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吴沉吟着。“我本想自己跟你说，但是秦绎觉得我不方便来见你。”
他当然想不到秦绎根本没兴趣向秦非说明那天事情的真相，所以解释就简略了些。“都怪我那天烧糊涂，要是清醒到把事情问清楚，你也许就不用遭那么多罪。”他糊涂却不止是因为病，而也是因为看到秦非和别人在一起，就万念俱灰。他人生甚少有失意到像那天那样无能的时刻。
秦非终于得到想要答案。“不是你干的？”他确认一遍。
沈吴略微诧异，“我怎么会……”他微微叹气，问：“那你现在好不好？我怎么也想不到沈喻竟然做这种事。她这件事做的太异想天开，我已经让她去加拿大的炼油公司见习，地方无聊人又少，这个惩罚不知道你满不满意。”
秦非哼了一声，没什么表示。去北美，又不是流放远东，看来沈二小姐还是比他金贵。
沈吴低头。“是我管教无方，所以都怪在我身上也无所谓。”
“那要是我有个什么一二三，你会负责到底？”秦非斜眼看他。
“我……”
沈吴话还没说完，身上突然一热。刚才还冷淡地保持着距离的青年，突然欺身压住了他。
蛮横地分开他的下颌，舌侵入他的口腔。沈吴呆了呆，一时说不出反抗的言语。
“既然已经说清楚了，”秦非含含糊糊地，紧贴着他的唇舌。“那我就不计较……”
沈吴眼角一热，想把他推开。
他的一项项原则接连化为乌有，由坚韧不破变到如今这样时不时的虚弱。但是这却不能成为他和他继续下去的理由。
可他明明是要把他推开，手指却更紧地抱住了他的腰。他的唇明明要逃离他的侵蚀，却更热烈地贡献上来。如果这样的吻就等于爱，那他此生又有何求。
“这一次认真来如何？”色情的吐息，瘙痒着沈吴的耳垂。明知道回避不过去的是恶劣的回忆，秦非也丝毫不羞愧的模样。
“够了。”沈吴切断最后那一分遐想，握住秦非的手腕。“再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在这样的氛围里都会被叫停，任谁都不会太开心。秦非停下来，目光冷漠，凝视着他。
“今天我想来告诉你的事……有两件。”沈吴别开视线，拢了拢散开的衣襟。
“第一件事，是我把这边剩下几件事处理完后，会去欧洲总部工作。从此以后国内的生意会由我父亲回来照看。”他没有抬起头来。
“……”秦非语言能力一时一片空白。
“第二件……”
“住嘴！你到底在闹什么？躲我？”
沈吴抬起头来。“你听我说完。第二件，我还是想跟你说清楚。我跟你哥哥之间……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他笑了一下。“或者应该说，在我这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但对他来说，那应该是没有的事吧。”
“你是不是不提秦绎，就浑身不舒服？”
“我只是解释……”
“我不需要解释！”接近温情的面具被撕得粉碎，秦非长期的焦虑炸了开来。他不想管什么过去，也不去想未来。只要现在是他的就OK。这样都不行吗？
但是……
什么欧洲总部……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
“秦非，你冷静一点。”沈吴按住秦非的手臂，面色如常。
“换位置这件事不是我的提议。只不过我个人也认可。”他叹一口气。“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母亲前些天回到本城，正好碰见我神经官能症和头痛一起发作，非常紧张——她的紧张，是那种为人父母的紧张，所以生起气来，非常厉害。我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懂。”他毕竟无法将实情一一描述，亦没办法让他明白自己母亲是如何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在他床上，让他发誓和伤他至深的男人断绝关系。
如果一一说来，就像带了要挟的味道，让自己觉得不堪。但若全不让他知道，只怕误会越结越重。
可这听在秦非耳里，已经是要挟。他脸色青白，不发一语。
沈吴顿了顿，才又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已经好了，我妈妈仍然留在国内，下一步她打算让我快点结婚。”
说完之后，两人冷冷静默了一会。
“呵。”过了好半天，秦非才发出一声冷笑来。“你说这些什么意思？正式提出分手？还是……让我向你求婚？”
沈吴被震惊得愣了一愣。“你怎么会这样想？”
“像你这样的是第一个吗？要死要活，要飞去澳洲还是北极什么的。我见得多了。”秦非一旦恼羞成怒，就会前所未有地口不择言。
“你是说我是借这跟你讲条件？”和你那不知道一百八十几号女朋友一样么？
饶是沈吴极好的修养，仍然难耐地摇了摇头。“算了，”他扭过脸去。“反正我要解释的已经全部说完。以后就不会再因为没有说清楚过而后悔。至于剩下的部分，随你怎么想吧。”他抬腿，推开车门。
但他的手立刻被偷袭一样紧紧捉住，不让他移动半分。
“你干什么……”他的后半句话被窒息在喉咙里。
那具健康的，熟悉的身躯又紧紧地碾磨上来。他看不到他的脸，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钳制之后是稍许的放松，秦非在他耳边低语：“不要走，我们来做。”好像将他麻醉了，他就不会离开似的。
沈吴的眼眶霎然又热了一遍。却又气得想笑。这个家伙到底是有多相信，只要上床就能叫他心回意转？
“秦非……”他喊他的名字。“不要再这样。最后听我一次，好不好？”
他没有松手。
“秦非。就像你哥说的，我和你之间迟早总会有个尽头。你也许从来无所谓，因为对你而言，那个尽头就是厌的一天；但是对我而言，却不得不提心吊胆——我不能只是等着那天到。你只顾着眼前当下，而我有太多事情要管。所以我父母要我去欧洲，我答应；要我结婚，我也答应。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三年之内，任何人不可以对我提结婚的事。”沈吴维持的冷静裂出一条缝。
“秦非，我真的喜欢你。可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他绝望地说出这一席话，就像把自己的整个生命和爱赤条条地剥开晒在天底下。
他能给的东西，当不起他胸中埋藏的感情，可他更明白，对方连这样除了誓言以外毫无意义的承诺也不能做出。
第54章
烟雾袅袅升起。
秦非终于在这小小车厢里点燃了一支烟。沈吴是禁烟的，他不会说什么，但一定不舒服。秦非很清楚。只是二人在一起时，从来都是他被迁就。
这本是习以为常的事。秦非多年的人生，一路畅行无阻，遇到的人多半无条件迁就他的嚣张跋扈。他有诸多叫人低头的本事，这些才华和一张好看皮囊，做了什么都容易被原谅。
其实老是挑战爱自己的人爱到什么限度，实在是种又累又危险的坏习惯。
但他就是改正不了。
所以现在秦非抽烟，是因为需要冷静的加持——他必须得非常小心，再说错一句话，就连最后的机会也没有。
烟雾从秦非指间升起来，撞上车厢顶，从天窗的缝隙跑出去。他磕了一磕烟灰：“你什么时候决定好的？送我那把吉他之后，第一次说分手的时候？还是在美国，我推了你一把的时候？还是上一次我脱了你的衣服，把你扔在停车场上面的时候？还是……开始认识我的时候？一开始就计划着怎么把我甩掉？还是因为我像秦绎，所以准备多留一段时间？”
沈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摇了摇头：“你可能有些误会……我绝对没有想要伤害你，因为你像秦绎。你不像他——这么说也不对。你当然长得像他。可是我喜欢的部分不一样。”
“哦？那可真叫我好奇。你喜欢我什么？”
沈吴愣了愣，看见秦非漆黑的眸子，冷静地直视着他。在这种目光的审判下，谁也无所遁形。
“喜欢跟我上床？对不对？”秦非替他回答了。“喜欢我愿意跟你上床，对不对？”
“不——”沈吴摇头，却一时找不出辩驳的理由。
“不是什么？到底喜欢我什么，我倒是比你还想知道呢？秦绎什么都比我好，不是吗？干嘛不继续坚守你忠贞的爱恋，却肯发誓为我守三年活寡？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那个比较厉害？每次只要做起来就什么都忘了。我知道的。”
“不是……”沈吴只好摇头，除了摇头，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秦非总是笃定他必然会沉溺于自己主导的床笫之欢当中。平心而论，他在这方面有特长，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事。
可是秦非知道他为什么每次都会为他放弃原则？
他是因为爱他，才想要跟他做，而不是因为爱跟他做，才爱他。可到底谁先谁后，这种永恒问题，如何才能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答案。
沈吴闭上眼，言语无力。“反正，我爱你。”
一系列的盘诘被堵在了喉咙里。好半天，秦非才倒回自己座椅背。“我也是。”
他摁熄那根烟，放弃了步步紧逼，点燃油门。窗外有风吹进来，初夏的风，不冷。爱情让人精疲力尽，也让人无法可想。
无法可想，也无法追究谁的责任。
沈吴慢慢睁开眼，看着窗外掠过去的景色。“去哪里？”他低声问道。
“不知道。”
沈吴沉默了半天，伸手进怀里。他摸出个什么东西，低头看了看。“秦非，之前秦绎把那房子钥匙还给我——其实那个无所谓的。不过你可能不愿意继续住下去，所以算了。但是这个东西你就不要还给我了，你就当它不值什么钱。就当它是二十块钱一串的地摊货。当然，你要是真这么讨厌我送的东西，扔了也可以……以后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希望你平安。”
秦非让他拉着空出来的右手，把那串开过光的天珠套在腕上。
其实沈吴想的是，他是那样的脾气，伤人也伤己。他自己照顾不到他，希望佛祖能够保佑。
秦非却问。“要是你去了欧洲，我去找你，还会让我抱吗？”
沈吴苦笑了一下。“不行，这样就更戒不掉了。”
秦非收回戴了佛珠的手腕。“既然这样，为什么一点都不努力？”
沈吴被他问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好笑多一些，还是心酸多一点。努力什么？为他留下来？“努力吗？我啊……至少有想过以后的事。可是你呢。你想过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没想过。我现在就在想，你要是让我和你结婚，我现在一定会同意。”秦非截然地说。
沈吴面色僵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捂着脸笑倒在靠背上。“秦非。”他笑得脸痛。“你知道吗，我们不能在一起，最重要的不是家庭压力。而是我们思考问题永远不可能在一个层面上。你定义里的爱与我认为的爱不一样。你的爱情只是感情冲动，而我的爱情还要负有责任。爱情不可能永久，也不会一帆风顺。责任就是哪怕不衷心也必须去承担的承诺，你不愿委屈自己，绝不肯率先应许，我也无法和你继续这种看不见未来的关系——你问我什么时候决定会有这一天？就是在我知道你绝不会付出一点牺牲以后。”
风温柔地吹打着发丝和脸颊。秦非将车慢慢驶上弯道。“好吧。又是我错了。”他踩重了油门，风飒飒地打进来，冰冷了发热的头脑。
“但是你又想怎么样呢？我就是这样。如果只有做了你想象中那些事，你才不会走，那你想要的是别人，而不是我。既然是这样，那也没办法。分手吧，就像现在这样。日后若有机会再见面，还能留个脸面。”
沈吴坐直了发僵的身体。
秦非说：“我送你回家。只去过一次，不太确定路是不是这边，如果走错了，你提个醒。”
沈吴咬住了苍白的唇，看向窗外的夜景。
时近凌晨一点，通向郊区的路上车辆稀少。通过一个转弯，斜刺里突然亮起昼白的光。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沈吴下意识地遮住眼，恍惚中仿佛看到拦腰冲过来一辆巨大卡车的形状。
并没有多少个闪念的时间供他思考，方向盘剧烈地打了转，伴随着刺耳的擦地声，接下来就是恐怖的积压和冲撞。
第55章
他们想强迫沈吴拍X光和各种MRI。“我很好！”他让那些人滚出去。
他晕了几秒钟，醒过来被积压在气囊的空隙里，打了电话，叫人救援。
秦非伤得比较重。
自己应该没有因为紧张而耽误处理的时间。
“滚，不要在这里围着我打转，给我去查肇事车！”他大吼。他很少这样无法控制情绪，如果不把这种情绪发泄出来，他每一秒都要窒息。
其实他已经快要窒息。
他在手术室外徘徊，犹如困兽，度秒如年。主治医生急匆匆走上前来，沈吴心急如焚地迎上去。
医生面露难色：“准备手术出现问题……伤者是p血型，医院血库所有血样都配不上……我们正在紧急求助……国内这种血型非常少见，一百万人中只有一个……可能要向国外求援。”
沈吴的心脏愕然凝固。“你说什么？”他揪住白大褂的衣领。“为什么偏偏会这样？不是已经紧急抢救了吗？”这是争分夺秒的时候，老天为什么要这样跟他过不去？
“我们在努力查找这种血型的登记资料，但是……”医生突然停住。“患者有没有亲属？请他们快点来医院配型。不一定符合，但最少希望会高一些。”
“我弟弟怎么了？车祸？有没有搞错？”秦绎面色苍白地推开玻璃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医生愣了一愣。“这位是……啊，您是伤者的哥哥？快跟我来验血。”
秦绎脸色突然凝固。“怎么了？他受伤这么重？”
“不然怎么要输血？”医生微有些不耐烦。“请跟我来。要是有别的亲属也赶快叫来。”
秦绎站在原地不动。定了定，他才说：“不行，我血型跟他不同。”
沈吴燃起的希望一下浇灭。他捉住秦绎的袖子。“为什么？？你们不是亲兄弟吗？你知道他是稀有血型？要是你不是，你们家还有什么人和他一样？快告诉医生。”
秦绎甩开他的手，扭过头。“反正我不行。”
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医生，不输血不行吗？会怎么样？”
医生皱了皱眉，以一种看外行人的无奈眼光看着秦绎。“本来就车祸失血过多，手术中也会出血，如果是普通血型现在已经可以做手术了，但要再这么拖下去……”
秦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沈吴望着秦绎。秦绎直直站在那里。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仿佛一个世纪。良久他才摇头。
“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