关系,太子能够甘心就此罢休吗?”燕崇南反笑道。
“如你所言!本宫的确不想罢休!二弟,你我该如何做为好呢?”
兄弟二人平静地相视一番,各自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良久之后,燕崇北开口道:“那个计划已经快要开始了,你我暂时休兵,一同作战如何?”
“那作战成功之后呢?人不可分为两份!必定要分个高下的。”燕崇南试探地问。
“先把人抢到手再说,你我之争那之后再说!”
兄弟同盟在两人目标一致的情况下,勉强结成了。
燕珑回坐在床沿上,盯着床上恬静熟睡的少年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他甚么时候会醒?”
燕珑回回过头去问矗立在床下的一个男人,那是个一身道袍,手持拂尘,嘴上一撮山羊胡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便是‘云炉道人’。只听那男人恭敬地答道:“不消片刻就可转醒。皇上!”
“云炉,你说他和翩然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皇帝感慨地发问。
“皇上恕罪!老道不知。”云炉的双眼在床上那人脸上打量一番,随即又低声道:“依老道所见,怕是他二人没甚么关系吧!”
“哦?”燕珑回有些不悦,“那他怎会知晓翩然的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