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童急急走进酒店里，来到背对着门口的人身边，弯腰述说着什么。那人猛地转过身，跑到酒店门口，只看到闪着车尾灯的车子消失在十字街口……
“你想吃什么？”戴栋霖望着窗外，随意开口问道。
何乐正在出神，半天才意识到戴栋霖是在和他说话，“哦，也没什么特别想吃……”那个‘的’字还未出口，就听到一阵低沉的肚子鸣叫声响起。何乐涨红脸，捂住自己的肚子。
前座的司机，想笑但还是强忍住没有发出笑声。戴栋霖到毫不掩饰的笑出声，“看来你的五脏庙向你抗议了。”不等何乐说什么，便对司机吩咐道：“我们去私家菜坊吧。”司机答应一声，随后车内恢复沉默。戴栋霖复望向窗外，没有再理睬何乐。
何乐捂住肚子的双手，揉了揉干瘪的肚皮，又尴尬的摸摸鼻尖，也转头看向车外。
简单干净的菜坊里，小巧幽静的包厢内，戴栋霖单手托腮，看着狼吞虎咽吃着饭菜的何乐，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嘴里包满了饭菜，正在费力咀嚼时，从嗓子眼发出了一声饱嗝。何乐右手握拳敲打前胸。一杯水放在了面前，“慢点吃。”抬头看向那个带着笑意的眼眸，何乐鼻尖一酸，差点就要哭了出来。赶紧拿起水杯，喝下一大口，又低下头，抚着自己的胸口，嘴里的饭菜慢慢的一点一点都咽下。
原以为戴栋霖会说些什么，可等了半天也没见有动静。何乐抬起头，见戴栋霖正看着自己，突然开口：“为什么他会来问我，你在哪？”
何乐一怔，接着明白过来，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回答：“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你与带我长大的哥哥很像。”
戴栋霖笑笑，对于何乐说他与其哥哥很像不置可否，“那你哥哥现在在哪？”
“不见了……”何乐低下头，“突然消失。已经有三年了。”
戴栋霖伸手想要摸摸何乐的头，抬至半空，又停住，收回。淡淡开口：“或许是你哥哥想要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了吧。不用太担心。”
何乐吸吸鼻子，“嗯，他也这么说过。可是……毕竟相依为命那么久了，突然不告而别，我肯定会伤心的呀。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也许就是相依为命那么久了，反而不知该怎么告诉你，只有不告而别。”戴栋霖喝了口茶，说道。
何乐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戴栋霖垂下眼帘，眼窝处一圈青色，脸色也有些不好，转口道：“最近很忙吗？”
戴栋霖半抬起眼，又低下，“是有点。”
一时间两个人陷入沉默中。
何乐吃着碗里的菜，犹豫着是否能询问。“想要说什么？”戴栋霖复喝口茶，看了眼咬着筷子纠结中的何乐，说道。
“哦，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停顿一下，“你和那个人怎么样了。”终于问出来了。何乐感觉心口堆积的气总算是抒发出来了。不然老是在那里徘徊，可把他给憋死了。
戴栋霖抚摸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好像上次我们去酒店时，被他看到了。”何乐不希望他们中间因他而有疙瘩，“需不需要我去解释一下啊。”
戴栋霖在听到何乐说那次带醉酒的他去酒店被林霜曜看到时，心脏一阵收缩。又闻何乐说要去解释，随即道：“不需要。我与他并没有什么。”
“并没有什么？我看不是这样吧。后来我们在幽黑时，我可看得很清楚。你们两个……”何乐斜看了眼半垂着头的戴栋霖，故意在这时停下不说，想看戴栋霖作何反应。可惜等了半天，也不见戴栋霖有反应。何乐急了，“你们明明在乎对方在乎的要命，还偏偏做出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模样。真是瞎折磨人！那晚他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给剥了，而你在看到他那样，又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可是你们俩在对方面前还装的一个比一个……一个比一个……”
戴栋霖抬起头，“一个比一个什么？”
“一个比一个会装！”何乐半天才挤出这句话。
戴栋霖轻笑，“你也挺会装的啊。刚刚还是一个模样，现在又是一个模样。我还以为你真的对那个男人动心了呢。这样看来，你也是装的啊。”
面对戴栋霖的嘲弄，何乐认真说道：“如果我刚刚真的下车走进去，面对他，那我才是真的装。”清澈目光看向戴栋霖，“我不想在他面前做戏，我想在他面前的我是最真实的我，我不想欺骗他。现在的我还是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所以等我想清楚该怎么面对他时，我再站在他面前。”
那样的目光，那样的回答，让戴栋霖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他是在用自己总是逃避的态度，想当然的认为何乐也是同他一样的想法，却不知他们的逃避根本不是一个性质。一个是在不愿面对自己的心，一个是在努力了解自己的心。
“栋霖。我可以叫你‘栋霖’吗，戴先生？”何乐微笑看着戴栋霖，见其点头答应，说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弄懂自己的心。或许我刚刚说的话也只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我想说告诉你，栋霖，你和林霜曜是相爱的。所以不要在互相折磨了。”见戴栋霖脸色立变，何乐轻说，“不要让自己后悔。”
或许我们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到身边的人上演着一幕幕的悲欢离合，若即若离，相爱却不能相守，有情却要作无情。我们的心中总是想要告诉他们，不要在这样了。为什么不紧紧的牵住彼此的手。要知道遇到一个相爱的人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就算有困难，有阻碍那又如何。为什么不试着去解决困难，冲破阻碍呢。即使失败了，但至少自己努力过，对得起自己的情，自己的心。人生数年，遗憾的事总是会有的，但是我们可以做到减少那些遗憾事的数量。不要不尝试，就已经放弃。不要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独自暗叹，叹自己当初的怯懦，憾自己当初的犹豫，恨自己当初的踌躇。
豁然开朗。迷茫的心，在遇到鼓励自己的人时，突然明白晓得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戴栋霖笑了起来，“谢谢你，何乐。你真的是个可以给人带去快乐的人。希望你也能得到自己的快乐。能够早日看清楚自己的心。”
何乐看着面前这个见面不多，相识不久的戴栋霖。此时，戴栋霖脸上的笑不是之前在报纸杂志上所看到的那种假意的笑，也不是之前见面时那种违心的笑，而是那种看清自己想要什么，不再迷茫的笑。
“不要让自己后悔。”临走前，戴栋霖揉揉何乐的头，低低说了这句话。
是的，不要让自己后悔。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要让自己后悔。
第23章
同样是午夜时分。
戴栋霖的书房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倾泻至书桌前的地毯处。一个人影在月光中单膝跪在地毯中央。一手轻触着地毯。突然黑暗中传来低鸣的手机振动声。人影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接听。抚摸地毯的手顿住，挂断手机，站起身，朝窗边走去。绝代风华出现在皎洁的月光下，仍不失半分姿色。
林霜曜与丁筱羽的卧室里灯火通明。房门被人从外拉开，呆坐在床头边的丁筱羽背对着门口，听闻有人进来，身形微颤一下。来人停在床前，不再靠近丁筱羽一步。
“医院已经联系好了。我们明早就去。你尽早休息吧。”冰冷的声音说着让丁筱羽浑身冰凉的话。
丁筱羽从床上站起，急转身，大叫道：“我不去！”
正转身离开的林霜曜停住脚步，半侧身，漆黑的双眼深处发出冷冽气息，“我以为你爸爸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
“爸爸他……”丁筱羽紧咬住下唇，双手合握放于胸口，“我不要去。”无力的挣扎。
林霜曜斜睨着憔悴不堪的丁筱羽，朱唇轻起，“明早八点。”转过身向房门走去，“不要妄想做什么事情。你知道的。我并不是那种会原谅忤逆过我的人。”
门咔嗒一声被带上。丁筱羽跌坐在床上。双手捂住脸，无声的呜咽，泪水似乎已经流不出来了。是已经流尽了，还是说已经哭不出了？此时的呜咽似乎只是对自己悲惨的婚姻生活的一种悲鸣。
林霜曜双手插在裤袋里，漫无目的的在走廊上走着……身后有开门声，林霜曜没有停顿继续向前走。身后传来轻轻的唤声：“父亲。”
停下脚步，林霜曜没有转身，只是蹙起的双眉标示着他的坏心情。身后的人走至林霜曜身侧，伸手拉住林霜曜的衣角，“父亲。”
“我以为你是个汲取了你父母全部优点的孩子。”林霜曜偏头，俯首，说道，“现在看来也只是个普通孩子。孩子就是孩子。”摇了摇头，算是一种遗憾表示。
小人抓着林霜曜衣角的手，瞬时更加用力。
“有什么事吗？”林霜曜无视小人的情绪，冷淡问道。
小人低着的头，缓慢抬起，双眼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水汪，“父亲，你什么时候告诉大家我们的关系？”
林霜曜的目光从小人身上移开，望向看不见前路的悠远处，“到时候了自会说。”说完，抬脚准备走，却没想身侧的小人并不放开手，只好再低头看向小人，无声询问还有什么事。
“我希望明天就可以告诉大家。”小人昂着头，小声但坚定的说，“我要大家都知道我不是爸爸的女儿，是父亲你的女儿！”
林霜曜嗤笑，“说你是孩子，还真的是个孩子。”拍拍小人的头，“时候不早了。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的。”
见林霜曜并不理会自己，小人咬牙道：“你要是不愿说，我自己说！”
林霜曜嘴角嚼着笑，故意说：“说什么？说你是我的女儿，不是戴栋霖的女儿？”见小人的脸色霎间急变，嘴角弧度变得更大，“你一个小孩的话，谁会信。”
“再加上我妈妈的话呢。”小人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她不是小孩。她的话总会有人相信的吧。”
林霜曜心中暗叹，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可惜……“笑笑，她的话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小人抓着林霜曜衣角的手，随着身体开始颤抖，“那就去做亲子鉴定。之前你和妈妈不是说过吗，你们做过亲子鉴定了。我是你的女儿。”话尾，已然带上颤音。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提出去做什么亲子鉴定。”林霜曜看着眼前不愿面对现实，只是活在自己认定的世界里的小人，“你也不小了。都快十岁了。在寻常人家中，这个年龄的孩子或许还很单纯，还是个无邪孩童。但，笑笑，你不只是普通的孩子。你叫做戴毓乐，是戴家的子孙。自小长在大家族中。家族中黑暗，丑陋，阴险的一面，不可能让你还可以像个无知孩儿那样活在自己想象美好的童话中。”面前的小人浑身抖得更加厉害，但林霜曜继续说着让小人承受不住的话，“你是戴栋霖的女儿，亲身女儿。这个是事实，是不可改变的。”
“胡说！你才是我的父亲！这是你和妈妈亲口告诉我的！现在又告诉我说我是……”小人苍白的脸上滑落着成串的泪珠儿，“我是你的女儿！我是你的女儿……”
“究竟是不是，你自己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眼前的小人俨然成了个泪人，林霜曜心中也不好受，“放弃你那可笑的梦吧。他是你的生身父亲。不是你可以爱慕的人。”
小人捂住双耳，摇晃着脑袋，“不听，不听。”
林霜曜深深叹口气，“人小鬼大。”蹲下身，拥住小人，“笑笑你只是有很深的恋父情结，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你要分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梦可以很美好，但现实却不一定。你还太小了，很多事只是一知半解。等你长大了，就会清楚什么样的喜欢才算是爱情。”
“不……”小人抵抗着，“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只是不想让爸爸知道我的心思。你知道爸爸是喜欢我的，如果听我说我喜欢他，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不分开，他搞不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我。你害怕，才故意这样对我说的。”
林霜曜的嘴角抽了抽，这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人小鬼大，这心中都在乱想些什么啊。
“被我说中了吧。”小人被林霜曜圈在怀中，鼻音很重的说道，“你就是怕，才故意这样说的。”
林霜曜拉开小人，紧盯着小人的眼睛。小人被盯得不自然，移开了视线，却感觉到林霜曜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脸上离开过。小人嘟囔一句，“本来就是。”
一时间，让林霜曜哭笑不得。“你呀。”轻弹下小人的额头，“娇也撒过了。话也说出来了。哭也哭过了。快去睡觉吧。”双手放在小人的肩头，转过她的身体，推了推。
小人转过头，小手绞着睡衣裙摆，怯怯的问道：“爸爸是不是不喜欢笑笑了？”
林霜曜一愣，接着笑了起来，“怎么可能。你可是你爸爸的心头好。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呢。”
“可是……”小人欲言又止，深看了眼林霜曜，“可是他为了你打了我。我长这么大，爸爸还没打过我呢。”
林霜曜无意识的重复道：“他为了我打了你？”
小人点点头，“嗯当时爸爸的样子可凶了。”
林霜曜笑起来，“那肯定是你说我的坏话了。不然你爸爸怎么会生气，还动手打了你呢。”
小人咬住下唇，瞪了眼林霜曜，嘴里哼了一声，转身跑进房里。
林霜曜静立片刻，抬步欲走，突然感觉到庭院中有人望着他，抬眼看去，竟是自己最在意的人。
那人从暗处走到月光下，看着林霜曜，嘴角带笑，眼中带情，轻唤：“霜曜。曜。”
林霜曜感到一阵恍惚。莫不是自己是在梦中。奋力的眨了眨眼睛，面前的人依旧立在面前，抬手用力掐了下自己，倒吸口气，疼。面前的人仍未消失。
戴栋霖看着林霜曜孩子气的表现，嘴角的笑意更深，“林霜曜，我是真的。”抬手拉住林霜曜的手，温热干燥的掌心蹭了蹭林霜曜略凉的掌心，骨骼分明的手指，交叉相握于林霜曜的五指中。
“你……”想说的是，你怎么了。但不想破坏掉眼前的温馨，林霜曜只是说了一个字便没有再说下去。
戴栋霖眼波流离，“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林霜曜觉得喉间干涩，喉结滚动一番，才哑着嗓说道：“你说什么？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就是，和林霜曜两个人，不再因那些凡尘琐事，明明站在彼此面前却不能互道心宿。我想要的是，一辈子和林霜曜二人十指紧扣，再不松开。”戴栋霖逼近林霜曜，“你说我想要的东西能得到吗？”
林霜曜看着戴栋霖，努力想要分辨出戴栋霖所说的有几分真。“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