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
【中午去吃个饭呗】
【行吧,你来接我】
李杰再想柔情蜜意一下,结果被一句【还要上课】给打发了,郁闷地趴在桌上,无意中瞄到白菜倚在座位上,旁边坐着他的小对象,人家一边记笔记一边还偷个吻什么的,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随意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翻到陆繁的,犹豫一阵,编了条短信。
【干嘛呢?】
【在画室,有事?】
【没,作画呢啊,画得什么,有模特没】
【……没有】
【哎,没有啊,中午想吃什么,给你送呗】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买饭。】
李杰一想,这人得多可怜啊,一个人待在画室里还得自己买饭,于是爱心泛滥【我买我买,要吃什么,吃炒饭么,还是要盖浇饭?】
【你随意吧,谢谢了】
李杰豪气冲天地答了句【没事儿】,丝毫没有想起来中午的两件事完全冲突了。
李杰下课往食堂走的时候提了两份饭,出学校的时候在另一栋教学楼外看到了他对象,跑了过去。
对象叫王雨棠,是个很正经的女生,扎着马尾抱着书站在台阶上,见李杰过来就走下来说:“走吧。”
李杰现在才想起来这两件事重了,又不好开口说有事,就陪着打了份饭,看着她吃。
王雨棠:“昨天又没来上课?”
李杰拿着手机想给陆繁发个短信,正犹豫怎么说呢,听到这话,敷衍地答了句:“啊,是。”
王雨棠嘴里念叨了几句,接着吃饭。
而李杰犹豫几番还是没把短信发出去,等着王雨棠举着汤碗小口小口喝的时候就说了句:“有事先走了。”
着急出门打车去了陆繁的画室。
画室是在一个挺偏的地方,一栋一般的写字楼里,五楼,里面很空旷。
李杰敲了敲门,正好陆繁起身去拿水,拿着矿泉水喝了几口,瞥到了门口的身影:“来了?”
李杰还是第一回到这种地方,稀奇地到处看,把盒饭放在沾满灰的桌上:“清炒油麦菜和红烧小排,两份一样的啊,你看你吃哪个。”
陆繁说:“不着急,你打车来的?”
李杰应了声:“跟对象约了吃饭,没赶得及,嘿,这是你画的?”
画板上画着个吧台,一个调酒师在调酒,人物有点抽象,但气氛在那儿摆着。
陆繁:“嗯,怎么拿了两份,你还没吃?”
李杰又在各个画板前绕了一圈,觉着陶冶了情操,才晃荡着过来:“没吃呢,想着来和你一起吃。”
说着把饭盒打开,挨个在桌上摆好。
陆繁也坐下来,拿了筷子:“昨天晚上回来得太晚,吵醒你了吧。”
李杰扒了口米饭,嘟嘟囔囔地回答:“没,我一般睡沉了听不着。”他想了想,要不要问陆繁这么晚出去干什么呢,问了是不是有点逾越的意思啊。
他决定迂回出击:“你睡的沙发?”
陆繁:“嗯,到底是你家,我睡沙发很习惯,以后这样就行。”
李杰抬头道:“别介,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天天都回来这么晚么?”
陆繁看他:“抱歉,以前习惯这样了,是不是很影响你休息?”
李杰摆手:“没,我一般也十二点才睡,就是想问问,等等先说好,你不会介意的吧。”
陆繁:“?”
李杰叼着筷子,想着怎么措辞:“你晚上,去哪儿,怎么烟酒味那么重?”
陆繁道:“和一个酒吧有长期合同关系,帮着画点挂画和涂鸦。”他勾了勾嘴角“很不正经,怕么?”
李杰有点尴尬地埋头吃饭:“有什么啊。”
吃晚饭,李杰就在偌大的画室里走来走去地消食儿。
“这么大的地方就你一个人?”
陆繁拿了支笔在画板上比划:“有三四个吧,他们去吃饭了。”
正说着就见三四个青年勾肩搭背地进来,其中一个拍了下陆繁的肩膀道:“吃了么?”
陆繁却懒得答,转头对李杰道:“回去吧,下午还有课么?”
李杰摇头:“没了。”
陆繁:“那就回去好好休息,我大概六七点回来。”
他这样说当然是为了协调他和李杰的时间,但别人听着就有些怪怪的,李杰走后,立马有个画手调侃道:“哟,弟弟啊。”
陆繁回了几句,也没有说清楚的意思。
李杰觉得时间很宽松,就找了下附近的公车站,研究线路,以便以后来得方便,刚看一会,手机响了,是任远。
任远:“早上阿犯的女人来闹过了,已经找了律师说是要打官司。”
李杰又头疼了:“真的假的啊,闹起来了?”
任远:“嗯,估计没多久传票就送来了。”
李杰觉着有点麻烦任远和张扬,但又不知道怎么解决:“你们,你们没事吧,要不先把小强接到我这儿来?”
任远:“不用,我就是给你说一声。”
李杰话里带着抱歉:“对不起啊,给你们添这么大麻烦。”
任远笑了声:“没事,你是替谁道歉呢。”
李杰又道了谢,说有事一定要通知自己,就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
他凭着记忆力少得可怜的法律知识觉得这官司肯定要输啊,毕竟黄娟是小强的亲生母亲来着,他到底是坚持什么呢,在公交车上费力地思考了一路,也没得出结论。
第六章:说好的同床共枕
还没走到防盗门前,门里的吼声就起来了,尖利而急促,李杰也没在意,拿着钥匙一开门,小东西的吼声刹那间达到了巅峰,扑了上来。
“……”李杰痛恨那个早上决定穿七分裤的自己,小东西真是一点都不留情,一口啃在小腿上,还有再接再厉的架势。
用手里的钥匙吓唬了一下,小东西果然后退了几步,李杰趁这机会把门关上,小东西被吓得躲进窝里。
伤口不大,有点渗血,找了块创可贴贴上,心想陆繁应该给它打了疫苗吧。
瞄一眼盛着狗粮的碗,被吃掉了一半,李杰也不敢再靠近小东西看守下的厨房,作势吓了它一下,去上网。
搜了下“被家养的狗咬了怎么办”
百度大神给出了相当丰富的答案,有人说必须打疫苗的,有人说没咬破不要紧,有人说那东西有潜伏期呢,说不定哪天就发作了。
其中一条尤为渗人“被狗咬其实并不可怕,我有个同学从小到大一共被各种各样的狗咬过17次,包括4次被洋犬咬的经历,他现在过了10几年了也活得照样好好的,除了特别喜欢吃各式各样的排骨以外也没其它特别的地方,保持一颗健康的心态……积极的面对生活”
李杰看这条看了很久,忐忑不安地发了个追问:如果一直就很爱吃排骨怎么办?
人家还没回复,李杰同学抱着得了绝症的心情,觉着自己要积极地面对生活,于是又去看笑话了。
不知不觉地就到了七点,门被敲响,李杰和小东西一起欢快地去开门,李杰还有点怵,躲着伸长胳膊拧门锁,一边道:“赶明儿去配把钥匙给你。”
陆繁好像有点累,任由着小东西蹦跶,坐在换鞋的椅子上靠了一会,才道:“附近有小公园么?”
李杰想了想:“好像有,你要去?”
陆繁:“带小东西出去。”
李杰才想起来小东西也要解决生理需求,乐颠颠儿地去拿了手机钱包:“走吧走吧,要栓个链子不?”
陆繁去行李包里翻找:“第一次到这边,还是牵着好点。”
于是俩人一狗出发了。
楼下除了一个大爷在自家门前开辟的一小片土地之外就没有别的绿色植物了,李杰就带着陆繁在周边找找。
李杰在这儿住了大半年都没发现,离自己家五百米的地方有个说公园不像公园的地方,秋天,草有点枯,天也微微暗了。
因为李杰仔细巡查了没有禁止宠物的标志,陆繁就解了链子让小东西自己撒欢儿。
小东西胆子挺小,陆繁不动,它就不动,俩人只好慢慢在公园里走着。
公园里这回大多是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老人,老夫妇拄着拐杖走,还有刚中风恢复的老大爷被儿女搀着锻炼,李杰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地想,他和陆繁走在这儿挺不和谐的。
李杰没话找话:“你晚上还出去么?”
陆繁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漫不经心地看着周围的景物:“可能要出去一趟,你先睡吧。”
李杰八卦心起:“你以前也是一个人住?有对象么?”
陆繁的脚步渐渐停了,没回头,看着远处的亭子,声音有点哑:“和你有关系?”
李杰知道自己莽撞了,但也有点不高兴,不就问一句,至于这样嘛?于是也不说话了,蹲下拨弄着草玩。
公园里也有其他人在遛狗,有只小泰迪欢快地向小东西奔了过去,小东西不敢动,任由泰迪动手动脚。
陆繁俯身把小东西抱起来,小东西紧紧抱着陆繁的前臂不撒手。
那小泰迪哼哼着扑陆繁,陆繁也不理会。
夕阳从陆繁侧边打了过来,形成一幅昏暗的风景图。
李杰远远看着,陆繁的侧影很帅,他很高,大概一米八,一米九的样子,却很瘦,白棉衫随风还来回地荡,抱着小东西的时候,侧脸表情依然很冷,李杰突然有点后悔,别是人家有什么心理创伤吧,那自己不就真是戳到伤口了?
懊恼之际,陆繁带着小东西回来,说:“回吧。”
李杰理亏地顺从地跟着回了。
天边染成了红色,有人觉得感伤,有人觉得满足,而李杰住在这个年代久远的小区里,两种感觉俱是存在,那些老人抱着孙子孙女,携着老伴,在傍晚时分谈着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安然而又带着点不舍。
回到家,陆繁照例给小东西擦肉掌,李杰坐在一边换鞋,陆繁忽然道:“腿怎么了?”
李杰低头一看,小腿上的创可贴不知什么时候给挣开了,跟破烂似的挂着,一排牙印正耀武扬威呢。
还没来得及回答,陆繁就把他的腿拿了过去,李杰大声呼痛:“等下等下,撇住了啊啊啊啊。”
陆繁慌忙他的腿放下,蹲下来道:“它咬的?”
李杰支支吾吾。
陆繁拿了件大衣,就差把李杰抱起来了:“怎么不早说?”
李杰大呼冤枉:“哥们我以为你给它打疫苗了啊。”
陆繁一边拦车一边道:“打过也不行。”
李杰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小媳妇儿似的窝在车里,到了又跟着大家长进医院,被大夫训,打针。
陆繁站在一旁看,表情难得出现了一丝严肃,中途有电话进来,他说了句:“有事,今晚就不去了”然后继续听着医生的交代。
等到出了医院,李杰已经饿到不行了,结果医院对面只有一排寿衣店,他可怜兮兮地看向陆繁:“饿了。”
陆繁终于不那么严肃了,见他这副可怜样,笑了笑:“想吃什么?”
李杰立马状态全满:“关东煮!”
两人在夜色中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路边的流动食品车,李杰兴致勃勃地选了一大杯,靠着电线杆吃,顺便递给陆繁一串。
陆繁接了,却不吃,说晚上没胃口,就看着李杰吃。
闹市,晚上越发喧闹拥挤,陆繁点了根烟,猩红的一点漫出灰色,李杰吃的满嘴红彤彤地看,他抽烟的姿势很熟练,有点小沧桑。
“你有烟瘾?”
“嗯。”
“艺术家是不是都这样啊。”
“也分不同的人,有老气横秋的,怪异的,抽象的……”
“那你属于哪种?”
陆繁吐了个烟圈道:“都不是,卖钱呗。”
李杰:“……你这赚钱的方式也太有艺术气息了哈。”
陆繁咳了一声,笑了。
九点多的时候,小区里已经很安静了。
回家后,陆繁打了几下小东西的屁股以示惩戒,然后去洗澡刷牙。
李杰窝在转椅里上网,那个提问有了回复:“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他嘿嘿地笑了几声。
陆繁洗完澡出来穿了白色的浴袍,李杰从电脑屏幕的反光里看到一点,又自卑了。
陆繁去开了听冰啤,坐在床上看杂志,李杰随意道:“晚上还喝酒?”
陆繁愣了下,说:“习惯了,抱歉你是不是不习惯酒味。”
李杰:“没事你喝吧。”
陆繁还是起身开了窗子,站在窗边把那听冰啤喝完了。
终于到了同床共枕的时候,李杰难得收起了霸气外漏的睡姿,盖着被子仰躺着,结果偏头一看,陆繁已经躺在沙发上了。
他侧过身体道:“喂。”
陆繁:“什么?”
李杰拍了拍床:“上来。”
陆繁:“……”
陆繁:“你睡吧。”
李杰怒了:“我们家沙发有什么好的,你这么恋恋不舍。”
陆繁失笑,起身过来躺下,两人各占一边,李杰对着陆繁的后背睡得迷糊,隐约感觉到床轻轻地弹了一下,秋夜很凉,加上李杰偷懒还没把夏凉被换掉,晚上冷飕飕的,李杰不自觉地朝陆繁那边靠,听见低低的吼声,蓦地惊醒了八分,一看,小东西雪白的一团正靠在陆繁背后睡得舒服。
第七章:阿犯的葬礼
李杰同学森森地抑郁了,他的床上不仅多出来一个人还附带只狗,而且这狗还有相当强烈的地盘意识,什么叫鸠占鹊巢啊,他算是体会到了。
再一次被小东西的低吼声惊醒之后,李杰认命地抓了抓头发去做早饭。
李杰其实原本没有做早饭的意识,醒得早呢,就吃早饭,醒得晚点就吃午饭,煮了几个蛋,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是阿犯的母亲。
李杰从小到大对长辈都有一种很怕的感觉,接了电话,声音还有点僵硬:“喂,阿姨……”
“小杰,今天是阿犯的葬礼,你能过来送送他么,他就你这么一个朋友……”阿犯母亲的声音明显是哭过之后的。
李杰有点下意识地抵制,阿犯家与李杰父亲家在一起,过去的话一定会碰到,但不过去,又……
陆繁正好醒来,去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喝。
李杰一咬牙:“几点,我过去。”
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李杰犹豫几番,给任远拨了电话。
接电话的不是任远,是张扬,李杰给他说了葬礼的事,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带小强过去?”
张扬拿了手机出屋子:“阿犯的事我还没告诉小强,这样是不是太突然了。”
李杰知道这样很残忍,但他又怕剥夺了小强最后一次见他父亲的权力,所以才犹豫不定。
最终还是考虑到小强的处境,没有告诉他。
李杰独自到了那个自小生活的地方。
邻市的一处居民楼下站得许多人,李杰走过去,对着阿犯的母亲道:“阿姨。”
阿犯母亲被人搀着,哭得脱力,一见李杰竟是又有大哭的架势,李杰连忙劝住,一行人坐车到了不远的灵棚。
这里还保持着古老的风俗,塑料布搭起的一块地方,铺了黑布放着花圈。
李杰一见到这样的东西就觉得压抑得很,葬礼还没开始,就躲到一边去。