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某天终将结束的爱情——英田サキ

作者:英田サキ  录入:01-15

这种自我安慰生了效。我的常识告诉我,我不可能喜欢男人,后来我便越来越不能正视自己被老师牢牢吸引住的实情。

可是当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促使我正视自己心情的事情。那个人的出现,让我无法否认地意识到,我对老师的感情,确凿无疑就是爱情。

到达老师公寓时,天刚擦黑。

从我手里接过啤酒,老师立马就着小桌上摆好的芝士鳕鱼和柿子籽儿开始喝了起来。他应该是那种不喝很多,但是慢慢喝边喝边品的人。

“我也来点儿吧?”

“不行。你开车来的吧?吃你的樱桃吧。”

盛在玻璃碗里的樱桃被推到了我面前,我一下子泄了气。可是尝了一颗之后我不由瞪大了眼睛,赞叹道:“好甜哦这樱桃!”

“当然喽,这可是300克卖到一万日元的高级货。”

“一万日元?这么贵啊?”

我盯着眼前光彩照人的鲜红的樱桃。一听说是一万日元,就突然感觉它们越看越像高级货,太不可思议了。

“老师,你老家不会是樱桃园吧?”

“我小姨妈的婆家是,我自己家已经不是了。”

我问他这话什么意思,他说他父母都已经不在了。父亲在他中学时就遭遇不幸事故,母亲则是三年前因病去世的。我想起以前有人说过老师是独子,心里便有些伤感。

虽说山形还有小姨妈这个亲人在,但是可以说已经没有家了。我双亲健在,还有一个哥哥,想象他们都不在了的那一天,自己再怎么自立,也仍会觉着无着落和寂寞的呀。

“老师,我还是想喝啤酒。”

“真拿你没办法。要喝也行,今晚就住这儿吧。”

“诶……可以住、住这儿吗?”

像是女朋友第一次同意去宾馆的处男一样,我慌乱得有些可笑,忙不迭地反问。

“喝酒就不能开车,这是规矩吧。我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学生酒后驾车呢。”

老师一脸严肃地回答。这时,玄关处传来了门铃声。老师嘀咕着“是快递么”,满脸不情愿地站起身。这个房间没有电话对讲机,不开门就不知道是谁。

老师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从我坐的地方看不到玄关,但是可以听到一点儿说话的声音,看来客人还没走。

“我不是说了这样我会很困扰的嘛。”

老师极不客气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来。我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向玄关。我原本以为是烦人的推销人赖着不走,老师才这么不耐烦的。

“老师,没什么事吧?”

听到背后传来我的声音,老师的身影猛地动摇了一下。回过头一看到我,老师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僵硬。

我吓到了。不是因为老师的表情,而是玄关处站着的那个来访者。

“大竹、老师……?”

一身西服装扮的大竹老师,疑惑地回望我。可能是不认得我了,于是我轻轻低下头,说道,“我叫棚桥。”大竹老师想起来似的点了点头。

“是水原老师班里的那个棚桥是吧,好久不见了。”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大竹老师看上去变化不大。虽然到底老了一些,不过就是现在这个模样,也足够引得女学生们趋之若鹜了。

“棚桥,今天你先回去好吗?我跟大竹老师有事要谈。”

老师的语气极公事化。

“好的。”

我不可能说“不要”啊,只得乖乖穿上鞋子。走到走廊上时,大竹老师跟我道歉说“不好意思了”。

我的脑袋里净是问号。我一点儿都不知道,他跟大竹老师竟然还保持着私人往来。既然都到家里来了,关系想必相当熟稔。

可是在居酒屋喝酒时,老师明明说过自大竹老师调职后再没见过面的啊。难道是说谎?还是说,今天这是相隔甚久的再次见面?

如果是前者,老师为什么要说谎?如果是后者,突然跑到以前的同事家里来的大竹老师也太缺乏常识了吧?我百思不得其解地上了车,发动了引擎。

——我不是说了这样我会很困扰的嘛。

开车行在路上,刚刚老师说过的话无数次在我耳边响起。那种声音。那种口气。好像在哪儿听过。

“对了!”我突然想了起来。是同学会结束后我去追老师的那个时候。老师用非常强硬的口吻,对电话那端的对象说了“我很困扰“的话。这次感觉跟那次一样。

“我不是说过不要再给我打电话的嘛。……那种事,早就无所谓了。事到如今,再见面又有什么意义?”

“我从没想过复合。所以算我求你了,放过我吧。我真的很困扰。”

那些话,我怎么想都应该是拒绝恋人的话才对。要是这样,电话的对象绝不可能是大竹老师。绝对不可能啊。

可是——我的脑海里充满了不愉快的想象。如果真的是大竹老师呢?那也就是说老师和大竹老师以前曾经是一对恋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可能吗——。

突然灵光一闪,在办公室里哭泣的老师的背影浮现在我脑海,我不由“啊”的一下低喊出声。也许这么说有语病,把老师弄哭的就是大竹老师啊。

那个时候,老师正在谈一场痛苦的恋爱。我曾经猜说不会是不伦之恋吧,对方要是已婚的大竹老师的话,倒正合条件。

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自己住的公寓楼下了。我没有上去,在停车场停了车后呆在车里继续刚才的思路。

老师说过跟对方对方分手后,反倒松了一口气。也说过那种痛苦的心情,不想来第二次。如果他真这么想,对方说想重新开始只会让他觉着困扰啊。

所以才冷漠地拒绝了打电话过来的大竹老师?但是大竹老师不接受,才专门跑来老师家里?

也许这一切都只是我异想天开的愚蠢想象罢了。老师和老师搞不伦之恋?而且都是男的?

我希望是我搞错了。这不是伦理和道德的问题,因为如果我的想象没错,那么老师如今正被大竹老师逼迫着要复合啊。

——要是老师跟大竹老师复合的话那该怎么好?

一想到这里我就坐立难安,于是我重新启动了车子。

******

途中有好几回我都想原路返回,可最终还是重新回到了老师的公寓楼下。公寓前面有一小块空地,我和以前一样把车停在那里,然后抬头看向老师的房间所在的位置。

他们两个之间存在不伦关系不过是我的猜测,万一猜中了,那也和我没有一丁点儿关系。我不过是水原老师教过的学生之一。而且还是七年前的。

理智上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理智归理智,灼烧般的焦躁感越发激烈,我无所适从,已经失去了冷静。头脑里乱作一团,完全没办法冷静下来,这种状况还是第一次遇到。我整个人就像坏掉的CD播放机一样,心里不断重复同一句话——怎么办?怎么办?

好吧,假设我的猜测都是正确的,那么接下来呢?老师他不想跟大竹老师复合。他接电话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刚刚也是,也说“很困扰”。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接受大竹老师。

我自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终于多少放松了一些。是啊,跟大竹老师的关系,对老师来说只是一段痛苦的恋爱。那样苦涩的经验,绝不可能重蹈覆辙。

就在我放松了绷紧的身体,靠向椅背的时候,大竹老师的身影出现在了公寓门口。

看着他微微低着头一路小跑的姿态,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要是事情进展顺利,他不可能这么早就回去了啊。

为了亲眼确认一下老师的情况,我下了车。说出忘记拿樱桃了这种烂理由不是我的本意,不过,算是丢卒保车吧。

按了两次门铃,老师都没有来开门。门没有锁,我探头看向玄关,叫了声,“老师?”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回答。

“情感纠葛”这个词汇不经意间掠过脑海,我心里的不安慢慢凝聚。因为分手起争执而刺杀对方、勒死对方的新闻,并不是那么稀奇。

不会吧……复合遭拒的大竹老师不会一时失控,把老师给那个了吧……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一定是电影看多了。

虽然立即予以否定,我还是赶紧脱了鞋进了屋。餐厅和隔壁的榻榻米都亮着灯,小桌上的东西跟我离开的时候一样,啤酒,小菜,和樱桃。

连着里面那间榻榻米的拉门半开着。那里没亮灯,有点儿暗。我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老师的脑袋。他背对着这边躺着。什么啊,原来睡着了啊,我放下心来,可刚踏进隔壁的榻榻米,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躺在榻榻米上的老师是光着身子的。虽然好歹腰上盖着衬衫,不过身上确实什么也没穿。

愕然盯着散乱一地的仔裤和内裤,我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叫了声,“老师。”

他一动未动。有那么一瞬,我还以为他死了,惊恐万分,可是和着呼吸,他瘦弱单薄的脊背微微动了一下。看到他还有呼吸,我鼓起勇气,在他背后跪下,战战兢兢地瞄向他的脸。

他睁着眼睛,看来还有意识,我放下心来,轻轻摇了摇他纤瘦的肩膀。

“老师,你怎么了?”

老师慢慢转过头,看向我。

“棚桥……?”

他的瞳孔没有焦点,小声叫出我的名字。声音也是嘶哑模糊的。

“你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儿,他好像突然间回了神似的站起身,惊惶失措地拾起散落四周的衣服胡乱穿上,拼命想遮住裸露的身体。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也终于重新回到了现实的感觉。

“他强暴了你是不是。”

老师他什么也没有回答。躲开我的视线,怀抱衣服缩成一团的老师的样子,仿佛眼看就要崩溃一样,那么无助。我心疼得不忍看向他,与此同时,对大竹老师的强烈的怒火噌的火焰万丈,我怒目欲裂。

“我现在就追上去揍扁他!”

我是认真的。至今为止,我从未对谁施以暴力,可是当下我没有一丝犹豫,一定要揍扁他!

“不是。”

我一站起来,老师就抱住了我的腿。

“不是那样的,棚桥。”

******

“什么不是?他强暴了你难道不是吗?”

老师紧紧地抱着我的小腿,重重地摇着头。

“他没有强迫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的意思是你们是两情相悦?”

“没错。”

那我更加不能相信了。如果是两情相悦做的,那就更恶劣了。他把欢好的对象扔在榻榻米上,一点儿不耽搁立马跑掉了。

可要是老师执拗地说自己不是被强暴的,我也没理由坚持唱反调。于是我暂且放弃了去追他的念头,说,“我哪儿也不去”,轻轻的剥开了老师环抱着我小腿的双手。

我径自打开壁橱,拿出被子,盖在老师身上。

“你脸色很不好。还是躺一下吧。”

老师用被子将身体裹住,躺了下来。我在旁边坐下,拍拍腿说,“把头放这儿吧。”也许是嫌拒绝麻烦,老师出乎意料地乖乖地把头放在了我的腿上。

“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那个,没受什么伤吧……?”

两个男人做爱,未必一定有肛交,可如果那个部位伤到了,肯定需要处理一下。

“没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两个,果然做了那事儿。

就在不久之前,就在这个房间里,老师跟那个人做了,让男人的欲望深深地插进不该进去的地方。苦涩的味道直冲上喉咙,我拼命挥去近在眼前的活生生的想象。

“为什么回来?”

“忘记拿樱桃了。”

老师只用气息笑了笑。大腿感受到些微的震动。果然是让人笑掉牙的烂理由啊。不过多少冲淡了一点儿沉重的气氛。

“最后一次海水浴的对象就是大竹老师吧。”

老师没有否认。他们果然在搞不伦之恋。

“别嫌我啰嗦,真的是两情相悦的吗?”

我再一次发出质问。只有这一点,我无论如何都想搞清楚。

“不完全是强暴。”

闪烁其词,模棱两可的说法。可能老师也意识到了,轻叹一声,接着说,“刚开始我有反抗。因为我不想和他重新开始啊。可是最终没能坚持住。很傻是吧。”

“……要是我问你很多,大竹老师的事情,你会觉得困扰吗?”

我想要是他拒绝,我就不再问。可是没想到他回答“不要紧”。

结果他真的每问必答。像是要把隐忍心中多时的东西一吐为快一样。又像是要再一次的,重新审视逝去的时光。

老师在当我们班主任之前,是大竹老师负责班级的副班主任。面对很会照顾人又温柔的大竹老师,老师不知不觉动了心。发现自己喜欢上大竹老师后,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同性的那种人。

大竹老师虽然已婚,但和妻子不太和睦。这也成为他们下班后越来越多地一起喝酒的一个理由。不久,大竹老师就开始到老师的公寓过夜。

终于有一天,大竹老师觉察到了老师的爱意,两个人陷入了背德的恋爱之中。大竹老师不是gay,他只是想填补不美满的婚姻生活的空虚,想被人爱吧。老师用这样的话,解释了两人的开始。

这种关系持续了三年多,直至大竹老师调职时,老师提了分手,这段关系算是走到了尽头。虽然仍旧喜欢他,可是实在无法继续忍受不伦之恋的苦涩。

不想一年后,两人在研修的地方再会了,并且以此为契机复合了。大竹老师再次频繁出入老师的公寓,他太太发现他有外遇后,企图吃安眠药自杀。据说她本来精神方面就不太好。

后来他太太总算保住一条命。老师觉得绝不可以再这么下去,于是和大竹老师彻底决裂。这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可是从上个月的月末开始,大竹老师又不断打电话过来。一直拒绝他要见面的要求,想不到今天晚上,他竟然直接跑家里来了。

“事到如今还说想复合的话,他究竟想干什么啊。”

我对大竹老师的纠缠不休感到不快。他把老师折磨得那么痛苦,还害得妻子差点儿死掉,真是一点儿长劲都没有。

“他说他离婚了。”

枕在我膝上,老师小声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

“一直以来不肯离婚的太太,突然愿意离婚了。大竹老师说她可能是有了男人了,谁知道。去年年末,正式办理了离婚。”

“人渣。”

一时愤怒,这话脱口而出。也许是对我语气中的粗暴感到吃惊,老师轻轻动了动身子。

“这边一离婚,马上就想跟你复合,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一边生气,一边反问另一个冷静的自己:“犯得着这么生气吗?”搞不伦之恋诚然不好,不过既然离婚了,那再交往就没什么问题了。

“你用不着这么生这么大的气啊。棚桥人真好呢。”

听到老师这么说,我顿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我生气,不是因为我人好。如果仍是不伦之恋,那么老师一定会拒绝大竹老师的。可要是大竹老师恢复单身,老师可能就会同意复合。今天,被他央求而无法拒绝他,不就是这个原因吗?

总而言之,我是在吃醋。我不想他接受大竹老师,不想他成为他的。我暗暗祈祷,——求你了,不要和他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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