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称我作陛下是什么意思?”裴宗抓住剑柄,却并未将它拔出,死死盯着那绿龙问。
“陛下您虽然尚未即位,但却是真龙天子,小龙只是业龙,故此不敢冒犯龙威。还望陛下网开一面饶了小龙!”
“裴宗只是一个世子,倘若真如你所说,有那一日,我定然忘不了你。”裴宗见它诚心求饶,心念一动便拔出那剑,掏出一块手帕拭去剑上血污,“你走吧,但是不得在留在我广宁湖中兴风作浪,害人谋命;倘若不,我定要取你性命!”
“谢陛下不杀之恩!”那龙说着点头道:“既然小龙在此有幸得到陛下的宽恕,我还留在此地修行什么!如若陛下不嫌,小龙愿意随驾侍奉陛下,以为护身之物!”
“噢?”裴宗有些意外地看看它,“既然如此,也好。不过你体型太过繁大,多有不便。不如化作我的随身饰物,如何?”
“遵命。”那龙将身一扭,只见一片绿光,不见了水中的绿龙。光芒过后,一枚小小的绿色龙形玉佩缓缓浮动着落在裴宗伸出的手上。
“龙乃天地间最有灵性之物,既然你认我有天子之象,我权且信了你吧。”裴宗收好玉佩,感叹道。这时,他才想起刚才的孩子,于是急忙四下寻找;只见那小船已经漂的远了,便急忙驾乘脚风赶去,却见小孩子还在昏迷中,却并无大碍,方才松了口气。
“思元——!”
裴宗正欲把他抱上岸,突然听得远处有人向湖边赶来,依稀是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打着雨伞领着一帮家丁,一面跑一面大声疾呼:“思元!你去哪里了?”
“哥哥……”船中那孩子似乎听到了,迷迷糊糊地轻声呢喃着应声道:“哥……我在这……”
“原来这孩子是孙尚家的。”裴宗认出那些家丁身上的衣服,那是孙尚府中的家丁特有的服饰;心道:我还是躲一躲吧,以孙尚的认真劲,万一被他知晓我刚刚拿他小儿子作诱饵,定会告到我父王那里去!那时节必然少不得又是一番说教斥责,实在不合适!
想罢,他慌忙驾起乘脚风扬长而去。
那孙府中人赶至湖边,只看到浮在水面上的小思元,于是便赶紧命人打捞上来,带回家去。那思元原本就只是个有些呆傻傻的小孩子,受此惊吓,醒来后语无伦次的表达了一番自己的遭遇,竟然没人听得明白,于是孙尚只得单把丢了思元的几个兄弟狠训一顿之后这事便不了了之。
若干年后孙思元再见到那裴宗,只因畏惧君臣有别,自然没敢拿正眼看他,认他不出。唯有裴宗自己心里清楚,眼前这孙思元便是当年那倒霉的孩子,心中对他难免有所亏欠;虽然嘴上不曾说破,却言语里透着对他的温软;反倒叫懿贵妃和莫言两个不知情的外人白白猜疑担心了半日。
第六十八章:懿贵妃的心思
来到那宽宏华丽的嘉懿殿,众人落了座。自然是莫言陪着孙思元在下面的臣子席位。美味丰盛的宴席摆开了,一旁的乐师们开始奏起动听的音乐。
欢快的乐符荡漾在大殿里,令人听了心情也跟着愉悦放松起来。
“这曲子中的琴声……”孙思元听了,手中的筷子一顿;一旁的莫言见了,便问:“怎么啦?思元?”
“这弹琴的人……应该是心理有很重的心思吧。”孙思元凝神仔细听了听,最后肯定地说。
“噢?”在殿上的裴宗听了,便也放下手中银箸,对身边的内侍道:“把那个弹琴的乐师带上来。”
“微臣扣见陛下。”那弹琴的琴师是个中年男子,一身宫中乐司坊的红官服,规规矩矩地跪在殿中道。
“平身吧。”裴宗单刀直入:“爱卿今日可有什么心思?”
“陛下……?”那琴师听了大吃一惊,愕然抬起头来道:“陛下真乃神人!微臣今日犬子病重在家,故而有些分心,亵职之处万望陛下恕罪!”
“思元,你好生了得!”裴宗见说,不由得赞赏地注视着下面一旁席上的思元,“你是如何得知,这乐师有心思的?”
“回陛下。”思元起身拱手答道,“乐为心声,由心而发;故乐者心有所想闻其乐曲便知端饶。臣闻其琴声节奏虽合其他丝竹,却又时紧时松,呆滞而失灵动,故此冒昧猜测此人心中有心思。”
“好一个聪慧识音的孙思元呵!”裴宗微微一笑,摆手对那琴师道:“你下去吧,今日不必在宫中当值,朕准你回家照顾你的儿子。”
“臣谢主隆恩!”那琴师听了,当下千恩万谢地走了。
“嘻,陛下。”懿贵妃以袖掩口,巧笑流盼:“臣妾这兄弟,自幼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倘若留他在身边,却更胜臣妾数倍呢!”
啪!
一声微弱的清脆响,原来听了她这话,那孙思元顿时惊得失手掉落了手中的筷子。
“爱妃说哪里话,思元一个小孩子,留他在身边做什么。他日待思元考过了功名,自有官禄加身。”裴宗仿佛没有注意到孙思元的失态,笑的依旧风轻云淡。
那懿贵妃听了,心道:怨我!这般急躁做什么!陛下一定是会错意了,以为我这是在为思元讨要官职!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看来这事且先缓他一缓,待日后慢慢再做理会!
“思元,你日间在席上为什么那么惊慌啊?”到了晚上,陪着懿贵妃应酬了一整天的莫言两个人终于可以休息下来,坐在莫言寝宫里那温暖的清雪阁中闲聊天。
“因为……家姐说的话吓到我了。”孙思元伸着手在炭火盆上慢慢烤着火,似乎心思重重。
“唉?”莫言一愣,“你是说懿贵妃?她说的好像是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应该是在为你讨要官职吧?”
“不,家姐是想把我举荐给陛下……做娈童。”火光跃动中,看不清孙思元的神情,但是,却能感觉到他的郁闷。
“不会吧?她可是你姐姐啊。”
“我们只是同父异母,我是庶出,他是嫡出。自幼,我与家中的兄弟姊妹都不怎么合得来的。”
“那懿贵妃为什么说想念你,要你入宫来看望她?”莫言难以理解。
“因为家中只有我未及加冠,算不得成年男子。”
“可是即便如此,做姐姐的也不可能把你往那上面推吧?”
“你不明白吗?”孙思元叹息道:“其实在本朝,做陛下的娈童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在前朝也没少出现类似情况。一家中若同时出了两个宫中贵人,即便是娈童也是件极风雅极其荣耀的事,难为家姐,她倒是一心为了我们孙府。但是我不想做。幸好陛下也无意与我。”
“难怪你会那么害怕,你是怕陛下同意留下你吗?”莫言心情复杂地沉思道:这个思元,真像当初的自己啊,一心排斥那种事情……却没想到最后不还是接受了吗?真是世事难料呵!且不管他日后如何,思元是我的好兄弟,他若不肯,我一定帮他,日后他若也对哥哥有意,我也不能干涉……他比我单纯多了,年龄又小于我,我应该把他当弟弟来护着……
“不止是这原因啊。”孙思元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舒服些:“你知道吗?莫言。席间我看清了陛下的相貌,所以心里害怕了。”
“呃?为什么?哥哥长得很吓人吗?”莫言收回思绪,意外地看着他。
“陛下长得不吓人啊。可以说是个美男子呢。”孙思元笑了笑,“但是他像极了一个人,一个让我感到害怕的坏人……我五岁那年,有次路过广宁湖,正逢下雨结果与哥哥们走散了;却遇到一个奇怪的坏人,他把我扔到湖里喂怪鱼,差点没吓死我。”
“还有这种事?那是个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拿你喂怪鱼?后来呢?谁救了你?”
“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那时候见了那大怪鱼我吓晕过去了。等我再次醒来,已经被哥哥们找到带回家去了。”
“你的命真大……”莫言佩服地看着他,“那后来那个坏人抓到了吗?”
“没有,我哥哥们都没见到他,可能是知道我家世厉害,自知闯祸所以跑了吧。”
他们两个就这样随意聊着天,却不知那裴宗恰好这时来看望他们,刚走到门外拐角处,却正听得孙思元谈起当年那广宁湖中自己拿他作诱饵降妖龙一事。不由得守住了脚步想了想,却又笑着摇摇头,转身消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六十九章:雾凇湖上斗舞
初冬的清晨是寂静的,天空蔚蓝宁静,偶尔飞过几只小鸟。湖面冻结的雾凇湖上雾蒙蒙一片,湖边的树枝冰凌霜挂,凝结了好些雪白如花的雾凇。轻轻拉过一枝儿,手一松,那霜雾便下雪般纷纷洒洒的落下,有趣又好玩。
“难怪叫雾凇湖啊!”莫言路过湖边,不由得感叹道,“这里真美……这些雾凇凝结的树枝看起来好似盛开的梨花一般。”
一会等孙思元见过懿贵妃回来,一起玩去吧!他望望远处的那群宫殿屋脊,心想这宫中的规矩还真不少,这么一大早当兄弟的还得去给姐姐请安,真是麻烦啊!
“哎呀!是闲王殿下!”莫言正想着,突然听得一个女子兴奋的大声喊,他寻声望去,却是一个迎面而来的女子,穿着一身轻盈合体的潇湘裙,上罩银鼠儒袄;披着件大红色锦云团绣玄狐裘;显得十分的婀娜多姿。仔细一看,原来是媚珠。
“殿下……终于又见到你了!”媚珠开心地感到他面前,娇嗔道:“真狠心呢!也不知道主动来寻奴家!亏得奴家一直心心念念得惦记你!”
“呃……好的,谢谢你的惦记。”
“殿下这是在散步吗?”媚珠笑吟吟的对莫言说:“奴家正欲在湖上练习冰上之舞,殿下要与媚珠一起斗舞吗?”
“呃……不,不必了吧,我什么都不会……”莫言慌忙摆手,那次夜宴斗舞根本就是恒嫣帮的忙,自己会什么跳舞!还斗舞呢,别丢人了。
“殿下哪里话,那夜与殿下一番比试,媚珠心服口服,从此苦练一直想要超越殿下,如何这般拒绝?”
“其实我不会跳舞……我……我会个冬瓜!”莫言郁闷地回答,谁知那媚珠早已不由分说,一把强拉了他,将身一跃,飞入了雾凇湖面上。
“天啊!?”莫言大惊,那冰面如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万一掉下去可怎生得了!
“公子,恒嫣来助你!”这时,莫言只听得耳边有人小声说道,接着腰间的匕首红光一闪,恒嫣附上了莫言的身体。然后他便换了神情,眼神一转,冷漠的一笑,反手将媚珠拉入怀中,转了个圈,足尖轻点,竟如蜻蜓点水般轻盈悬浮在湖面上。
“殿下,你好坏哦!”媚珠美目流盼,嫣然一笑脱出他的怀抱,足背一勾,看似舞蹈般优美的踢向他。
“姑娘,你也不怎么善良啊。”‘莫言’眼睛微眯,翩然一跃,仿佛不经意地一闪,同时敏捷地抓住她踢过来的脚,抱住笑道:“姑娘金莲三寸甚是美丽,可惜是横量。”
“居然嘲笑我脚大……”媚珠见他很有准备,知道碰上了对手,索性一展身手,使尽浑身解数与他比斗。
这女人!看似柔弱优美,却招招致命,咄咄逼人!恒嫣心道:她这是有心要置公子于死地,我当先下手为强,免叫公子遭她毒手!
当下也尽全力与她较量起来。
“莫言!”这时,恰巧从懿贵妃处回来的孙思元路过湖岸上,正看到两个人蝴蝶般上下翩飞,你来我往的斗舞,顿时看出了苗头,心道:不好!这妇人看似在与莫言斗舞,实则有心暗害他于死地!倘若莫言不幸被她得逞,必会坠落湖中!眼下这湖边只有我们三个人,到那时,她还可以嫁祸于我,真个是干净利落了!需想个法子,不能让他得逞!
他着急地四下张望,突然灵机一动,摘下一个小树枝,拔出护身短剑飞快的削了个口哨,放在嘴边使劲的吹起来。
“呜——”刺耳尖锐的声音响彻半空,回荡在空旷的雾凇湖上,向四下散去,传播的很远……
“什么声音?”松涛殿里正与懿贵妃下围棋的裴宗听了,手中棋子一顿,疑惑地抬头向外面望去。
平日里此处少有人来,这多事的家伙是哪里来的!媚珠听了,心知不妙:这么快就被那岸上的少年识破了!马上必会有人赶来;我且赶紧收手,待日后再做计较!主意打定,她故意娇嗔一声,一掌推开莫言道:“讨厌!殿下你欺负奴家!不与你玩了!”
听了这哨子,这媚珠必然要收手了!
恒嫣一边招架,一边暗自道:无凭无据,她一定会满混过去!你要收手,我还不愿意呢!我且寻个破绽,抓她一个把柄,叫她永世不得翻身!那么……姑且先委屈了公子吧!
她冷笑一声,故意装作难以招架的样子,迎着媚珠明显虚晃过来的那一掌,一下子收起灵气,跌落进湖里,那湖面虽然有冰,但是哪里经得起一个人的重量?顿时砸碎了一个冰窟窿,莫言掉进湖里。
“哎呀!公子!”媚珠见了,心中明白这时要有意不与她干净解脱了,好在她最擅长随机应变,慌忙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状,飞下湖去要拉他上来。
“你别想做好人!”恒嫣狡黠一笑,反手推出一道红光,强烈的力道无形的把媚珠远远地推往湖岸上去。
这时候,如果让那媚珠跟着一起掉进去,那就白忙活了。我绝不会让公子白白落进水中遭这冰水淹溺之罪!
跟我斗,你这蛮夷之族的女人还嫩的很!她借着莫言的身子报复似的冲那被推走的媚珠冷笑一声,渐渐沉入水里……
“莫言!”
孙思元见他彻底沉下去了,顿时大惊失色,无奈自己不会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听得一个声音怒吼道:“媚珠!你在做什么!”
只见裴宗急匆匆的带着一群侍卫,从远处赶来。恰正看到莫言沉入湖中,媚珠落回岸上。身边的几个侍卫早有眼色,急忙飞快地赶过去跳入湖中去打捞莫言。
“陛下!”那媚珠呜咽悲啼地做出一番楚楚可怜状扑进裴宗怀里:“莫言方才与奴家斗舞,谁知殿下竟然不甚失足落水。奴家正欲相救,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走开!”裴宗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她,大步流星地赶至湖边,那边办事利落的侍卫们已捞起了湿漉漉的莫言,上了岸。
“言儿?”裴宗急切地从侍卫们手中接过莫言,顾不得他浑身的水污弄脏了身上的龙袍,只是紧张的抱在怀里,一味担心地呼唤着他,仿佛生怕会突然失去他似的。
“哥哥?”恒嫣已经适时地褪去,莫言睁开有些发沉的眼睛,不明情况地看看抱着自己的裴宗:“我怎么了吗?”
“言儿,你吓煞哥哥了。”裴宗见他没事,方松了口气。随后将他抱起,疾步向宫殿赶去,看也不看媚珠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