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无奈耸肩，「那个呀，你知道我对这种东西很白痴，我连怎么进入游戏都不知道。」
「你以前就不碰这些电脑、网路的，那时怕你无聊，才替你装了这些东西，结果你还是只会MSN。」
青年很没说服力地反驳，「谁说的，我现在打字速度变很快呢，还有我现在会用绘图板画图了。」
方映惟忍着笑，又不想给电脑白痴太没面子，「你要登入吗？」
青年犹豫了下，摇头，「不要了，正事要紧。」
方映惟移动滑鼠，关掉MSN，开启音乐制作软体。青年也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一直忙到不知时钟的针爬到什么位置上了。
8.
「小惟，起来吃早餐了。」青年双手撑着床沿，由上而下俯视躺在床上的大男孩，眼底带着点宠腻。
「还要睡。」盘踞床的一边的大男孩在柔软的棉被里懒懒地翻了个身，面着壁背对床边的青年。
「今天没通告吗？」
「不想去。」拉起棉被，任性地把整张脸埋进去。
「等宣传期过了，你就可以轻松点了。」隔着棉被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他们总是一直问一样的问题，我觉得好烦。」慢慢拉下一点棉被，露出一双睡意惺忪又不耐烦的眼睛。
男人叹了口气。
电视综艺节目流行玩游戏，真正能开口介绍专辑和唱歌的机会不多，杂志或电台访问也仅是绕着那几个答案都倒背如流的问题打转。
最经典的问题就是：哥哥不在后，在创作上或生活上有什么最大的不同？
他们总是一再揭别人的痛处，然后在伤口上洒盐。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残忍的事，又或者知道，但为了收视率，仍必然为之？
「对不起，我……」发觉自己失言了，方映惟爬起床，眼睛垂下对着床单。
男人眼底是疼惜的神情，原本摩娑他的头发和后颈的手，突然离开探进绵被里。
「哈哈……不要啦！……啊哈……」方映惟难耐地扭动身体，四肢奋力地抵抗，棉被都被踢到一旁了。
「谁叫你一直赖床。」青年的眼中闪着狡黠及恶作剧的光芒。
「哈！……我起床就是了嘛！！……好痒！！」方映惟笑到眼泪都快掉下来，马上就举手投降。每次自己想赖床，他就用搔痒这招对付自己！
谁叫他那么怕痒。
吃早餐的时候，方映惟的手机响了。
「是公司的人打电话来催了。」收起手机，方映惟抿了抿嘴，朝坐在餐桌对面的男人无所谓地耸肩。
「赶得回去吗？」
「我让他们到前面两个路口那的便利商店等我。」
「小惟，」顿了下，「你以后还是少在这里过夜会不会比较好？」
「嗯。」方映惟闷闷应了声，有些失望地，埋头咬涂上果酱的土司，闷闷地边咀嚼边说：「我会小心不让人发现。」
对他夜宿住处以外的地方，公司会有意见，被狗仔拍到更是麻烦一堆。
可是，他喜欢待在这里，喜欢身边有这个人的气息，那会让他混乱的心安定一点。
徐宇烨真的很喜欢这张EP。
相当耐听，三首歌十五分钟不到，在自己挂在线上，怎么也苦等不到那个该死的沉默，终于睡趴在电脑桌前，一整晚不知轮播了多少回。
比之前那张专辑更成熟，叙事抒发的唱腔，也许是太思念哥哥，或是受哥哥影响太深，隐约可见方映忞的影子。
这转变不知该说是好还是不好？
这听着这样的歌，也总让自己不由自主想起那个人。比起之前偶而在萤光幕前看到那个人，徐宇烨更熟悉也更怀念的是，那年夏天穿着短袖制服，在社团教室认真专注练弹的身影。
即使是隔了一段距离，也能被那凝神弹吉他的专注神情与氛围给吸引。
像是有种魔力般。
而另一方面，隔天终于等到沉默上线，他对见面的事又开始左闪右避。
若非隔天上线的他提出万圣节那天的自己是吸血鬼打扮，又和一名骷髅怪人说过话，证明他真的有到现场，他都认为那天自己是被当猴子耍了！可恶的沉默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像傻瓜一样一再碰壁，自个躲在角落看他的笑话？更气的是，自己竟然没有把人揪出来！
明明就是那么气愤他左闪右避的态度，但更气愤的是自己竟犯贱似地，乐此不疲期待着每天上线和他聊天的时刻……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执意要见到沉默本人？不仅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不仅是想要更了解打出那些文字，网路另一端的那个人；更是因为也许见到了人，他就能理清自己的情绪和感情了。
网路的距离和虚拟会将真实世界美好化。
MSN上的沉默有他的魅力，可是真实生活的他呢？
搞不好是个不务正业整天沉迷网路，足不出户、生活邋遢的宅男？就算他有点才气。
可有才气的人不是大都不修边幅的吗？所以他在和自己聊天时，房间内正是一星期没洗的内裤袜子丢满地，一个月没倒的垃圾臭气薰天……
搞不好连私生活都很不检点，表面说不喝酒，实际是个酒鬼老烟腔……
说不定，这才是他坚持不肯见自己的真正原因！
更说不定，他根本是个女生，在网路上冒充男生……
只要见到他，只要他的形象打破自己的想像……
徐宇烨睹气地灌掉半杯黑咖啡。
他尽其所能地将那人丑化，越是把对方想得难堪，就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小心眼！
沉默……沉默不会是个完美的人，也有讨人厌、欠人揍的地方，但是他知道他不会骗自己。
他一直不肯和自己说话，不肯和自己见面，一定有他难处或是苦衷……
万圣节那天他也真的去了，只是自己没把握机会，没能找到他……
9.
徐宇烨渐渐知道自己的性向不同一般，是在高中时……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那个人。
想在那之前，他都还会为了争马子和人干架，虽然那更多的是为了面子。
但更令他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有对第二个同性动心的时候？
他总是在深夜里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敲着键盘。和这个像孩子一样的男人在线上聊天是快乐，而且太让人期待的一件事了。
他越来越在乎这大男孩了，甚至在得知他也有神工鬼斧般的吉他弹奏技巧后，常常不知不觉把他与那个人重叠了……
这是投射作用吗？他将沉默当成了那个人的替身？
徐宇烨为这突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这样不应该呀！沉默是沉默，那人是那人，明明就不一样的！！
也许他真的对沉默在不自觉中产生了那样的感情，但他也清楚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忘记那个人的……在心中有个人的存在时，再去喜欢另一个人，是不是对后来喜欢上的那个人不公平？
以前他并不在乎这种芝麻小事，可是现在却让这样的问题困扰。他承认他很在乎那个人，也很在乎沉默，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婆妈！
不想再想那个让自己抓狂的问题，头痛的徐宇烨到楼下的便利商店买烟，放在柜台上最新一期数字八卦周刊标题很抢眼，徐宇烨顺手也拿了一本结帐。
在便利商品门口，他碰上一个熟悉却不愿再见的人。
「阿烨！」那人出声喊他。全身包得紧实，帽沿压得极低，一副深怕被人认出长相的装扮。
徐宇烨一眼就认出来人，却浑身散着不想理人的气场，从他身边绕过直接走出了便利商店。
对方并没因而放过他，快速追上前，一把粗鲁地扯住他的臂膀，「阿烨！这些年你到那藏龙了？」
「别碰我。」徐宇烨的手臂技巧性地一转，就挣开了束缚。
男人啧了一声，「按怎！当做不认识就行了吗！？」
「我和你已经没关系了。」
「老子也不想来找你。」那年过三十，长得一脸獐头鼠目的男人不停搓着双手，呵呵笑着，「实在是老子最近手头有点紧，条子又盯得紧，你看起来混得不错，咱也算是老交情了……嘿嘿！」
「你缺钱关我什么事！？」徐宇烨知道这个人前些日子惹了事还上报，现在大概是缺跑路费，想锴油。
「干！」要钱不成，男人恼羞成怒。
徐宇烨头也没回，直接钻进停在路边的车内，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干！跩什么跩！？」见无利可图，阿建往地上呸地吐了口痰，左右张望一阵后，手插着裤袋走人。
某数字周刊封面印着斗大鲜艳的标题，「方映惟的性向之谜！？神秘同性恋人曝光！？」
同性恋人四个字还被特别加粗体反白。
图文并茂的报导指出，方映惟多次在深夜出入一栋郊区的独栋民宅，常常待到凌晨才离开。邻近居民对其房屋主人都不熟识，只知是个年轻单身男子，很少出门，所以邻居也极少见过他。
除文字报导外，还附上多张拍摄到方映惟进出门的照片，不同穿着和不同的照片日期，在在显示，方映惟真的频繁出入此地。
方映惟是那个人的弟弟，徐宇烨对他也自然而然多份关注，加上之前的几面之缘，他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有他的报导而且还是关于感情事，就忍不住好奇把周刊买回来。
这种八卦周刊的内容可信度虽不高，也还有几分真实性，例如方映惟多次暗夜逗留那屋子是事实，屋子主人是男性也是事实，差只差在方映惟去那里的真正目的？屋子主人和方映惟的真正关系？
演艺圈很奇怪，几乎是所有不闹绯闻的偶像明星，就会被这样质疑性向问题。
如果方映惟真是同志中人，加上媒体和群众压力，感情路必是多岖多折，难怪他总要半夜偷偷摸摸地……
而又如果方映惟是，那他的哥哥也有可能是……吗？性向可能会来自遗传吗？
就算是，也已经来不及了！他错失了机会，这辈子不可能再有。
而且……他似乎可以察觉到，另个人在心里占据的位置似乎越来越大，很大，但还不足以让他忘掉那已逝去的人……
MSN上传来提示声。
敲他的人并不是沉默之声，而是明明是恶魔却自认是天使的编辑大人。
地狱里的天使：冰鱼老大，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样了？
自由的鱼：啥？
地狱里的天使：书展的签书会呀！
自由的鱼：这个喔……没兴趣。
他低调出了名，从不参加公开活动，也不会在出版品放上任何照片。
地狱里的天使：你新的单行本下个月底就要上市，刚好赶上书展展期！我们要办首卖会，你就来配合签名会，趁这机会造势宣传，要快点答应，我们要做宣传了喔。
自由的鱼：我不想去。
地狱里的天使：可是很多读者都反应希望你能办签书会耶！我们这可是应观众要求！
应观众要求？那他要见沉默，沉默就从来没应他这个观众要求过！
对了！
转念间，徐宇烨改口答应了。
自由的鱼：好啦！书展的票给我两张，要VIP的。
地狱里的天使：老大，你免费入场啦！
自由的鱼：笨蛋！我送人啦！
10.
不大的客厅里，L形沙发上坐了两名男子，茶几上除了便利商店买来未动过的罐装饮料外，还有当期的数字周刊。
郑哲平胳臂放在膝盖上，十指交握着，凝着斜对面的年轻男子，严肃的表情中又有些拘谨和不忍。「现在事情麻烦了。」
原来狗仔早就盯上小惟了。
以前总是有自己和他在一起，现在他只剩自己一个，压力又大，想找人陪伴说说话也是情理内，不小心被跟拍不能怪他嘛。再说他也私心地喜欢小惟来找自己。
郑哲平叹了口气。他这人就是超级护短。
「虽然我发出了声明稿，说小惟来这里只是为了工作。但是这样还是无法完全打消外界的怀疑。虽然说现在社会对同性恋的看法和接受度比以往更开放了，可台湾到底是比较保守的……」
青年打断他，「小惟的性向这从来不是问题，可我到底还不能曝光，我会劝小惟这阵子少往我这跑就是了。」
郑哲平叹口气，「我担心的也不是小惟的性向问题，我最担心的是第二个问题，依小惟现在的人气，狗仔不会就这么放弃跟拍。为了挖出你的身份，可能会在你这房子外面日夜站岗，我担心你的身分迟早会被发现。」
「我自己会小心。」
「但你留在这里终究是不安全。」郑哲平蹙起眉头，「之前说的，要安排你出国的事，因为你不想太快离开而担搁着，可是现在也不能再拖了。」
「这样吧，我先帮你换新的地方住，只要等我弄好了所有的证件就可以马上动身，是你最想去的澳洲。」说到后面，郑哲平舒展开眉头，「所以你只要再忍耐一阵子就好了，不会太久的。」
男子拿起饮料，就吸管用力吸了一大口才站起身，面带微笑，语气却很坚持，「不用急，我还想在台湾多待些时候。」
「那至少先搬离这里，」郑哲平起身慢慢走向他，凝盯那一双乌黑含笑的眼睛，「你要不要先搬到我那里？」
男子迟疑了下，摇摇头。
「我若搬家，更给那些记者有洞可钻。而且你也算是圈内人，我去你那也不见得安全。」男子半开玩笑的口吻，表情也有几分小孩子做坏事时的顽皮兴奋，「反正我留在这里，我不出门，小惟不来找我，门窗不开，窗帘也拉上，记者除非想吃上擅闯民宅的官司，否则是不会有事的。」
郑哲平不等他说完，情绪就显得激动，「你不出门，那你怎么生活？你最基本的三餐怎么办？连门都不开，是不是连叫外送都不行了？」
「你只要偶而来看我，多带点乾粮、泡面，让我撑个一、两个月，也饿不死的。」
「吃那些东西是饿不死人，可一点营养也没有。你自己一个人住，已经没人照顾你，你还连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
「唉！照顾人我可是一流的，小惟可就是我一手照顾拉拔长大的。」瞧他自豪地。
「你……」郑哲平岔了气，涨红了脸，老半天才忿忿吐出，「你是很会照顾别人，但从来不会照顾自己。」
青年心虚地偏过头吐了下舌头，才又正色道：「反正八卦绯闻那么多，小惟这件只是记者夸大猜测的而已，很快就会被忘记了。我也还不想搬家，你也不用太杞人忧天。」
「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为了你好，也为了小惟好。」郑哲平为自己无力说服而叹气着。
这家伙固执起来，也是跟头牛差不多。
自由的鱼：喂！你昨天怎么没上线？
沉默之声：我不小心在电脑前面睡着了。
自由的鱼：= =”
沉默之声：我不是故意的^^
自由的鱼：我要办签书会了。
沉默之声：好棒！
自由的鱼：给我地址，我寄书展的票给你，带你弟弟一起来。
沉默之声：啊！
自由的鱼：敢不来就掐死你。
沉默之声：哇哇！救人呀！！
自由的鱼：来不来！？
沉默之声：好……不过不用特地给我送票了。
自由的鱼：哼哼！又要我在一堆书迷里找你吗？
沉默之声：呵呵！好聪明～～孺子可教也^^
自由的鱼：掐死你！
算了，别把他逼太紧。他肯来就好了……就不信这次他还揪不出他来！！
自由的鱼：一定要来到我面前！
沉默之声：嗯。
呵！徐宇烨乐了。这回沉默之声算是很配合了。
目的达成，两人开始聊点轻松的话题。
自由的鱼：晚上吃了吗？
这个大宅男，三餐总是不正常，要让人替他挂记着。
沉默之声：晚上我忘了吃了，不过刚刚我朋友来，他说要去帮我买鸡腿堡和可乐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