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倾城(起始卷)——随心客

作者:随心客  录入:01-15

“这位公子又是何人?”对于陌寻欢的谴责,撒莲不以为意,轻淡地看过去一眼,又道,“公子何以认为,区区解忧酒能够毁灭其它的部落?若是如此,西大漠早就是解忧族的天下了!”

“撒莲祭司又何必狡辩,本少既然这么说,自然就有本少的依据。”陌寻欢肯定道。

“是吗?”低笑一声,撒莲不再言语,转身往酒窖的方向前去。

“等一下,我想问你,解忧酒里面,你放了什么?”洛倾城出声唤住她离开的脚步。

“那浸染了解忧族血泪的解忧酒,还能放什么?”撒莲脚步不停,不答反问了一声。

闻言,洛倾城低下头颅,陷入沉思。

陌寻欢出声问道:“洛岛主清楚事情的始末了?”

银黑色的眸子打量了他一眼,洛倾城摇了摇头,道:“不太明白。”

“撒莲祭司不是已经和盘托出了?洛岛主怎会还不明白?”陌寻欢诧异,接着又说道,“你我是不是该去阻止这位祭司的阴谋?站在这里赏花,未免太过浪费了!”

“没用的。”淡淡地摇了摇头,洛倾城背靠着无忧树,席地坐下,双臂搭在膝盖上,银黑色的眸子闭起,似乎睡着了。

“既然因缘际会来到了三百多年前,不正是要让我等阻止这场惨剧吗?洛岛主此话又是何解?”陌寻欢怀疑道,“难道洛岛主认同那位撒莲祭司的做法,为了报仇滥杀无辜也再所不惜?”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这里就是三百年前?”垂下的发丝间,轻轻飘出这样一句话语。

“与翩翩相遇后不久,本少便知,她是三百多年前的人,”陌寻欢叹息一声,蓝色的眸子里透着苦涩的无奈,接着又道,“那日为她绾发,她说这里时兴梳高髻,本少便知不对劲了,高髻是三百多年前时兴的绾发,现下早已不用了……”

“所以,三少便肯定了,我等入了契机,去到了三百年前的净土?”一道清魅的嗓音忽然传来,如同无尽深渊之下,淌过的冥河之水,清冷,绝魅。

无忧树林的另一端,一群人缓步而出,为首的正是黎苍墨。雪球自姬肆雅的肩膀上跃起,翻了个身,滚到洛倾城的脚边。

“阁下等怎会在此,不是前去阻止那位撒莲祭司的么?”陌寻欢又是惊诧,又是不解。

22.净土之谜

“呵,陌三少以为自己是天神么?就像那位雪崇之一样,自以为挽救了西大漠,却将解忧族送入了一场浩劫!”卓玛冷声笑道。

“卓玛族长这是什么意思?”陌寻欢的脸色沉了下来。

“哈哈哈,你问我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你以为撒莲姐姐只是因为仇恨才策划了这场杀戮,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卓玛纵声大笑,几近疯狂,“若不是解忧族被逼到了无法再退让的地步,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撒莲姐姐,会忍心犯下杀戮吗?魂魄是一个人最终的归宿,而她犯下的杀戮,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自己的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天!”花若惜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数步,右手抚向左腕上的鲛珠链子。林靖翰忙扶住她的肩膀,无声安抚。

“雪小姐不是不明白伽罗族从中得到了什么利益吗?那个部落完全不觊觎净土,也无谓在西大漠称王,那般的乐善好施,似乎一心只为了西绫国的强盛!”卓玛猛然逼近数步,以完全无法逃避的眼神直视着雪如深,说道,“你知道伽罗族想要的是什么吗?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那个部落的族长,不,那个部落的所有人,全是疯子,最可怕的疯子!”

“伽罗族想创造另一个净土,对吗?”

一句镇定而坦然的话语,使得卓玛的尾音戛然而止,眼神不敢置信地看向出声的少年,仍是那般的泰然自若,优雅如仙。

“据姬某所知,伽罗族与解忧族本是同宗,直到千年前才分立。当时的伽罗族先祖还是解忧族的祭司,那一位祭司大人是个天才,融会贯通了巫神留下的伽罗奇术,也就是各种阵法。后来,他与当时的解忧族族长发生了分歧,之后便带着族里记载伽罗奇术的秘籍,与志同道合的族人叛族自立,建成了伽罗族。”

“那雅公子可知,当时,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发生的分歧?”卓玛冷声追问。

“若是所料不错,分歧的重点应该在巫神血脉上,族长那一方定是信奉巫神血脉,而那一位祭司,在懂得了伽罗奇术后,该是想拿巫神血脉来求证他的所学吧!”墨绿色的眸子闪过微光,姬肆雅淡然一笑,处变不惊。

“呵,你居然知道,你居然什么都知道!呵呵呵,比起那个什么天听,你的确聪明得多了,恐怕那一位直到死亡也猜不到,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结交的好友,那位伽罗族的族长!”卓玛又是一阵疯狂的大笑,“没错,那一位祭司正是因为这一点得不到族长的认同,就带领着信任他的族人叛族了。之后的伽罗迷城便是依据伽罗奇术建立的,原本的目的,是要将它变成第二个净土,但是少了巫神血脉化成的阵灵,伽罗迷城始终都是个空壳!”

“千年来,伽罗族牺牲了无数族人,仍旧无法生成阵灵,他们终于明白了,离开净土之后,巫神便收回了对于他们的庇佑,他们也不再具有巫神血脉的传承。原本,伽罗族应该沉寂下来,直到,那一位米尔沙礼族长继任。他不信天,不信命,就像那一位祭司一样,应该膜拜,感恩的巫神血脉,在他眼里竟可以拿来利用,他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他把主意打到了解忧族身上?”黎苍墨沉声道,语气显然是肯定的。

“没错,他就是这么做的!在骗得那位天听的信任,结成西绫国后。他让那位骁夷族的族长,也就是所谓的西绫国的大王,派遣解忧族的族人运送部落间交换的物资,而凡是到了伽罗迷城的族人,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们,被拿去活生生祭了阵法!”

“这群叛族的罪人又哪里知道,巫神血脉的传承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只要是解忧族族人,便都具有,而是由族长代代传承的。一旦失去了巫神血脉,净土便也不存在了!”

“还记得活死人墓吗?那里的活死人,全是我们解忧族无辜的族人!短短三年的时间,解忧族已濒临覆灭,若不是如此,撒莲姐姐怎会忍无可忍,犯下这样的杀孽?”

“何况,一杯解忧酒,一杯浸染了解忧族血泪的解忧酒,不正是对于人心的考验?心存愧疚之人必然喝不下去,而那些喝下去的人,都是不关心解忧族死活的,他们难道不该死?”

“即便有些人该死,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戮,本少还是不能苟同!”陌寻欢皱起眉峰,看向众人道,“难道诸位都认同她的说法不成?靖翰贤弟,你平日里最为正气,难道也不去阻止?”

“三哥,这是三百多年前发生的事了,我等又怎么阻止?”林靖翰低叹一声,无奈道。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陌寻欢面色骤变,疑惑的音量高了几分。

“这里是一个幻境,并不是三百年前。从我等踏入混沌之境的那一步开始,眼前所看到的,不过都是虚幻……”姬肆雅闭了闭眼,指尖数着翠绿的佛珠,接着说道,“恐怕,因为我等的进入,这个幻境已然要崩塌了……”

“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要让这一切破灭……”全身的力气被尽数抽空,卓玛颓然坐倒在地,哭笑,苦笑,惨笑。

“卓玛族长守着这个幻境三百多年,是不愿相信撒莲祭司魂飞魄散了吧!”姬肆雅轻轻吐出一句话,墨绿色的瞳孔中,隐着一丝悲戚的怜悯。

“不相信又能如何?什么都没有了,一切的一切,全都不存在了……”卓玛轻声哭道,“我凭借着巫神血脉,布下了混沌之境,蹉跎了三百多年,只为求得撒莲姐姐的一丝残影不灭,而现在……”

“她不喜欢这样,即使这一切都是虚幻,至少,她的情绪是真的,”洛倾城慢慢地站起身,目光越过泪眼湖,看着对岸之上,手执弯刀献上一曲祭祀之舞的白衣女子。他接着说道,“撒莲不喜欢这样,你固执得不愿意她消失,重复了三百多年的杀戮之夜,但,她想要的是解脱。”

“解脱吗?”卓玛喃喃地重复了一声,眸色忽明忽灭。

对岸的白衣女子,缓慢而坚定地将弯刀抹向自己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的那一刻,场中的人群如同陷入了魔障般,纷纷做出了自残的举动,尖叫、哭喊、悲恸……磅礴的冤屈震动了天地,耳畔似能听到魂魄撕裂的声音!

远处的繁华一点一点分崩离析,燃烧的篝火,错落的房舍,成片的绿茵,遍野的横尸,一寸寸地,逐渐消散……那跌入泪眼湖中的白衣祭司,似乎远远地看了这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纯粹的笑容,轻盈得如同雪花飘落。

看着撒莲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云烟之中。卓玛的眼角,蜿蜒下一抹血红色的泪滴,似要将这一切画上一个凄美的终结。

陌寻欢来回踱着步子,似乎仍旧接受不了,一切都是虚幻的事实。半晌之后,他出声问道:“难道说,我等来到此地后,不论看到的是哪个净土,都只是幻境,所见之人也都是虚幻的?”

“混沌之境便是虚幻的开始,这里除了我,又哪来的别人?”卓玛翕动着唇瓣,惨然道,“三百多年了,本就为数不多的族人,离开的离开,死去的死去,到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你们看到的其他人,也不过是我自欺欺人产生的幻影……”

“或许并不是如此,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真实的,真实的一直陪在族长的身边。”少年的嗓音清浅温和,在这寒冷的雪夜里,有着温暖人心的定力。

顺着姬肆雅的目光看去,泪眼湖的一端,头发花白的糟老头正蹒跚地走来,混浊的老眼里,却是难得的清明。

“族长……”糟老头朝着卓玛的方向一步步前进,每一步都似将被狂风刮倒,每一步却又都是那般的坚定。终于,他的手臂搭上了卓玛的肩膀,干枯的手指不住颤抖着。

“哈伊……”卓玛轻轻呼唤了一声,眼中尽是不敢置信,“你怎么会……”

“我向巫神祈祷,只为能留在卓玛姐姐的身边……”

当年,那个尚未成长为男子汉的小小少年,只能缩在角落里看着他的卓玛姐姐哭泣,此后造化弄人,那一句留在心里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而这一刻,他以孱弱的身躯,以老去的姿态,终于跨出了这一步。

“傻瓜……”卓玛哭喊出声,“我不是个好族长,为了私心,我葬送了净土,你又陪着我做什么?”

“陪着族长,也是哈伊的私心啊……”

“不后悔么?”卓玛哭笑道,眸中的血色逐渐淡去,那一颗颗的泪水,变得清澈透明。

“哪怕是献上魂魄,只为了这一刻,哈伊就不悔……”枯树枝般的双臂轻轻地拥住卓玛的身体,苍老的声音透着决然的意味。

在那一声不悔中,相拥着的两人迅速地化为白骨,白骨又化作了齑粉,碎落一地。

似乎过去了千年万年,又似乎只是转眼的一瞬,无忧树林仍是无忧树林,泪眼湖也仍是泪眼湖,只是湖中堆满了森森白骨。而再下一刻,眼前升腾起了白色的迷雾,视线所及,什么都看不清晰,直至凄厉的北风呼啸而过,将迷雾吹散。

花若惜瑟缩了一下,眼角不自觉溢出的泪水似要结成冰块,抬眼看去,月色之下,四周居然是皑皑白雪,不由咋舌!

23.人心难测

旧音忙取了乾坤袋里的御寒衣物递给黎苍墨,晓光也拿了披风给姬肆雅披上,陌家的小厮赶忙照顾起自家的主子,林靖翰当即拿了大氅盖在花若惜的肩头。洛倾城看着众人的动作,也随手将斗篷取出来罩上,雪球跳进他并未戴起的兜帽里,欢快地打了个滚。

“弟弟!孙伯!”雪如深猛地一声惊呼,向着原先屋舍的方向飞奔而去。

众人见了,便也先帮她找起人来。

林靖翰与花若惜向东,姬肆雅往南,黎苍墨一行往西,陌寻欢向北,洛倾城伫立在原地,静静地思索着什么,忽而朝着姬肆雅的方向过去了。

“洛岛主有事儿?”看着身后追来的雪衣人,姬肆雅出声问道,眼睛仍旧在雪地上搜寻着是否有别的人影。

“我还是不明白,那个能将情绪放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洛倾城嘟囔道。

“那位撒莲祭司没有告诉洛岛主么?”姬肆雅疑问道。

“她说,里面浸染了解忧族的血泪。”银黑色的眸子眨了眨,疑惑的光芒忽隐忽现。

“她说的,应该就是巫神血脉了,上古神只流传下来的血脉,究竟有多么强大,谁都说不清楚,”姬肆雅微微一笑,如此解释道,“但,卓玛族长既然能凭借巫神的血脉存活三百多年,并且建立了这样一个幻境,想必是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在里面的。说巫神血脉能够放大情绪,便也不足为奇。”

“还是很奇怪,”洛倾城歪着头道,“明明前两次见面,那个卓玛族长都很怕我,但是今天,又没有反应了。”

“尘世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寻找出答案的。”姬肆雅低声劝慰道。

“是这样吗?”洛倾城不解地呢喃了一声,不说话了,只是跟在姬肆雅身侧走着。

“洛岛主有心事儿?”看着身边的人不自觉地绞着手指,姬肆雅柔声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你也能捕捉别人的情绪吗?”洛倾城托着下巴回看他,月色下的眸子,尤其显得银亮起来。

“要猜测别人的心思,不是只有捕捉别人的情绪这一个途径,语言,举止,神态,很多都是能够从中瞧出端倪的,”墨绿色的眸子缱绻着一丝温柔,姬肆雅说道,“若是岛主在为姬某适才说的话烦忧,大可不必。虽然尘世间很多事情都找不到答案,但是,又何必一定要去找到一个答案呢?”

“不是因为这个,”洛倾城点了点头,又忙摇了摇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彷徨,“我只是觉得,这里的人,和仙客岛上不一样。”

“哦,有什么不一样?”

“很多不一样,这里的人,笑的时候,不一定是愉悦;对于别人的话会抱着怀疑;听到了真话,会不高兴;他们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就像解忧族的净土;他们还喜欢编织谎言……我不明白,在仙客岛上不是这样的,从来没有那么……”洛倾城说着皱起了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那么复杂。”

姬肆雅的声音轻轻传来,温柔的,谦和的,从骨子里透着优雅的意味,他说道:

“人心,从来都是深不可测的。笑容是一种掩饰,谎言是一种保护,抢夺更是一种天性。仙客岛上没有纷争,没有困扰,人心自然就会变得简单。而这里的人,或是生存所迫,或是情势所逼,不变得复杂,又如何能够活下去?”

“不懂。”银黑色的眸子闪了闪,洛倾城直白地吐出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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