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彼岸(穿越)+番外——一颗小西瓜

作者:一颗小西瓜  录入:01-19

我听得此话,不知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如此口无遮拦,慕远此时满面苦笑地对我拧了拧眉头,瞧他这幅样子,大概知道这苏叶只是开个玩笑。于是我道:“人也吃鱼。”不过我是不吃的,我一闻到鱼腥味就能把三天前的饭菜呕出来。

苏叶转头瞅了我半天,仿佛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那好吧,我听别人说海里的鱼太咸,江里的鱼好吃。”又问慕远:“你现在还喜欢吃鱼么?”

慕远又愣了愣,方十足勉强地道:“当然。”

苏叶又道:“其实再好吃的鱼也没有你们那儿的桃子好吃。”

半天不说话的若谷终于吭了个声:“你原来是偷吃了我界的仙果,方才过了大限,成了仙身。”

苏叶又回眸瞪他:“那桃子是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砸我头上的,还被人啃了一口,定是你们不要了的次货,我便是吃了又怎样?我一不害人二不偷东西,你凭什么抓我?”

前两日苏叶殿外,慕远手中缺了个角的桃子骨碌碌地从他手里滚下云层的景象,至今在我脑海里盘桓不去。亏得苏叶认得那是我界的桃子,想必也是修炼了许多年的灵性了。

若谷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却不说话。苏叶用尾巴扫了扫桌子,抬起爪子指着屋外:“我数年前发现了这片桃林,在这里住下,本是开花的日子,那日却从天上掉下个桃子来,我就知道我要成正果了,果不其然。”

我和慕远相视一望,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若谷问:“此地是你的住处?”

苏叶摇头道:“我住后山的山洞,这是给你们弄的地方。”言毕,又回头问若谷:“现在你们该问的话也问了,虽说我是主你是客,不多陪陪你们不合地主之谊,但是现在这三更半夜的,我可以回去睡觉了不?”

若谷修长的手指在桌上叩出颇有韵律的声响,沉吟道:“这三更半夜,不好好休息,却跑来我等的住所偷窥。”

苏叶龇着牙,尖声道:“我不过就来看看你们休息得安好不安好,我哪敢冒犯你们两个厚颜无耻的大仙人,这样够了?”

他这话说得我等瞠目结舌,不过若是事实如此,那到底是若谷先冒犯与他,他好心却被反咬,当然会生气——可我又回想起方才的那阵阴风,总觉得何处不对,却又找不到证据来戳破什么。我正斜目凝视着沉默不语的慕远,听得若谷以极不自然的腔调,有板有眼地道:“我不慎冒犯于你,且向你赔罪。但我保护圣主,乃是天职所在,你既入了仙道,也该知道些分寸,不然我云上界的圣土,恐怕不欢迎你。”

苏叶只蔑笑道:“我在凡间里活得好好的,谁稀罕去你们那个破地方?我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你们管得了我?”

他虽是有些无礼于我们,但是说的话总归是合情合理,片刻沉默,慕远问:“你修炼这么多年,不是为了去那里寻一片乐土么?凡间虽好,到底是红尘浊世,你在这里生活下去,这点仙根经不住多少年月消磨的。”

苏叶转眸问慕远:“你明明也是个有修为的人,那你这一百多年为什么要在凡间呆着?”

慕远显是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在凡间里呆着?”

苏叶继续娓娓絮叨:“我后来到处找仙山修炼,在昆仑山脚下遇到过你,没和你打招呼罢了——话说也亏你想得出,在那里给一群走江湖的凡人当佣工,一个人住个破屋子,漏雨了都不知道补,还要我帮你修。”

我瞥见慕远脸颊浮起微红的云霞,也甚是好奇地问他:“这是真的?”你就算碍着若谷的小心眼不好意思来云上寻我,也没必要这么让自己这么掉价呆在那种地方吧?

“我在那里也没呆多久。”慕远显得有些尴尬:“在凡间呆久了要吃饭才行,要吃饭当然得做事。”

“所以你卖过身子,当过人家的佣工,好不容易种块地,还把别人的地给种毁了,被抓住打断了两条腿,后来憋得没办法,去山里一个人过了几十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对吧。”苏叶说这话时,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我看。我心里怵得发慌,回头问慕远:“你……”

我直觉耳旁满是嗡鸣,脑袋似是已然被搅成一锅浆糊,难以置信地盯着慕远。慕远对我露出牵强的笑:“没,没有的事,我其实过得很好……”

“过得很好?你明明还可以有三百年阳寿,被活活折腾掉一百多年,要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恐怕现在都不肯去暮云宫里面找人。”苏叶如剑一般锋锐的目光,刺入我毫无防备的心底:“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么个人,元魄散尽,五内俱焚,今天我有幸见到这个人,当真是三生有幸,有幸得很——我说你怎么这些年宁愿一个人熬都还不想去见他。原来你爱的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原来他早把你给忘干净了。”

这一瞬,时间凝滞不前,直到清寒的夜风将我从混乱的思绪里带回现实。我抬起头,正瞧见若谷默然的背影消失门外,而苏叶仿佛不过刚看了一场好戏,埋头呷着我杯里的茶,时而抬眸扫视我们,好似在漫不经心地作壁上观。慕远脸色发白,手指在桌沿抠出吱呀的响动,语声里有着难掩的愤怒:“你——你一片好心我谢过你,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你们担心,还请你不要再多管闲事……”

恍惚想起什么的我,反手抓住慕远的手腕,便在此刻,我再次呆若木鸡,无言以对。我又仔细地摸了片刻,他的脉相果然比之三天之前在仙尊老儿那里,又虚弱了几分,几乎就要消失不见。

我此时方明白过来,刚才在此间看到的那般景象,若谷和慕远的谈话,也许并不是幻觉。慕远知晓他快不行了,他瞒着我和若谷做了什么交易。而若谷居然也和他同样,选择将我蒙在鼓里。虽我不知那景象到底是如何出现在我面前,是我正好撞上了这般情节,还是别的原因生的幻影,但他们的谈话,只怕假不到哪里去。

陡然间,我生了满背冷汗,浑身沁凉。

慕远猛地抽回手,似是被戳穿了什么一般,红了脸,垂着头,艰难地酝酿着接下来的陈词。苏叶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也罢,我瞎操个什么心,回去睡觉了,明天再见。”

我极惶然地牵过慕远的手,认真地寻着脉相,依旧一无所获。慕远反手将我的手握住:“别听他胡扯。”我凝眉看他:“那天你在仙尊老儿那里,他就给我说过你的身子恐怕不太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眉目里难免有些惶恐,对我解释:“我毕竟是魔,不是人,也不是神仙。我所统御的世界孤立于六界之外,不受轮回所限,在我魔界里,一个魔灵死去,并不会永远从世间消失,而是化为行尸走肉,或者陷入沉眠,直到汲取足够的灵力,重获新生。我现在的状态,大概就是这样。”

胡扯,到底是谁胡扯,这里又不是魔界,你真当我连六界轮回这起码的规矩都不懂么,我好歹做了一百多年的神仙,从我眼皮下面魂飞魄散的家伙,排起来也够踏平你魔界的疆土了,你虽是魔,却也有着受命格司掌的魂灵,曾在我天界万神榜里有名有姓的人物。我放冷了目光,瞪着慕远,他见我神情不对,又露出满面和煦而明媚的笑,对我耸耸肩,道:“你当我是什么人?非要我出去抓着那个主仙使打一架你才信?”

第十四章

我缓缓放开他的手。

想说什么,欲说还休。

他伸过手摸摸我的脸:“别担心,好么,你看,我这些日子跟着你混吃混喝混得好好的,能混下去我当然要继续混,怎么舍得说走就走,我还怕你嫌弃我呢。你对我这么好,我又干嘛要和自己过不去。”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仿似塞了什么。

是的,我本不认识他,我和他素昧平生,至今认识也不过几日的时间。

我们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那些维系着他对我的感情的,属于我的遥远的记忆,依旧遥远得不可企及。他曾爱过的那个人不是我,如今,他爱着的也只是我这幅皮囊吧……可,为什么我会这么担心他……我这是在自作多情吗?

我猛地抄过双手将他抱起,扔到床上躺着,摁住他的双肩,冷目相对。他被我的举动慑住,睁大波光晶莹的眸子,无言地看我。过了片刻,我僵了得有些发麻的脸猛地找回状态,对他柔声道:“好好休息。”

他勾了勾嘴角,笑意里分明有些邪气:“都到床上了,就这么打发我么?”

我拖过被子,将他盖住:“今天由不得你,好好睡觉。”

他的神色在摇曳灯影里渐渐黯淡:“你是在嫌弃我么?嫌我服侍过别人?嫌我……”

我皱眉,反手在他额上一叩:“我又不是你的主子。”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又略略有些惆怅地凝视着我,仿佛在期待这什么,又仿佛早已放弃。我叹气,俯身与他一吻,他猛地抱住我,探头咬住我的耳根,轻声道:“谢谢……”

三更已过,我仍未眠。

慕远,当年那个被你以鲜血救回的哥哥,可曾知道你在这个世界,可曾知道,你经历的这些境遇?当年那个你深爱过的我,又到底去了哪里。你真的是那个魔界的帝王么,为什么如今来到我身边的你,会如此孱弱无助,天见尤怜,又对我如此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这一百多年里,你独自生活在陌生的世界,如此孤独寂寥,如此孑然无依,可你又为什么不早点来到我的身边?

我望着窗隙里透来的明月,心绪纷飞。倏然间黑影闪过,我猛然惊起,跃到窗外,月明风浅,虫声窸窣。远方的树林里隐约有明灭的白影,我转身走到若谷的房门外,叩门,片刻,没有动静。

背后荡过阵阵阴风,我回首时,却瞥见远处树林里似是有幻灭的灯火。

追到林子深处,轻雾罩着一处显是谁人以法力点着的幽火,彼处荡漾而来的灵力我再熟悉不过,且隐隐有些话语声,于是我放轻脚步,移到树后,藏匿身形。

“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从树后探头,见若谷背对着我,剑光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人。那人身长七尺,着了素白及地的毛裘,岁看不清相貌,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浑身四溢的妖媚之气,不待他说话,我便已猜到这必是方才那只狐狸。

“这林子是我的地皮,我是主你是客,我想到处走走,你管得着我?”

果然,这正是苏叶的声音,想必方才闪过窗口的身影也是他留下的,我颇感好奇,沉下心思,继续凝听。

“你修炼千年也不容易,我可以饶过你这次。你最好不要再在圣主身上动心思,也千万不要让我逮找你的现行,好话不说二遍。”

“你要真说得出两句好话,还会对慕远公子那么刻薄?”

若谷轻哂,收了剑,寒声道:“你若是知道他当年对圣主,对我云上界做了什么,恐怕也会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不知者无罪,我只提醒你,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你最好早点收起你的同情心。”

“咎由自取?那你现在做的事,又和他当年做的事有什么区别?”苏叶冷笑道:“你非得要看着他和你的圣主生离死别才开心?”

若谷拂开衣袖,话语掷地有声:“当年圣主是自己选择忘却前尘,慕远自己也已经决定,你情我愿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啧啧,那你有没有问过你那个圣主自己想要怎样?你们现在做的事,和玩弄他有什么区别?这事可也要我替你转达给他?”

不知不觉间,背后浸出满身冷汗,我转过身,靠着粗壮而盘扎的树干,望向中天的明月,心里直堵得发慌,若谷,你到底在帮我做着什么决定?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听得长剑出鞘的铿然之声,和若谷凌厉的话语:“你敢!”

也不知是被这架势吓到,还是别的原因,苏叶的口风竟松了下来:“你答对了,我真不敢,多管闲事还搭上自己的小命,这种蠢事至少我是不会做的,你放心就是。”

自树后探头出去,我看见苏叶哂笑着转身欲走:“恬不知耻的臭仙人。”若谷的身形定了片刻,忽地挥剑便往苏叶背后刺去,我心底骤惊,闪身而出,冲到两人方才置身的空地之处,然而四周浮烟乍现,似是忽然经历了一出雾起雾散,待到月光复于明亮,我只身孤影,再无其他。

倏然我头有些发晕,而后顷刻不省人事,再睁开双眼时,四周光影透亮,已是翌日清晨,我不知何时回了房中,似不过安然睡了一夜。下床更衣,推开房门,遥遥看见慕远在院门口对着地上的什么东西发愣,我走到他身后,埋头看到一桶鲜活的小鱼。

慕远回头对我道:“是苏叶送过来的鱼,可是,你不沾荤腥的吧?”

苏叶么?昨夜的那一幕,到底是幻觉还是梦境,恐怕一时也无法得解,不如再静观几日。倒是这鱼你明明自己想吃,为何还用问我呢——你这一问,就算我一闻这鱼腥味就作呕,也得如现在这般笑着答:“有什么不沾的?我这仙人的帽子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自己修来的,他们不食人间烟火,又不代表我不吃。”

我陪着慕远到厨房里,看着他操刀舞剑,血光四溅,直看得头脑阵阵发晕,只得转了头到厨房门口立着。不远处正是若谷的房间,可此时日上三竿,却全然不见人影,我问:“你今天可见着若谷了?”

慕远答:“他说此间风水甚好,可以在此处多住两天,他先回去打理公务,再来找我们。”

我险些把我做这莫名其妙的圣主的正务给忘了,我一直以为,云上如今一片歌乐升平,诸仙各得其所,有什么好管的,便是有些琐事,也都丢给了若谷。这百余年下来,我只做了屈指可数的几件事,譬如勾掉以前的陈年旧律,将圣宫里无所事事的闲杂人等派遣去别处过他们的小日子。

只是若谷为何会选在这样的日子离去,却放心地将我留在这里,和慕远独处?更何况——我到底还是担心慕远的状况,昨晚上那几幕幻景和苏叶的话,迟迟不能从我脑海中退散。

无论如何,此间花酒虽好,早日启程才是正道。

中午,看着苏叶在我家的桌子上大块朵硕享用美味佳肴,自己却面对一桌慕远用尽了心思烧出来的鱼宴毫无胃口,我当真为我那句“有什么不吃的”后悔得喷血,险些没当着他和慕远的面抽自己两个耳光。

慕远见我光顾着瞪眼看苏叶,全然不动筷子,夹了一块鱼肚上最嫩的肉给我,我装模作样地提起筷子尝了一口——幸而不知慕远用了什么法子,鱼肉几乎已经尝不出腥味,但我心里总归是咯得慌,如此难得一尝的佳肴到底也能吃得我脸都绿了。

慕远见我表情不对,讶然而失落地望着我,脸上满满地写着“我做得不好吃么?我做得不好吃么?我做得不好吃么……”所幸在他问出来之前,我赶忙一阵干咳,装出被鱼刺卡了喉咙的模样,一面咳一面对慕远摆手:“没事没事,咳咳……!”捂着嘴呕了两下,又复神清气爽:“好了,没事了。”方总算是把一套戏演完。

苏叶瞪了我一眼,毫不客气地将他碗里一条肥硕的鱼扫了个干干净净。

离开云上仙土,我等好歹还是会感觉到饥饿,勉强就着米饭咽了些菜肴下去,却发现慕远显然又有了什么心事。吃过饭,苏叶趴在房顶上午睡,我跟着慕远进了后厨,捞起袖子要帮他洗碗,慕远却似受了惊一般将我手中的丝瓜络抢了去,道:“你去歇着,我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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